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程咬金已经走远,纪颜却愣在原地一言不发,旁边几名奴仆都暗暗生出疑惑,却又谁也不敢上前去打搅他分毫。
老话说“事有反常必有妖”,可这句话对纪颜并不成立。府中众人都晓得新丰候思路异于常人,脑回路跟大家都不一样,别看他这会儿发呆像个傻子,搞不好正思考着什么要紧的大事,就不敢上前打扰。
直到翠娘在后堂等得久了,见纪颜送程咬金出去就再没回来,有些担心,出屋来找,才见他站在门口,便上前轻声道:“相公,怎么了?这里日头毒辣,别晒坏了才是。”
纪颜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翠娘,笑道:“娘子说得什么话,我还是冰雪砌成的么?好容易从禄东赞手里挣了笔钱,还没拿到手就被卢国公分去好些,才叫为夫气恼,倒要瞧瞧他把这钱花去了何处!”
一听这话,翠娘就放心许多,也知道自家相公视财如命,无端被程咬金分走一笔,多少会有些气恼不甘,许是盘算着怎么扳回一城,从程咬金手里把这些钱再赚回来,就也可以理解。
别说是纪颜,就是翠娘自己,眼瞧着程咬金背走一百贯钱,心里都像是刀割一般难受,完全是因为被程咬金的霸气震慑,也是相信纪颜自有主张,才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坚持到现在。
毕竟,府中最大的守财奴不是纪颜,而是翠娘。
轻轻挽着纪颜的手,翠娘这就与他一同往后堂走去,却不曾瞧见纪颜的眼中,深藏着一丝烦恼和忧虑。
一百贯钱,对寻常老百姓来说是天文数字,品阶稍低的官员也会觉得肉疼。可对纪颜来说,这点钱原本不算什么,程咬金分走这笔钱,自然有他的用处,纪颜还不至于小气到这等程度,为这点小钱就气得回不过神来。
真正叫他烦恼的,乃是程咬金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
“好小子,我也不白坑你这许多钱。先前我在叔宝那里饮茶,见了几个生人,听他们口音,像是太原人士。你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似乎也是太原人吧?”
这句话直如魔咒一般,从程咬金的口中流出,传入纪颜耳中,潜入他的脑海,萦绕他的心绪,叫他着实不安,隐约觉得将有将有祸事兴起,才一时心绪不宁,呆立当场。
太原……王氏?
翠娘的本名,原来是“王芷玲”的。
看着翠娘轻松惬意,一脸幸福的模样,纪颜暗暗下了决心,绝不叫她再受一点苦,遭一点罪,即便拼上自己这条性命,也要守护她现在的快乐与幸福!
另一边,秦琼府中,几名衣着华丽,举止优雅的年轻人围着案几,跪坐一团,各自手中捧着白瓷茶碗,品尝清冽茶汤,个个沉醉不已,交口称赞。
秦琼端坐主位,瞧着这几名年轻人品茶论道,心中隐隐无奈,表现出一种既不想接待,也不想得罪的矛盾状态,叫人十分费解。
要知道,秦琼秦叔宝身为大唐开国大将,如今位居护国公之职,位高权重,地位尊崇,就是李世民见了他也要客气三分,天底下原不该再有人能逼得他左右为难。
“世兴,这茶水清新淡雅,不落俗套,很有意趣,值得细品。”
“世宁说得是,但不知护国公从何处得来此等佳品,又是谁人能炒出这等好茶?”
秦琼一听,这就眼皮一跳,轻声道:“这茶乃是新晋新丰候炒制,京中听雨阁中有卖,听闻陛下也十分欣赏。几位若是喜欢,我这还有几斤存货,就都送你们了!”
此言一出,就听其中一人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护国公珍藏,我等又如何忍心索取?既然京中有茶出售,我便去买上几斤,也见一见这位新丰候,瞧瞧是何等俊杰人物。”
秦琼皱了眉头,暗叹这几人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说是要去见一见纪颜,只怕是看上了他这茶叶的利润,想要从其中分一杯羹。
若单是为了茶叶这点利润,秦琼倒也不必为纪颜操心,只凭着他的聪敏机变,应该能够应付眼前这几人;只是这几人来历非同小可,与纪颜颇有些渊源与恩怨,他们瞧见纪颜还好,若在瞧见纪颜家那个小媳妇,就有不小的麻烦。
诚如纪颜推断,这几人正是太原王氏子弟,还是王氏一族之中,宗家嫡亲血脉,将来有希望接掌家族的人物。正因如此,身为护国公的秦琼才不得不好生招待几人,丝毫不敢怠慢,拖着重病之躯,也要跟几人品茶论道。
不晓得知节那家伙,是否晓得这其中的厉害,有没有去给纪颜那小子报个信儿?
秦琼心中思忖,忍不住叹了口气,便是先前几人登门只是,程咬金正好在他府中品茶。与秦琼不同,程咬金向来不爱与这些世家子弟来往,也很看不惯他们装腔作势的模样,一见几人进门就气哼哼起身告辞,都没给他们一个请安问好的机会。
翠娘的身世,秦琼和程咬金都十分清楚;如今太原王氏来人,他们也暗暗为纪颜担心。
如此,程咬金才顶着毒辣日头,赶去纪颜府中提醒他一声,正巧赶上禄东赞灰溜溜离开,才顺便坑了纪颜一把,分走那一百贯钱。
“只可惜这茶虽好,却只在京中有售,大唐疆域辽阔,各地都不乏风雅文士,喝不到这清雅茶汤,就实在叫人遗憾。若是这茶能卖往各处,就真是我辈雅人之福,依我看太原也该开几家茶楼,炒茶买茶才好!”
来了!
秦琼心中一惊,这就抬头看向说话的王世宁,只见他面带微笑,眼底却有一抹贪婪,就道:“要喝茶,也不难,西南川蜀,东南闽粤,多有好茶产出。几位若有雅兴,可与当地茶商详谈。”
“卫国公此言差矣!南方产茶不假,却比不上听雨阁的茶汤清雅,想来这其中还有那位新丰候的手艺,就不是寻常茶商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