耳听得李世民似是而非的说法,又见他一眼朝自己看来,纪颜就连忙开口,道:“臣以为,吐蕃与大唐和亲,本属大唐公主下嫁,应该按照我大唐的礼法来办,遵循先贤礼法。公主地位尊崇,名节要紧,既不该抛头露面,也不宜被我等议论。”
李世民欣慰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朕念在禄东赞原非汉人,不懂礼数,便不予追究,下不为例。”
禄东赞闻言无法,但听见纪颜和李世民一唱一和,就知道他已经将自己的意思转告给李世民晓得,只是不知道因着什么缘故,他们这会儿可能还没有统一了口径,至少很有希望,这就不再多言,只道:“多谢陛下宽恕。”
当下,李世民设宴款待禄东赞一行,安排他先在鸿胪馆入住,等候消息,这便在朝会散去之后,留下一众内臣和纪颜。
魏征看一眼纪颜,摇头笑了笑,道:“新丰候原非内臣,却也参与内朝,这不合规矩,要遭人议论。以前是陛下宣召他,他偶尔来,也还说得过去;如今他直接参与内朝,就很不应该。”
纪颜好端端的,没招谁没惹谁,遭魏征这一通言语,就有些无辜,一时转头看他,心道:“这老头子还真记仇,不过是那天呛了他一句,他今天就这般报复!坐这么久,我腿都麻了,鬼才想参加什么内朝!”
然而李世民却不以为意,似乎心情大好,闻言就笑道:“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魏征摇头晃脑,道:“礼法,乃是圣人教化;规矩,便是立国之本。既然陛下要新丰候参与内朝,就应该给他合适的名分,名正则言顺,然后百官就懂得规矩。”
一听这话,纪颜便是一惊,还来不及开口,就听李世民道:“依卿所言。赐新丰候参知朝政之权!”
皇帝金口玉言,生米煮成熟饭,纪颜也没有办法,这就起身谢恩,又狠狠瞪了魏征一眼,才是李世民许他参知朝政,他以后就再也不得清闲。内朝执掌国政,就有许多该听不该听的东西,离权力的中心太近,自身也就有风险,原不是他所求的。
然而木已成舟,再无更改,纪颜只得认命,才听李世民正色道:“朕已经决定,下嫁帝女公主,与松赞干布和亲!”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才是这几天来,知晓内情的大臣们都劝说李世民下嫁帝女,然而他却一直犹豫不决,才导致今天朝上禄东赞问起,一时无法回答的尴尬。现如今他总算下了决心,众人也能松一口气,又听他道:“但是下嫁哪位公主,朕还没有决定。左仆射,你们议论议论。”
房玄龄轻声称是,这就首先开口,道:“陛下帝女众多,但多半已经下嫁,如今适龄还未下嫁的,还有新兴、兰陵……还有长襄。”
听到这儿,纪颜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这就再也听不见旁人在说什么,只觉得天旋地转,就险些一头栽倒在原地。
长襄……自从上次纪颜拒绝李世民赐婚之后,就减少了与长襄的往来,刻意避开见她,就怕无法面对。长襄知节,又有自尊,纪颜不肯见她,她便也不肯见纪颜,一直隐居宫中,深居简出,在不像之前那般活泼。
这会儿听见房玄龄报出长襄的名字,纪颜才一时惊觉,暗骂自己做事考虑不周,便是长襄也是适龄帝女,如果要以帝女与吐蕃和亲,她必然也在候选名单之列,就只恨自己没能提前醒觉,未能阻止李世民以帝女和亲。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要想打消李世民的念头就比登天还难,皇帝要是连自己的决定都坚持不了,执掌国政就像是玩笑一样,既然他已经决定,眼下就不能更改,只能尽量避免长襄被选中,避免她被嫁到吐蕃去。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留下长襄呢?纪颜一时间陷入了迷惑,就觉得这个念头冒出来得不同寻常,似乎根本没有道理。毕竟,长襄要嫁给谁,关自己什么事?难道自己的心里,对她还是有一丝情愫么?如此一来,岂不是对不起翠娘?
“……新丰候?新丰候!你有什么高见,说出来给大伙儿听听!”
魏征连喊了两声,纪颜才堪堪回过神来,瞧他严肃看向自己,道:“陛下命我等议论,你为何一言不发?你参知朝政,要将心思放在这里!”
众人说了些什么,纪颜根本就没听进去,这会儿被魏征诘问,才不得不开口道:“虽说和亲是家国大事,不该有儿女私情,然而人非草木,也不是随意就能摆布的。陛下与吐蕃和亲,既是为了两国和平,也有影响吐蕃的打算,若是公主本人不愿意,这和亲便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思路一打开,纪颜就找到了话头,才继续道:“依我之见,与其我们在这里讨论安排,倒不如先试探几位公主的心意,始终千山万水,逼迫起不了什么作用。若是强行逼迫哪位公主下嫁,只怕适得其反。”
这话虽然有些不敬的意思,不过大唐的公主不好对付,在场一众大臣都有体会,这就听房玄龄道:“这倒是一件要紧事情,原该先试探几位公主的口风,否则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和亲就要变成一场祸事了!”
这一番话乃是房玄龄的肺腑之言,便是高阳公主嫁给房遗爱后,不思检点,有失体面,常与小厮乐人们嬉闹往来,房玄龄也有些耳闻,却鞭长莫及,干涉不得。要是将高阳公主嫁给松赞干布,只怕吐蕃很快就会跟大唐开战,才是自找麻烦,引来祸事。
然而魏征却眼睛一瞪,道:“身为帝女,就该以大义为重,陛下尚且舍得,公主又怎能不愿?咱们这儿商定,就再没有变数,否则要是三个公主都不愿意,难不成这和亲,就取消了么?”
说到这儿,李世民突然开口,道:“朕问过,长襄说,她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