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建天魔宫的峒幽山处于夏国最偏远的南方,这里方圆百里只有一处稍微像样点的镇甸,名为黑山镇,虽是个镇子,但全镇那稀疏错落的十几个房子看起来拢共也不过几十来口人。
镇上人少,地方又偏僻,所以整个镇子就只有一个黑山客栈能招待过路寻不到落脚地方的外地人。
而今天的客栈,一改往日的冷清,人来客往,短短两个时辰,就送走了五六波客人。
店里,正拿着抹布悠闲擦着柜台的店主人徐二,一边哼着不成曲的调子,一边督促着自己的两个招呼客人的儿子手脚麻利点。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自己这么偏的地儿,一下子来这么多人。
徐二虽然疑惑,却没乱想什么,这两天的营收比以往整年的入账都多,他乐都来不及呢。
左不过是江湖中出了什么动静,但那些也不是他这个小老百姓有闲心考虑的。
心情很好的徐二此时捧起他那把用旧的算盘,掐着抹布一角对着光眯着眼睛仔细擦拭着算珠缝隙里的细灰,这时店里的光线暗了暗,门口又来了客人,因为有儿子帮忙招呼,所以徐二没做什么反应,只换了个角度继续擦着他的宝贝算盘,但当他余光不经意瞥了一眼门口,才发现是自己认识的人,忙丢下手里的抹布,将手在衣角上快速擦了两下,便扬起亲切热乎的笑脸迎了上去:
“是您呀,小公子正等着你呢。
身后的这位是一起的吧,这位客官需要在小店开间房住下吗?”
迎面过来的人穿着一身面料很好的深灰劲装,长相俊朗,一身气质更是精练挺拔,显然是个身手好的内行人。
而这人身后跟着进来的那个客人更是与周遭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一身极张扬的红衣,那袖口和衣摆都绣着繁复的藤蔓似的纹样,一头墨发只有一小束被一支简单的红色珠花簪子插着,其余的都温柔的披在背后,少许几缕搭落在肩上,只衬得整个人柔美多情,那脸虽然被一张黑色纱巾遮着,但单看那双水光盈盈的桃花眼也能猜出,这薄薄的面纱之下,是怎样一张惊为天人的容貌。
虽然这红衣人与身前的男子身量一般高,体格也不见纤瘦,但就是让店老板生出一种不辨男女的恍惚感,徐二还没回过神来,这红衣男人稍稍走上前来,面对这偏僻地方的小店老板这人也没什么倨傲的神色,为着刚刚老板的问话笑着摇了摇头,但如果能掀开面纱的话,就能发现这人脸上其实全无表情,只有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单单笑着:
“不必了,我是他家公子的朋友,只是过来闲话两句。”
明显是男人的嗓音,但徐二还是被这柔柔软软的调子勾的软了半边身子,看着男人看过来的目光,店老板那张脸上的笑意都加深了许多:
“行嘞客官。”
早年失去爱妻独自一人将两个孩子拉扯大的徐二看着面前的美人虽没起什么歪心思,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多看两眼饱饱眼福也是好的,于是便热络的亲自将两人送上楼。
楼上,亲眼见店老板下楼离开后,灰衣男子这才放心的收回视线,敛容正色朝着面前的房门抱拳沉声道:
“少宗主,红公子来了。”
“将人请进来。”约莫过了两息,房内才悠悠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餍足慵懒,显然刚刚做过某事。
一旁的红衣男子闻着空气中隐约弥漫着的血腥气,已恢复冷淡的面容没做什么反应。
灰衣男推门将红衣男子请进去后,便为两人关上门,守在门外,房内被称为“少宗主”的男人此时正敞着衣裳显然还没来得及穿好的坐在椅上为来人斟茶。
坐着的这人身姿修长,坐姿舒展放松一派优雅从容气度,胸前敞开的衣衫露出男人并不夸张却恰到好处的肌肉,看那身形约莫二十左右的年纪,却有一张童颜,一双略圆润的杏眼看向人时分外温良,这个男人显然生了一个容易让人心生信任的模样。
红衣男子款款落座,接过尚凌官推过来的杯子,但他只是拿近了些,并没有喝。
“你派去的人都死了。”说完,便自然的将手里的杯子放回桌上。
尚凌官对红衣男人的警惕并不在意,自顾自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听了红衣男的话虽愣了一下,但脸上没看出多少惊讶:
“毕竟是魔尊,哪会那么容易对付。”
摩挲着手里的杯子,尚凌官想到此时那个还在西州等他消息的秦公子:
现在蒋骆死了,确实有点麻烦,不过那个男人他们必须得笼络住。
得重新计划计划。
男人脑子里瞬间就思虑了许多,但面上仍旧笑的温良,只见他举着杯仿佛饮酒一般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的系起了衣裳。
“他手里好东西不少,你对上他别大意了。”红衣男对男人系衣服不感兴趣,不咸不淡仿佛场面性的提醒了一句后,就偏过头随意的将房间扫视一圈,最后视线定在不远处的床上,那上面明显躺着一个赤裸的女人,不过这是别人的私事,所以红衣男人看过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呵,那我倒是想见识一下一个废人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
男人声音冷淡张狂但配上他那张稚气温良的脸怎么看怎么奇怪,就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他面前坐着的红衣男子仿佛是感知到什么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窗边,侧着身仿佛怕谁看到一样从缝隙里向下看去。
“我得走了。
记住我说的话。”不知看到什么的红衣男人最后提醒了一句便从另一面窗户飞身离开。
他那着急逃离一副害怕被人认出来的模样倒是引起了尚凌官的兴趣,男人走上前一把推开窗户,抱着手向下看去,便看到客栈门前停下一辆马车,那马车看着颜色深沉一片,但在男人这个懂行的眼里一眼就看出其材质不凡,这整辆马车打造出来何止万金。
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哪方势力要凑热闹?
当他看到从马车车前跳下来的兜帽男人后便一切都明了了,尚凌官缓缓的笑了,那笑容灿烂极了,却又莫名诡异。
妙极了,刚聊这人,这人就来了。
“蓝扇,进来把人处理了。”
门外候着的灰衣男子听到声音后推门而入,尚凌官此时已经坐回了椅子上。只见蓝扇将床上已经死透的女人连同着被血浸脏的被子全部卷了起来,他动作时,能清楚看到那赤裸女人的腰腹位置赫然有个碗口大的血洞。
而后只见这人背着尸体从刚刚红衣男人离开,还未关上的窗户跳了出去。
而去哪都被人惦记的薄惑此时正软绵绵的躺在马车里按着肚子疼的抽气。
他还是太小瞧自己徒弟了,以后自己肚子再饿也不能吃逆徒递来的东西,竟然给自己下药!
单纯因为肠胃脆弱吃不习惯弟子携带的硬饼的宫主大人十分想当然的把谋害师傅的大帽子死死的扣在了大徒弟头上。
“师傅,客栈到了。”
疼的鬓角已经被汗打湿贴在脸上的薄惑听到这人声音狠狠的暗骂了声混账后才喘着气开口:
“进来扶我……”
马车外已经放好脚凳等在一边的流听到这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又踏上马车挑开帘子钻了进去。
此时疼的眼睛都开始迷离的薄惑听到动静朝来人伸了伸手,示意扶他起来。
男人疼的煞白的小脸此时已是汗津津的附着层薄薄的汗,这喘着气朝自己伸手的惹人疼惜的可怜模样把流都看的愣住。
难道是禁术反噬?
也难怪,刚刚自己中招,男人不得不出手,那么大的威力的一击,现在失去内力的男人被禁术反噬的很痛苦吧……
这么想着的流默默的将怀里的剑背在背上,伸手握着男人过于纤细的手腕准备将人扶起来,可男人已经疼的晕晕乎乎,半闭着眼睛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流没办法,只能俯身渐渐靠近男人,两人越来越近,男人那张妖孽的脸就在鼻息之下,流僵着身子根本不敢直视,微微偏过头伸手从薄惑单薄的背下穿过轻柔的将人扶了起来。
此时薄惑慢慢动着腿试图自己站了起来,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双腿颤颤很快就软了身子,幸好一旁一直伸手虚护在男人背后的流连忙收手将人抱住,但他没敢使劲,他总觉得被自己看到虚弱模样的师傅会在清醒后杀了自己,但怀里的人此时虚弱的站立不住慢慢往下滑,流没办法,只好紧紧抿着唇让人靠在自己怀里将人牢牢抱着。
以往只能在地上跪着看男人鞋子的流第一次觉得师傅真的好小一个,两人站在一起,他能完全看到师傅的头顶,看到师傅发间的蝴蝶簪因为疼痛的振颤。
流将人半抱半夹的下了马车,向迎上来的店小二说了声:把马套好。便往店里走去,还没等他找到店老板的身影,一个穿着番黄锦衣的小公子冲了出来差点撞上两人,还好流反应及时,右手将跟披风无异的兜帽一侧一抓将怀里疼的开始忍不住轻轻哼吟的薄惑护住闪向一边,那声音细微的如猫儿的泣音,听得流心中一紧,对冲撞上来的人越发不悦。
而面前发觉自己差点就撞上人的小公子连忙拱手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的。”
流并没有应答,但能听见空气中响起来轻微的嗡嗡声,是男人背后的那把重剑在躁动不安,就在流准备动手的时候,胸口一紧,低头一看,是薄惑已经攥着自己衣服疼晕了过去,男人顿时就慌了,这下也没心思理会面前的少年,抱着怀里的人冲向柜台。
原本还站在他面前的小公子被他这架势惊的往旁边一躲,那躲闪的速度竟不输流这个天魔宫大弟子。
他侧身时,也看到了被兜帽男人护在怀里的是什么:
是一个十分美貌,昳丽妖艳的近乎精怪的少年,这人被男人巨大兜帽下的披风遮挡了大半,只余下一张苍白的小脸露在外面,显然是在强忍什么痛苦。
锦衣小公子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而后提步跟在了后面。
而眨眼便来到柜台的男人一拍桌子,对着柜台后面不知道低头捣鼓什么的店老板厉声道:
“一间上房,麻烦再找个大夫过来。”
正美滋滋偷摸数着银子的徐二被头顶这大动静吓得噌一下站起来,手里的银子都吓掉在地上,等他听着男人的话反应过来张嘴就是一驳:
“这位客官,我们这地偏的,有的住就不错了,我家店小,不分什么上房下房。
而且这地儿哪来的大夫,怎么给你带过来。”
少有人能如此大声反驳他的流被这店老板理直气壮的话气的呼吸一窒,就在他准备发作的时候,身后传来声音:
“请问兄台,你怀里的这位小公子是生病了吗?我的侍从会一些医术,要不让他给这位小公子看看吧。”
听到这话,流转过身,发现是刚刚差点撞到师傅的那个人,他这时才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年,穿着打扮皆是不俗,那张圆润的脸上扬起笑脸显得更加人畜无害,能感知到有学武的痕迹,不过内力薄弱,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被教养很好的世家小公子。
但这太正常了,就有点不正常。
托师傅的福,他们师兄弟几个都是擅于伪装的高手,虽然他看不明白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就对了。
流对于自己的直觉一向深信不疑。
就在流准备拒绝的时候,一边楼梯上下来个灰衣男人,跑到小公子面前:
“少爷,咱快回家,夫人刚刚来信说老爷已经不生你的气了。”
听到这话,原本还对着流一脸希望能弥补错误表情的小公子回头恼怒的对着来人大声说道:
“什么叫爹爹不生我气了,是我还在气他好吗?”
一旁冷眼看着的流没兴趣看他们一唱一和,刚想转身订间房让怀里昏睡过去也依旧颤抖的男人能舒服的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至少那样能比现在这样好受一点。
见男人不准备搭理自己,那黄衣小少爷连忙出声止住他的动作:
“这位小公子看起来病的很严重,我这侍从就会医术,不如就让他看看,如果能治好,不是就能让小公子不用这么难受了吗?”
这人表情真挚,言辞恳切,仿佛是真为他好一样,流看了眼怀里的男人,感受了一下自己背后随时都能一击必杀的重剑,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建议。
流从怀里摸出一块大银锭转身丢到柜台上,被这天降横财砸晕的徐二喜不自胜摸了半天,虽然高兴店里又来个活财神,但徐二还是没贪心到收下全部,退了一半还给男人,他举着手里足够他们一家安安稳稳生活两三年的半边银锭,乐呵的说道:
“咱这地儿偏,用不着那么多,一半就够了。
不过客官你就算阔气也别随便丢这么大块银子出来,小心招贼嘞。
刚刚是我脾气不好,说话大声了些,客官您别跟我计较昂。
那个房间我带您过去,您随我上楼来吧。”
流点了点头,见这店老板确实不愿意收下这半边银锭,便将这银子丢到了身后的小公子手里:
“诊金。”说完便跟着老板上了楼。
黄衣公子接过银子无所谓的手一扬,丢在了身边的侍从手里。
店老板看两人刚刚聊上了,就把流的房间选在了小公子旁边。
当流将男人抱进房间轻手轻脚放到床上,侧身让那侍从过来把脉,他抱着剑站在一边紧紧盯着这人的动作。
男人搭脉,不过片刻便已心下了然,朝身后站着的主子点了点头。
流看这两人默不作声,皱了皱眉正准备发作,却只见眼前的小少爷从怀里拿出一个描的精美的小盒子,流戒备的看着他的动作,盒子打开,是一只冒着冰雾的白色大蝉。
天山雪蝉?
这东西不是专供皇室宗亲吗?难道他真是世家少爷?
流心里存着疑影,但眼下床上还昏睡着的人要紧,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男人道了声谢后接过这份可以说是无价之宝的珍品,先是仔细的查看一番,确定没问题后才放心的将这雪蝉喂给师傅,那东西确实神奇,刚接触到男人嘴唇,便化作水液流到了男人嘴里。
宝物不愧是宝物,见效极快,不过瞬间,男人那张苍白的脸上便恢复了一下血色,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些。
虽然流心底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眼前这人不怀好意,但人家送的东西确实有用,于是这男人一改往日的冷淡姿态,冲着送出宝物的小少爷大大方方的作揖道谢。
小公子被他郑重的模样弄的有些不自在的连连摆手说不用客气,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
“机缘巧合结识一场,在下灵官,这是我侍从山南,敢问兄台名讳。”
“留……风。”流嘴动了动,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名字搪塞,便随意的将自己的和二师弟的名字组合在一起。
“原来是留风兄,那这位是?”灵官笑着,少年气十足的做了个揖,见男人没打算介绍床上躺着的少年,便出声问了一句。
“惜月。”一回生二回熟,流随便将三、四两位师弟的名字改改,借用了过来。
灵官听到他这么说,笑而不语的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耐心耗尽,被他接二连三套话问烦的流直接下了逐客令:
“我弟弟如今在病中需要静养,恕我不方便接待二位。”
被这么直白的话赶人的少年不见什么恼怒的神色,仍是好颜色的对着男人做别,真是一派礼仪周全的世家贵族模样。
退到外面的两人对视一眼回到自己的房间。
“怎么回事。”尚凌官那张稚颜上笑意仿佛揭开假面一般瞬间隐去,坐到椅上低声问着蓝扇。
“如红公子所言内力全无。”
尚凌官点了点头,想着刚刚看到的病美人模样躺在床上因为疼痛显得十分楚楚可怜的男人,尚凌官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那人疼些什么。”将茶水饮尽,紧接着男人又倒了一杯。
蓝扇摇了摇头,如实答道:“摸不出来。”
听到此话,尚凌官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不是禁术反噬?”
蓝扇还是摇头,看那表情显然是不清楚薄惑到底因为什么疼的那么厉害。
万幸这人不会诊脉,保全了魔尊大人只是单纯吃坏了东西,却闹肚子疼到昏睡过去的颜面。
“只可惜白废了雪蝉,秦公子只给少宗主你送一只,如今被那人吃了,往后您要是不小心病了可怎么好。”蓝扇想到刚刚那宝贝就那么交了出去,就一脸肉疼的说亏的厉害。
雪蝉珍贵之处就在于,它不仅可以解百毒,还可以吊续元气和压抑疼痛。
所以刚刚明明蓝扇不会诊脉,但为了做戏做全套,也为了获取他们信任,不得不拿出雪蝉。
“真是目光短浅。”尚凌官低骂了蓝扇一句,却并不解释其中他的考量。
“对了,你派人去转告秦公子,如今不需要修炼蒋骆的功法,反正他练了这么久一点不见起效。
跟他说,他的药找到了,让他在老地方等着。”
那位大名鼎鼎的魔尊大人虽然内力全失成了废人,却不失为制成炉鼎的好苗子,等自己接近这人找到机会,就可以做成药送给秦公子。
到时候自己牢牢抓住秦公子这个靠山,别说什么雪蝉,以后要什么宝物没有。
被人虎视眈眈的薄惑到了亥时,终于是悠悠转醒,一睁眼便觉得身上汗津津的黏腻一片,里衣紧贴在身上让他感觉十分不舒服,不过他发现现在肚子却是不痛了。
他撑着床坐起身四周望了望,发现如今是在个客栈里,床边地上抱着剑守夜的大徒弟,听到动静立马转头看过来,见男人醒来,虽隔着兜帽,也能看清那周身弥漫的欣喜。
“师傅,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为师要沐浴,弄些热水来。”薄惑感觉睡的眼睛有点酸涨的厉害,于是边捏着鼻梁缓解,边慢慢下了床,也就没注意刚刚在他面前与往日里大不相同的徒弟。
“好。”
徒弟离开,薄惑坐到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缓和一下睡一觉干渴的嗓子,当那清凉带点甘苦的茶汤滑入喉管的时候,咱们宫主大人被这凉水一激,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白天那副丢脸的样子被多少人看到了。
男人紧紧捏着杯子愤愤的想着:等本宫恢复了,这些人通通都杀了,一个不留。
这么想着,总算是稍稍安慰了自己的薄惑松开手,只见杯子还完好无损,男人的手指反倒是红了。
此时楼下,找到店老板住着的房间的流大力敲着门,这可把累一天好不容易睡着的徐二气坏了,骂骂咧咧的从床上爬起来开门,一看发现是白天抱着个病人给他甩了半边大银锭的沉闷男人,嘴嘟囔了半天最后还是好言好语的问了句:
“客官你大晚上想干嘛。”
“我……弟弟醒了,他想沐浴。”男人忍了半天,终于差点把脱口而出的师傅憋了回去。
本来被吵醒还有三分气性的徐二现在是彻底没脾气了,认命的回头准备踢醒自己儿子让他们起来去烧水,走到一半又想到这俩混小子白天忙的头脚倒悬,这时叫醒他们有点不忍心,便停下脚步伸手扯下一边挂着的衣服,嘴里虽然念念叨叨的抱怨着男人事多,手里却是把衣服套身上向外走。
水很快就烧好了。
徐二指着一大锅热水打着哈欠对流说:你自己一桶一桶提上去吧,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了,眼睛都睁不开了。说着便摇摇晃晃的往自己睡的那个小房间走去。
还没等他走到门口,便看到男人举着不知从哪里搬出来的大木桶越过他,那步伐沉稳,显然桶里装满了水。那桶可不小,半人高,那一圈成年男子都要两人才能合抱住,就算是空桶,力气稍微小些的,都有可能拿不起来,更何况是里面装满了热水。
他果然是太困了,出现幻觉了。徐二呆呆的目送着男人的背影,见他上了楼后,便眯着一双困的快失神的眼进了屋关上门,一头跌进床上沉沉睡去。
而房间里,终于能把身上洗干净的薄惑见徒弟将水送到,便让他出去了。
褪下衣物,看着自己浑身瘦的没二两肉的体格,宫主大人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上眼,靠坐在木桶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洗着身体。
这时他听见门外有动静传来,男人手下擦拭的动作没停,耳朵却认真听着。
门外守着的流拦住想要进门探望的灵官,不悦的阻拦道:
“夜已深了,我弟弟如今还在沐浴,不方便答谢阁下救命之恩。
明日必当面致谢。”
“兄弟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如今惜月弟弟醒了,正好让山南再把把脉,别留下什么病根才好。”
外面你一句我一句的僵持不下,房间内泡澡的薄惑听了两句便不感兴趣了,明天得早点启程,听那人说话的腔调,是个难缠的家伙。
至于救自己一命,男人并不觉得自己人缘有多好,不过一面之缘,会有谁那么大方无私的拿出珍藏的宝贝救人。
这人要是没有目的,薄惑是不信的,在如今这个境地,能不招惹就不招惹那些是非。
男人心底谨慎小心防患未然的那根绳子绷的比以往更紧了。
薄惑思虑完就先将这事放下了,开始认真洗澡,热气蒸腾着,泡在里面毛孔舒张仿佛全身的疲惫都被洗净了十分舒服,男人慢悠悠的动作着,上半身擦完了,开始洗下半身。
擦着擦着,薄惑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睁开眼,手里捏着擦洗的帕子也送松了,他直接上手摸了摸,随之瞪大了眼睛站了起来。
他……他……他怎么……
胸膛剧烈的起伏,震惊、不敢置信、无措和慌乱,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纷至沓来把男人冲击的几乎站立不稳,只见他深呼吸勉强稳住,而后抬起腿踩在桶沿上,一手将鸡巴压向一边,低头向腿间看去,瞬间男人再次被惊的站立不稳跌进了桶里。
这一声动静可不小,把门外的两人都听愣了,尚凌官见这是个好机会,嘴里说着:小心有刺客,我要进去保护惜月弟弟。便趁着男人愣神闪身推门冲了进去。
他刚刚以为这人在练什么禁术,没想到真在洗澡。
看着双手抓着桶边,头发都湿漉漉的,一眼就能看出刚刚的动静,是这个此时妖孽如海妖般的男人不小心摔进木桶里弄出的动静。
薄惑此时还没从自己多了个女人的玩意儿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好不容易从桶里爬起来,抬眼就看到有人把自己如今这个狼狈样子看了去,气的他恨恨的骂到:
“都滚出去!”
美人真是做什么都是美的,即使是如今这副狼狈模样,也显得十分的惹人怜爱,骂的那句,更是不痛不痒,还没等尚凌官张嘴说些什么,他身后的男人一把提起眼前这个冒犯师傅的少年,丢了出去。
“再不滚,我现在就杀了你。”少年显然被这句话吓到了,噤若寒蝉般规规矩矩的回到自己房间。
等尚凌官关上门,那副假面被他卸下,想着刚刚因为试探却无意目睹到的香艳一幕,男人不自觉感叹到:
真是漂亮极了,他都有点舍不得这样可怜可爱的炉鼎送给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