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东西都在提醒着他,屏风后面的女人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那个年长、风雅、糊涂而毫无责任心的男人,他豢养在笼中的一只金丝雀儿,没有展翅飞翔的自由。
见她沮丧了,慌忙想找些话题。只见身边几案上,一幅未完成的画,旁边胡乱堆着些诗词草稿。
只道是李师师所作,小心拾起来读一读,想恭维她两句。
“浅酒人前共……”
确实好意境,半句话,功力已现。燕青刚要赞,屏风对侧却惊慌一声:“你看的什么!”
燕青一怔,这才发现,纸上写的是最正宗的瘦金体,遮莫是当今圣上的墨宝。
赶紧装糊涂:“小乙不知是别个客人所留,娘子恕……”
一面道歉,一面偷偷将那“墨宝”扫一眼。一首《醉春风》,一看不要紧,一颗心犹如坚冰入火,噼里啪啦碎成渣滓。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落款还是恬不知耻的:东京赵乙幸得花魁一赏春宵醉后狂涂
词有多艳,化成的尖刀就有多锋利。燕青终于难以自控,冷笑一声。
李师师又羞又急:“快放下!你……唉……”也不知燕青到底看了没有,也不好冲出去夺,气鼓鼓的抱怨一句:“他……唉,他每次尽留这些东西,一点也不知……”
话说一半,意识到失态,没好气地命令丫环:“给撕了扔了!留在外面,惹人笑话!”
丫环慌忙道:“娘子你疯了?他写的东西,哪能随便扔!”
李师师没脾气,复坐回榻上。旁边丫环惊呼:“娘子,你别哭,妆会花的!”
燕青彻底惶然无措,恨不得把自己眼睛抠出来。平日里层出不穷的哄人之技全都离他而去,只知道把她惹哭了,心一急,直接在外面跪下,诚恳谢罪:“是小人唐突,万望娘子切莫介意……”
顿了顿,在她面前居然说不出谎话,大义凛然地评论道:“但见那词,实与娘子气质大不相衬,也不适合放几案上。若扔不得,也藏起来最好。”
李师师长久不语,只是轻轻叹气。
一个乳娘突然进来,打破了尴尬:“娘子,娘子,快别说了,官……那个,赵员外马上要来坐坐,娘子快更衣吧。”
燕青僵立当处。赵员外。方才那首艳词的作者。
接到的任务,不就是让他抱上赵员外这条大腿么!
那乳娘却瞪了燕青一眼,“这小哥,你快走罢!回头惹上事来!娘子啊,不是俺们多嘴,本来你这房间里,哪能请别的男人,今儿这个也就罢了……唉,唉,快走!”
李师师与“赵员外”的关系,基本上全东京都已经公开化,寻常男客谁敢敲她的门。也就是燕青靠着这一副“尊容”,才能被放心地请进来。
燕青飞速思忖,今日时机还不成熟。但要他立刻转身就走,却十分的不舍。
直到李师师婉转告诉他:“燕大哥今日所说,我用心记着,我不怪你翻我东西。下次有事再会吧。”
这便是逐客了。但就算李师师自己,似乎也不是太期待见到下一位客人。
听她一边在乳娘的帮助下换衣服,一边低声抱怨:“不是说最近朝中事情烦恼么,还有心思来喝茶……唉,这边刚修好就来,也不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