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和别动队二中队划定的行动区域是康坪镇以北地区。
康坪镇留下的皇协军全部反正了,李梅让想参加八路军的都写了或让人代写了“觉悟书”,特别是被判刑的,要以立功抵消自己的罪行,他们都接受了,只有邱志平在院子跪到第二天。
李梅征求吴秀莲的意见,吴秀莲说:“他不愿意投靠八路军,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不和他过了。”
李梅说:“他虽然做了汉奸,给鬼子服务的挺积极,但作为个人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原则上能救他还是救他一下。这就要求我们把工作做到位。做这个工作最合适的人是你。”
吴秀莲为难地说:“我咋做?”
李梅直截了当的说:“你被鬼子糟蹋过,给你和他心里都留下了阴影,形成了解不开的疙瘩。但有一点你们必须明白,这个仇恨是鬼子给你们落下的,不是你们自己落下的,你们不该相互留下怨恨。”
吴秀莲心里深受触动,才明白,她们不该恨错对象。她犹疑的到院子,坐在邱志平身边,低着头,也不说话。还是邱志平开口,声音沙哑的说:“莲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无能,没保护好你,是我……”
吴秀莲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委屈“呜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邱志平拖着跪的麻木的腿,挪到吴秀莲跟前,说:“莲儿不哭。以后我跟着你,你不愿跟我过了,我就守在你身边,你想当八路我也当八路。只要你好好的。”
邱志平还是喜欢吴秀莲的,还是不愿意放弃吴秀莲,也参加了八路军,李梅确认了他能继续留在康坪镇,以皇协军的身份为八路军工作。
苏阳把从朱炳炎家缴获的武器又重新装备了他们,暂时让他们以双重身份留守。
苏阳带着别动队二小队到康坪镇检查了区委区小队组织老乡坚壁清野和转移的情况,又去炮楼做了如何应对鬼子伪军的部署和要求,随之离开了康平镇,不久,鬼子就把康坪镇占了。
苏阳他们避开鬼子,逆向向北在一个叫大杨庄的村东边山洼处的树林里停了下来。
正是盛夏,晌午,别动队战士都热的直喘气,吃干粮都咽不下去。
鬼子大约一个小队,正在村里折腾,鸡飞狗跳的,噼里啪啦的打着枪,不时传来人们的喊叫声、嚎叫声。
他们观察了许久,王壮问:“行动吗?”
苏阳摇了摇头。鬼子分散行动,难以控制,一旦发生对峙,鬼子的射击和拼杀能力都不弱,容易出意外,而且战斗的枪声一响,周围的鬼子伪军就会增援,胜负不说,都脱不了身。别动队不能做这样的事,而必须瞄准目标,一击中的。他说:“安排警戒,仔细观察,记住哨位,晚上行动。”
“是!”王壮立刻去安排。
鬼子整整折腾了一后晌,太阳落山后才消停,村道上停了有二十架骡马驴车,装满了粮食,足有两万斤。这个村里房子好好的,鬼子竟然没有烧,也没抓人,也没走,只是抓了村里三只羊,宰杀了在烧烤,直闹腾到十二点多,才吃停当,就在村公所住下了。
凌晨两点多,苏阳让行动,王壮派出一分队,把敌人的哨兵解决了。
苏阳说:“我在这警戒,你们全压上去杀,注意动作和手法,一定要干净利索。”
“是!”
王壮应着,率领别动队二小队扑向村子,片刻便隐没在黑黢黢的夜色中。这时候,别动队就成主场,虽然敌人几乎多一倍,但借着夜色掩护,敌人的麻痹大意,战士们的武功底子和杀术技巧、多次行动的经验,一旦摸进敌群,就是狼入羊群,片刻功夫就死的一个不剩。
苏阳在高处依着一棵树站着,在夜色里走不到跟前根本看不出站着一个人。他并没有刻意观察,只是静静的听着,离有几百米,他还能听到战士们无意间踩断树枝和磕碰到器物的声响。当然,这也是借助乡村深夜,那种寂静的使人能听到自己灵魂出窍的声音的环境。
几分钟后,村里的响动声越来越大,又几分钟,突然有人惊恐的大喊:“鬼啊,有鬼!有鬼!”又一会,许多家户点亮了灯,吱吱呀呀的开门声此起彼伏。再过一会,王壮带两名战士跑了上来,说:“报告警卫员同志,敌人已全部解决。”
两名战士被留下警戒,苏阳和王壮又回到村里。
这时,村中间最大的打谷场已聚集了许多胆大的村民。鬼子的粮食车还在村道上一溜的排着,却不见守护的鬼子,村民纷纷来看热闹。别动队在打扫战场,把缴获的武器集中到场上,别动队不穿军服,村民不知就里,远远围着看着。
苏阳站在一个土台子上,大声说:“乡亲们,我们是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
“嗡!”的一声,村民一听“阳城县大队”这个名,都又惊又兴奋的互相开口说话,把苏阳的话打断,直至淹没。阳城县大队传的神乎其神的,却出现在这里,人们自然又惊又兴奋的相互叙述着自己的见闻……。
苏阳只好停了有两分钟,才又说:“鬼子现在正在扫荡,所过之处,对城镇乡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碰到他们在你们村抢粮食,就把他们全杀了……”
村民又“嗡!”的一声,打断、淹没了苏阳的话。看来阳城县大队的传说不假,白天还强的不可一世的鬼子,悄没声的就都被杀了。这更印证了人们的见闻,一时间更使人们又惊又恐又喜又悲,瞪眼的咧嘴的抹眼泪的。
苏阳等又安静下来,说:“现在粮食,武器都在这里,要交给你们,但不是随随便便交,要有组织有纪律的的交。由于敌情复杂,我们又缺乏干部,所以,阳城县委的工作还没做到你们村,等这次鬼子扫荡过后,县委会很快派人到你们村工作。因为我们还要执行别的任务,眼下为应对突发情况,你们村马上组建一个民兵连,负责这项工作。请大家通知全体村民来这里。”
看热闹的村民像部队战士听到命令一样,立刻四面八方的跑走了,又过了有半个小时,场上聚集了有上千人。不只是县大队的影响,更深的原因是,这些被鬼子抢走的粮食又要回到村民手里。
在这物资匮乏的动乱年月,粮食就是生命,村民辛苦大半年,温饱都保证不了,却还被鬼子抢夺,贪婪的鬼子只要发现,颗粒不剩,如果这些粮食被抢走,大多数村民都得饿肚子,许多人会被饿死。更有十多个人就为这点粮食当场就丢了性命。现在这些粮食又要失而复得,可想他们的心情和积极的态度。
虽然村民只是听说县大队的传说,对共产党八路军及其政策并不了解,听说要把粮食还给自己,期望着,却还将信将疑,但掩饰不住眼中的急切和往前扑的冲动的心情。这时候,苏阳要做什么,绝对一呼百应。如果有人跳出来反对,绝对是别有用心,然而这时不会有人跳出来反对,也没人敢跳出来反对,几十个鬼子说杀就杀了,谁还有几十个脑袋。另外,村民对官、军、匪还是敬畏的,有反心也是悄悄地,不会公然跳出来。
当时别动队就组织报名参加民兵连,不一会就有二百八十多个人报名。苏阳把报名的人留下,要先学习,让其他人先回去,天亮后,民兵连组织好了再发粮食。可村民聚集着一个都不走。苏阳干脆就让报名的人和村民一起学习。苏阳主要讲了目前的抗日形势,共产党八路军的抗日政策,要全民皆兵,奋起反抗,民兵连就是全体村民的代表,战时阻击敌人,保护乡亲,组织帮助村民撤离,平时组织互助生产,参加其它组织活动。
天都亮了,苏阳最后说参加民兵连就是要抗日的,要和鬼子真刀真枪的干,就会受伤或牺牲,如果有谁害怕就退出。结果报了名的没一个人要退出的,反而经他这一宣传,又有近百个人要报名,而且都嚷嚷着要参加县大队。苏阳只好解释说想参军的,等鬼子扫荡结束,就到洋河镇柳寨子庄八路军阳城县大队驻地去报名,才把众人安抚下来。
早上吃过饭,别动队去处理鬼子的尸体。苏阳他们组织选举民兵连长、排长、班长。又经过摸底,把几个思想放得开的有威望的村民组建成村委会,然后组织学习,安排当下坚壁清野,站岗放哨,应对敌人了解情况后可能的报复,血洗村子,要及时组织村民暂时转移,以免发生损失。这些工作都做好了,把缴获的枪发给民兵,人多武器少,就以家里的刀为武器,在战斗中从鬼子手里夺取。后晌民兵连学习枪械和手雷的使用,村委会把粮食都发给村民。
因为苏阳他们的行动是刺杀,并未引起周围鬼子的注意,在杨村住了一天一夜,才又离开。缴获的八门掷弹筒民兵不会使用,一时半会也学不会,别动队都带走了。整整一天,他们又经过十一个村子,所有村庄都被鬼子洗劫了,几乎每个村都有死伤的群众。晚上他们在韩家庄村北外的公路边一片树林休息,这一片毕竟不熟悉,在老乡家休息不可控因素太多,发生紧急情况会很被动。大家正在吃干粮,北侧的岗哨发出鸟叫声,有敌情,苏阳和王壮立刻赶过去,远远的便看见公路上黑黢黢的有人和马车在运动。
“都他妈给老子走快点,我们到韩家庄吃饭休息。”传来伪军的叫骂声。
原来是伪军,明显是运输抢来的粮食,又近些,可明显判断是一个连,大约一百三十人左右,押着三十二架马车。
王壮问:“杀不杀?”
苏阳说:“杀!”
“我去布置。”
“等一下。”苏阳说,“你打算怎么杀?”
王壮想了想,说:“要不擒贼先擒王,抓他们连长,逼他们投降。”
“不,他们投降了我们就不能杀了,现在这种情况俘虏无法处置,放了他们就又回去当伪军了。”苏阳说,“反正都是些祸害,一个不剩。我的意思是间隔布置好,交代清楚,先从后面往前杀,少出纰漏。”
“好!”王壮立刻去布置,每隔十步一个人,从敌人队伍尾部开始杀,如果敌人发现了就不管这些,扑上去杀。战士们领命每隔十步迅速展开,隐蔽在公路边。
苏阳在北侧守着,过了有一刻钟,运粮的车队才从他眼前经过。这些伪军装备不俗,比阳城的皇协军强多了,两门迫击炮,一挺重机枪,四挺轻机枪,一律三八大盖,却都挂着四枚木柄手榴弹。别动队装备的都是手枪,一中队一半是驳壳,一半是王八盒子;二中队全是王八盒子。要明着对抗,别动队肯定不是对手。可此时,别动队却信心十足,面对四五倍重装的敌人,没有人怀疑杀不动。拉车的有马,有骡子,还有毛驴,显然,这些粮食,车,牲口都是乡亲们的。
苏阳想着故伎重演,搞清楚这些粮食是从哪几个村抢来的,截下粮食还给乡亲,再在村里组建基层组织,像杨庄一样。等伪军车队过去,苏阳先下手扑上去捂住一个伪军提到路旁,也就身子一闪的事,再抬头,其他战士已经杀到倒数第八架车,接着像风一样杀的看不见了。有王壮在,他没再关注,卸了伪军的武器,放开伪军的嘴。
伪军跪在地上直磕头,本来就知道吃这碗饭不牢靠,会有一天性命不保,这样毫无征兆的就被掳掠,吓得软成一团,本能的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苏阳没理他夸张的动作,直接问:“这些粮食要送到哪去?”
伪军颤抖着说:“大营口。”
“从哪个村抢来的?”
“听他们说是三个村子合起来的。”
“为什么是听说,你没去抢?”
“没有,大爷,真没有,我在庙儿湾村执勤。”
“庙儿湾村?庙儿湾村执什么勤?”
“大、大爷不知道,就、就是给皇军司令部站岗。”
“庙儿湾村”、“黄军司令部”,这些信息苏阳大感意外,又问:“你是说庙儿湾村有日本鬼子?”
“对,有、有日本鬼子。”
“有多少人?”
“大爷饶命!具体多少人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有一个中队,我们是一个营。我们只能在外围站岗,帐篷区跟前都不让去。”
“什么帐篷区?”
“就是皇……哦,是日本鬼子的司令官住的地方。”
“到庙儿湾村有多远?”
“不远不远,就十几里路。”
这时王壮揪着一个伪军过来,说:“杀完了,给你留个活的,伪军连长。”
伪军连长被推到苏阳面前,苏阳本来还想多了解点情况,可伪军连长不屑的把头斜扭到一边看天。苏阳动了动,已经划了他的脖子。显然,苏阳更不屑他。对这些伪军他没好感,只是八路军有俘虏政策,从他内心来说就是见一个杀一个,何况在这鬼子扫荡的特殊时期,宽容度更差。伪军连长感觉到异样,用手捂脖子,血汩汩的往外冒,他惊恐的看着苏阳,缓缓的倒下去。
伪军吓得又连连磕头,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苏阳没再理会他们,说:“在树林里挖个坑把所有尸体埋了,把粮食也藏到树林里,把马车找个合适的地方藏了。牲口都放了。枪也藏了,手榴弹和机枪、迫击炮、弹药都带着,留一架马车拉着,一会我们可能要用。这个俘虏不杀了,让他天亮之前都睡觉。前面有个庙儿湾村,有鬼子,我先到前面的庙儿湾村,你们干完这些活也立刻赶到庙儿湾村。注意隐蔽,不许暴露。”
“是!”王壮揪住俘虏走了。
庙儿湾村的确有座庙,但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庙,很小,用乱石插起来的墙,两米来高,大小也就四五平米,顶部挂了瓦,敞着门,里面土台子上坐着一个四不像的泥神,村里人经常来烧香跪拜。
村子不大,就四十多户人家,有一条季河,一般就是雨季,河水在雨后五天左右就干涸了。河床由北在这里绕了个弯向东南去了,形成了庙儿湾村,这里没有像齐家川那样宽阔的川,只是两面山之间一里多地的缓坡地。一条公路在河槽边绕行,不时的穿过河槽。这条公路向东南到大营口汇入阳城公路,路况很差,但也可以单向通行汽车,会车需要在车道外侧有平地的地方,不过一月两月不通一辆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