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顿精致饭菜,方金芝恢复速度惊人,很快就重新双目炯炯,找回了公主大小姐的威仪。使唤起包道人来毫不含糊,还派郑彪去给李师师日夜守大门。对史文恭这个教外之人却依旧客客气气的,话里话外,试探他过往的资历事迹。
史文恭却也不是吃素的,毕竟比公主多了许多年的江湖经验,不卑不亢有问必答,却十分巧妙地隐瞒了所有不利于自己的黑账。方金芝也察觉到他有所隐瞒,不再追问。双方终究没有交根交底。
潘小园跟大家打声招呼,丫环的衣橱里找出身灰扑扑旧衣裳,换上了,悄没声从小楼梯下去。
背后一声轻问:“娘子去哪儿?”
她头也不回,“去把我那些梁山兄弟召回来。”
“我随娘子去。”
“用不着。官兵不会怀疑我一个手无寸铁的仆妇会是劫狱犯。你若出门,反倒遭人查问的机会大。”
史文恭没接话,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半晌,才回:“但若是娘子这一趟真有不测,小人岂非千古遗恨。”
潘小园转过身,认认真真对他说:“史三郎,奴家机缘巧合,救你一次,你那日不也救了我。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你老是这么客气,我心不安。”
史文恭干笑一声,瘦削的脸上一道纹。她倒是挺大方。当日算是拿性命做赌,把他从梁山军马和武松手底下抢出来,给他重新续上半辈子的命;而这一次呢,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又没有生命危险,就算坐视不管,也不过是让她被燕小乙多囚几日,多吃几天苦头而已。
两件事能比么?
又有些懊丧:“娘子为什么总觉得小人心底无情,即便是救命大德,也能拿来沽恩市惠?”
潘小园心中说,还不是你给我的印象如此。口头当然要婉转,反问道:“那我不要你跟着,为什么不听我的?”
史文恭洒脱一笑:“娘子总是能从小人话里挑出刺儿来。不如从命。”
说了从命,却也没转身就走,立在楼梯口,目送她下去。
潘小园忽然觉得不安。论江湖资历本事,史文恭和她算是云泥之别。就连方金芝,领教了他的武功造诣,也不得不对他礼让三分。换了寻常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早就死得连尸首都找不到了吧。
而自己呢,骂也骂过,打也打过,蒙他无限忍让,万一哪日,他忽然觉得忍亏了呢?
还是转过身来。史文恭立刻问道:“娘子还有何吩咐?”
她笑笑,“还是我考虑不周。万一燕青没跟我说实话,而是把周大哥他们也关起来了呢?凭我一人,可救不出。”
史文恭喜道:“我去找身仆役的衣裳换了。”
出门沿小路走,果然毫不引人注目。当时潘小园他们都是黑衣蒙面,看不出什么个人特征;官兵只知有人劫狱,只知道“越狱”的是几个反贼要犯,其中一个是道士,一个是道童,一个是女子,都是江南口音,十分容易辨认,因此搜捕时也主要是留意有这些特征之人,对潘小园、史文恭这样的,反倒连看都不看一眼。
到了曲院街民宅,松了口气。燕青这件事没撒谎。宅子门口,周通正掇条板凳坐着,百无聊赖地盯着十字路口一个耍把式的看。一边看一边抖腿,显然是闲得发慌。
凑过去,叫声:“周大哥!”
周通一惊,见鬼了。潘嫂子不是说去梁山出差了吗?旁边那位又是谁?
把周通拽进门去,问:“你媳妇呢?三娘呢?”
“都在——你怎么……”
潘小园让史文恭守在门口,自己刚要解释,忽然听到屋里面一声甜酥酥的叫唤:“当家的,我想吃东街老马家的油炒瓜子儿……”
周通赶紧应了一声,三两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