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从来都是难以预料的,李弼深切的感受到这一点。
原来的诱敌之计不能使用,因为敌人的部队拉开的太散了,靺鞨人远远的跑在前面,奚族人走的中规中矩,契丹人和室韦人磨磨蹭蹭,至于那些小部落,更好像蹩脚的牧人放牧的羊群一样,散成一片,没有一点儿的章法。
要想达到预定的消灭效果,就必须要让敌人的主力聚集起来,为此,李弼和慕容恪不得不改变计划,他们决定歼灭靺鞨族前锋,给娑固发出强烈的挑衅,同时也给他一个选择!
为此,一个依附着默啜部落的小部落,大约有五六千人口、数百战士的小部落被“献祭”了,他们是最先赶到柳城附近的,李弼就近取用,这个小部落无声无息的覆灭,换来慕容恪和他六千最精锐的骑兵在阳光下游走的权利。
气焰嚣张的靺鞨族没有任何的防备,扮作逃难商人的李弼和少年侍从们将铜钱、银子和精良兵器不小心洒落了一地,立即吸引住他们贪婪的目光,起初只有上百人追出,却被力大无穷的李弼用超远程的巨大铁胎弓一个个撂到,这才恼羞成怒,一窝蜂的追了出来。追逐的路上,不断有装满财物的箱子滚落,散开后,草原上多出一片片诱人的珠光宝气,李家几乎所有的财物存货都被李弼用上了,靺鞨人顿时红了眼睛,毫无理智的紧紧跟住李弼等人,营地内只剩下寥寥几个老弱。
奔行数十里后,远远见到那群富的流油的中原商队转到一座小山的后面,这支靺鞨人的首领有着丰富的打劫经验,立即收拢队伍,准备兵分两路,要向小山两侧包抄。
可是,就在他们聚集兵力的时候,左右两面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大地轻轻震颤着,扬起一层细细的烟尘,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大队骑兵出现在视野的边缘,夕阳照耀在它们明亮的重甲和兵刃上,形成天边一片闪光的海洋。
靺鞨人有些发蒙,这大批的骑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除了前方小小、矮矮的山丘,四面都是平原,怎么可能藏人?草原上的大风可以将战士和战马的汗味儿、臊味儿传出很远,有经验的战士在远处就可以分辨前方有没有埋伏,可是,空气中没有任何汗臊的气息,只有一种淡淡的腐臭味儿,这种腐臭被靺鞨族首领当作枯草腐烂的气息,没有任何理会
靺鞨人自然猜不到,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可以将自己深深埋进泥土中,并且除了死亡的气味儿外没有任何气息的杀神!
远方的骑兵动了,靺鞨人骇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左右两面自不必说,前方的小山上也冒出一排黑线,而身后不远处烟尘大起,尘土中隐隐约约不知道有多少骑兵在其中往来奔驰。
慕容恪的六千骑兵全都派上了用场,靺鞨人的左右两面以及正前方小山上,各有一千骑的慕容超重甲鬼骑,靺鞨人的身后则是三千游骑兵封死他们的退路。
重甲鬼骑从三面向靺鞨人进逼,它们的速度并不快,可它们每骑近两吨的巨大重量随着僵尸马马蹄的起起落落砸的大地不断的颤动,这种不可抵挡的震荡带动着全体靺鞨人,随着鬼骑马蹄的节奏而抖动,进而让他们产生一种感觉——自己的心也在抖动,自己已经没有战胜敌人的信心!
无法抑制的慌乱在靺鞨人中蔓延,比人更加慌乱的是靺鞨人的战马,这些草原上的骏马拥有更强的预感和灵性,它们强壮的腿不停的抖动,不停的绝望而悲哀的嘶鸣,它们已然完全不听主人的命令,相互挤成紧紧的一团儿,这是弱小动物保护自己的本能,任人类怎么赶也不会散开。
鬼骑的速度加快了,在排成一线冲击的鬼骑身后,扬起高高的碎石和沙土,三面鬼骑的冲击形成三面数丈高的风沙巨浪,排成一线的鬼骑就仿佛是死神挥下的镰刀,而沙尘巨浪就好像死神灰黑色的长袍,它就隐身在其中狞笑!
靺鞨酋长呆呆的看着像巨型铁滚子一样碾压而来的鬼骑阵列,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他一直在想,这是哪里的军队?在他的印象中,大唐的军队也没有这样狰狞到华丽的盔甲!他很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到死都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
靺鞨人控制不了**的马匹,他们就被马匹带着,死死的挤成一团,动也动不了,只有最外围的人才能下马,里面的人腿都被夹住,马都下不了。
三千鬼骑进入到最后的冲刺阶段,僵尸人和僵尸马都发挥出他们非人的力量。僵尸马驮着两吨重的骑士和装甲奔跑如飞,竟然可以达到四蹄腾空的速度,而僵尸骑士平举着三丈长的纯钢骑枪,就好像端着一根轻轻的木棍一般。
从天空俯瞰大草原,只见三根凸凹不平的“钢棍”向着中间一团斑斓破烂的东西狠狠的一夹!
挤成一团的靺鞨人就好像雨后阳光下的一滩泥水,而三排鬼骑就好像三块巨石,狠狠砸在泥水中“泥水”四溅!飞溅的“泥水”都是由弯曲的兵刃、人和马的肉块儿组成的
刹那间,天地就好像凝滞了一下,紧接着“砰砰”的撞击声、“噗!噗!”的**被穿透声、“呲啦呲啦”的撕裂声、还有各种各样濒死的惨叫、马匹的悲鸣、甚至**组织被马蹄踩烂的声音同时齐鸣!交织成震耳欲聋的奇妙音乐,死神就在这种音乐的伴奏下疯狂、畅快的舞蹈!
战斗不!屠杀很快就结束了,靺鞨人就好像一颗大大的番茄,被铁锤狠狠砸下后,四下溅射出无数道红色的液体,同时随着巨大的喧嚣声腾起红色血雾,然后归于沉静
五千靺鞨人从生到死的转换用时不超过一刻钟!
李弼和穿着厚实斗篷的慕容恪站在小山顶上,远远的看着战场。慕容恪嘴角挂着不屑的笑容,眼睛却闪烁着嗜血的兴奋光芒。李弼的表情很古怪,按理说,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屠杀,可是,他的心底,没有荡起任何波澜,似乎是司空见惯的感觉
我到底是什么人呢?李弼心里默默的问自己。
屠杀结束后,慕容恪带人趁着夜色,先将东面靺鞨人营地内残存的几个老弱解决掉后,匆匆离去,而李弼则要等待那扮成唐军的三千牧民的到来。
第二天,头颅之路修成,尸体堆也在夜色中燃起熏天的大火。
三千“唐军”牧民顺着头颅之路不紧不慢的游行,李弼走在最后压阵,不时回头望向后面的火光,他不禁猜想,娑固会怎样选择呢?选择前进,李弼不介意赐给他和他的部族壮丽的灭亡,可是,他若选择后退要不要就此放过他们呢?
娑固的大军在次日清晨启程,先是一千多的轻骑探马被散了出去,随后大军沿着头颅之路滚滚前进。五千靺鞨人的覆灭让娑固不得不谨慎起来,他几乎花了一夜的时间收拢部队,第二路的奚族和第三路的契丹、室韦两族合为一股,再加上收拢的零散部落,总计十二万大军,一眼望不到头儿的庞大骑兵阵容让娑固稍微有些动摇的信心再次爆棚!
探路的小队很快传回消息,离大队五十多里外,一只大约三千人的唐军正在向南行军,打的旗号是“平卢”!
娑固心中一振,果然是平卢军!没想到这支毫无信义的军队有这样的战斗力!略一思索后,他叫过自己的心腹,也是自己的亲弟弟娑俨“传令让部队不要赶的太急,要保存体力,最好在傍晚与敌军相逼,争取能够休息一晚,明日清晨再战!另外,去催催和默啜部联系的人!”
娑俨躬身领命出帐。
毫无疑问,前一天燃着大火的尸骨堆给了娑固强烈的精神刺激,一向勇武豪放的他此时简直是步步为营。不过娑固的策略在这个时代一般的情况下是不错的,因为生活习惯和饮食习惯的影响,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数患有夜盲症,小股部队的夜袭还可以,大军是不可能在夜间作战的。
此时,最让娑固感到忧心和疑虑的,反而是他最厌烦的大巫祝,大巫祝和他的弟子们自从前一天晚上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行踪全无,按理说,就算他们真的沿着头颅之路走了下去,那么以他们的速度,应该早就被探骑追上,可是直到现在,唐军都发现了,而大巫祝却没有任何消息。
半天之后,大军沿着头颅之路行过五十里地,探马传来消息,这头颅之路还有五十里长,就在这条路的尽头,那三千左右的唐军退入一个依山而建的营寨,营寨地势有些险要,上面飘扬着“唐”、“李”、“安”等字号的大旗。另外,默啜部也传来消息,他们已经撤退到李光弼指定的地点,李氏契丹和唐军对他们没有怀疑,而默啜部也发现了增援的、打着“平卢”、“安”字旗号的唐军,以及那座依山的营寨,默啜部聚集起五千人的战士,潜伏在营寨后面的山林中,只要奚王正面和唐军打响,他们就会突击而出,从背后偷袭唐军。
至于老巫祝,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娑固晃晃脑袋,不再去想老巫祝的事,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战局,唐军龟缩到险要的营寨中,正和娑固的意,大军远来,而且并不齐心,仓促作战胜负难料(娑固以为几千唐军就可以全歼五千靺鞨人,因此对“唐军”的战斗力给了极高的评价),不如修整一晚,明日正面决战,自己一方人数的优势可以充分发挥!
想到这里,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巫祝的行踪李弼却知道的很清楚,因为这个老怪物就跟在自己的后面!
就在头一天晚上,李弼带着三千“唐军”牧民沿着头颅之路走出不到二十里,便听见身后传来急速的马蹄声,回头一看,面色顿时一僵,只见后面三、四里地外,一辆八匹骏马拉着的大车向队伍飞速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