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苏桃以为自己安全了,她被丫鬟搀扶着去房间休息,等午膳送来,才从榻上起来。
弘源寺的斋饭比她想象中要美味,尤其是其中一味豆腐,鲜美异常,让苏桃恨不得再打包一份带回去才好。
可惜寺里有规矩,不许外带,加上能来的人都是权贵,都是叫人上门做菜,哪能拉得下脸来外带。
用过午膳后,原本还计划去看师傅解签的她也老实呆在房里,休息不到一个时辰就带着丫鬟下山,乘车回去。
在她上车的时候,就听外面有人道:“夫人暂且留步,我家主人欲送夫人一件礼物。”
苏桃的心一跳,两只放在席上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道:“妾身无功不受禄,不敢受贵主人礼物。”
外面人继续道:“夫人一见便知。”
那人堵在外头,令马车不能前行,苏桃心里不快,但她无权无势,自不能仗势令那人离开,无奈之下只能叫丫鬟收下礼物,送到车里。
苏桃拿到被称作礼物的盒子,盒子外表雕琢的极为华贵,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直娇艳欲滴的桃花,正是刚被人摘下来,就给她送过来。
苏桃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心想果然是这两个人。她虽不知他们的身份,可想来能这么快的查出她是谁,定然是身份不低,说不得还不逊于卫微。毕竟卫微可没有男人那样的气势。
出来一趟又招惹了一个陌生的贵人,苏桃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她现在已经不像刚来时那样肆无忌惮的跟男人来往了,有卫微已经是无奈之举,若是可以,她更希望有个普通能让人掌控的情人。
如今事与愿违,让苏桃郁闷极了,哪怕她心里是有想要跟卫微借势的想法,可如今还不到用的时候,总有种浪费的感觉。
也不知日后真用到的时候,卫微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露水情缘,只恐怕娇妻美妾在身边早就忘记了。
数日前她听丫鬟说,国公府与长公主府定下亲事,其中的新郎正是卫二公子卫微。
如今大婚将临,卫微正准备迎娶美娇娘,哪里顾得上她这里。
苏桃倒不是自怨自艾,而是有卫微在,她始终不敢再做逾矩之事,跟张安更是清白得不能再清白,连余府之事都是一时之差才造成的,平日里都是小心再小心。
若是卫微彻底不管她倒也好,她倒也能自在一些,可如今人不在,金银珠宝还送着,这让苏桃不知道该怎么弄了。
苏桃皱着眉将盒子丢开,既不知道此人身份,就当做未发生过,那人也未必如从前的卫微一般,非得与她有什么牵扯。
再者,苏桃苦笑,以那人如此势大,恐怕不免会探查到自己跟卫微的关系,想必也不会稀罕再跟她有什么牵扯吧!
事情果如苏桃所想,自回来后,她就再也不曾收到别的东西,心里放松的同时,又不免关注其卫微的婚事来,只听闻他的婚事还是皇帝赐婚,在京中声势浩大,连带着总是在家的苏桃都听说了。
成亲那日,苏桃躲在房中舒展着身体,翩翩起舞,她回想着曾经跳过的每一支舞蹈,比前世更为柔韧的身体,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来。
一舞作罢,苏桃身上略有些汗意,但身上却散发着幽香,香味随着汗意越来越浓,整个屋子都沾染着这种味道。
晚膳的时候,丫鬟看着她的神色小心的说:“夫人莫要忧心,公子心里是有夫人的。”若不是喜爱夫人,也不会在准备婚事的时候,还不忘送来东西。
苏桃听了只觉好笑,不曾想她竟被丫鬟给同情了,只是她也不会真去给丫鬟解释,总不能说她只是贪图卫微的权势和钱财吧。
丫鬟把苏桃的沉默当做默认,心里为夫人可惜,若非早已嫁人,想来是能入国公府成为公子的妾室。哪怕有正室在,只要拢住公子的心,日后还不知会如何呢!
卫微成婚后,就与苏桃断了联系,后头连东西都不送了,苏桃猜测是他准备断了关系。想起那夜的温柔缠绵,深觉男人实在是冷清,前一夜还打算让她生孩子,第二天就如陌生人一样再也未曾见过了。
紫宸宫
白玉铺做地面,上面雕琢镶嵌着仙鹤、莲花等祥瑞之物,珍珠坐成的帘子挂在门上,风一吹,发出细碎的声音。内室覆着纱帐,都是用江南上贡的软流烟制成的,金丝楠木制成的床上雕琢着龙凤纹,床上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明黄色被衾,不知名的人恐怕以为来到了皇帝后寝。
然而,这并非是皇帝的寝宫,而是以国号为封号的,明皇贵妃的寝宫。
明皇贵妃是皇帝四年前入宫的,因身份有异,本不该有封位,但因皇帝宠爱,初进宫就被封为宸妃。两年前宸妃诞下七皇子,皇帝龙颜大悦,大赦天下并欲册封其为继后,可惜朝中、后宫阻碍非常,而后以国号“明”为封号,封其为皇贵妃,以昭示其尊贵。
明皇贵妃之所以受到多方阻拦,除其出身卑微,不过是一乡间农女,更重要的是其本身嫁过人,丈夫故去守寡,膝下已有一子。入宫时本就为人诟病,皇帝又独宠于她,以至于六宫粉黛尽皆失宠,不仅引得后宫怒火喧天,引申到朝堂上亦不为权贵大臣们所喜。皆言她狐媚惑人,是不祥之兆。
而她正是穿越到苏三丫身上的苏桃。
苏桃倚在软塌上,回想起五年间的种种,深觉不可思议。
五年前,她在弘源寺的桃林中偶遇当朝皇帝与太子,之后就跟皇帝有了私情。本以为这不过是男欢女爱之事,却哪知皇帝在频繁的接触后越发迷恋自己,甚至为了令她进宫,力排众议封的她为妃,为她建立整个后宫最为华美的紫宸宫,除了没能成为皇后,几乎已经将她捧到天上去。
尤其是在皇儿出生后,皇帝不止一次私下里感叹他出生太晚,苏桃当时听得心惊肉跳的,生怕他说出什么自己不能承受的话来。
皇帝不曾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但苏桃却不能不当回事。她当然想当太后,相当未来皇帝的母亲,可这不现实啊!她没有雄厚的母家做靠山,儿子年纪又小,若是皇帝早逝,恐怕她们母子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倒不如就安安稳稳的做个清闲王爷、清闲太妃,也不辜负穿越一场。
她起身来到侧间,抚了抚正在熟睡的皇儿,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天真无邪。这是她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子,自小都极少假他人之手,身边的婢女婆子们都是皇帝的人,九族都在其掌控之中,她才能稍稍放下心。
苏桃见皇儿孩子睡,从里面出来,见外头天色已晚,如墨如烟的柳眉颦蹙问道:“你去问问,文渊馆是否还未放课?”
“是,娘娘。”宫女行礼,转身从紫宸宫里出去。
因着张曦身份特殊,他是跟着苏桃一起进宫的,幼时还跟苏桃住在一个宫殿里,待长大后,便被皇帝送到南宫,跟皇子们一起居住。
苏桃怕儿子被皇子们欺负,故而每日放课后都叫过来,见他平安无事后再叫他离开。
未等宫女回来,忙完朝事的皇帝驾临紫宸宫。
苏桃听到外头声音,从内殿出来,来到外殿。见皇帝提步进来,日光照在他的脸上,连最细小的皱纹都能分辨的清清楚楚,落在略有银丝的两鬓上,苏桃突然生出一种皇帝已经衰老的感觉。
就像是曾经的张延,明明想着要跟她长长久久的,可惜短短一两年就撒手人寰。
眼神在触及到跟在皇帝身后一起进来的太子时,又像是被针扎住一样,突然收回来。
“参见陛下!”苏桃见太子在,正要行礼,皇帝就快步走到她身旁,将她扶起来,柔声责怪道:“不是说过见了朕不用行礼吗?”
若非太子在,她也不想行礼,苏桃想。
太子似笑非笑的看向苏桃,墨色的眸子看一眼像是能把人给吸进去,他温文的对着苏桃行礼道:“见过皇贵妃娘娘!”
苏桃抛却心中的不自在,语态柔和的对太子说:“殿下多礼了。”然后转头问皇帝道:“陛下今日怎么与太子殿下一起过来了。”
皇帝半揽着苏桃往里走,姿态亲昵的说:“过来的时候恰巧遇见太子,朕想起一件事,还需要你点头同意才行。”
苏桃惊讶挑眉道:“陛下说的是何事,还需要妾身点头。”
皇帝并不直接回到,而是环视了殿内,问道:“曦儿这孩子可回来?”皇帝待张曦并不厌恶,毕竟张曦之父张诺只是一傻子,唯独可惜不能早与苏桃相见,令她早早嫁人。
听到皇帝问张曦,苏桃绝艳的脸上染上愁绪,令人恨不得将时间至宝奉上,只为讨她一笑。
“这孩子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至今还未过来。”苏桃道。
这时太子在一旁说道:“娘娘勿要多忧,张曦过一会儿就过来了。”
苏桃点点头,实际心里并未把太子的话放在心上,她带着皇帝去内殿看七皇子,太子坐在外殿喝茶。
只是临进去的时候,她感觉有目光胶着在身后,一直跟着她走进内殿。
不多时,曦儿果如太子所言,很快就回来了,苏桃见他无事,问了一些他关于功课的情况,就叫他先回南宫休息。
看过皇儿的皇帝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从内殿出来,叫人摆膳,今夜留太子一起在紫宸宫用膳。
“陛下先前说是有事要与妾身说,不知是何事?”苏桃问。
“说来也是小事,朕想着曦儿如今也大了,再住在宫中难免不便,倒不如朕赏赐他府邸,出宫居住。”皇帝道。
不行!苏桃反驳的话几乎要说出来时,又突然咽下去。正要说些什么时,就听皇帝继续道:“恰巧遇见太子,他言你慈母之心,恐怕不舍孩儿,说是不如送去东宫,既能与后宫分开,又不至于你们母子分离,相隔太远。”
至于别的话皇帝没说,他如今年老,又有娇妻幼子,若是哪一天突然去了,自然要为他们早做打算才是。
张曦这个孩子聪慧灵敏,将来定也不差,若是能在太子身边做事,日后想来念在他的份上,太子也能善待苏桃母子。
苏桃看懂了皇帝的未尽之意,再看身旁面上温文尔雅的太子,顿觉可怕,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用膳的时候,苏桃与太子相对而坐,他与皇帝言笑晏晏,偶尔看向她的眼神也十分平静,任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在桌子底下,又是什么样子。
苏桃只觉得腿间像是缠着一条蛇,冰冷的蛇躯透过薄薄的绸缎,将她整个人都给冻住。
她心里是不甘愿的,可为了曦儿和老七的将来,苏桃不能做出违逆太子意愿的事情。说她是妖妃,可历朝历代的妖妃里,有几个如她一般无半点权利,只身全凭皇帝宠爱。
望着年华已逝的皇帝和年轻力盛的太子,她像是游荡在深海中的小鱼,等待着无情的大海将自己彻底淹没进去。
皇帝说到这个份上,她自然言笑点头同意,面上还拜托太子多照顾曦儿。在无人关注的桌子下头,她忍着不适,任凭太子肢体纠缠。
换做两三年前,太子是绝不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然而皇帝从去年大病后,身体迅速的衰老下来,以前保养的极好的头发都生出银丝来,何况其他地方。作为皇帝枕边人的苏桃最是了解,皇帝恐怕不能长寿。
若皇帝当时就是这幅样子,她是绝对不会生下小七的,但现在后悔无用,只能尽可能的保全两个孩子了。
用过膳后,皇帝见天色已晚,便道:“时候不早了,你在偏殿里歇息一夜,等明日再回东宫。”
太子闻言迟疑道:“父皇,紫宸宫是明娘娘的宫殿,儿臣歇在这里是否不妥。”
皇帝大手一挥道:“有什么不妥的,皇贵妃论理来说也是你的长辈,日后也该多亲近,无需计较什么男女大妨之事。再者这是朕的命令,又有谁敢说闲话!”
皇帝这样说了,太子就顺势留在偏殿,苏桃是紫宸宫的主人,等安顿好皇帝后,就去偏殿看太子住得是否舒服。
皇帝如今精力短缺,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再加上还要养身,两人之间已有两个月未有交欢了。如今皇帝过来,多半是大被同眠,躺在一个被窝里什么都不做。
紫宸宫的偏殿如正殿一般奢华,因着苏桃不喜人多,所以整座宫殿里的人很少,进去的时候难免会觉得空荡,若非有太子带过来的人,恐怕一时半会还不能收拾出来。
见苏桃进来,宫人们纷纷朝她行礼,口称“娘娘”。太子听人禀报,从里面出来,见到苏桃后,神光更深,看得她很不自在。
“孤有事与皇贵妃娘娘商量,你们都下去。”太子开口道。
宫人们纷纷从殿中退出去,很快里面只有太子和苏桃两人。
“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苏桃见人都出去了,身上发凉,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可能与太子有不伦的准备,也不想他竟如此大胆,光明正大的叫两人独处。
“娘娘还不懂孤的心吗?”太子目光灼热的看着苏桃,含笑道:“孤既敢做,娘娘放心就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整个朝堂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哪怕明日叫父皇退位,他登基为帝也绝无问题,更何况是区区几个宫人。
“你!”苏桃满脸惊骇,后退一步。
太子大步走到她身旁,直接将她打包起来,朝着内室走去。直至深夜,苏桃才披着披风从偏殿出来回到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