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忽然左右两侧两道小风,竟是两个稳婆拎着包袱出来了,一边脚底抹油,一边向她告罪:“娘子,我们留不得了,家里老小都不知怎么样了,恕罪恕罪!”
声音随着脚步一溜烟走了。潘小园大惊。郓哥也跟着叫了两声:“喂、喂……”
没把人唤回来。整条街的百姓都已经把自己锁家里不敢出门。城里火头四起,传闻已经有军队和“反贼”交上了手。谁还敢在外面多耽?
她慌忙跑到产房里去。只闻得一阵阵混杂着血腥的怪味,昏暗的灯光下是孙雪娥毫无血色的脸。三个稳婆已经跑了两个,剩下一个在快手快脚地收拾东西,也有立马跑路的架势。
赶紧拦住:“去哪儿?”
老婆子可怜兮兮地哀求:“娘子啊,都是有家有儿的人了,城里乱成这样,还着火,你不能不然让老身回家啊!我得回家看看我的儿孙……”
她当机立断,袖子里掏出一片珍藏的金叶子,塞在老婆子手里:“大娘辛苦,你再留一会儿!不生下来不许走!”
那婆子目不转睛瞧着那片金叶子,咬牙点点头。
潘小园自己当门神,守在门口,看看太阳,已经过午。每一刻都像一天那样煎熬。
更糟的是,此时风向渐转。殿帅府燃着熊熊大火,那火头呼的一下,吞没了东南方檐角,点燃了临府墙的一个空摊位。
巷子里百姓们马上注意到,纷纷大叫:“火来啦!大伙快去打水……”
把郓哥叫到身边:“这儿不能久留。郓哥儿,你帮我个忙……”
正说着,突然产房里一声大叫,不知是哭是笑,片刻之后,一声类似小猫叫的音色传了出来。
潘小园大喜过望,一下子泪涌出来,冲里面大声问:“生了?”
里面半天没有回话,她也就半天不敢进去,生怕自己猜得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跨进屋,只见那稳婆抱着一团软哒哒小东西,正在熟练地清洗擦干,一层层包起来,一边哄,一边冲潘小园随口吩咐:“来一杆秤!”
想得还真周到。她顾不得多问,探头出去吩咐郓哥:“来一杆秤!”
杂货铺里秤饴糖的,秤盘子上还黏着糖渣子,飞快送了来,稳婆一看秤星,笑眯眯一脸褶子。
“小娘子福分,不多不少七斤半。今儿是壬寅年,甲辰月,乙亥日,辛未时,这叫做七星拱照,彩悦辉增,恭喜恭喜……”
一边滚瓜烂熟地说着吉利话儿,一边把娃包儿放在孙雪娥怀里。谁知孙雪娥早就累昏过去了,迷迷糊糊的伸手接过,布包儿在怀里放不稳当,眼看又要掉。
潘小园只好把婴儿小心翼翼接过来,温乎乎小身子,觉得怀里抱了块会喘气儿的豆腐,一动不敢动。
往下一看,皱巴巴小嫩脸,倒是秀气,一点也不像周通那么凶巴巴的——这想法打住,不能说出来。
初次目睹生命的交接,身为旁观者,也忍不住眼眶酸酸的。问那稳婆:“产妇没危险吧?”
老婆子也累得直擦汗,手上带着干涸的血迹,拎起角落里的水罐一阵猛喝,这才擦手,笑咪咪道:“恭喜娘子贺喜娘子,总算是大小都平安。老身接生了这么多年,少见这么壮实的娃娃!——就是你小婶子受累,回头好好休养休养,多补补身子,千万别着凉。那剩下的香灰别忘了喝,还得求子孙娘娘保佑奶水……”
快嘴说了一堆照顾产妇的注意事项。一边说,一边把眼往外看。
潘小园知道她意思,忙道:“大娘也受累,快些回去歇息吧。”
那老婆子如闻圣旨,谢了两声,飞快地抄起包袱走人了。
产房里,孙雪娥慢慢醒了,急得开口就嘶哑地喊:“我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