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去了裴岘的别院,续了一场酒。
进了别院赵善易像没骨头似的躺在榻上,懒洋洋说:“真不能喝了,庆王今日像下血本,喝点茶吧。”
裴慎便出去泡茶了,赵善易见裴岘不说话,问:“你倒是说句话。”
裴岘只好说:“巡边的差事也不会落到他头上。”
赵善易嘿嘿的笑:“这是自然,我多半是猜到了。咱们这位陛下可是有些手段,用一个庆王扛住了内阁几人。”
裴慎泡了茶进来,赵善易意兴阑珊:“他若是直接问我,我也不会藏着掖着,我会一五一十和他说清楚。偏偏他带着庆王妃一同给你我设宴,这是赏赐吗?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何曾对他存过二心,他何必这样辱人?”
他今晚不痛快,就是因为这个。
裴岘倒是看得开,淡淡说:“他向来就是这个性格,遇事不坚定。加上庆王妃最擅长蛊惑人心。”
裴岘猜测,今日这一出戏,有一半原因在庆王妃身上。
“庆王性格不坚,多半是听了耳边风,才出此下策。”
这个理由赵善易也能接受,总比自小长大的伙伴侮辱要心里痛快。
“也是,阿茹总说不喜庆王妃,我还以为是她性格鲁莽。”
他说到一半儿忽然想起来,看着坐在一边有些清冷的好友,劝说:“你的亲事该准备了,若是被有心人盯上,忠义候的圈套难保不会用在你身上。”
他想起周聿昭的亲事,又开怀笑说:“我说了你不肯信,周聿昭的亲事,绝对有太微宫那位的手笔。”
裴岘抬眼看他一眼,并不理睬他的话。
赵善易以为他不相信,立刻说:“你别不相信,那位可不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物。她和太后娘娘闹的这么僵,太后在寿宴上就将她身边适婚的小子们都指婚了。将来她要成婚,必定要外嫁出京……”
裴岘听着赵善易滔滔不绝,面色毫无波澜,仿佛不感兴趣一样。
托师叔照看你
◎那我要看看他怎么照看我◎
裴岘心里想的却是, 那日送去的药,也不知道用没用。她身上的伤口好没好。
又或者受了寒。
若是自己出京巡边,她那么能惹乱子, 要是闹出点什么事, 怎么办?
至于其他的打算,最迟也要等他巡边回来才能再和她细讲。
她年纪小,性格却固执, 想起她那么会气人,又有些无可奈何。
赵善易见他默不作声, 叹气:“怎么说,她是你的小辈, 倒是我比你上心。”
裴岘看他一眼, 没说话, 赵善易一个大男人, 背后说人确实不好,就不再说了。
又说:“你师兄这次南下, 江都怕是有些波折。谁也没想到陛下反其道而行,先拿江南开刀。”
裴岘想起兄长,淡淡说:“粮价居高不下, 再不遏制, 肯定是要出乱子的。”
赵善易喝了口茶,居然是陈皮红茶,砸砸嘴:“这茶和婉淳煮的比起来还是差些意思。”
裴岘不理会他,只是问:“京畿将领,陛下有安排吗?”
“安阳侯那个老小子跳得厉害, 听说他在挑女婿, 估计是难。”
裴岘也知道陛下眼皮子底下, 谁也不敢太放肆。
“吏部之后怕还会有其他的人事调动,你最近少去赴宴。”
赵善易笑着点头。主要是他是陛下身边的近臣,他们就爱请他。
忠义候府中很安静,因为朱氏去了城外别院,为太后祝寿,家中只留了庶子媳妇们和刘娘子。
刘娘子虽是内宅女眷,但心思一点都不少。
她自从成婚后,就一直伏低做小,在忠义候府有名的脾气和气,比起朱氏的严苛,她要好伺候的多。又有大高氏这个姻亲,耳目一点都不少。
她借着朱氏在城外广春园,府中暂时由她做主,所以就邀请两位婶婶。
大高氏恨不得她能掌权,主持中馈,然后不像朱氏那样严苛,对她自然是各种安抚哄说。
刘娘子也不信她们,更不信大高氏,大高氏和她嫂嫂的心思如出一辙。
午饭后,大高氏留下陪她说话,她只是问:“不知二婶外面可有合适的园子或者庄子?你也知道我嫁妆有限,侯爷有几个院子,问我想要哪一个,我还不知道位置,也说不好哪一个好。”
大高氏一听,这是周聿昭的私产,立刻说:“上京城我是很熟悉的,你只管和我说说,我看看哪一个好一些,既然是送你的院子,自然要挑一个好一些的。”
刘娘子这几日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将几处院子一一指给她。
而后又说:“侯爷也说了,有的院子赁出去了,我就算挑选了,也不能贸然上门去,所以这件事也不着急,反正是送给我的,我也不去住。”
她这话处处透着蹊跷,大高氏在内宅中混迹了这么多年,真话假话还是听的明白的。男人的鬼话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又想起周聿昭婚前就在别院中敢养着这位,难保不在其他院子里也养着别的女人。
倒是个风流种子。
她满心欢喜回去,就急着差人去一处一处的盯着。
刘娘子等大高氏走了,一个人枯坐很久。
她心里想,我愿意做你的贤妻,替你照看好府中,不管你外面有多少女人,我都愿意接回家来。只盼着你不要再执迷不悟,太微宫的殿下,不是你能肖想的。
我不如她,但她未必会和我一样愿意守着你……
安阳侯内宅中倒是不平静,安阳侯夫人素来脾气不好,早已经和夫君相看两厌,只是她生了三个儿子,安阳侯奈何她不得。
所以两厢只是不理睬,三个儿子自然是护着母亲,但对父亲接回外室倒也不至于愤恨。毕竟一个女人,还是个外室,能有多大麻烦。
安阳侯将那柳娘子接回家后,安排在自己院子里丝毫不遮掩,幼子才三岁,而女儿已经十七了,说起来也是一桩陈年风流事。
两人当年也是巧合,一人是骑马过街的武将,一个是临街卖酒的花龄不满双十的妩媚寡妇。一夜风流红鸾颠倒后也就一拍两散了,哪知道小寡妇有了他的骨肉,自然不能再做买卖了,小寡妇卖了铺子带着老仆另买了宅子生下女儿,但也不消停。
一别几年,等再遇见安阳侯,安阳侯已经升任京畿将领,不再是侯门浪荡子。寡妇少了青涩,满是风情,两人久旱干渴,又有一个女儿,自然分外痴缠。
只是这个女儿,市井里长大,轻佻了一些。
安阳侯这人也不怎么讲究,依旧很疼爱,比起家中悍妻生的三个儿子,女儿自然贴心。
他可不知道,他的女儿和他当年一样,早已和人暗度陈仓。
但安阳侯府的人未必不知道这位小娘子不是安分的人,起码避居正院的安阳侯夫人就听着身边的女婢报:“那位又出门了。”
安阳侯夫人冷笑:“不用管,她老子还等着攀高枝,送她进侯门宗室做正妻,只管让她出门,让人不要申张,到时候就算闹出什么事,又不是丢我的脸。他既然能和寡妇混到一起,把野种当成掌上明珠,那就随他。”
正院里的人谁也不敢多说。
方静云自小见识过母亲的手段,所以她耳濡目染,只是没想到她会是安阳侯的女儿,但周郎她也是真心爱的。
此刻她还腻在周聿昭身边说:“父亲可是已经在为我挑选夫婿了。”
周聿昭慢条斯理的喝茶,他这次谋的是文选司郎中,叔祖父这次怕是会进内阁。
内阁萧老大人已经荣养几年了,辞表一上再上,陛下都不肯放人,估计是要让他在任上故去,身后哀荣自然也高。
听说快已经不行了,陛下开始动作,自然会调人进内阁,叔祖父进了内阁,他进吏部也就不突兀了。
他揽着怀里的人,安慰道:“我知道,暂且还不够稳当,侯爷怕是会舍不得让你跟了我。”
方静云撒娇:“我反正认定你了。”
一对鸳鸯倒是情深意长。
宋宝珍终于跟着宋夫人回城,父亲还在姑苏,她姨母是京中武节将军夫人,在京中姻亲还不少,但毕竟定了亲。母亲这两日特意等着和静义公主见了一面,才放下心回城。
回城的路上母亲和她闲聊,她才说:“我想请裴府的娘子过府中玩耍。”
宋夫人嘱咐她:“不光是裴娘子,记得去太微宫走一趟,殿下那边多走动,傅怀龄年少才子,只是傅家在京中无甚根基,将来说不准还要看……”
“母亲!”,宋宝珍嗲怪看了眼母亲,怎能说这种话。
宋夫人笑叹:“好,我不说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将来我回了姑苏,留你一个人在京中,静义公主性情寡淡,说得好听是和气,说不好听是丝毫不会和人打交道,听说那傅嘉宜骄纵成性,怕是难缠。你这个性格难免吃亏,身边有朋友,我也放心些。”
她说着替女儿理了理头发,温柔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傅怀龄是难得的君子,知根知底,你父亲对他都多有赞赏。”
宋宝珍不好意思低了头。
宋夫人又说:“我原本以为傅怀龄是留着给那位小殿下婚配,没想到……”
宋宝珍反驳:“母亲不要这样的话,殿下是很好很好的人,京中的传闻那么多,之前还说太后娘娘,娘家的孙辈和殿下般配,那侯爷不也成婚了。这会儿怎么又扯到傅怀龄?殿下待这位表哥很亲近,殿下人很好的。”
宋夫人也笑起来:“也是,她已经是长公主,什么样的勋贵子弟配不上。”
宋宝珍不想母亲一直说殿下,问:“那我带什么礼物比较好?殿下还病着。”
宋宝珍给她准备了礼物,宋宝珍单独去了太微宫探望赵幼澄。
赵幼澄的膝盖淤青还没散开,但已经不疼了。
宋宝珍到的时候冬青正给她涂药。宋宝珍看着乌青的伤,惊讶:“殿下这是……”
裴岘那日回去后,第二天就送来了药,他的药确实管用,淤青虽然没散开,但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是看着吓人。
赵幼澄见她吓着了,逗她:“怎么?刚定了亲事,这是急巴巴等着我喊你表嫂呢?”
宋宝珍被她打趣了一句,脸都红了,尤其房间里几位都在,章嬷嬷笑着说:“表少爷这次高中,宝珍嫁过去正正好。凑个双喜临门。”
冬青也笑起来。
“殿下!”
赵幼澄笑起来,五哥能续上良缘,她很高兴。
她笑着说:“我五哥自幼读书刻苦,虽然不如其他人那么嘴巧,人也显得有些笨拙,但立身持正,实是君子。你们自幼相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我盼着你们能相偕相伴恩爱白头。”
她这话有些老气,但眼下说也不突兀,宋宝珍被她说的脸通红:“殿下说的什么话,哪有这样的,那我走了。”
冬青笑着哄说:“宋娘子只管坐下喝茶,和我家殿下比,你只管当没听见就好了。”
宋宝珍被逗得笑起来。
等涂了药,赵幼澄才说:“那日安成和裴芝玉都在这儿等着给你庆祝。”
宋宝珍有些不好意思。
等冬青和章嬷嬷出去了,赵幼澄才说:“五哥大概会留在京中,你们的亲事已经算晚了,最晚也不会超过年底。姑母将来应该是要回姑苏的,傅嘉宜将来就需要五哥照料了。你到时候不用太理会她,她那个人就是那个性子。她若是顽皮闹你,你只管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