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和诸葛兄弟一番简短探讨,便把袁曹之争的最新法理脉络、彻底梳理清楚了。
不过,光想明白袁曹各自的考量和顾虑,还是远远不够的,刘备想要的是一套可以直接落地执行的行动方案。
所以刘备毫不停歇地继续往下追问:“眼下袁曹都有顾虑,既想争斗又不敢完全撕破脸。依你之见,我们又该如何表态呢?助曹还是助袁,还是劝和,或者观望?”
对于这个问题,诸葛瑾也没法立刻回答,毕竟兹事体大,要慎重。
所以他下意识先回忆了一下历史上官渡之战前、袁曹双方的前期外交拉拢戏码,想摸索一下有没有现成的版本答案可以抄。
然后他就依稀记起,在袁曹正式开战前,袁绍似乎是提前了半年左右,就开始使者四出、到处拉拢潜在盟友。
比如曹操刚攻下的豫州南部腹地,主要是汝南、淮南一带,就被袁绍笼络出了刘辟、龚都这些人。
虽然刘辟等人没能主动进攻曹操,但也让曹操前一年刚刚打下的袁术故地暂时无法帮上曹操,等于是废掉了曹操后方两个郡的战争动员潜力。
另外袁绍还试图拉拢关中诸将、南阳张绣、荆州刘表……
最后似乎只有刘表被袁绍成功拉动了。而关中诸将和张绣,同时也遭到了曹操的紧急拉拢,关中诸将最后选择了暂时中立观望,张绣更是直接被曹操拉进己方阵营,还堵了刘表北上的路。
既然如此,诸葛瑾觉得,眼下刘备的地位,应该比历史同期的孙策更加重要,肯定也会等来袁绍的重点拉拢。
于是诸葛瑾就持重地分析道:“主公若只是想介入袁曹之争以谋利的话,倒也不用太早急着表态。
愚以为袁绍、曹操肯定都会派人来笼络主公,许以好处,以求稳住我军的。而且我断定这双方的使者,不用一个月就会抵达。我们越持重,等对方先开价,就越能待价而沽。
不过具体还得看曹操这边如何应对麹义的进攻、后续战事进展如何。对了,公佑,可曾打探得曹操一方,派了谁去应付麹义么?”
诸葛瑾最后半句话,是问一旁刚刚来通传消息的孙乾的。
孙乾立刻补充道:“目前还未打探到曹操具体以谁为先锋,前往河内抵御。不过可以确定曹操非常重视,他本人已经从许都北上雒阳,坐镇孟津,隔河屯兵以为后援。”
诸葛瑾对于这個回答也不奇怪,毕竟是袁绍一方先出兵的,第一手的消息,只有袁绍军的将帅构成,很正常。曹军的详细信息,估计要再过十天八天,才能确认。
诸葛瑾见没有抓到更多有用信息,一时也分析不出进一步的对策了,便陷入了沉吟。
而素来尊重大哥的诸葛亮,见大哥似乎智者千虑、偶有一失,陷入了沉默,他才惜字如金地敏锐补充道:“主公,我以为,既然曹操都亲自北上雒阳、屯兵孟津,那我们不该再待价而沽,等袁绍或曹操拉拢了,我们应该主动表态!”
刘备诧异地看向诸葛亮,他最近很少见到诸葛亮直接反驳自己大哥的意见。
毕竟过去这一年多里,诸葛亮主要是负责民政财政后勤这些工作,一直在劝农,大战略方面,确实没什么惊艳的建树。
刘备闻言,还下意识朝诸葛瑾看去,表情略微有些意外和玩味,似乎在调侃“子瑜你最近不行啊,你弟弟都敢反驳你了。”
好在诸葛瑾倒是反应很快,他立刻意识到,这种时候需要鼓励,因为他刚才的建议,只是基于历史原本的惯性做出的。但历史已经被蝴蝶效应改变了,说不定阿亮能实事求是拿出更好的意见呢。
诸葛瑾便亲口鼓励:“哦?阿亮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诸葛亮这才调整了一下语气:“我以为,我们不该等袁曹开价,现在就可以实事求是、公允表态,而且还可以继续收获天下美名——因为咱不用攻讦曹操,只要谴责杨丑即可。
不管曹操和袁绍谁对谁错,此前杨丑肆意弑杀其故主、朝廷钦封的大司马张杨,那就是大罪一桩。这个观点,我们完全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还可以上表许都朝廷,请朝廷下诏将杨丑以反贼论处,还天下一个公道。
我们这么说、虽然看上去和袁绍的观点一致,但实际上,却是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无论谁讨伐国贼杨丑,我们都支持。袁绍表的司隶校尉麹义打杨丑,我们支持。天子实际准授的司隶校尉钟繇,如果也愿意纠察此事,我们也一样支持。
我们甚至可以放言:故大司马张杨被弑,已历两月。事涉司隶畿辅重地,司隶校尉本当纠杀乱贼,还河内清平。只因前任司隶校尉丁冲,当时病在危笃,无力管辖,这才拖沓至今。
如今既然朝廷已选出新的司隶校尉,此人自当勇于任事、戡乱反正,才有资格居此高位。若是尸位素餐,放任以下犯上的乱贼而不问,岂不是成了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徒、滚滚当朝;奴颜婢膝之辈、纷纷秉政?朝廷威望何在?信用何在?”
诸葛亮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让刘备诸葛瑾孙乾都忍不住耳目为之一明。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既然这一世还没发生眭固反杀杨丑给张杨报仇,那杨丑至今还是乱贼啊!我们也可以痛打落水狗,有什么不好意思表态的呢?
如此一来,曹操封钟繇为司隶校尉,如果钟繇不管司隶境内的这种下克上乱象,他就是朽木为官、禽兽食禄,德不配位了!唉,果然蝴蝶效应越来越猛,我的先知先觉有点不够用了……”诸葛瑾心中如是想着,刚才的迷茫也豁然贯通。
自己的智商,终究是太依赖先知了!
当蝴蝶效应越来越猛时,诸葛亮那种实打实的战略远见、见招拆招的真实智力,威力就慢慢显现出来了。
诸葛瑾心中稍稍有一丝危机感。以后随着历史被越改越面目全非,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明显。将来再遇到没有答案可抄的事件,还是让阿亮先说意见吧。
见诸葛瑾还在反思,刘备忍不住主动轻声询问:“子瑜,你以为此论如何?”
“啊……确实高明,我刚才劝主公暂时待价而沽,倒是显得枉做小人了。或许是这两个月里,我脑中先入为主之念已深,所以突然听说情况有新的变化,一时竟不能随机应变,没把司隶校尉换人这个变量考虑进去。”
诸葛瑾很干脆的承认了,还自我剖析了一下,把原因归咎于自己“路径依赖、惯性思维”。
刘备一听,这很合理,便干脆拍板了:“既如此,我们就先上表,表达对戡乱杨丑的支持!只打杨丑,不提曹操!曹操只要改正,不再包庇杨丑,就还是忠君汉臣。
如果曹操执迷不悟,那我们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先打击一下曹操的声望,将其讨袁术后攒起的‘大汉忠良’虚伪面具揭开!便于后续的行动!”
刘备说完后,自然当天就得写奏表,表姿态,然后又要劳烦孙乾或者孙卲,跑一趟许都了。
考虑到这次的奏表可能火药味会比较重,使者的安全系数比较低,刘备思之再三,还是选择了相对没那么亲近的孙卲,来干这种得罪人的差事,让孙乾先歇歇。
这个插曲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两天之后,三人再次启程,分道扬镳南下。
临别之时,诸葛瑾又最后交代了二弟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