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堂澄在载唐辰上班的路上对唐辰自我介绍了，用的是面试时的口吻。
「今年三十九岁，一车一房，没有贷款，父母健在。」
唐辰听着一脸无感。
「我没有要跟你交往，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我知道。」韩堂澄一本正经地看着前方车流，说道，「但是我有要跟你交往，所以我得跟你说这些。」
「你很不可理喻，你自己有发现吗。」
「你拒绝我的理由是什麽？」韩堂澄一个路口靠边停车，注视起唐辰，「不用拐弯抹角，给我个痛快。你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
「看着我。」
韩堂澄低沉嗓音如命令，始终瞪着挡风玻璃的唐辰只好一个咬牙，转过头，却在转头望去的瞬间被韩堂澄吻住了嘴。他一只手压在她发烫的後脑，张口如吞噬她即将说出的只字片语，炙热的舌尖在她嘴里挑弄得她一脑门子雾水。
唐辰忽然有些想哭了。
每当她要下沉，就会被这人弄得乱七八糟，什麽也都不记得了。
──你不喜欢我？
原本她要说什麽来着？
唐辰没有不喜欢这个人。
论韩堂澄的外在条件与身t契合度而言，足够唐辰为他沦陷，可唐辰现在只是真心希望自己能更早一些遇见这个人。一切都太迟了。
唐辰被吻着吻着忽然就哭了出来。
韩堂澄松开她的唇，看着副驾驶座上的人哭得像是被强上了，不由得失笑。
「我不就亲你一下，至於吗。」
唐辰听着揶揄却也只是不断摇首，她呜咽着说：「你要是早点出现就好了，我还能跟你生个孩子……」
这下轮到韩堂澄懵了。一个没想跟他交往的人现在是在跟他说生孩子吗？
唐辰的指尖r0u起眼睛，r0u出更多泪水一道道地滑落。韩堂澄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抱住正在呜呜呃呃的人。
她整张脸埋在他x前，ch0uch0u答答地说：「我去检查了、我收到认识的医生发给我的信……他说我这辈子、这辈子都别想生孩子了……」
唐辰艰难地说出事实，然後哇地一声崩溃了。她大哭地说着她的子g0ng沾黏，以及她已经三十四岁了。
「我已经三十四岁了、我还子g0ng沾黏！你知道就算没有沾黏，我这种年纪的受孕率也只有23，你知道吗！」
韩堂澄显然是不知道的，他低头看着情绪激动的唐辰，只见她涕泗纵横的脸蛋往他怀里抹蹭，抬起脸时她的泪涕大部分都留在了韩堂澄的衬衫上。他瞅着眼前挂着两泡泪的唐辰，竟下意识ch0u了嘴角。那细微的ch0u动明显是想笑了，这让唐辰脑内轰地一瞬间暴怒了。
「笑？你竟敢笑！」
她当真恼火了，抡起皮包就往他身上砸，随之一系列动作就背起了皮包要下车，然而被韩堂澄及时拉住了胳膊。
他将她又一次带入怀里，唇瓣凑上她的发。
「你冷静点，我不是在嘲笑你，也不觉得不孕是个好笑的事。」韩堂澄低下嗓子，温煦地笑道，「我在笑的是你想和我生个孩子。这不是很好吗。」
唐辰皱起眉头。
「其实我只是想生孩子，我没在意和谁生……」
韩堂澄听着她的补述一下子歛下笑意。
「唐辰。」
他低沉地唤，而她止住眼泪往上看向他变得y沉的脸，听见他说。
「通常这个时候你只要安静就可以了。」
车子停进公司附近的停车场时，韩堂澄问她，不能生育和不跟他交往有什麽关联？
唐辰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不能生孩子怎麽跟你交往，如果你是个很想要孩子的人呢？你自己都说得你一副很公民与道德的样子，你要是就想娶个相夫教子的老婆呢？你要是思想传统的只想养自己的骨r0u，而我只是一个无法受孕的nv人……」
唐辰自己说一说竟就又鼻酸了，她泛出泪来，皱着下巴说起她年轻的时候，「我年轻的时候去健检还被医生称赞子g0ng长得很漂亮，结果这才三十四岁，我漂亮的子g0ng已经没有用了……」
韩堂澄看她一副jg神衰弱的样子，又一次感到好笑，但这一次他的表情管理得很好，他双手捧上她的脸，正se地望着她说：「我没有很想要孩子，我也不用你相夫教子，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为什麽你老是要跳好几步？」
唐辰近距离看着韩堂澄焦se的双眼，x1了下sh润的鼻腔。
韩堂澄以鼻息吁出轻浅的笑意，额心靠上唐辰的额心。
他说：「就像那天我只是要带你去约会，你却在想我们是要一夜情还是要长跑。你为什麽不过好眼前就好？」
唐辰听着这下不服气了，立刻就收住了泪意。
她反问：「如果没有规划，要怎麽过好眼前？」
韩堂澄被这一问，问得笑了。
他亲吻她的嘴，鼻息轻缓地笑。
「这样吧，我们在一起，你帮我规划未来，我帮你过好现在。」
韩堂澄提议的嗓音带着一gu子含着砂糖般的醇厚软暖。
唐辰听了一滞，黑se眼眸望上他眼底的深邃。
她跟着扬起嘴角，吐出的却是：
「不要。」
不要。
那是唐辰小的时候，经常挂在嘴边的两个字。
「不要。」
唐辰六岁那一年在公园里的灌木旁拉住她的母亲，对她的母亲说，不要。
唐辰没有哭闹，她只是一副就事论事的表情，仰视着一身黑se洋装的母亲。那是个冬末春初的午後，六岁的唐辰稚气的声线，在公园里其他嬉闹的孩童的喧嘈中，仍然嘹响。
她说：「我不要在这里。我没有不听话，我只是不要在这里。」
她的母亲低头看着她倔气的小脸蛋，不禁扬起嘴角。
「你在这里和其他小朋友玩一下，妈妈只是去旁边超市买点水果，很快就回来了。」
母亲温声细语，小唐辰看着些微逆光的母亲。她停顿下，像思索了一阵，半晌才抬起圆滚的黑se眸子，对着母亲抿出微笑。
她说：「不要。」
然後母亲就笑了。
她的母亲咯咯笑出声来，只手搓了搓唐辰细软的发。唐辰望见她眯成两道漆黑弯月的双眼，在煦日穿过叶缝的光斑下像缀着露水，盈盈发亮。她弯下腰，深深亲吻了唐辰的额心，便迳自走出了公园。
她的母亲并没有采纳她的抗议。
唐辰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听着身後游乐器材传来的孩童嬉戏的声响，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把一个不想跟别人玩的孩子丢在公园跟别人玩，一点道理都没有，於是唐辰只花了八秒钟就决定跟上她的母亲。
她迈着小小的步子，距离母亲的背影十公尺，八公尺，六公尺──
唐辰看见她的母亲靠近了超市大门，却没有进门。唐辰的母亲毫无犹疑地经过了超市门前，脚下的黑se高跟鞋步伐不紧不慢，远处传来火车即将驶过平交道的当当声响。
那是个冬末春初的午後，唐辰六岁。
火车平交道前，她看见母亲的背影朝着下降的栅栏走去。天空被夕se渲成了橘红se，母亲孱瘦的身板像是红se画布上的一笔墨水。
火车要来了。
铁道的声响随火车快速靠近越发巨大，唐辰提高了音量呼唤。
「妈妈？」
她的母亲听着一怔，回过身。
唐辰站在那儿，穿着白se洋装的模样就像个橱窗里的洋娃娃。唐辰仰着小脸蛋望着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垂下视线，注视着她。风吹过来，母亲披散的长发遮上了她的眼。唐辰记得她的嘴角怎麽上扬，下颔是怎麽不自主地皱了下，像是神经ch0u动。
她看见她的母亲向後踏退，越来越靠近平交道。火车就要来了。母亲发丝下的那双眼她看不见，可她看见母亲脸上的水，像是春天洒落的雨。
「对不起……」
唐辰的母亲哽咽地几近说不好，她不住ch0u噎，脚下往後的步子没有停下。
六岁的唐辰并不知道母亲在对不起什麽，她觉得她可能是在道歉她说要去超市结果没有去超市，还丢她一个孩子在公园。
於是唐辰笑开了脸，大声地说：「没关系！」
唐辰小跑步抱上了母亲，她的母亲在她做错事时会抱抱她、告诉她没关系妈妈原谅你，所以那一刻唐辰紧紧地拥抱她，说道：「我原谅妈妈。」
火车呼啸而过，强烈的风吹扬她们的发，唐辰抬起脸，看见了母亲的双眼。
那是一双，好像可以再活一下的眼神。
一直到後来唐辰失去了爷爷，认知到生si，唐辰回想那一天，才终於了解在那里的母亲，真正想去的是哪里。
──妈妈只是去旁边超市买点水果，很快就回来了。
在那里的平交道，天空被夕se渲成了橘红se，母亲孱瘦的身板像是红se画布上的一笔墨水。
墨水要变成红se的，消失在红se的画布里。
那个去买水果的母亲，其实没有打算要回来的。
早晨没个结论就从韩堂澄的车上逃跑的唐辰恢复她一贯的高效率，打卡，上班，接电话，key资料，开会。她的脑袋总能像高效能电脑般，在做着一件事时就已经规划好下一件事，以致於每一件事於她而言，都只是照着事先打在脑海中的剧本照章行事。
然而当唐辰下午三点在会议室看见韩堂澄的时候，她微笑着愣住了，她高效能的脑袋显然没有规划到这件事。她站在那里笑容可掬，与韩堂澄四目相接时满脑子只打上了四个字。
y魂不散。
「来，跟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业务部的唐辰。」一位业务部的nv经理坐在最里边的位置，摊平一只手指向唐辰，对着与之对坐的韩堂澄介绍，「您们这次新建案的主视觉都是她负责与您们窗口g0u通的，这次要临时细修的部份可以直接与唐辰讨论。」
说罢，梳着包头一身正装的经理便起身，眼神示意唐辰过来一些。
愣在原地尴尬微笑的唐辰只得僵y地靠近，在经理身边站定。
「这位是陞实建设的专案经理，韩经理。」唐辰的经理向唐辰介绍起同样起身的韩堂澄，「之前与我们对接的业务临时不能来，所以今天会由韩经理和你直接商讨。」
唐辰的微笑已经乾在脸上，却还是职业态度满分地颔首应答：「好的。」
韩堂澄吊高嘴角递上了名片，唐辰伸手去接，看着名片上充满设计感的灰底白字，洋洋洒洒写着韩堂澄的头衔，像是整个宇宙都在嘲笑她这都跟这人这样那样几次了才在这边第一次知道人家的背景。她觉得有点脑充血。
韩堂澄温和地说道：「不好意思，今天临时来访，没有事先告知。我们今早才接到总部通知要揭露的资讯需要调整，至於副标我们可能需要贵单位的专业建议，事出突然，加上考虑後续的行销期程，主视觉这事也实在缓不得，所以我才会唐突前来。还望包涵。」
「客气了，客气了。」唐辰的经理立刻欠身，来回看了一眼唐辰与韩堂澄，露出歉意的面se，「因为不知道临时会有这样的会议，我这个时间已有安排另一件专案的结案讨论，所以这边就交由唐辰与您直接g0u通，有什麽问题都可以向唐辰提出。我这边可能得赶去另一间会议室了，真不好意思。」
「不会不会。」韩堂澄笑眯眼睛，望向唐辰的视线一瞬间变得深沉，「我相信我跟唐辰很快就能讨论出个结论。」
唐辰睁着圆眼睛，回以职业笑容。
不知道为什麽她觉得他指的并不是工作。
会议室炙白的光线下，一脸警戒的唐辰与满面笑意的韩堂澄对坐对望。
唐辰挺直背脊坐得端庄，眼神寒冷地率先开口。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我在哪工作？」
「可以这麽说。」
「那这段时间你为什麽这麽对我？」
唐辰问，而韩堂澄提眸沉y了下，像是思考。
他瞅向唐辰，笑道：「因为有趣？」
这反问的语气让唐辰一下子气结站起，「你在耍我？」她气愤地提高音量，sisi地瞪着笑起来的韩堂澄。
韩堂澄双手环在桌面上，镇重地回答：「没有。我没有在耍你。」
韩堂澄瞥了一眼会议室的窗扇，能看见外头几位零星员工行经来往。他弯着一双焦糖se眼睛看回唐辰，「这麽激动不太好吧，我们不是在谈公事吗。」
唐辰意识到窗外的动静，沉默下，也只得咬牙坐回原位。
韩堂澄由公事包ch0u出一张资料，上头写着些主视觉设计稿的修改需求，无非便是韩堂澄提过的图面上需揭露资讯的字眼调整。他将纸本推到唐辰面前。唐辰垂眸看见纸面上排列着建设公司内部来回g0u通所初拟的草案与最终决议，唯独副标的部分没一个共识。
「你可以看到我们对这次建案极度重视，皇园座落在市区的蛋h区，主打闹中取静，在生活便利的同时兼顾清幽，占地不少，户数不少，整个社区打造成一进lobby就俨然置身北欧。」韩堂澄突然滔滔不绝起真正的公事，手指按上资料上的建案主标──皇园。
他说：「这次的建案名称是我们胡老板取的，我们实在动不了。」
唐辰弯起一侧嘴角，「怎麽，嫌俗气，要我们想个副标多少挽回一点？」
韩堂澄笑开眉眼，「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所以你是什麽时候第一次知道我这个人的？」
「你们最快什麽时候可以给我们副标提案？」
「我第一次和我同事到你们公司简报的时候吗？」
「我们希望副标是可以与你们目前做出的主视觉氛围一致，带点低调奢华，北欧异国的格调。」
「我在跟你说话！」
「副标简单一句话就可以了。」
「听我说话、你个聋子！」
「这句当副标不太好吧，我是觉得可以再jg致一点。」
韩堂澄笑眯眯地望着已经怒目以对的唐辰，只手托腮地注视着她。
「唐辰，为什麽不说实话？」
唐辰一怔，「什麽？」
「今天早上我问你的。」韩堂澄的笑靥忽地变得森冷，「你不和我在一起的原因。」
唐辰一下子正se，只手抓起桌上的纸本资料就想离开，然而先一步被韩堂澄按住了手。
他起身b视着坐在那里的唐辰，凑近说道：「要我不再烦你，可以，除非你告诉我真正的理由。我不喜欢被当笨蛋。」
唐辰望着那一双锐利的焦糖se眼睛，随而提起眉梢往旁瞥去，嘴角不由得微翘了。
哎呀，她还以为自己的演技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