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晚,稚子静静地坐在院内对着星空发呆。关秋生看见,有些疑惑地问:“怎么还不睡?”他指了指星空,清浅的目光映出几许从未有过的情绪,“师哥,星星很美。”
关秋生怔了怔。
他撩袍坐在旁边,笑道:“阿墨生出了七魄,有了喜怒哀乐,能体会到人世间的美,师哥很欣慰。”
“人世不美。”他道,“除了师哥,其他人都很虚伪。”
关秋生又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稚子有了七魄,懂了情爱恩义,自然能区分出那些人并非在与他玩耍,而是实打实地凌虐。
这份迟来的伤害,令他生出了防备心。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关秋生想要安慰他,反而自己先红了眼眶。
稚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翌日,瘸公李病危。
不舟山只有这一位医师,他若不在了,村民若是患了病,可就彻底没人治了。
关秋生拿出那颗丹药,将自己的寿命折给瘸公李,心道,扯平了。
若没有瘸公李,他早就死在乱草堆里了,也没这个机缘做冲虚真人的徒弟。
凡事都有代价,逆天改命,是要背负天谴的。关秋生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道天谴最终会落到稚子身上。
商夫子利用村民追求长生的心激化了与关秋生之间的矛盾,并打伤了他,抢走了阿墨。
稚子体内的一口仙气,在凡人眼中,或是修道士眼中无异于长生不老的唐僧肉。
但仙气易散,商夫子试图寻找一个不会弄散仙气方式将它吸出来。可他试了很多种办法,这口仙气就像焊在稚子体内,怎么抽也抽不出来。
渐渐的,他失去了耐心。
“长生又能如何?你是不详之物,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我不是!”
商夫子却不反驳,只放声大笑,笑完用剑挑断了稚子的筋脉,想要抽筋拔骨时,关秋生寻了过来。
看着稚子倒在血泊之中的画面,他以元神为祭与商夫子同归于尽。又撑着最后一口气,将千年寒玉床化为一口玉棺,将稚子封印于六脉龙眼之中,希望借住天地灵气修复他身上的伤。
千年后,灵鹤真人误打误撞闯进了墓室,唤醒了沉睡中的稚子。
刚醒来的阿墨对他的防备心很重,也不相信关秋生已经不在了。被指摘无心无情的人傀,在看见守在墓室门口的白骨后无声哭泣,甚至昏了过去。
那是他来到人世间一千多年来第一次哭泣,仿佛失去关秋生的痛,远远大于被人扒皮抽筋。
当他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木屋里,窗外大雪纷飞,红梅迎寒盛开,一对还未换下大红喜服的新婚夫妇守在榻边,冲着他笑。
“你醒了呀?”
“这是何处?”
“这里是落梅山庄,你的新居所。”
说话的新妇眼角洇着异样的红,像是为了新婚燕尔刻意画的红梅妆。这苍茫雪海间的一抹红,是阿墨对不舟山外的人世间的初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