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靳凌回来那天,出差当地早上发布暴雪预警,机场候机楼那块超大落地玻璃,氤氲着厚重的水汽,停机坪被阴郁天空洒下来的一袋袋鹅毛大雪覆盖成一张厚重的毯子,航班信息飘红一片,全部延误。
下午三点的公务舱候机室里,安静工作的人很多,大家看起来都对这种天气导致延误的事情习以为常,但司越已经被靳凌第三次问到,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飞。
司越看着靳凌一直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笔记本边缘,吵得他头疼,忍无可忍说,“你再多敲一下,我们就多延误一会。”
听见人马上不敲了,翻了一下白眼,认真说:“你急也没用,这会还在铲雪呢,这么大的雪我们今晚能回去已经算快了。”
靳凌觉得自己又等了足足有两个小时,一看时间不过三十分钟而已,再次扭开矿泉水瓶,瓶身上的机场广告语记得滚瓜烂熟,皱着眉看着玻璃外平整的地平线,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有种越是遥远的地方,它的样貌前所未有地清晰的错觉,第一次觉得出差这么痛苦。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拿出来看以为是夏怡,但不是,昨天晚上他哄了半天,什么好话都说尽了,让她今晚回来睡,她勉强答应说看她心情。
结果自从他早上斟酌了好半天,给她发了一个航班延误可能会晚点回来之后,冷漠无情回复了一句,不回来了,你自己睡吧。
紧接着随便再发什么消息都不回复了。
靳凌见通知里推送了一条你的油管关注人summervibe视频更新提醒,习惯地马上点进去,标题还是夏怡很独树一帜的视频叙事风格,“好久不见,为什么我离开了三个月…”
他也挺好奇她这三月干嘛了,这个时间点他们已经分手了,带着一种过得好他不太爽,过得不好也不会高兴的奇怪心理,点进去看。
视频前半段剪辑了一些她在纽约生活工作的日常,一个人做饭,一个人散步,一个人逛街,去看电影,提到了她准备回国,有和朋友一起收拾行李的画面,结尾的时候,视频有了旁白,夏怡的声音实际上亲和力很强,柔和舒适像空气放在哪里都不会觉得突兀。
说她离开的时候去了一趟范德堡一号大楼的观景台,画面是俯瞰整个纽约璀璨漂亮的夜景灯海,旁白娓娓道来:
“每个人站在这里想到的东西都很不一样吧,最近更新的很少是因为我在家里翻看这些拍下素材,发现这些走过的路与发生的事,没有几件我是记得的,没有一件留在了我的心里,来到远方,像是在做生命的减法,问自己答案究竟是什么。”
“并不是这里地方不够好,并不是这里的人们不够友善,并不是我不喜欢这里,我还是喜欢这里的,只是有比这里更吸引人的远方,所以我决定回去了,再见纽约,再见波士顿,谢谢你们陪我长大。”
他还安慰自己夏怡可能是因为没有看到消息,有时间发视频怎么可能没时间回消息。
想起夏怡要去美国的前几天,突然泪撒在他家楼下,哭得稀里哗啦,抓着他的衣襟绝不放手,说她不想去了,说她后悔了,说她害怕去陌生的远方。
他只能抱着她说,去远方的意义对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人想去别人活腻的地方呆一呆,寻找自我,开阔视野,或者是单纯找点乐趣,告诉她,他很期待她的答案是什么,下次回来的时候要告诉他找到自己的答案了吗?但夏怡根本听不进这些话,只知道发泄情绪,还是哭个不停,他只能等她哭累,哭到没力气,然后背着她送回家。
还谢谢你们,怎么不谢谢他?
然后翻开视频下面的评论,一片火热,看上去夏怡正在挑评论来回复。
下面有人用英语问她是不是回国之后就不拍视频了,看起来像是国外用户,夏怡回复:我只是之前太忙了(哭哭),等我搬出去自己住之后,还会继续拍的。
什么叫搬出去自己住?继续往下滑,眉头越皱越越深。
粉丝用中文问的:宝贝你之前一直都不是单身吗?我看之前有人说现实认识你,你一直都在谈只是你男朋友不在美,然后不拍而已。
夏怡回复:对啊,但是我现在是单身。
然后有人继续用中文在下面回复的:分了就太好了,我好害怕自己喜欢的博主回国之后就又带上自己的丑男朋友来拍视频,我只想看你!
夏怡回复:放心吧,我不会的。
靳凌看完视频,扶额深深叹了口气,对司越说:“她已经不回消息了。”
司越在一旁也捂脸叹气,谁说只有哈欠会传染,叹气也会传染的,说:“求你别叹了,这才哪到哪,你就开始没耐心了,她不回消息,你也不回她,你就晾她今天一晚上,这东西讲究个有来有回,你不能一上来就太猛,给她一种已经完全拿捏住你的错觉。”
靳凌嗤之以鼻,“你怎么这么懂?”
司越无语,他谈过多少个,靳凌谈过多少个,“我没收你学费,你就偷着乐吧。”
靳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那你觉得我现在被拿捏了吗?”
司越看着靳凌,他其实很想回答,是,你就是,太是了,这岂止是拿捏,都快被捏死了,但是靳凌的眼神太凌厉又犀利了,吞了吞口水,叹了口气,“你听我的,从现在开始先别理她…你追人又不是跟在她后面跑,这得有进有退,我教你一招,保证她今晚回去。”
话还未完,两人都听见候机室里有工作人员来提醒,说,积雪正在清理,他们的航班两个小时后应该可以顺利起飞。
靳凌问:“然后呢?”
司越卖关子:“我教你可以,但得有好处。”
靳凌沉默挑眉,觉得这靠谱吗?自从夏怡和他分手之后有时候就拿不准她到底怎么想,被偏爱的才会有持无恐,不被偏爱的都是小丑,他现在都不敢搞博弈那一套,怕把自己玩没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回来?
司越看着靳凌那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偏头无语,又回头笑着说:“赌什么?”
“随便。”
司越觉得那他要赌个大的,这种事情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把你公司那个亚声速风洞的设计方案卖给我。”
靳凌上下扫了一眼司越,“上个找我要买这个图纸的是学校的陈主任,他说他有个学生,女学生,想做方面的研究,我给他说这个便宜,校友价小二十来万吧,他说他考虑考虑,考虑大半年了。”
真忍住骂了一句,“你装个屁,你就没被拿捏?”
“滚吧,我和你这种纯舔狗能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