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台笑道:“我仔细查过了,汪鸣身上那些淤青不像是给人打的,像是他自己撞的磕的。”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若是和人打斗造成的,那必该是在一些趁手的地方留下斑痕,比如面部,胸部,腹部,或是腰背,可汪鸣身上的淤青不单是在这些地方,连腋下,腿根处这些地方也有,且淤青面大小不一,更像是他自己磕的。”
听得臧志和不由得握起自己的拳头看,“这一拳下去,淤痕肯定不小。”
南台点点头,“就是不用拳脚,或是棍棒,斑痕间也能看得出相似的形状,可他身上的淤青大多没什么相似,像是不同的地方撞出来的。”
时修脑中倏然闪过一念,想起屋里那些乱倒的桌椅,“是不是在桌椅上碰的?”
“很像。要是和人打斗撞上那些桌椅,完全有这可能,但是怪却怪在这些斑痕不是同一时间形成的。”
这话他先前就说过,时修记得,的确是个奇怪的地方。
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天窗上的日影不觉中变成了颓靡的红色,屋里渐渐黯淡下来,狱头进来掌上了灯,时修回过头,看见西屏坐在矮凳上出神,半边脸给烛火与黄昏映得黄黄的,便觉怜惜,“在这里也想不出来,不如大家先散了回去歇息,想到什么明日再商议。”
众人便要告辞,西屏起身走到他面前,悄声道:“要不要给你拿身衣裳来换?”
他笑着歪下脸,“你不生我的气了?”
“生什么气?”
“才刚为了那不相干的曹善朗,我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她剜他一眼,“你也知道你说话阴阳怪气的么?”言讫就要走,给他偷偷拉了一下。
她一看臧志和与南台已走得看不见了,便放心红了脸,又走去那硬铺上坐着,“你还有什么话说?要是为那曹善朗又和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可不要听!”
时修挨着坐下,笑道:“是我心眼小,我知道,你不是势利眼,管他什么权贵不权贵的,你才瞧不上他!”
西屏却歪了一眼道:“我自然不是势利眼了,我要喜欢谁,不论他什么出身,只瞧他相貌如何,品行如何。”
时修忙嗤了声,“此人的品行可不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眼下对他只是怀疑而已,又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他又没话可驳,心下益发干着急。不知怎的,他近来有些莫名的恐慌,总觉得像要失去她似的,然而这感觉没来由,不好对她说,所以草木皆兵。
西屏见他真有些生气的神情,便笑起来,“我不过是说笑,姓曹的好不好,与我有什么相干?你还真小心眼起来了。我不和你说了,三叔想必还在外头等我一道走呢。”
她起身向外走,时修想再留她一会,又怕天黑下来不便。只得走到牢门边目送她,看她瘦条条的身影消失在昏昏的通道里,他靠在那木头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黯然晦淡的情绪。
却说西屏归家,坐不一会,林掌柜便挽着个提篮盒进来,笑吟吟说是新蒸出来的两样点心,给各房里都送去了,还剩一碟,特地请西屏尝一尝。
西屏一面接了提篮谢过,一面吩咐嫣儿去瀹上好的茶来。只看嫣儿没了影,她缩回脖子来,“是不是迟叔叔在锦玉关找到了姜辛?”
林掌柜点头,“他今日说在那头撞见了你。”
“两码事,我是为汪鸣的案子去的。”西屏引着她往里间进去。
林掌柜瞅了眼门外,跟进里间,在榻上坐下,欠身道:“可下晌你们走后,你迟叔叔回去过,姜辛又不见了,不知又往何处藏身去了。”
西屏并不惊讶,澹然的口气,“午间臧班头看见迟叔叔嚷起来,自然惊动了他。他此刻就是只惊弓之鸟,稍有一点动静便缩藏起来,不到除掉我,他才不敢轻易露面。”
林掌柜眉头紧蹙,“我知道他舍下家中不肯回来,就是想把咱们解决干净,此时你在明他在暗,我替你担心。”
西屏笑了笑,“放心吧,没有个周祥的计策他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而且卢氏和姜袖蕊还和我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呢,他不得不顾及着些。就连近来这些事,他不是拉周大人来挡事,就是拉曹善朗来同谋,他可不想在杀了我之后独自背黑锅做个凶犯,他还想继续做这富甲一方的姜大善人呢。”
“万一真叫他想出个万全之计了呢?咱们可要先下手为强。”
西屏静下心一想,姜辛有心要藏,泰兴这样大,有的是地方给他藏起来慢慢擘画,找来找去总不是办法,不如逼他自己跳出来。好在她手里还有姜袖蕊这个筹码,不信他可以不管卢氏,还能撇得下女儿的死活?
她睐了下眼,招手叫林掌柜附耳过来,唧唧哝哝说了一通。林掌柜听后默了片刻,郑重点头,“好,这些事交给我们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