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继续说:“朝中这些时候一直在为江南漕粮和夏税。九边的军饷辎重争吵,父皇身体不好,经不住这些,他们知道父皇精力不济,便一直拖着。非要先立太子,再议朝政。”
赵幼澄知道安成这半年心情很差,她也不是为了和她说什么,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赵幼澄和冬葵吩咐:“出去守着人,就说我休息了。”
她领着安成进了寝殿,问:“那你呢?”
安成很久才说:“我很怕,阿姐,母后身体不好,我很怕。”
赵幼澄抱着哄她:“没事的,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安成摇头:“我有时候会想,我为什么不是儿子,太子小时候身体就不好,母后总是很忧愁。我其实很小就想,我明明比他聪明,比他康健,我胜过他很多,可是为什么我是个女儿。我若是儿子,父皇就不用像现在这样。”
一样是公主,她也有那么多的不甘心。
赵幼澄只管安慰她。
她没什么能说的。
安成平静了后才说:“过两日就是阿姐大婚,你看我这幅样子。”
赵幼澄:“我就是大婚后,也是住在太微宫,你若是不开心只管来。”
安成笑起来揶揄她:“我几次见了那位裴大人,都十分冷峻,生的那么高大,仿佛只关心兵马和公务。阿姐和他真的有话说吗?”
赵幼澄听得笑起来:“那改日你来看看,我是不是和他有话说?那你的苏表哥呢?”
安成叹气:“苏表哥自幼和我一起长大,他性格好,我说东,他不会往西。母后总说他太惯着我。所以我想不到其他夫妻是怎么样的,尤其是你那位裴大人。”
赵幼澄:“我要是说,我曾跪下给他敬过茶,你怎么想?”
安成惊讶极了,看着她问:“因为从前他是你的长辈吗?京中之前一直有人议论,说裴大人不配娶公主……”
赵幼澄并不在意这些。笑了下说:“是,他是我的小师叔,他就是那样一个人。”
安成见她面色带笑,也笑起来说:“可见阿姐是中意他的。”
赵幼澄第一次没有掩饰,微微笑着说:“是,师叔是有些严厉,但会护着我的。”
而且,他不会对我严厉。
安成笑起来:“那就好,我愿阿姐能恩爱白头。”
赵幼澄:“等入冬,就是你大婚了。”
安成:“是啊,我们都要出嫁了。”
安成回宫陪她住两日,直到大婚那日才会回西苑。
第二天宗亲入宫和太后贺喜。赵幼澄一整日都被裹挟着像个木偶一样,不是换衣服,就是听宗亲长辈们训话。
宫中女官们开始领着她从头到尾走礼,第二日大婚,前一日祭祖。
方氏也进宫来凑热闹,和她偷偷说:“裴家明日怕是很热闹。”
原本赵幼澄大婚,因为她是长公主,会十分盛大。但是因为陛下身体沉疴,在西苑不会回宫,所以大婚一切从简。
九月二十六当日,赵幼澄今日不用受醮戒仪,午后,裴岘拜别母亲和兄长,直接穿官服上马,至阊阖门西下马,等候赵幼澄。
因为帝后不在宫中,赵幼澄只需到延嘉殿辞别周太后,这一趟有康亲王妃赵氏领着她,宫中没人敢为难她。
她穿着厚重的嫁衣,跪在延嘉殿,今日送嫁的人很多,延嘉殿中都是长辈。
她听着女官的声音,给皇祖母行了大礼。
周太后看着她最后也只是说:“阿鲤,今日你我拜别,从今往后就是裴家妇,要谨记为晚辈的规矩,不可让长辈蒙羞。”
赵氏看了眼周太后,然后笑着说:“阿鲤起来了。”
赵幼澄提着裙摆笨拙的站起身。心里毫无波澜,丝毫没有留恋跨出延嘉殿,听着身后的热闹的恭喜声,再没有回头。
内官引裴岘从阊阖门进来,此时赵幼澄出了延嘉殿,由命妇们出来送行,将她一直送到雀仙桥。此时早已等候多时的裴岘上前等着公主停轿,他上前揭帘。
赵幼澄看着穿着官服的人,原本平静无波澜的心,莫名开始扑通扑通的跳。
身边的嘈杂她什么也听不见,只听见裴岘轻声说:“慢一些。”
赵幼澄甚至无意识伸手抓了下他的手,才跟着他下轿。
裴岘反手握着她的手臂,将人稳稳带出来。然后由身后的女官扶着她前行。
出了宫门换成公主仪架,五城兵马司的人开路,赵善易让亲卫的一帮小子们出来开路,声势十分浩大。
裴岘一直等着她上了马车安顿好,确认她安坐好了,才回头示意启程。
这些赵幼澄统统不知道,她此刻什么也想不起,只关心今日赵诚没有出来送她。还在想阿弟为什么没来。
大清早在西苑的左书房中,赵晖检查赵诚的画,淡淡问:“用笔倒是大胆,但是基本功不够扎实。”
赵诚挑眉,他知道陛下不准他回宫,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留着他,让朝中人去猜测,猜他是不是更得陛下的欢心。没看见赵旭已经急了。
他“是,我心绪不宁,所以画不出好画。”
其实赵晖也不是仅仅是让窥探西苑的人猜测,他是有意告诉赵诚,他若是想做这个嗣子,就该知道,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那就每日勤加练习,可见你平日泰国疏懒。”
赵诚眼睛睁大,有些不可置信看着陛下。
赵晖大概被他的样子取悦了,笑着骂:“行了,像什么样子!”
赵诚耷拉着脑袋:“儿臣功课已经很重了,能不能请假半日,去送阿姐出嫁?”
他出不了西苑,就有些后悔,不该盲目自大。明明答应阿姐要去送她出嫁,可惜食言了。
赵晖看着他淡淡的,问:“你能送她什么?她明日就来了。”
赵诚:“那不一样,我今日送她出嫁,就是亲弟弟送姐姐,明日她就成了外嫁女归家了。将来姐姐们出嫁,我都要去送,若是驸马们敢欺负她们我也一样登门去教训,要不然我学来一身武艺做什么。”
赵晖被他逗得又气又笑:“你学的一身武艺就为了招呼驸马们?”
“也不是。”
“那怕是不行,裴大人的拳法,你就是再练十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赵诚挑眉:“他若是需要我用武力才能震住,这样的驸马不要也罢。我们天家的公主,容不得别人轻慢。”
赵晖想起几个女儿,叹气:“去吧,我让杨先勇跟着你去,晚上早些回来。”
赵诚立刻喜上眉梢:“儿臣遵旨。”
他在赵晖面前多是自在,少有拘谨。
合卺酒
◎交换饮半杯◎
大约是赵诚在宫中长大, 他看赵诚和赵旭还是不一样。
是人就会有私心。看到赵诚,他就会想起太子曾和赵诚一起读书。赵旭即便什么都不做都不如赵诚在陛下眼里有份量,更何况他小聪明还那么多。
赵诚根本管不了这些, 带着吴顺直奔阊阖门, 结果到了阊阖门,裴岘已经进了阊阖门,他掉头去了太微宫。给阿姐的礼物还在永嘉寺。
等赵幼澄的马车到了裴府, 他才折返回来,他穿过人群, 赵善易远远看见他,还有些惊讶。
心里想着这位也是祖宗, 都这会儿了才来凑热闹, 他哪知道是陛下不放人。
他自己过来接人, 赵诚:“谢谢表哥, 等会儿我去守马车,表哥替我挡着裴大人如何?”
赵善易是真的不是好人, 乐呵呵说:“好说好说。”
赵诚也不在意他看热闹的心思。
赵善易护着他穿过人群,一直到马车前。赵诚才说:“阿姐,我来迟了。”
赵幼澄提着的心才放心, 哪里舍得怪他, 刚准备伸手撩起帘子,赵诚就说:“阿姐安坐,我为你守着门,等着驸马来。”
赵幼澄笑起来。
裴家请的主事是廉亲王。
廉亲王指挥着裴岘,结果人都出来了, 见马车前站着赵诚。
在场的人太多了, 廉亲王率先行礼, 他眼下虽然不是太子,但廉亲王知道,他日后必定是太子。
赵诚见廉亲王的态度,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今日我为阿姐送嫁,在场的各位都是长辈,我就得罪了。”
他说完还是笑吟吟的,就是为了不让在场的人今日给他行礼,聪明人那么多,就算不确定,但他一样有也五成的机会当太子,在场的每一位都不敢得罪他。
况且他明明在西苑,今日却出现在这里送嫁,连西苑的杨先勇都跟着,很难不让人多想。
裴岘出来就见赵诚守在马车门口。
赵诚看着他,微微颔首,彬彬有礼说;“今日我是婉淳长公主的幼弟,你是驸马。我送阿姐出嫁,把她交到你手上,望你能珍之爱之。”
裴岘并不觉得他一个孩子,说这样的话好笑。
赵幼澄对弟弟比自己都上心。
“这是自然。”
等裴岘靠近,他才轻声说:“若是有一日,我阿姐不开心了,我一定回带她回宫。我会会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
裴岘轻轻看他一眼,收下了他的好意,同样提醒他:“殿下的话,我记住了。你自己务必小心些。”
赵诚笑了下,回头冲马车里的人说:“阿姐,揭帘了。”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他也不在意。
回头冲赵善易说:“表哥还是偏向裴大人,竟然丝毫不加阻拦。”
赵善易笑着说:“我不是裴大人的缠藤手的对手,我也没办法。”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
礼乐声中,裴岘领着赵幼澄跨上台阶。
赵幼澄没想到,她会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