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侄儿荀攸这样彻底掰开揉碎地把道理彻底讲明白后,
荀彧就算再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也只能默默认了。
果然,当朝廷诸事渐渐不顺、开始走下坡路之后,这艘破船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会第一时间先想着如何明哲保身、揽功推过。
朝廷能不能渡过难关,未必是最重要的。
但自己不能在这艘破船渐渐下沉的过程中、避免被率先丢进水里陪葬,绝对是最重要的。
司马懿、贾诩这俩人,一个试图在丞相面前争宠,一个试图免祸、避开将来可能要承担的败战之责。
不管他俩各自的动机如何,反正最终实际表现出来的结果,就是这俩人从不同的角度、促成了曹操决定再主动出击一次、尝试从河北战场破局。
原本看似该由刘备先动手的曹刘之战,兜兜转转之后,貌似还是轮到了曹操率先打响第一枪。
当然了,这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第一枪,跟那种临时起意、因怒兴兵的第一枪,还是大不相同的。
这次曹操已经充分考虑到了各种可能性和难度,在河北方向动手之前,他在河南方向已经先部署了非常充分的防御,也做好了“只要我一动手,刘备也会动手”的心理准备。
偏偏刘备那边也没有抢先动手,似乎就等着曹操先开第一枪呢。
这种双方都乐见事态如此发展下去的诡异情况,局外人还真就难以看懂。
或许,双方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倚仗和考量吧。
……
数日之后,河北战场。
曹操最终决定先动手的军令,以最快的速度,先送到了邺城的夏侯惇手中,让夏侯惇立刻集结更多兵力作为援军,增援河间、清河、平原前线的张郃。
而夏侯惇紧急备战的同时,之前身在雒阳、参与军国战略讨论的荀攸,也是马不停蹄、随后从雒阳赶回邺城。反正夏侯惇备战集结部队也都需要时间,这点时间差足够荀攸赶路了。
而曹操的信使,则是同时从邺城继续东进,去通知张郃做好出战前的准备。
三路人马各自忙活自己的任务,并行推进,有条不紊,谁也不敢耽搁。
另一边的河南战场上,贾诩也是尽快回到了许昌军前,跟曹仁汇报了丞相的决定。曹仁也在抓紧时间,进一步高垒深沟、坚壁清野,打算在许县周边跟刘备军狠狠死磕死守。
整个忙碌的过程,前前后后持续了十几日。
终于,九月下旬的一天。已经得到夏侯惇亲自增援的张郃,总算做好了出击的全部准备。
首批出战,他就集结了整整五万大军,以及足够的运输船只,可以沿着漳水顺流而下。
后续还有其余部队,能陆续增补上去,不过那些都将是夏侯惇亲自督军的。毕竟张郃作为一个外姓,如果直接统领太多军队,曹操也不放心。
与张郃一起出征的,还有跟他多年生死之交的高览——高览当初在官渡之战时,和张郃一起投了曹,但后来却没什么立功表现的机会。
因为曹操一度“用人如积薪、后来者居上”,导致比张郃晚降的吕旷、吕翔等人,官职地位都比高览高一些。
只是后来数年之内,吕翔、吕旷先后在两次战役中,分别死于太史慈、赵云之手。曹操留在河北战场的原袁绍降将逐渐凋零,如今终于又轮到高览排到“冀州降将二把手”的位置了。(幽州降将那边,还有一个焦触,地位也是不比高览低的)
当天一早,张郃、高览便在河间与渤海郡交界处的东光县,举行了出征前的誓师仪式。
当着五万将士的面,张郃先说了一些场面话,最后又神色振奋、语气激昂地说了些掏心掏肺的大实话:
“将士们!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三年前曾经跟我打过一次南皮!后来也被周瑜击退过!但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我们不过是受丞相之命,佯攻渤海以为牵制!周瑜、赵云侥幸小胜一场,从此便轻视朝廷大军。
如今赵云竟敢在极北的扶余之地,旷日持久劳师远征,放着渤海空虚、只有周瑜独力固守。而丞相早已吸取了三年前的教训,这次是全力支持我们吞下渤海、彻底切断赵云与刘备的联络!
我们不但有十万大军,还有夏侯将军亲自督军作为后援!更兼马上寒冬来临,周瑜无水军可用,此战我军必胜!”
张郃这番激励说辞,自然不是他本人想的,其中的推理细节、归纳己方的优势,那都是荀攸让人教他的。
这番话虽然有些牵强,但也算是实话实说,将士们听了后,果然觉得有点道理,士气激励效果也就不错。
“我等誓要追随丞相、追随将军,建功立业,破敌建功!”几个部将纷纷带头表态,还有折箭盟誓的。
一番嘈杂后,张郃见军心可用,终于下令开拔。
时隔三年,他再次顺着漳水顺流而下,带领数万大军进攻周瑜驻守的渤海郡。
确切地说,是进攻渤海郡东部的三分之二土地。
因为河北平原上素来无险可守。周瑜在渤海郡的地盘,是以原先的郡治南皮城为前线支撑点的。南皮以西的渤海郡土地,比如东光县和修县,过去这些年一直掌握在张郃手上。
而周瑜因为南皮成了最前线,为了更好地建设渤海、避免自己的腹心膏腴之地变成前沿边荒,所以这几年里,早就请示过刘备,刘备和诸葛兄弟商量后也批准了,让周瑜把渤海的郡治迁到了天津城。
如前所述,天津城是周瑜治渤海后,建设长芦盐场那几年里,顺带着从海边泥泞地上修建起来的新城,刚好卡着漳水和易水入海口之间的位置。
倒退到十年前的话,天津城那地方,就是一片海边的冲积泥滩,易水和漳水千万年来带来的淤泥,让城池的地基非常松软,难以营建。
不过,自从周瑜花了大代价修盐田、搞晒盐法之后,漳、易两河河口之间的黑泥地,被大量清淤挖掘,形成晒盐池。
河口淤泥肥力足够的,那就拿去堆肥种植耐盐碱的农作物。地皮清干净后,天津城的地基也就顺理成章打扎实了。
然后再往上造新城,成本也就没有原先预计的那么高昂,算是跟修盐田的工程共用了同一部分的清淤劳动量,一举两得降本增效了。
如今,天津城经过数年发展,早已超过了作为军事要塞的南皮。
更兼天津作为易水流域水运的河海转运码头,之前糜竺、田畴经营的渔阳边市榷场也发展迅。这几年里,大量的腌肉、海盐和其他边贸物资,都要从沿海运来、在天津换船去渔阳贸易,买到腌肉、毛皮后,也要通过天津南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