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寒窑区,只是没想到,徐瀦的出身竟然这般……卑微。
这是一个极重的词,用在朋友身上很不好。
但李讲想不出更贴切的了。
因为所谓“寒窑区”,换句更直观的话来说,就是“贫民窟”。
那里居住着大量无家可归的流民,小小的土地,人口之密集,是一般城区十倍不止。
对于吃穿用度,都已经往“享受”靠拢的富家子弟而言。
连本鸣县作品都买不起的李家,绝对是穷人,这点毋庸置疑。
但对于生活在底层,水深火热的寒窑区百姓而言,李家似乎又是可望不可即的阶级。
至少他不必担忧下一顿饭在哪。
“老板,你知道吗,有一句话在我们寒窑区很有名。”
徐瀦看向李讲,眼底是一层雾蒙蒙的惆怅。
“在这里,每一个人的未来都是注定的。无论是乞丐,小偷,亦或者妓女,最终的结果,都是淹死在护城河里。”
他彻底陷入了回忆。
在酒精的帮助下,徐瀦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遍地污水,臭气熏天的地方。
密密麻麻,简陋破旧的屋子连成一片,有些房门,矮小到甚至连十岁的孩子,都需要弯腰进入。
据他所言,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袒露自己的身世。
“我爹是一个赌徒,自打我有记忆起,他就流连在各个坊市。”
“一开始,他只是小赌,但伴随着心中那份欲望越来越强,他背上的债务,也渐渐的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他死了,死在某个气急败坏的债主手上。”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是个冬天的清晨。”
“那年我才八岁,什么都不懂,我和我娘两个人就着半碗酸白菜,一起分吃着一块窝头。”
“还没吃完,邻居就疯狂地拍打房门,告诉我娘说,护城河那边捞出了一个尸体,看起来很像我失踪了两天的爹。”
“我娘吓坏了,迈不开步,最终还是我搀扶着她过去,在一地的尸体中,找到了我爹。”
“他当时就穿了一件亵裤,浑身上下全是淤青与鲜血,很显然死前遭到了一顿毒打,身体硬邦邦得像是木头。”
“我听见旁边的大人窃窃私语,都说我爹不像是溺死的,看起来更像是,被人逼进护城河里,泡了一个晚上,活生生的冻死。”
“那绝对是最痛苦的一种死法。”
“我经常会想,在感受着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会痛吗?他会后悔吗?”
“那几天,我娘整宿整宿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我父亲的模样。”
“我想,人死不能复生,活人的生活还得继续,所以便张罗起了葬礼,让我爸赶紧入土为安算了。”
“可我们连床板都翻开了,就搜出了十文铜板。”
“这笔钱,也就够买一口孩子用的棺材。”
“那天,我看着我娘心如死灰地跪在一旁,麻木的重复着,往火盆里添纸钱的动作。”
“说实在的,我心里当时就升起了一股火。”
徐瀦抬头望向李讲,一双眼不知何时红了,布满血丝,偏偏肤色极白。
如此大的反差,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厉鬼般狰狞,獠牙毕露。
“是,他确实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个好的父亲,更不是一个好的丈夫!”
“但是无论如何,纵有百般不是,他都不应该,死了,连一口合身的棺材都没有!”
“那跟路边冻死的野狗有什么区别?”
徐瀦目光幽幽,像是一口脱鞘的刀,在暗夜里泛着寒光。
“所以,从那一天起,我就决定。”
“我绝不要成为像父亲一样失败的人。”
“我要赚钱,赚很多的钱,多到一整座宫殿都塞不下,风一吹,全是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