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这岁数都退休了,我倒好,折腾半天折腾出一堆债。装修我那破院花了70万,大姨还不起了。”
雷狗愁道:“我也没钱,年前把钱投到了澡堂里。”
“我不是来借钱,”她拉住丘平,“你脑子灵,你说能咋办?”
“大姨,这时势能咋办,村里没人来,旅游业是完蛋了,要不您出去打工吧。”
大姨哭得震天动地。丘平劝道:“现在啥事都得等疫情结束后再说……”转头看雷狗,只见他神情郁郁,心里保不齐比大姨还难受,丘平话锋一转,“疫情结束不了,那我们看看能不能赚疫情的钱。”
“怎么赚?”
“我们村擅长什么?”
也是抱着尝试的心态,他们给村里立了个巫神偶像。方相氏在古代可是大人物,周礼记载,他是掌管驱鬼驱瘟的大巫人,带领十二兽,甲作、巯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随、错断、穷奇、腾根,边走边舞,驱赶鬼怪、疾病和噩梦等,这仪式称为“大傩”。
吴郎中只知道滚鸡蛋,哪懂什么“傩”?大姨也没这文化储备,全靠丘平用公关搞活动那套,一半套用古书,一半从影视剧找灵感,设计出了个相当壮观的驱瘟仪式。
村里的神人都有事可干了,吴郎中卖药看诊,大姨负责祈福仪式,武居士做算命配套服务,他们相互合作,弄出了个完整的体系。也是流年不利,人对境遇束手无策,都信起了神鬼,一开始只有三三两两邻近的信徒,渐渐城里人来了,在一众露营、酒庄、观星爬山之类的周末游里,他们创出了一种新的旅游项目。
拜药神。
丘平对着方相氏合十,祝祷道:“大神啊,还好有你来拯救我们。保佑我们村平安度过疫情,大家伙儿全须全尾地回到正常日子里。”一开始语气带着玩笑性质,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变得虔诚起来。
两人在村里信步溜达。村子保留着文化村时的格局,但气氛已经大变样。麻殷铲掉了那些雕像,大广场成了篮球场和足球场,小孩戴着凶兽的面具在踢球。另一头平时用来晒蔬菜晒被子,周末成了小卖场。
正是桃子收成的季节,一边是当水果卖的桃子,另一边是赐过福的桃子,缠着五彩线,贴着方相氏的印章,价格高,卖得反而更好。其他的如祛毒雄黄熏香、清肺水、大补汤包、神像挂饰之类的,丘平认为没啥大用的东西,都有人围着购买。
两人走过冷清的书店,里面三两只小猫,也不是看书的,都在拍照打卡。丘平叹道:“孔峻说得没错,我们这还是中古时代,敷几层粉都盖不住这张老脸。”
雷狗不爽道:“不要提这个人。拜神怎么不是文化了?”
“你是说‘甲作食凶,胇胃食虎‘这些话吗?我和朗言从电视剧《军师联盟》扒出来的,谁知道古代是不是这样玩的,反正场面好看就行,”丘平笑道,“别太当真了,都是生计罢了。”
雷狗不跟他耍贫嘴,接过康康和哼哈拿来的蔬菜和鸡蛋,也练起了摊儿。哼哈种菜养鸡本来是嗜好,结果反而成了圣母院唯一稳定收入。雷狗挽起袖子,从蛇皮袋掏出蔬菜,一颗颗搓掉根部的泥,整齐地摆上桌面。哼哈抢过来说:“老板你别干了,我们来!康康你也别粘手了,弄脏你的衣服。”
雷狗:“康康这里不用你,你回去圣母院吧。”康康把及肩发扎起:“没事,我闲着也闲着……好久没见到那么多人了。”
“是啊,转眼大半年了,上一次有人进村,还是猫女画展的时候。”
大家轻吁了一声,时间轻飘飘的,流逝得无知无觉。
他们今天的收益是213元,再加上丘平客串方相氏的红包500大元,圣母院共收了713,算是“高收入”的一天。高高兴兴地抬着一箱桃子,雷狗带着众人走回圣母院。
走过村里的活动中心“院儿”,只见大姨在那边施法,一众衣着光鲜的青中年人排着队,等着让她撒水驱厄。她嘴里念念有词,眼睫毛快速颤动,模样让人敬畏。丘平笑道:“我师父就是天生干这个的,别人抖起来真没她那范儿。”
康康:“哟,你终于拜师啦。”
“我想开了,还是做神棍有前途。”
雷狗:“他是行业败类。”
康康哈哈大笑:“这事儿我支持嘎子,这年景就别讲理想讲尊严了,赚到钱就好。”
“你那边有回应吗?”雷狗问。
“你是说工作?”康康回道,“没有。找工作没那么容易。”
“你真找了吗?”丘平搂着她的肩:“别是假装认真找,人叫你面试也不去。”康康给了他一白眼:“有机会当然去,你当我舍不得呢。”她想做出调侃的样子,但语气里掩不住伤感。
丘平笑道:“那是,这儿去市里没多远,两脚油门就回来了。”
“嗯,”康康看着通向村口的木栈道,这大半年她没回家,甚至没走出村口,有时会疑心,走出牌楼后是不是就一片空白了,外面还健在吗?这些游客也不像真人,不像在圣母院时期,来的人个个鲜明,有鼻子有脸有故事,现在这些人跟她没什么交集,都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她有点难受,挽住了雷狗的手臂。
“怎么了?”雷狗关心道。
“没事……咳,太闲了,闲了容易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