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扮如常,既不招摇,也不刻意低调,和法租界一般贵妇无异。敲开乔家大门,来人是乔铁汉的贴身管家。“大小姐请。”傅仪恒点头跟进去,她倒不是完全没有疑惑—虽然说他们傅家和乔家是旧识了,要请乔家帮个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但这次她可没有出面,她没去找,难道家里还会有人去找?更不可能。若是上面的交情,为什么反而点名她去接人?有可能是觉得她去乔家是理所应当,引起的怀疑较小?那乔铁汉已经被怀疑了?
顾不得多想,跟着管家上楼,在书房见到乔铁汉。关上门,乔铁汉一边跟她说着无关痛痒的寒暄话,一边把她往躲在房间暗处的那人身边引。他已经害怕隔墙有耳了,说的话和做的事情是毫不相干,我小时候可从来没见你到我家去,十八年前也没有那些个事儿,今天不宜叙旧。乔铁汉把她引到那人身边,将那人引给她看。那人身材魁梧,站起来一转身,圆脸,八字胡,圆片眼镜,傅仪恒心说难怪要小心—现在蒋总裁要是知道你已经入党,只怕十分想要吉军长这颗人头了。
打扮妥帖,乔铁汉领着他们避人耳目从后门离开,坐上一早准备在那里的汽车,片刻不停的赶回北平。傅仪恒一句话也没跟吉鸿昌{82}说,没有时间。她的脑子飞快地盘算着怎么把吉鸿昌安全的送出北平。原先的计划只怕太过危险,可是别的计划未必能让吉鸿昌安全上车。不能冒着危险去求吉鸿昌的侄儿,即便那孩子现在负责宛平{83}防务,但去找他就意味着暴露。假如不去,按照原来常见的方式走密道,那么火车站内就是唯一、但也是最危险之处。假如被蓝衣社的人盯上,那就不是几个眼神能完事了。
想到这里,准备回去把武器拿上。
入夜,吉鸿昌被安置在玉佛寺里。傅仪恒担心,生怕被人跟踪,只好自己先行回家,由自己引开可能的跟踪者。好在玉佛寺那里已经有了自己人在守卫,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虽然是佛寺,其实为了保护安全,早就藏匿了不少武器。她叮嘱,一旦发生意外,立刻将人经密道送往火车站。火车站有她的最后一套方案,永远的最后方案—上货车,去山西。一旦进入山西,她可以动用傅家的一切关系保全任何人。现如今若是跑到绥远也可以,毕竟父亲在那里。但是总不如在山西来的安全,山西才是傅家树大根深她十七小姐可以恣意妄为的地方。
这一晚过的分外漫长,回家的路都刻意被拉长了—总要留心后面有没有人。苏州胡同的两头,一头是手摇煤球厂,一头是布匹店,掌柜都是自己人,假如有人望风盯梢,那绝不会进得来苏州胡同。傅仪恒一个人在闺房里擦拭那把勃朗宁,心里没想着计划—计划已经是精细的不能再精细了—她想着有些无干的话题,你说这苏州胡同即便如此安全,万一哪天真的发生交火,好不好交待另说,尸体怎么办,啊?
呸呸呸。
次日黄昏,她才出门。仗着太阳下山人多口杂,一袭黑衣又像是躲在了阴影里,人群中越发找不到她了。她总觉得被人盯着,几次看过去又没有人,难道对方是她都发现不了的高手?然而火车是不会等她的,最黄金的上车时间也就是那么几分钟。念及如此,脚步更快了,一个转身就溜进庙里,不出十秒一进二进,直奔罗汉堂。方丈早已在迦犀利尊者面前等待,见她来了,只是略一施礼,便继续念经。傅仪恒快步走到吉鸿昌身边,对他点一点头,方丈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一边喃喃念经,一边拧开了机关。
傅仪恒手握武器走在前面,中间是吉鸿昌,后面是吉的随从心腹。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虽然不太安全。但是没人发现不代表没有安全问题,傅仪恒想,但是现在只怕说不好安全不安全了。来的路上只怕已经被人盯上了,对她如此严防死守的,保不齐火车站也有人等着了?那到了火车站就必须自己去吸引注意,让吉鸿昌上车走。副站长是她的人,这点事没有问题。但她现在不知道今天跟踪她的到底是调查科{84}的哪一组,第一组还是第二组?假如是cc系的第一组,陈家兄弟不敢把她如何,因为现在不是动傅家的时候;可是要是蓝衣社或者说戴笠的第二组,那群疯子就不计代价的想干掉这位将军—假如他们已经知道了今天护送的目标是叛变的将军的话。。
打开地道大门,她走到窗前打量四周,货仓管理员依旧在门口放哨。照事先说的,车票和伪装衣物这两人已经拿好,按理可以走了,但是傅仪恒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看了一眼时钟。再有一分钟,她如果还不出现,副站长会过来接人。这个时候她才可以让二人出去。
她无端端总想到宋教仁,陈其美,廖仲恺;说实在的,这年月想刺杀一个人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