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算着时间,展昭此时应该已经梳洗完毕,并且吃光了所有的饭菜,马背上的白玉堂脸上泛起满足的笑。
一路上,瞥见很多百姓胸口上都别着一支白花用以悼念,初时白玉堂未觉什么,可是偶尔于茶坊酒肆听得的次数最多的名字,竟是开封府的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原来这悼念之人竟是他?
举目望去,每个人脸上的悲伤是真的,缅怀也是真的……
展昭,这是你一直心心念念守候的家国天下,百姓黎民,看来你的选择是对的……
曾经跟展昭意气相斗的时候,自己也曾留意他每天的言行,为的是知已知彼百战不殆,然而真的了解下来才发现,展昭每天除了查案便是巡街,枯燥的生活让白玉堂跟的有些不耐,发觉展昭每天都会在这条街上不厌其烦走上不只一遍的时候,索性便乐得包下街对面的“口福居”二楼雅间休闲消遣,执杯小酌。固定的时间,那身耀眼的红衣总会自喧闹的街头走来,无外乎一身疲惫寂寞,对每个经至身侧的人含笑点头,不分贵贱。时间久了,感受到白玉堂凝望的目光,偶尔也会抬眼,向着“口福居”的方向举剑抱以和煦的一笑,暖暖的,直如春风拂面。有几次,竟不着痕迹的将白玉堂蓄谋已久的刻意挑衅融化掉……
甚至白玉堂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起,这知已知彼的战略,竟让自己临于高处翘首以盼那红衣人的行迳成了一种习惯,一日不见,便如失了什么般怅然……
白玉堂唯有苦笑,展昭认为的值得,现在看来,也许真的值得。
入得城门,一骑烈尘直奔开封府。
开封府果真如白玉堂料想的一般无二,灵棚高设,白蜡滴泪,中间凝重庄肃的黑檀棺木旁素幔低垂,香火纸钱幽烟袅袅……
已经两天了,前来悼念的人依旧络绎不绝,黑檀棺木前有人流泪,有人肃穆而立,其中不乏江湖豪客和朝廷同僚,只是有些人白玉堂从未见过。
衙役识得白玉堂,带着哭腔:“白大侠,你可回来了。”
白玉堂听他口气,变色道:“出什么事了?”
正值王朝经过,白玉堂急着问道:“怎未见包大人与公孙先生?”
王朝叹道:“刑部突起大火,展大人深陷其中,待火势扑灭只寻到一具焦糊的尸体,而且,展大人的巨阙也在这之前被人盗走,包大人得知消息当场吐血昏厥。”
情急之下的白玉堂一把握住王朝胳膊,“包大人现下情况如何?”
王朝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公孙先生诊过脉了,急火攻心,虽开了方子抓了药情况却不见好转。”
“老五,你怎么才回来!”
白玉堂闻得卢方声音,忙抬头迎去,“大哥。”
卢方沉痛失声,“老五!你可知道展昭他……”
白玉堂揽住卢方手臂退至一旁,“大哥,带我去见包大人!”
卢方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哀痛惋惜之情溢于言表,“走吧……”
一路上跟着卢方沉重的步子,白玉堂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怪不得那猫儿如此不得释怀,可眼下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内室用深色的帘幔隔开,白玉堂回头望向卢方,卢方却以神色示意他进去,白玉堂迟疑了下,掀帘而入。
“白五侠忙完了?”
拾足入内,包拯的声音和问话内容使白玉堂着实一惊,卢方也是一惊。这哪里似病殃殃的口气,定睛看去,包拯面色无恙,举止泰然,眉间虽有愁绪却与王朝所言大相径庭。
卢方刚要开口询问,白玉堂已抢上一步,“包大人,你没事?”
公孙策眉目一展,“白五侠,大人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白玉堂错愕,“盼我?”
包拯苦笑,“白护卫,本府自是企盼,盼你回来将实情告知,展护卫究竟人在何处,是生是死?”
闻得此言,白玉堂心下所虑却顿时有几分释然,屈膝便拜。
卢方惊的合不拢嘴。
包拯轻捻须髯,沉声道:“本府果真没有猜错……白护卫,你如今也与展护卫一般入得公门,你可知此举过后事态的严重性?”
白玉堂一敛骄纵不羁,郑重其辞,“包大人,此事确是白玉堂行事鲁莽,今日回来便是向大人坦陈,倘若皇上怪罪下来,白玉堂愿一力承担绝不累及其他。可是……倘若此事有机会重头来过,白玉堂还是会无悔无怨做出如此抉择。”
包拯摇头,“白护卫,仅你一己之力怕是做不下这瞒天过海之事。你真当本府是这般好糊弄?”
白玉堂一惊,侧目看向卢方,卢方眉毛拧在一处,狠瞪了他一眼,脸上无奈之色苦不堪言。
事出有因,白玉堂下意识的用力攥紧画影……
☆、有一种爱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你对天空向往,渴望一双翅膀
放手让你飞翔。
你的羽翼不该伴随玫瑰,听从凋谢的时光。
浪漫如果变成了牵绊,我愿为你选择回到孤单……
包拯一言不发。
白玉堂最是受不了这种压抑,索性抬起头,“包大人,这事情白玉堂做便做了,你要如何处置白玉堂无话可说,至于其他人,都是被我逼的!”
卢方苦叹一声闭目侧过头去,脑袋里自行脑补的是那三个被逼之下的可怜兄弟,陷空岛上至卢家庄庄主卢方,下至渔民贩夫,几人不识白玉堂?不怕白玉堂?那张冷俊的脸真的沉下来敢把天捅个窟窿,真真是冤家,就这么缘份使然的碰上,还晕头晕脑结了金兰之义,一再纵容之下不但性子未有半点收敛反而愈演愈烈,唉……卢方此时想来顿觉头疼的厉害。
幸而,展昭受得了,也幸而,关键时候展昭管得住。
再看包大人,一副黑脸看不出表情,倒是一旁的公孙策面上并无多少凝重之色,不知为何,卢方觉得这开封府的人怎么都高深莫测,好像除了展昭那猫儿好欺负之外,眼前这两位都不似表面上那般老实。
就好比他们都早已猜到展昭没死,却由着那个方芷诺哭的昏天暗地快连妈都要不认识……包拯公孙策却实在不想,可既然选择了做戏总要做得真实。
包拯目光扫过白玉堂紧紧攥握的手,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即便再努力去做得隐忍和识大体,于本质上也无法与展昭一概而论,他终不是展昭,一个人的外表行为好模仿,骨子里的坚韧气节却无法尽数相同,就如再过相似的两片叶子也有细微不同的脉络。
更何况展昭与白玉堂,根本就是水与火,相生相克。白玉堂肯如此顾全大局已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不能强求他太过了,只要他答应了听命行事,便也算是皇上面前有了交代。
侧目斜睨了一眼公孙策,满眼写满了心底疑虑,“公孙先生,我们是不是有些过?”
公孙策微不可见的摇头,言下之意,“大人不必如此,一切皆是顾全大局……”
包拯无奈点头,“看来,眼下也只能如此。”
“白五侠,你且先起来回话。”
白玉堂听得包拯言语不减沉重,动作顿了顿,仍是单膝点地。
包拯见他执拗,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白护卫,你既已接受万岁册封供职开封府,本府所言白护卫理当遵行,你且起来回话。”
不怒而威,白玉堂抬起头,却深知包拯看出自己的别扭,故意将局。了解下来,心下感念。这“铁石心肠”的殊荣却也有所出入,谁说包拯没有感情……
公孙策适时上前一步,“白五侠,快起来吧,大人还有话交代。”
白玉堂目光询去,包拯郑重点了点头。
“大人无须为难,只要白玉堂做得到但凭差遣!”
包拯略一点头,斟酌开口:“展护卫的死讯左坤已上报朝廷,并请旨降罪,旁人心上诸般猜忌却已由万岁一力拦下,唯有八贤王咄咄逼人认定此事事出蹊跷。”
白玉堂道:“越是假的越要兴风作浪!”
包拯道:“展护卫此时身份多有不便,有些事情还须有劳白护卫权衡周全。”
白玉堂抱拳一礼,“包大人严重了,白玉堂虽是行事作风不同于展昭,却还不至于不通情理善恶不分。”
卢方一旁冷哼一声,嗫嚅:“不同于展昭,这倒是实话……是大大的不同啊!”
白玉堂狠狠一记眼刀丢过去,那边登时干咳了两声便没了声音。
包拯了然一笑点头,“本府便是看出白五侠侠者仁心才放心将此事全权交托,八贤王处境凶险还望白护卫全力搭救。”
“大人放心,此事白玉堂早已答应过展昭,定会全力以赴。”此时的白玉堂少了顾忌倒是多了份轻松,思量片刻后开口,“包大人,我救出展昭同时抓了老螃蟹找来的冷楚申。”
卢方面露异色,“‘鬼见愁’冷楚申?这个人不是久已隐匿江湖?”
白玉堂露出笑意,“本来是,可他是为了他的旧情人‘梨花夫人’回来的。”转而面向包拯,“‘梨花夫人’是得意钱庄真正的主人,康廉只是个幌子,说白了就是个替死鬼。‘赤煞星’本出自西夏,之所以尸体被送到开封府,是因着‘梨花夫人’有意以中此毒的康廉尸体送往开封府相要挟,欲知道遍布大宋分布的西夏暗杀组织,她当然不会得逞,是以被元昊灭口。如今的得意钱庄由‘毒娘子’戴苛梦接手,她也是闻名京城‘闻香阁’的主人,据说月余前‘闻香阁’曾接到一品堂暗信,信中内容仅七个字皓月之辉照庙堂。”
公孙策思索道:“皓月之辉照庙堂?”
白玉堂点头,“冷楚申说此话时的表情不似有假,皓月之辉的意思不甚清明,庙堂的意思却是显而易见。”
公孙策默不作声,头脑中却是在琢磨。
包拯一字字推敲:“皓月之辉,皓月,昊……”
几个人不约而同抬头,公孙策若醍醐灌顶般言道:“会不会是暗指元昊?”
白玉堂道:“若真是他,那假的八贤王幕后主使一定也是他。真的八贤王会不会藏在西夏驿馆?”
公孙策接道:“展护卫曾经被囚禁在驿馆,现下他一定会觉得我们没有足够的理由再去搜查。”
白玉堂挑了挑眉毛,“那可不一定!”
包拯似笑非笑询道:“白五侠有办法?”
白玉堂抱剑一笑,“他西夏驿馆总不会介意是否多一个巡守持卫。”
包拯闻言一怔,“白五侠言下之意是甘愿降尊屈就去做元昊的侍卫?”
白玉堂轻勾唇角,漫开一笑,“大人,那猫儿做得的事我白玉堂有何做不得?”
公孙策思虑再三开口,“元昊为人狠辣多疑,去他那里做侍卫可不是说笑的,稍有不慎被抓了把柄不但查不到什么还会把自己陷进去,白五侠是否再考虑考虑。”
卢方也赞同,点头道:“公孙先生说的没错,老五,就你那急躁的性子,这差事你还是让给别人吧,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包大人他们心里只信任那只猫我没话说,怎么连你也这么不信任我,这次我便做来给你们瞧瞧!”
卢方叹道:“但愿吧。”
“谁!”白玉堂突然警觉,抖手间一缕白光自窗楞射出,窗外的黑影略偏身形躲了过去便再无动静,白玉堂卢方知道他没走,白玉堂沉喝一声:“进来!”
门外悄无声息闪进一人,白玉堂画影一分护住包拯,待看清来人,挽了个耀眼剑花收进鞘里,眸光一亮,似笑非笑,“狄凯?”
狄凯原地止步未动,扫过众人,微冷的声音,“听闻白五爷已投身官府。”
白玉堂抱剑挑眉,“那猫儿入得,我为何入不得?你回来是来悼念还是来打探?!”
狄凯沉默片刻,低声道:“五爷认为呢?”
卢方皱眉,“狄凯,你既然来了,包大人面前为何不行礼?”
狄凯不言语,也没有行礼的意思。
包拯也不以为意,说道:“狄凯,你此番前来定是元昊指使来打探展护卫死讯是否属实。”
狄凯点头道:“是。”
白玉堂眸光扫过窗外,“你确定元昊只派你一人前来?”
狄凯道:“确定!”
白玉堂冷笑,“看来元昊已经不信任你了。”
狄凯道:“他从未相信过任何人。”
白玉堂睨他一眼,“我引开冷楚申时有名黑衣人出手相阻,虽是黑巾蒙面却可断定是他,所以他绝对想得到展昭根本没有死。”
狄凯道:“他确实应该知道,所以我如果告诉他展昭没死便形同欲盖弥彰!”
白玉堂转头,“你如果告诉他展昭死了,更是一个死!”
狄凯面上隐隐浮了层笑意,“不错,无论如何答复都是死,他只是需要个理由。”
包拯公孙策卢方都在听,他们明白白玉堂的意思,以元昊的多疑无论狄凯探听到的结果是什么,都一定会认为是狄凯已与开封府暗中勾结的结果。
白玉堂定定看向狄凯,“所以你必须要回去?”
狄凯道:“是,必须回去,回去了或者还有一丝希望被认为没有背叛,回去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白玉堂没有说话,因为他认为这希望太渺茫。
就在白玉堂失神的刹那,狄凯突然抢身近前,白玉堂本能抽剑。
狄凯没有出剑,也没有闪,反而以更快的速度迎了上去,迎上白玉堂的画影。
白玉堂惊见他以血肉之躯迎上,虽然他明白狄凯想要以苦肉计来应付元昊,却不想伤他太过,迅捷的撤剑抽身,狄凯身形未顿,哪怕片刻的停顿都没有,甚至左臂长伸向白玉堂剑锋横上去,白玉堂登时一惊,这条臂膀他却是想给狄凯留着。
于是手腕外翻,恰到好处控制了力道,画影微微侧偏的同时血珠伴着耀眼寒光飞溅而出,狄凯身形晃了晃,终站定,左臂上是深可见骨的七寸伤口和外翻的皮肉。
白玉堂一惊,“狄凯?!”
狄凯无力的抬头,眸光闪了闪,他知道白玉堂为他保下了这条胳膊。白玉堂看向他的目光微变,狄凯没有躲闪,只是那闪烁短暂间便暗了下去。
白玉堂不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孙策作势上前查验伤口,狄凯却已自行封穴止血,向他淡淡说了一句“我该走了。”
没有等任何人答复的意思,便已走了出去。
白玉堂看着他离开,自然也看得出他步子的笃定的决然。
白玉堂知道狄凯不怕面对死,只是希望死的有些意义,他心中期盼的意义。而这样的人,这样的步子,白玉堂只感觉到沉重和压抑。在狄凯将要迈出门的时候白玉堂说了一句话:“狄凯,展昭不会希望你死!”
狄凯的身形顿了顿,继续往外走。
血顺着衣管流下,滴在地上,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公孙策也看着狄凯离开,他微不可见的摇头,“狄凯是个杀手,开封府里除了展护卫怕是未有一人入得他的眼。”
没有人接话,白玉堂心中却了解,有一种爱可以超越生死绝望……
所有人都这样静静的,狄凯应该已经走得很远了。
白玉堂转身行了一礼:“包大人,白玉堂想先行告退。”包拯点头应许。白玉堂又转向卢方,“大哥,开封府的安危暂且就交给你了。”
卢方拍了拍他肩膀,正色点头。
☆、毅然决然
作者有话要说:怀抱既然不能逗留
何不在离开的时候
一边享受
一边泪流
白玉堂马不停蹄的赶至崇华集,将马交予店小二牵至马厩好生伺喂便匆匆上了二楼,他想展昭应该是不在屋内的。
迳直来到展昭门前,推开门。
展昭意外的端坐桌旁,手边放着一壶热烫的茶。
白玉堂只扫了一眼,便绕过展昭坐在对面,他发现展昭面前的茶是热的,而且是满的,在他经过身边的时候展昭搭在巨阙上的手指微不可见的动了一动。
这一切下意识的动作白玉堂丝毫不落的看在眼里,所以他断定展昭也是刚刚回来。
展昭依旧静的不动声色,唇边的笑一点点漾开,也不言语,只是将自己方才倒好的热茶推到白玉堂面前。
白玉堂一手执杯,一手漫不经意的在桌上敲着,感受着杯身传来的微烫热度,眉眼弯弯,“怎么,也是刚刚才回来?”
展昭抬眼,目光润泽如晨却浸满周旋之意,“玉堂希望我去哪?”
白玉堂口舌干渴本想一饮而尽,无奈茶实在太热只得呷了一口,微微倾身向前,拇指有意无意抹了一下鼻尖,眯起眼睛道:“猫儿,少在五爷面前打马虎眼,你若能老老实实呆的住整天,五爷我便跟你姓展!”
这下展昭不光是唇角,连眉毛眼睛都在笑,打趣道:“展玉堂?这名字也不错,可以考虑。”
白玉堂干咳一声,正色道:“展玉堂听起来确实不错,不过白昭却不好听。”
展昭白了他一眼,又重新执了只杯子,给自己倒了茶,不再理他。
白玉堂望着他的举动,一派轻松自如,丝毫不见说谎时捉襟见肘的局促,手抚上额头心中不禁一叹,看来这猫真的学坏了。
抬头再看他时展昭依旧是那副端方自若的神情,并且笑的确实很好看,白玉堂甚至觉得那笑能丝丝滋养进自己的七经八脉,竟是说不出的熨贴,此时展昭一袭蓝衣,利落内敛,月白与湛蓝色搭衬相得益彰,比起红衣张扬黑衣凝重,白玉堂倒是很喜欢这件。头脑中盘恒着,兀自想到了什么,便意犹未尽的笑笑,复又坐定重新打量展昭,“猫儿,你说五爷穿红色官服可会比你这猫儿好看?”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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