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组过了大概半小时才到这边,中间把另外四位少年的猪草都称了重量。
女生已经得出结论,是红色高马尾女生陈婉赢回了手机。
此刻她正昂首挺胸地跟别人猜测:“顾劲,你割的猪草比宋辉方要多,现在就剩蒋玦了,你觉得你能赢得过蒋玦吗?”
顾劲还没开口,宋辉方先不乐意了:“你丫的陈婉,干嘛要提到我!”
许娇虽然没拿到手机,但是也不难受,她幽幽说了句:“蒋少爷估计躺着睡大觉呢,怎么可能会割猪草。顾劲赢定了。”
顾劲啧声道:“你们别吹我,结果还没出来呢,别让我闹笑话。”
宋辉方翻了个白眼:“你丫装吧!你要是不想赢,怎么会比我多。”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蒋玦所在的山坡。
看清蒋玦身边半人高的草堆时,顾劲几人愣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蒋玦俩小时割了那么多猪草?
这下连称重都不用称了,蒋玦明显是男生里面最多的。
宋辉方叫嚷起来:“他丫的,节目组是不是给蒋玦开后门了!这他丫两个小时,老子才割了两个背篓,腰酸背痛的,蒋玦那少爷能自己割?最重要的是,割了那么多!”
顾劲也觉得奇怪,抿嘴没说话。
导演组宣布男生组赢回手机的是蒋玦。
苏棉给蒋玦割猪草,在刚才摄影师就告诉了导演,导演心里正想着到时候怎么剪辑,能让这个事情发酵更爆。
而当事人蒋玦一脸云淡风轻地拿回手机。
宋辉方凑近顾劲:“没想到吧,最后赢家是蒋玦。”
顾劲睨了眼宋辉方,觉得这人欠欠儿的。
“看我干嘛?”宋辉方被顾劲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听说顾劲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不可能让他下来录这个节目。
宋辉方自己不想想,他自己也来录节目,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骂进去了。
——
蒋玦的手机是时下爆款诺基亚,售价将近六千,这时候的电视机千左右。
整个苏家村就只有小卖部有电视机,手机更不用说了,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打电话么,就座机,两毛钱一分钟。
苏棉连座机都没碰过,手机只在电视上见过。
给蒋玦送午饭时,看到蒋玦双手捏着个不到巴掌大的玩意儿,两个大拇指在上面飞速动作,眼神专注着。
苏棉知道那东西就是手机,他觉得偷看别人不太好,忍着探头过去的念头轻声喊了声:“蒋少,吃饭了。”
蒋玦正在通关,恰好在关键时刻,手机的游戏音效一声比一声激烈,他唇角抿直,苏棉不好再开口,也不敢凑进去看,直愣愣地杵在旁边。
大约几分钟后,蒋玦吐了口气,绷着的嘴角松开。
像是才注意到苏棉,蒋玦掀起眼皮看苏棉:“什么事儿?”
献宝似指着饭菜:“蒋少,吃饭,还热着呢。”
蒋玦瞥了眼,豆角炒肉跟青菜,肉的量还算可以。
蒋玦没什么胃口,但没说不吃,想让苏棉离开,对上苏棉隐忍好奇的目光,心神一动,朝苏棉招手:“过来。”
苏棉面色一喜,又笑了,大概是因为这次给蒋玦送饭,蒋玦不再像昨晚那样态度恶劣。
蒋玦觉得苏棉要是个女的,一定很漂亮,唯一的缺点就是肤色偏麦色,要是白的话……
蒋玦把手机塞苏棉手里:“诺,你赢回来的手机。”
手机微微发热,不知道是本身使用导致的,还是蒋玦的手温,苏棉只觉得手里的东西异常的烫。
苏棉身子僵硬着,捧着手机:“蒋、蒋少,你玩儿吧……”
蒋玦挑眉:“你不会不会玩儿吧?”
蒋玦有个弟弟,七八岁,整天抱着个手机玩,苏棉都那么大了,没道理不会。
只见苏棉点头,露出一个绵软的笑:“没见过,蒋少你玩儿吧,我怕弄坏了。”
他说这句话,完全没有尴尬的样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羞愧的地方。
蒋玦抿了下嘴,从苏棉手里拿回手机,一手抓拉着人坐下,单手操控着手机,打开上面最简单的游戏——水果忍者。
蒋玦当着苏棉的面玩儿了一把,再给苏棉讲了规则,问苏棉:“懂了么?”
苏棉愣愣地点头。
下一秒,手机再次塞到苏棉手里。
苏棉:“蒋少?”
蒋玦摆摆手:“玩儿,我吃饭。”
苏棉咬了下唇,到底是少年心没抵抗住游戏的诱惑,他按照蒋玦说的,在上面切水果。
这游戏很简单,但苏棉第一次玩儿,蒋玦一口饭还没咽下去,手机就显示游戏结束了。
蒋玦顿了下:“笨死了。”
蒋玦一局切了好久,苏棉都没哗啦几下,对比之下,自己确实是个笨猪。
苏棉脸烧得慌,不好意思再拿着蒋玦的手机,把手机递回去。
蒋玦没拿,抬了抬下巴:“还想玩儿就玩儿,我把饭吃了再说。”
苏棉却把手机放到桌上:“我不玩儿了,我太笨了,我先出去喂猪了。”
蒋玦皱眉,心情一下就不好了,大少爷脾气又上来了:“站住,让你玩儿就玩儿,哪儿废话那么多!”
苏棉眉心一跳,有些着急地表态:“我、我玩儿。”
苏棉去拿起手机,没想到手机怎么按都按按不亮,苏棉急得额头冒了一层细汗。
蒋玦有些无语,低声骂了句:“笨死了。”
蒋玦拿过手机,没曾也按不亮,蒋玦顿了下,随手把手机扔回炕上:“没电了,你去喂猪吧。”
“哦哦。”苏棉看蒋玦没有生气的样子,微微放下心出去了,临走前又讨好地笑着说,“饭吃完,蒋少你就放着,我等下喂完猪再来收拾。”
过了几天,其余几人的手机陆陆续续都回到了手上。
宋辉方迫不及待上qq,跟人吐槽自己被家人送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拍什么节目。
对面的人同样告诉宋辉方自己在电视看到了播出的节目。
宋辉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很大声骂了句国粹,转身去找导演组嚷嚷:“这不公平,蒋少的猪草全都是那小乡巴佬割的,凭啥他能拿回手机!”
顾劲看了眼宋辉方跳脚的样子不说话。
陈婉跟许娇知道蒋玦开挂,心有不忿,但也不敢像宋辉方那样嚷嚷。
导演装死,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还以为都是蒋玦干的活儿,等后面剪辑视频才知道。
宋辉方又不是真傻子,火气更大了:“他丫的,把老子当猴耍?”
蒋玦瞥了眼他:“闹什么?”
宋辉方一下就哑火了:“蒋少,您这忒不够意思了。”
蒋玦没再理他,转身离开。
回到苏家,苏棉还没回来,不知道今天干的什么活儿。
等苏棉回到家,天都黑了。
蒋玦听到声音出来,喊了声苏棉:“怎么那么晚,要饿死我?”
苏棉回得晚,按道理罗美珠会做饭啊。
苏有财夫妻俩就在院子里,苏棉茫然地看了眼他们。
苏有财板起脸,上来就给了苏棉一巴掌:“上哪儿鬼混去了你,还不快给蒋少做饭?”
响亮的巴掌声。
除了苏家人,摄影师和蒋玦都愣了下。
俩摄影师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苏先生,孩子还小。”
可不小吗?
苏棉大约只有一米七,瘦瘦黑黑的,浑身上下写着营养不良。
蒋玦第一次见他,总感觉他有二十好几,没办法,身上太多被农活磋磨的痕迹。
摄影师好几十岁的人了,看苏棉大概能看出年纪不大。
苏棉干了大半天的活儿,走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一巴掌下来,双眼冒金星,身子晃了晃。
蒋玦眼疾手快地扶住苏棉,拧眉质问苏有财:“你干什么!”
苏有财愣了下,没想到蒋玦会替苏棉出头,他心里想的是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但蒋玦可是他们苏家的财神爷,不能得罪。
苏有财赔着笑:“苏棉不听话,蒋少你回屋等会儿,我让苏棉做了饭给您送去。”
晚上罗美珠是做了饭的,给蒋玦送过去,蒋玦不吃,点名让苏棉给做。
蒋玦本想说不吃了,但转头一看苏棉还一副愣愣的模样,说:“屋里地脏了,苏棉去给我收拾,晚饭,让他给我送来。”
蒋玦指着罗美珠身边的那个小男孩,是苏棉的弟弟,八九岁一身肉,苏家这样的家庭能养出肉水这么好的孩子,看来是很宝贝这个孩子。
一对比苏棉,这偏心程度真是令人发指。
罗美珠哪舍得让自己宝贝儿子去给蒋玦“当牛做马”?
罗美珠迟疑着:“蒋少,我给你送过去,大宝还小,别打翻了。”
蒋玦不置可否,转身要走,走出两步后回头看苏棉:“还不跟上?”
苏棉看了眼自己爹妈,亦步亦趋地跟上了蒋玦。
屋里点着电灯,比院子里亮不少。
蒋玦捏着苏棉的下班,看着上面的巴掌痕,满脸不快:“你是傻子吗?别人打你不会躲?”
苏棉抿了下嘴,小声道:“那是我爸……”
“那又怎么样?”蒋玦真是烦死。
苏棉转移话题:“我给你打扫屋子。”
“蠢死了。”蒋玦又道,他随口胡诌的理由,哪有什么真要打扫的地方。
正打算说话,门被敲响,罗美珠不敢直接进来。
蒋玦大刀金马地坐在炕上,睨了眼苏棉。
苏棉开门拿饭菜,罗美珠拧了把苏棉的手,警告道:“好好伺候蒋少,惹蒋少不高兴了,看老娘不打你。”
蒋玦不耐烦地说:“磨蹭什么呢!”
罗美珠笑笑说了两句好话离开了。
苏棉端着饭菜进屋,晚上吃的是鸡肉炒木耳。
自打蒋玦住进来,苏家天天都有荤菜,不过苏棉可没得吃多少。
苏棉本来就饿,闻着饭菜香味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这是蒋玦的饭菜,流口水归流口水,根本没有想贪吃的想法。
他把饭菜放炕桌上:“蒋少,吃吧。”
蒋玦看着苏棉唇上干得厉害,这人真是,连水都不知道喝?
蒋玦看了眼饭菜,量给的不少,是蒋玦这样一米八几大高个的饭量,但绝对多不出第二个人的量。
苏家人根本不会在乎苏棉有没有饭吃。
这要是蒋玦,直接把饭桌给掀了,大家都别吃了。
苏棉被家里人欺负成这样,还没黑化,估计上辈子是欠了他们的吧。
蒋玦面无表情:“你吃,我不饿。”
苏棉啊了一声儿:“不吃饭不行的。”
蒋玦:“你吃,赶紧的,吃完给我打点水洗澡。”
“蒋少要洗澡?我现在去打水。”
蒋玦一把抓住人:“干什么呢你,让你吃饭你非得干点活儿?别到时候饿晕了赖上我。”
苏棉干巴巴笑了下:“不会……”
苏棉到底是坐下来吃了,不再敢忤逆蒋玦。
所有饭菜被苏棉吃得干干净净。
蒋玦微微有些讶异,这苏棉不仅蠢笨如猪,食量也跟猪没什么区别。
洗了澡躺下,蒋玦习惯看了看手机,趁着有点微弱的信号,登qq给回了几条消息,正打算睡觉,门又响了。
蒋玦不吭声儿,摆明了不想理会。
苏棉小声喊了声蒋少:“你睡了吗?”
他觉得是没睡的,对方不是刚洗完澡吗?而且,灯也没有关。
蒋玦以为谁呢,听到苏棉的声音:“做什么?”
苏棉:“我给你打了点热水,泡泡脚吧蒋少。”
他听说蒋玦他们今天进山了,山上的路不好走,脚肯定累着了,泡个脚能舒服不少。
苏棉没听到回应,大着胆子:“我进来了哦?”
里面没声音,苏棉知道蒋玦是同意了,放心推门进去。
苏棉把水端到炕边,手攥着衣角,笑笑。
蒋玦脾气真不好,但对着苏棉这样,也发不出脾气。
水都端进来了,蒋玦从炕上起来泡脚。
苏棉直愣愣站着,蒋玦知道,这人是等着他泡好,再把水端走。
蒋玦瞥了眼门口,皱了下眉:“怎么不把门关上?”
苏棉这才去关门。
“你也别站着,坐下。”
苏棉在旁边的高脚板凳坐下,还是痴痴地看着蒋玦。
蒋玦见得人多了去了,非常清楚苏棉的眼里装的是什么。
他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是权贵子弟,特别会玩儿,还没成年什么都懂了,男人女人都玩儿。
蒋玦不是没见过,但从没跟着玩儿过。
那档子事儿跟谁都能做的话,跟野兽又什么区别?
蒋玦问:“你多大?”
苏棉啊了一声儿:“十八了。”
蒋玦诧异,他还以为苏棉有二十好几了,没想到才十八,比他还小一岁。
“毕业了吗?”
“什么?”苏棉有些茫然。
蒋玦重复问了遍儿:“问你高中毕业了吗?”
这个年纪,差不多也就高中毕业。
苏棉咧嘴露出白牙,似是有些羞涩:“只念了小学,村委里只有小学。”
蒋玦没再继续问,就苏有财那态度,他真有理由怀疑:“你是不是捡来的?”
苏棉眨巴眼睛,摇头:“不是。”
蒋玦就奇了怪了:“你爹妈看着就重男轻女,但你跟你弟弟都是男孩儿,怎么你弟弟被养得那么好,你就不行?”
苏棉低下头,根本不敢说原因。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是怪物。
罗美珠拧着他耳朵骂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
苏有财也觉得苏棉的出生让他丢脸,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在村里根本瞒不住。
月子还没出,苏有财就拿棉被闷死苏棉。
被奶奶还有姐姐拦住了。
奶奶和姐姐是对苏棉最好的人。
但奶奶前几年就走了,而几个姐姐,这两年都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