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团的主教们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低垂着头,肩膀微微地抖颤,从喉咙里爆发出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潮湿的眼睛里泛着莫名的决绝。他交抱着双臂,肯定地再次开口说道:“亚瑟从未做过那些事,更不用说我的知情或参与。我们的信仰和行为都无可指摘。我否认你们对他的指控。”
他听见了他们中间再一次响起的尴尬和愤怒的骚动,一波接一波从头顶上倾泻而过。当他被粗鲁地架走时,背后还有人忿忿地咒诅:“顽固的家伙,你最好合作一点,否则你将会祈求自己从没出生过!”
第十章
亚瑟是在破晓时分,护城河的吊桥刚刚放下时离开海德堡的。人来人往,有不少农妇赶着牲口,车上堆着新鲜的蔬菜和木桶,盛着新酿的葡萄酒。一个早晨出发,用斗篷遮着面孔和身体来阻挡浓重的水气的行人并不显眼。他沿着内卡尔河走了一段,听着潺潺的水声,看着一群群鸭子游过去,绷紧的神经暂时放松下来。直到地势渐渐升高,人烟稀少的山坡上,他才停下来,深深呼一口气,思考自己的去处。海德堡城现在尽在俯视之下了,远远看去只不过是一片灰蒙蒙的房屋,上空被白色的雾笼罩着。
审查的进程很迅速,那些已经招认的或尚有重大嫌疑的犯人,从这一天的早上开始陆陆续续地转移到城里的监狱,等待裁决。为了防止他们统一口径,每个人都被隔绝起来。莱涅不知有多少人跟他一起关押在此,也不知道裁决何时来临。不会一致。他想,至少对他是这样。只要他一天没认罪,就不断会有质问缠着他,然后便是刑讯。假如他意志够坚强,就可以选择死亡方式,是死于公开的行刑还是折磨致死,悄无声息地在腥臭的地牢里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假如他够坚强——要是有人陪伴他,哪怕是虚妄的安慰也好。沉重的铁门封得死死的,不透一丝光亮,冰冷、粗糙的镣铐把他牢牢地锁在潮湿的石墙上。自始至终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有某处角落滴水的声音,单调,冰冷。后来他听得见惨叫声从外面模模糊糊地传来,支离破碎,充满恐惧,时而他觉得它熟悉得像是任何一个友人的,时而又觉得它根本不像是属于人类的声音。他颤抖着低下头颅。“快些到来吧。”他喃喃道,“不要再折磨我了。”
事到如今,求生几乎没有意义了。是的,当他向他们出言不逊时,心里不就是默认了死吗?但是铁门终于被打开时,脆弱的人性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这酷似一场噩梦,他根本看不清刑讯手的脸,也看不清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场。在晦暗的四壁间他的动作和声音都很模糊。可是呼啸刺耳的鞭声是真实的,他自己的尖叫也是真实的。他甚至能闻见血腥味从地面上升起来。他努力地保持清醒,想以一种最低限度的尊严捱到结束,可是巨大的痛楚很快令他神志昏迷过去,那时候他就被狠狠掴一耳光。他也数不清自己喊叫了多少次,以至于最后喑哑得再也发不出声音。终于在不知多久以后,他感觉一声金属的碰撞,周围的一切又归于寂静。他的身体松松垮垮地吊在那里,好像灵魂已经不复存在。
闷热的夏日开始下起雨来,即使是正午,天空也阴霾灰暗,令人不快。密集的水滴敲打着敞开的窗子。从这里可以望见海德堡监狱那晦暗的、凹凸不平的高墙。
“你们的进展怎么样了?”
“几乎所有的嫌犯都供认了和法维拉的往来和罪行。”审查官坐在橡木长桌的另一端,向对面欠了欠身,“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力气。”
“您如此易于满足吗,阁下?”舒陶芬伯爵立刻回应道,并且带着欣赏的态度观察这个多明我会修士的脸色渐渐发青,“我听说,似乎在监狱里出现了相当棘手的囚徒。”
“呃……是的,确实有。”他皱着眉头,摊开双手,声音低下去,
“伯爵,恕我直言,我相信有那么一种可能,就是他确实对事情一无所知。我担任这个职位有十年了,这种情况并不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