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不喜,可那是你父亲的命令,我又怎么敢违背他!”郑氏哭得眼圈发红,“后来芸娘也有了身孕,便开始觊觎我这个正式夫人的位置。当时我只有你大姐一个孩子,芸娘心思歹毒,她才来两天,不是吃食有毒,就是走路磕到,回回你父亲就怨我气量狭小容不下她。”
“可我哪里斗得过她!我怀胎八月时,芸娘与我争执,你父亲处处袒护芸娘。我气得回了娘家,后来老太太见状趁你父亲外任时将芸娘送到山上的别苑求我归来。临行前那晚,我却在睡梦中意外流产。那时我害怕极了,只能忍痛将那个男胎落下。”
“直到大夫说我每日里燃的安神香中有麝香的成分,虽量浅但时日已久。导致我滑胎之后再难有孕。芸娘就是想用这种手段将我取而代之。”
“唔……当时我在母家修养,杨家的人不知我落胎,只当我因着芸娘心绪不佳不愿回府。后来两个月后,慧儿将你抱来给我时,我才知我母亲早已在芸娘身边插了人……”
听着她的哭诉,杨晟真哑然无语。郑氏养她二十多年,性情柔弱温和,他亦是知晓的。只是他更想弄清楚,芸娘,郑氏,他以及李知韫之间的纠葛。
“将你抱过来,确实弥补了我的丧子之痛,可是我竟没想的,母亲竟然让慧儿放火烧死了芸娘。若是这样我肯定不会要你的。呜呜。”郑氏已经哭的已无力地伏在桌子上。
结局(正文完)
安慰了郑氏之后, 杨晟真默默出了芷梅院,趁着夜色前往了皇宫。
与此同时,天牢里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隔着牢门相对而望。
洛宁取下搭在身上的黑色斗篷, 露出一张煞白的小脸来。沉静的目光反复落在他的身上。
“来了?”李知韫理了理囚衣的衣襟,目带笑意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洛宁。
想起上回右脸被杨晟真划伤,至今都有一道血痂尚未好全, 他微微侧过脸上,不愿被她瞧见。
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忽地笑道:“你不该来此地的,快回去吧。”
说罢, 还冲她摆了摆手, 示意洛宁快走。
“事到如今, 你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洛宁目光诧异, 纤细的指节紧紧抓着牢门的木柱。
是她百般央求, 顾岚川才终于松了一次口, 令她来这牢房中看李知韫最后一眼。
“说什么?事到如今,你恨我也好, 怨我也罢, 一个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他依旧自顾自地扯东道西,避重就轻,这也是洛宁最为讨厌的。
“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从前我们在湖州,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吗?”洛宁上前一步,双手紧握栏杆,目光含泪地看向他。
“好好的?”他忽地冷笑出声, 侧眸看向她,狭长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算了, 这就是命,说不清的。”他顿了顿,又看向洛宁,“念在夫妻情分上,我劝你快些走,免得惹祸上身。”
“呵!”洛宁冷笑着,“夫妻情分,惹祸上身?”
“知韫哥哥,你若真念及我们的青梅竹马之情,夫妻之分,便不会走到今天!”
“你走吧。”猝然间的冷言相对,令李知韫有些无措,他转过身去,一身囚衣也穿得板直挺正,不再看洛宁一眼。
心中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一样,洛宁幽怨地看向他的背影,瘪着唇瓣跑走了。
问了那么多次,从杨府到鹤别山,再到如今的身陷囹圄,他自始至终都不肯吐露半分真情实感。
洛宁有些累了,她肩膀轻颤,头也不回跑走了。
只是她刚离开没多久,一道黑影穿透夜幕,如入无人之境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牢房。
“好一个青梅竹马之情,夫妻之分啊!”郭钦漫不经心地调侃道。
李知韫察觉有人进来,猛地回头对上郭钦别有意味的危险目光。
“呦,还真是用一张脸,不过你的脸却毁了,真可惜!”郭钦望着他,啧了啧嘴。
李知韫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旋即转过身去不理会他。
“如今都要满门抄斩了,想来方才的李夫人并不知情啊?”
“李道长就这么一个人去了,路上不孤单吗?”
郭钦的话语抑扬顿挫,淡然地看向李知韫。
“孤单又如何,不孤单又如何?”他突然站起身来,拖着脚镣默默逼近郭钦,眼神阴狠道:
“你莫要动她,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哦?”郭钦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不愧是先帝身边的李道长,果然神机妙算啊!”
李知韫没有理会他,如今他以真容见人。北镇抚司的鹰犬便顺腾摸瓜,想来也知道他与杨晟真的关系了。
“你与杨晟真是何关系?”郭钦靠在柱子上,默默打量着他与杨晟真那张申请者相似的脸庞。
只是如今他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红的疤痕。从耳畔直到下颌。
“自然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郭钦得意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供词,让李知韫过去摁手印。
“放她一条生路。”指节触及到印泥时,李知韫突然顿住,抬眸看向郭钦。
“这是我的条件,不然我到死也不会安生,夜夜托梦扰你不安。”
“好,不过区区小事,本大人怎么会不允!”郭钦面上赞同,心下却颇为不屑。
一个将死之人,也敢同他谈条件?
他郭钦掌管北镇抚司多年,经手的性命根本多到数不清,哪里又会害怕鬼神之说,简直荒谬至极!
郭钦走后,李知韫渐渐闭上了眼睛。
良久,空旷的牢房突然传来一阵凄凉的笑声。
想来,他自出生起,最快乐的日子便是在湖州数十年的生活了。可那十年却也是他最为耻辱的日子。
每一日,他看着坐在倚窗而坐弹琴怡情的女子,便心生恨意。
顾盈将他捡回来又如何?这不过是是她们高高在上的姿态,尽显对弱者的施舍。
可这一切,又都是顾孟云,是顾家一手造成的!
李知韫恨恨地抓着灰暗的墙壁,双目猩红。
凭何他自出生起,就与杨晟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杨晟真认贼做母,凭何就能安安生生的活着?他有什么脸面活着?甚至活了二十多年!
不仅如此,他还什么都有。他自出生起,就含着弘农杨氏的金汤匙,接受着世家子弟的教育……
而同时的他,只能跟着阿娘东躲西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任人欺凌。
因着苍台山别苑起火之时,他后来出生。
阿娘每次撑不下去时候就会大骂他是拖油瓶!
若不是他,阿娘怎么会身子虚弱,连跑都跑不动。后来在山野中,阿娘剩下了他,但身上已被烧得体无完肤。
后来他回来了,令郑氏一族断了香火,也狠狠报复了顾孟云,将其下放诏狱。
之后在苍台山,他一箭射杀了曾经放火的丫鬟惠儿,也就是王承礼的继室夫人余柳蝶。
他们这些罪魁祸首一个都别想跑。
事到如今,深陷囹圄,只是时也运也命也罢了,怨不得旁人。
……
翌日早朝,郭钦特意上了一道折子,声称三方士叛乱之事尚且有余孽未曾剿清。
“陛下,那李知韫的妻子韩氏如今尚在京城。”
此言一处,顾孟云,顾岚川和宋珏纷纷看向郭钦,心中不由得替洛宁捏了一把汗。
杨晟真站在顾孟云身后,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并未说话。
“哦?道士也有妻?”宋徵扯唇笑了一下,旋即变了脸色。
“看来这道士不仅祸国殃民,还不守清规戒律,确实该重罚。”
“只是,既然是三方士之妻,可有婚书凭证?”宋徵看向郭钦,询问道。
“我大周律法,污蔑他人者,杖三十。”宋珏看向郭钦,面不改色道。
“婚书自然是没有。”郭钦暗自攥紧双全,压着怒气道,“不过是一对奸/夫淫/妇,无媒苟合之辈罢了!”
“放肆,怎能当众对陛下说此污言秽语!”顾孟云上前一步,斥责郭钦。
他身为太傅,又是首辅,自然有权维持朝纲纪律。
“好。”郭钦咬牙怒道,“陛下,臣这里还有一份李知韫的手书,扬言他与弘农杨氏的干系——”
不说这事还好,提起这事宋徵当场沉下脸来。
一开始他不知道此事,便下令判李知韫满门抄斩。昨夜杨晟真入宫,向他认罪,陈述了过往的那些恩恩怨怨。
可那又怎样?在世人眼里,李知韫就是大奸大恶的三方士,与弘农杨氏无丝毫关系,那就够了。
何况,顾孟云已经年近古稀,将来的新政改革还得依靠杨晟真等人。
再者,君无戏言。
若是此事真被抖了出来,到时候便是将他这个天子架在火上炙烤!
天子是不可能有错的!为了维护帝王的颜面,只能暗暗压下此事。
“三方士曾经伪装成穆广元,在杨府做了两年府医。”杨晟真上前禀报。
“不知郭大人说的可是此事?”
“你!”郭钦自然也察觉了皇帝那阴沉的目光,瞪着杨晟真狠狠咬牙切齿。
于是,郭钦密谋许久的事只能不了了之。这叫他如何甘心!
看来,还得他亲自动手了!
……
自从天牢一行后,已大半月过去了,洛宁在顾府日渐消瘦。看着她愈发闷闷不乐,顾念盈也颇为发愁。
“今日珍儿随我一起去琴坊吧,那的师父又斫了些新样式的琴,还有人竟然将唐时的九霄环佩斫出来了。”
顾念盈眼底闪着一丝欣喜,洛宁不想扫了她的兴,点了点头,随她一同出府。
“你莫难过,珍儿表妹。今后就住在府中,祖父祖母兄长和我都会好生照顾你的。”
顾念盈拉着她的手,温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