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津柳浪与小八同感,但现在不是分享感受的时候。
“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的话,还请你和那位持刀的少年退开。”他平静道,“我不想伤到无辜的人。”
“广津先生是怎么确认劫走港口黑手党货物的人是他的呢?”小八问,“让我猜猜看,是本来以为不幸无法恢复的录像‘侥幸’被恢复成功了,然后从上面看到了他劫走货物的画面,是吗?”
广津柳浪皱了皱眉,他总觉得这个说话方式有点熟悉:“既然你都知道,那还挡在他面前做什么?”
另外他的直觉告诉他,前面有个坑,一脚踩进去会被坑到底的那种大坑,但如果他想知道为什么,就必须往前走,然后就必定会踩到这个坑——这种即将被坑并且怎么也躲不开踩坑可能的预感也很熟悉,到底是来自哪里的呢……
“那么,我再猜猜看,你们看到的画面里,应该只有他走向货物,却没有他打倒那个黑帮成员的画面,是吧?”
“只要知道他是拿走货物的人这点,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我们并不是什么都要追根究底知道真相的侦探。”广津柳浪虽然很想直接动手,但看那个女孩身后跟着的青之氏族scepter4的成员——那张脸,他记得是伏见猿比古,第四王权者宗像礼司手下仅次于王与淡岛世理的存在,和他交手的话,一时分不出胜负还会让目标趁机逃走,所以他现在只能暂且按捺下动手的冲动。
“但如果港口黑手党真的想要追回那批货物的话,还是得弄清楚真相才行呢!”黑发异瞳的少女笑着道,“广津先生知道,就在今天凌晨,这个身体内的灵魂已经变更过了这件事吗?”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大摇大摆地劫走港口黑手党的货物也好,恰巧恢复的监控录像带也罢,之后又刺杀第三王权者下属吠舞罗的干部同样,都是为了‘让这个身体、这个模样的人背负上这些罪,让所有应当冲着他来的人和势力,都冲着那张脸、那个身体而去,从而让自己成功脱离所有的罪罚’。”小八道,“青之王那边有足够的证据证实这一点,如果您有疑问的话,我相信,为了镇目町的和平和无辜之人免受不该有的罪罚,宗像先生应该愿意将那些证据提供给港口黑手党,是吧,宗像先生?”
“当然。”青之王的声音从终端机里传出来,“小八很了解我啊!”
“只是对青王的风范稍稍做了点功课而已。”
既视感越来越严重了……直觉告诉广津柳浪,再这么听对面说下去,他可能真的会完全放弃原来的打算,按照对方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他也不得不这么走下去:“好吧,我会把这里的情况告知上级的,到时候如何做,还是要看上级的反应。”
广津柳浪很清楚这一点:可以的话,港口黑手党还是不想跟王权者对上的。
对任何一个组织势力而言,异能力者都是非常珍贵的存在,就算是在港口黑手党里,拥有异能力的人也是少数,更不要说有些人的异能力并不适合战斗,这就又得去掉一部分,剩下的能够战斗的可以说是少数中的少数。
但王权者截然不同。
那些人,只要他们自己愿意,他们可以轻易将自己的力量分给氏族,在极短的时间里组织出一支强大且具备相当高战斗力的异能力者军队来。
这也是为什么森鸥外在得知货物被劫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真凶算账(虽然也有部分要调查情况的原因在内),而是让干部中原中也先生先去和吠舞罗交涉,将他们遇到的事前因后果告诉对方,旁敲侧击吠舞罗对港口黑手党接下来要在镇目町做的事的态度。
他们并不想和吠舞罗敌对,那不符合森先生的观点:没有利益的事无需去做。
得到赤王近乎默许的态度准予之后,他们才开始调查那批货的下落,进而发展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而现在,因为那个中途出现的少女的话,他不得不先放弃几乎已经到手的猎物,选择暂时撤退——即使是自觉心胸广阔的广津柳浪,也有种不太爽的感觉。
尤其是,这种憋气感尤为熟悉,仿佛曾经这么被硬生生地忍下去无数次一样……
因此,在离开之前,他下意识想给对面上点眼药:“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了,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为了救那个少年吧?虽然刚才他叫你‘小妹’,但从你的反应来看,他并不是你的哥哥吧?甚至你还在他身上放了窃听器,这可不是面对兄弟姐妹该有的态度,现在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为他洗脱嫌疑?”
说完,广津柳浪也没去等待答案,便先行离开了——黑蜥蜴小队在等他。
一直在旁听着的白发少年忽然被点名,但广津柳浪说的也是他心里的疑惑:“是……不对,为什么我不是小八的哥哥?我明明是啊!”他脸上的茫然就像是起床发现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一般。
他肩头的白色小猫缩了缩身体,也看向了小八,猫脸上是迷惑的表情:对、对啊!为什么……
目送广津柳浪离开,小八才道:“破绽很多啊!虽然不知道植入虚假记忆的是谁,但我没有兄弟姐妹这件事还是可以确定的。那个幻象的能力可以改变的只有意识层面的,不能够干涉到现实,所以我很容易发现不对。”
小八竖起手指,一个一个地说道:
“家里冰箱的食物分量是只根据我一个人的口味和分量买的,如果有两个人,另外一个还是青春期少年的话,那点东西根本不够吃;
“印象里‘哥哥’是住在客房的,但客房平时没有客人的时候虽然也有在打扫保持干净,可被褥什么的都是放在衣柜里的,这不是常有人住的现象;
“门口的拖鞋、常用鞋只有我自己的,昨天‘哥哥’你进来的时候穿的是一次性拖鞋,那是给客人准备的;
“衣柜里没有适合十七岁少年的衣服,你今天穿的衣服是父亲少年时没有丢的衣服,虽然我的第一反应那是‘你的衣服’,但仔细看会发现衣服的式样和磨损度实在是不像新买的,以我们家的条件,没道理让孩子穿二三十年前留下的旧衣服出门……”
白发少年愣愣地听着,被这么一一点出来,他才发现,自己的记忆里有那么多冲突的地方却被他下意识地忽略过去,认为那个房间就是他的房间,眼前异瞳的少女就是自己的妹妹,那个开满了紫藤花的屋子,就是他的家:“……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明呢?”
明明昨天晚上就已经发现了吧,为什么不直接把他赶出去?
甚至还给他上药……
他还记得那个女孩的手指在脸颊上点过的温暖。
这个问题好像问住了小八,她稍显犯难地撇开脸:“这个……都那么晚了把你赶出去,也不太好吧……而且你脸上的伤口也是个问题,我给你上药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并不是不小心被植物刮伤的,周围有灼烧的痕迹,是子弹擦过留下的伤口,我家附近没有听到什么枪声,周围也没什么高层建筑,合理怀疑你其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说起天上来,在雪染菊理的电话之前,她不正在思考一个和天空有关的可能性么?
这么小的范围内,很小概率会有两样截然不同的都发生在天空之上的事,小八觉得这个莫名成为她哥哥的人和那个袭击了十束多多良先生的人有很大关系,思索之后还是决定把他收留在家——顺便,当时她并没有意识到录像里的白发少年就是眼前的少年,这大约也是虚假记忆导致她直接下意识遗忘了录像里看到的人的脸。
“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早上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在你身上放了追踪功能的窃听器,这点我必须道歉,对不起。”
“幻象……都是幻象……”白发少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记忆里温馨和睦兄妹打打闹闹的画面,和面前少女冷静地说我们并不是兄弟姐妹的画面交织,像是两股不同的力量要将他撕碎,“是谁做的?”
是谁灌输的这些虚假的记忆?
“啧,难道不是你自己吗?想要拥有家人,所以给别人灌输了虚假的记忆,堂而皇之地进入别人的家。”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伏见猿比古皱眉看着仿佛无法接受现实的白发少年,冷淡道,“刚才被港口黑手党追杀的时候也是,那种幻象是你自己的力量吧!”
“如果是他自己的力量就麻烦了,”小八道,“连自己都骗过去了的话,要怎么解开啊?不过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白银之王的能力虽然不明,但从和他对立制衡的黄金之王的能力来看,八成是没有幻象方向的职能的。
倒是特性为“变幻无常”的第七王权者无色之王说不定哪一届人品大爆发有可能抽出这能力来……
所以,那个幻象能力者……小八的目光落在一直趴在白发少年肩头的小白猫身上:“是你动的手脚吧。”
伏见猿比古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皱眉:“……猫?”
“恐怕并不是猫。”不知何时也赶到了此处的宗像礼司从天台楼梯后走了上来,属于王权者的圣域力量张开,一切权外者的力量像数据被格式化一样被清楚,趴在白发少年肩头的小猫整个猫都一抖,随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粉发异色双瞳、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害怕地躲在白发少年身后。
小八整个人都要炸毛了:“衣、衣服!”
那只猫……不对那个人她没穿衣服!!!
原本以保护的姿势将白发少年挡在身后的黑发青年直接撇开脸,倒是白发少年,因为粉发异瞳的女孩出现在他身后,并没有意识到一点,所以神情如常。
“啧!”伏见猿比古按下身侧少女要脱去外衣的动作,皱着眉头脱了自己的外套,直接丢在那个骤然出现的女孩身上,“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