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裁员风波与内阁密揭
任官之事,文归吏部,武归兵部。具体来说,就是吏部文选清吏司掌文官班秩迁升、改调之事,而兵部武选清吏司则负责卫所、土官选授、升调、袭替、功赏之事。锦衣卫虽然是亲军卫,直属于皇帝而不属于五军都督府体系,但总归也是卫。既是卫,那么其内部武官的选调、升降便归兵部管。
换言之,锦衣卫指挥使司虽然可以通过直接影响皇帝本人,而在本卫官员的任免上享有不同程度的话语权,但其并不真正掌握锦衣卫武职官员的任免权。
如果是个别官员的升转改降,指挥使司尚能通过上疏推荐或弹劾实现,像东司房、西司房、街道房以及南镇抚司的主官,和部分坐堂的佐贰官就是这么下来、上去的。但想要实现这种裁六留三升一的换血式的改组,指挥使司就必须和兵部沟通合作了。
裁撤相对容易。
皇帝已经派人给兵部和兵科那边打了招呼,而且这两个衙门,尤其是兵科,对在京很多品行低劣或者成天只想着混日子的坏官、庸官早已经高度不满了,在先帝朝时就多有劾驳,只是懒王万历向来轻视科道,诸事不报。现在,皇帝开了金口,要全面“荡涤”锦衣卫。两兵自然乐见。
所以指挥使司这边,只需要把请求革某人职的文书发给兵科走个驳正的过场,兵科盖过印拿给兵部,兵部那边再把人名从官员的名册上拿掉,就可以给官员下达正式的革职通知了。
不过,补缺就不是一纸文件能够搞得定的了。
骆思恭能向皇帝推荐三房一司的高级官员,但不可能也不敢用一纸名单就把数以百计的中低级官员扔给皇帝任命。这纯属给自己招忌。就算皇帝暂时没反应过来,兵部和兵科也绝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骆思恭不用深思都知道,自己要是真敢写一道奏疏列一份名单,那么内阁对这道奏疏的票拟意见一定是驳回。而且当天科道官就能上本子把他给淹了。
专擅、逆谋的帽子铺天盖地地往他的脑袋上堆垒,就算是平庸的君主也会再三思虑,更别说面前这个心眼儿比手下的奸臣还多的皇帝。因此,骆思恭只能让海镇涛和兵部武选清吏司的两位郎中一起,慢慢儿的考核补选,而他自己则在沟通出现问题时亲往兵部与本兵崔景荣勾兑。若是兵科不驳,那么他们平均一到三天能把一个百户所的官缺给补全了。
这个效率不算高,因为即便不论锦衣卫下辖的杂事衙门,或者由锦衣卫代管,挂着少量锦衣卫官缺的衙门,比如司礼监礼仪房在东安门外设立的分房。就只论前、后、左、中、右等核心五所,那也足有五十个百户所。照这个效率往下补员,也得至少掉两个月的时间。要是兵科再临门插一脚,偶尔驳回几个任命以展现自己的存在感,那还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尚需时日”朱常洛问道:“尚需多少时日?”
骆思恭默默地盘算了一下。“快则两月,慢则半年。”
“快都还要两个月”朱常洛沉吟片刻,又问道:“裁员的比例虽然定的,有必要这么急吗?这么一刀子全裁了,卫帅就不怕影响衙门正常办差吗?”
“回皇上,”骆思恭回道:“臣原本也担心严重的缺官会影响衙门的运作,使京师治安恶化。所以一开始也极力维持着裁一个补一个的局面。可是,缓裁缓补虽然能勉强维持衙门的运作,但只几天就已经搞得衙门上下人心惶惶,再这么下去迟早生出变乱。所以臣才冒险借整饬治安之风行速裁之法”
从大规模裁员的风声传出紫禁城的那一刻起,指挥使司下辖的各所就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骚动了。尤其是那些明知自己一定会被裁撤,但暂时仍在岗上的人。
骆思恭甚至访查到,风声放出后不久,就已经有人开始串联同僚,准备去主导裁员的南镇抚司找海镇涛讨要说法了。
这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行“长痛不如短痛”之法,一刀切地把该裁的都裁了,然后再宣布被裁的人员也可参与后续的遴选重获官职,以分化被裁官员。
可与此同时,内廷大裁员放出来上万的失业人员和总值数十万两白银的遣散费从皇城散至京城各处,导致京师治安迅速恶化。骆思恭根本不敢一下子就把裁员名单全拿出来,不然锦衣卫的基层指挥体系当天就要垮掉。
要是京里再出几个白云观那样的恶性抢劫事件,或者干脆死一两个当官儿的,他非得被朝堂上的口水给淹了不可。
骆思恭没有办法,只能顶着锦衣卫内部哗然骚动,乃至千户所哗变的压力,缓裁缓补。
就在这两头堵两头苦的时候了,天降甘霖。都察院的两封奏疏,直接请来了一场大整肃。骆思恭也借着这场大风,让海镇涛一口气把裁员名单拿去走兵部和兵科的流程。
流程走得很快,在名单递出去的第二天,兵部就以衙门为单位,一股脑地把革职的通知和留任通知发了出来。一时间,群情大哗。当天,被裁革的武官们便纠集了起来,试图去南镇抚司乃至一街之隔的指挥使司讨说法。
但骆思恭既然敢对大动脉开刀,就不会没有部署。
骆思恭在对南司下令的同时,也给三房的提督去了命令,要他们抽调本房直属的精锐来给指挥使司和南镇抚司镇场子。这时候,各房的裁员补缺早已结束,接到命令的武官要么是幸存者,要么就是得了擢拔的幸运儿。他们可能和这些被裁的官员有些交情,但在根本上,这两拨人不可能不是一条心。
而且五军都督府就在附近,并且早就得了骆思恭的通知。所以此时,各府的卫兵也严阵以待。闹事的革员一见这架势,很快就没了气势,最后只得悻悻而去,另谋他法。
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办法了。因为大裁员那天,就是整饬京师治安总务会成立并在戎政府召开首次会议的那天。
一阵地毯式的打扫下来,所有诡计的基础都没了。就算某些革员想联合平日受他们保护的黑恶分子搞一些治安事件出来,威迫指挥使司,这时也只能去刑部临时划定的集中营里找人了。对他们来说,现在需要考虑的,已经不是如何再戴上被摘下的乌纱,而是如何保住自己的身家乃至脑袋了。
“也就是说,暂时不妨碍了?”朱常洛问道。
“是的。”骆思恭补充道:“积案转移至刑部后,东、西司房甚至清闲了下来。只有街道房因为需要会同都察院整饬保甲,所以繁忙如旧。”
“嗯,”朱常洛颔首道。“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朕也就不多问了。”
骆思恭眼神一动,起身走到御案前,默默地磕了个头。直到现在骆思恭才真正地放松了。
“回去坐着。还有别的事问你呢。”朱常洛摆手。
“是。”骆思恭再次起身。他的目光扫过御案,只见皇帝拉开了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从里边儿拿出一个开过的信封。
骆思恭以为皇帝会把里边儿的东西拿给看,所以就有意地减缓了后退的步伐。不过,直到骆思恭再次把他的屁股放到木墩子上,皇帝也没有把抖出来的信纸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