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真的这一番话,依然是意有所指。
张博真乃是首辅周尚景的门人,他出任河南巡抚之后,就一直都在设法招纳朋党心腹,为了“周党”的权势扩张而不懈努力着,若是他能把大半河南官员收入“周党”之中,这般功劳足以让他今后成为“周党”的核心人物,到时候不说是入阁辅政,但在“周党”的支持之下担任六部尚书也是很有机会的。
与此同时,洛阳知府郑以诚曾经是前任首辅沈常茂的门人,但如今随着沈常茂的倒台,郑以诚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靠山,一旦是出了事情,朝廷中枢也不会有任何大人物愿意为他撑腰。
如今因为福王长子朱和增被毒杀的事情,洛阳上下所有官员都是人心惶惶,说不定就要受到牵连,甚至还有可能背黑锅,这般情况下郑以诚自然是孤立无援、前途渺茫。
所以,张博真这一番话,就是在提点郑以诚,暗示他投靠自己、攀上“周党”这颗大树,得到了“周党”的庇护之后,郑以诚今后自然是安然无忧。
郑以诚眼神闪烁了片刻之后,却也是顺水推舟,立刻道:“只可惜下官在京城之中并无靠山,如今只觉得无依无靠、心中惶惶,却不似巡抚大人您一般乃是周首辅的心腹,哪怕是惊风骇浪之下,也可以稳坐钓鱼台巍然不动……却还望巡抚大人您念在与下官同僚一场的份上,向周首辅汇报情况之际能够稍稍提一句下官的景仰之心,只要是下官能够逃过今日这场劫难,今后必然会对巡抚大人惟命是从!”
听到郑以诚的表态投效,张博真满意的点了点头。
尤其是听到郑以诚表态投效自己,而不是直接投效于首辅周尚景,更是认为郑以诚很是识趣。
毕竟,“周党”已经屹立庙堂多年,可谓是根深蒂固、等级森严,却不似“赵党”一般因为根基太浅的缘故总是良莠不齐、兼收并蓄,“周党”的嫡系成员皆是翰林院出身,也皆是受到了周尚景的暗中考察与亲手提拔,有许多人甚至还是周尚景的学生,也唯有这些“周党”的嫡系成员才有资格直接投效首辅周尚景,而郑以诚并非是翰林出身,曾经还是“沈党”一员,所以他绝无可能成为“周党”嫡系,也没有资格直接投靠周尚景,只能投靠张博真、成为“周党”的外围成员。
于是,张博真笑着答应道:“既然郑大人有这份心,本官自然会向首辅大人为你美言几句,你放心就是!”
说完,张博真已是走到了自己的坐轿前,告别了郑以诚之后,就迅速乘轿赶回自己的衙门了。
值此敏感时刻,福王长子朱和增的突然死亡,可谓关系重大,张博真必须要尽快把情况汇报于首辅周尚景,请求周尚景决定今后的对策。
另一边,郑以诚恭送张博真离开之后,则是站在原地稍稍思索了片刻,然后迅速赶到自己的坐轿前。
在那里,他的长随郑家伦正在垂手恭候着。
郑家伦乃是郑以诚的远房族侄,也曾读过几年书,但科举之路一直没有成就,于是就跟在郑以诚身边作为长随,因为这层血缘关系一直都受到郑以诚的信任与看重,许多紧要事情都会交由郑家伦负责,一些机密也不会瞒着郑家伦。
见到郑家伦之后,郑以诚立刻问道:“我前日密会的那两位人物,如今是否还留在洛阳?”
郑家伦立刻答道:“他们如今还留在城西的桑家酒楼暂住,因为您还没有给他们明确答复,所以他们并没有离开,一直都在耐心等待。”
郑以诚立刻弯身进入轿内,吩咐道:“立刻去桑家酒楼,我要去见他们。”
郑家伦稍稍一愣,因为郑以诚此前一直都对桑家酒楼的那两位神秘人物敬而远之,如今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与那两人见面,似乎是发生了根本的态度改变。
郑家伦并不清楚郑以诚想法改变的真正原因,但他自然不敢违背郑以诚的吩咐,连忙吩咐轿夫们向着城西方向而去。
另一边,福王府内,在太子朱和堉亲自坐镇之后,厂卫们审问福王府相关人等的时候愈发是不敢怠慢、态度积极。
根据调查,朱和增死于昨晚子时左右,死亡原因是鹤顶红的投毒,因为鹤顶红是一种迅速发作的毒物,所以厂卫们开始调查凶手之后,就把所有昨晚子时左右有机会进入朱和增房间投毒的人物尽数控制了起来,每一个人都受到了严格审问,若有任何一点细节交代不清楚,就是一场大刑伺候,丝毫没有顾及他们福王府的背景。
朱和堉亲自坐镇之后,为了尽快调查真相,对于厂卫们这种有牵连无辜之嫌的做法也是视而不见,就这样冷着脸静静旁观着厂卫们的审问,偶尔还会亲口询问一些细节。
然而,哪怕是这样的大范围严格审问,却依然是见不到这场毒杀案的丝毫进展,所有受到审问的嫌疑人皆是无法给出任何线索。
这般情况下,朱和堉不由是眉头越皱越紧,心底深处也就出现了一丝紧迫与急躁之意。
“若是无法从这些福王府的管事与婢仆身上查出线索,那我也就再无选择,只能是亲自审问福王与福王世子他们了!这样一来,必然是要引起轩然大波,但无论如何,赶在新钦差赶到洛阳之前,必须要查明这场毒杀案的真凶!否则,局势就要彻底脱离掌控了!”
而就在朱和堉暗暗思索之际,厂卫们已经开始提审另一位涉案嫌疑人。
此人名叫赵磊,乃是福王府内的一位看似不起眼的管事,原本此人并不在嫌疑人之列,厂卫们也没有刻意审问他的意思。
但就在不久之前,厂卫们在提审朱和增的一名贴身婢女的时候,却是得到了意外线索,说是这个赵磊看似只是一名不起眼的福王府管事,但实际上则是与朱和增本人关系匪浅,经常会与朱和增私下联络,所以厂卫们就立刻控制了赵磊、进行审问。
却说,赵磊被厂卫们押进审问房间之后,却是一眼就见到了太子朱和堉亲自坐镇于此。
然而,见到朱和堉亲自坐镇之后,赵磊不仅没有面现敬畏与恐慌,原本还是迟疑犹豫的表情顿时是变成了欢喜与轻松之意,就好似见到了救星!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小人这里有紧要情报!小人表面上与王长子关系疏远,但实际上早就已经成为了王长子的亲信,只是王长子出于某些考量,刻意瞒下了这层关系,让小人隐藏在暗中协助于他,但实际上小人乃是王长子在福王府内最为信任的人!小人这里有一份关键情报,必须要亲手呈交于您!”
就好似连珠炮一般,赵磊向着太子朱和堉快声喊道。
听到赵磊的呼喊,朱和堉顿时是眼睛一亮,迅速站起身问道:“你的话当真?是何关键情报?”
赵磊是一个快嘴皮,却是摇头答道:“小人也不知道具体内容,但自从太子殿下您抵达洛阳调查福王府之后,王长子他就会时不时把一些书册与信件交由小人秘密保管,但小人只是负责保管,却从来都没有翻看过!王长子他曾说过,若是他今后有了意外,就由小人把这些书册与信件尽数交给太子殿下过目,但必须要亲手交给太子殿下,绝不能经手他人!小人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些东西通过厂卫交给太子殿下,但如今既然是太子殿下就在这里,自然是最好不过!
这些书册与信件,前后加起来足有二十余份,如今都已经被小人锁在箱子里,并且是埋在自己房间里衣柜处的地底下,太子殿下若是想要知道内容,就立刻安排人手挖出来就是!”
赵磊所提供的线索,可谓是关键至极,房间内不论是太子朱和堉还是厂卫众番子,一时间都是大感振奋。
所有人都有预感,朱和增交给赵磊秘密保管的那些书册与信件,必然是如今的破局关键!
然而,也许是所有人只顾着兴奋了,又或是赵磊的积极表现降低了他身上的嫌疑,也就没有人注意到,赵磊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间的不断闪烁。
也许,赵磊还隐瞒了某些关键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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