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呼吸。
滑腻又冰冷的鳞片滑过脖颈，脸颊被带着倒刺的湿润舌头轻轻舔舐，手心强制塞入柔软皮毛，沉重的压制了全身，无法动弹。
谁的声音在耳边呢喃细语，宛如隔着水帘悠远模糊。耳垂被含入了温暖的地方，舔弄亵玩，舌尖深入好像刺破了隔绝的水，终于听清了如情话绵绵的低语。
“……还敢跑吗…沈莳…”
一瞬间心脏骤停。
他猛然睁开了双眼。随后是下意识自救的大口呼吸，额上冷汗淋漓，琥珀色的眸子虚无空洞环视一圈，眼皮眨动终于有了焦点，以及弥漫水雾肉眼可见的茫然。
……这是哪里？
陈旧，窄小，带着淡淡霉味的房间，尚未拉满的窗帘缝隙间透出一缕阳光照射在床柜竖列的相片上，撑在床上的手慢慢握紧，搜刮记忆终于在最角落找到了符合的片段。
……家。这是几十年前，在他还未觉醒成向导，还未被关入白塔之前的，一个联邦普通公民的家。是如梦般不可思议平淡无奇又安然自由的时刻。
是精神最深处无人可及唯一安心的净土。
沈莳的目光缓缓上移，墙壁上挂着的崭新日历右下角标注着年份，一股酸涩感冲上眼睛，他不适的迅速眨了眨，湿润滑过脸颊没入睡衣领口。沈莳抬手指尖在脸上触碰到了带着温度的水渍。
他突然回神，慌乱的从床上爬起连拖鞋都没穿，快步走到了窗前抓住两边帘布猛然一拉——刺眼的光芒激得他不由合上眼，身体沐浴其中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温暖。
此时窗外太阳高照，这颗正值雨季的星球迎来了难得的放晴。
沈莳脚下一软跌坐地板，仰着头努力睁大眼盯着上空的太阳，透亮的琥珀瞳孔慢慢的越来越亮，好像行走沙漠半死的旅人见到了绿洲，搁浅的鱼重回水中得以呼吸，哪怕不断流出的眼泪也无法让他移开半点。
距离沈莳重生已经过去了一周，他今天照常按时起床梳洗完毕后在楼下小摊上买了早餐，边吃边步行前往他的工作地点——海恩星生物研究所。
十多分钟后他到达了目的地，刷脸指纹解锁打卡成功后进入所内，已经有早到的同事抬手和他打了声招呼，沈莳点头一一回应后走到咖啡机旁开始给自己泡杯咖啡，一边等一边听着身后未到工作时间的同事们零零散散端着咖啡杯闲聊。
“嘿，你听说了吗，北域某个星球上居然有人看到了疑似赫丘人的痕迹，现在星网上吵翻天了，都在问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看见了看见了，挂头条好几天了怎么可能没听说。要我看啊估计又是哪个不要命的营销搞人气呢。距离上次赫丘人出现都过去多久了？有三四百年了吧？”
另一个盯着光屏手上操作不停的同事插话：“那可不一定，以往一有这种鼓动人心的事军部那边早出辟谣了，这次这个都好几天官方也没人站出来说话，搞不好是真的。”
“想不到啊科恩你居然也关注新闻？我还以为你只挂心你的研究进度呢。”
科恩推了下眼镜：“我今天坐的浮游车上一位乘客开了新闻转播，刚好听见而已。话说俾斯克，你的进度比小莳和莱雅平均慢了10％，有空在这里聊天不如先把你的工作完成。”
见俾斯克要生气，首个提起这话题的莱雅笑了笑劝和道：“好啦好啦，我的进度也就快了有没有5％的样子，只有小莳领先了一大段。对了，小莳怎么看？”
“嗯？”沈莳刚接完咖啡，转过身就见三个同事都盯着自己，他眨眨眼漂亮如琉璃的眼中流露茫然。
恰在这时整点的铃声响了。几个人顿时放下杯子整理起手边的资料招呼自己的助手，准备往各自的实验室走去。
“走了走了上班了，管他什么赫丘人，要真有那也是军部和内阁该操心的事，我还是更担心这个月我的奖金能不能加。”
“如果你能感受沈莳的进度，所长肯定给你加。”不知道谁打岔了句。
沈莳笑了笑没接话，他换上防护服进入自己的实验室，给助手们分配了今天的工作后对着光屏发起呆。刚才莱雅的问话他其实听见了，要问他的意见？那肯定是认可新闻的真实性，现在还只是个别，接下去的几年陆陆续续各个星际都会发现赫丘人的踪迹，五年后将在伽玛星系爆发到连他也难以理清。
不过结合上他前世听说过的传闻，还是能定个大致位置的，浮游车停滞在半空，沈莳一边翻阅星网上各色信息一边等待着长游。
没等他看完谢家主与他的第五个情妇间的爱恨情仇的故事，窗上传来叩响，沈莳收起终端，驾驶浮游车跟随雕鸮到达了目的地。
一条狭窄的小溪缓慢流淌，冲刷少年身上的血污，他的下半身浸泡在水中，双腿不自然扭曲到正常人无法达到的地步，上半身趴在圆石上，指甲断裂嵌入石块表面，凌乱的黑发上污渍已经干涸。
沈莳走上前撩开他的刘海，那是一张稚气又陌生的脸，赤色胎记从额中到左鼻翼遍布半张脸，显得怪异又可怖。沈莳伸手想架起他，一道黑影距离极近一闪而过。
“咕呜咕——”半空传来长游的叫声，沈莳抬头看到了黑色斑纹的白雕鸮两爪间抓着只疑似黑猫的生物，长游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般在空中翻着圈，一抛一接玩的不亦乐乎。那只体量偏大的黑猫在发出一声虚弱不可闻的“喵嗷”后身影愈加变浅直至消失。
“咕？”长游歪了下脑袋，似乎不解玩具的失踪。
沈莳没忍住笑了下，已经认出了那是只幼年体黑豹，路衍的精神体。刚才若是没有长游，小黑豹就要扑上来要断他的脖子了。沈莳不禁想起前世听到的某些传闻，视线偏上落到山顶可见一隅的房屋，也许这辈子的拉比底斯局长不会那么疯了吧。
沈莳收回思绪拖着路衍上了车，快速开到家里后把人带进门放到卧室床上。他摸了摸路衍的额头，滚烫到好像要烧起来。——不是好像，燃血，燃烧血液，哨兵向导的觉醒过程。按路衍已经有精神体的状况来看，他明明已经觉醒了，却又一次进入燃血。二次觉醒，传说中黑暗哨兵特有的燃血。
沈莳翻开路衍的眼皮看了下，完全失去意识了。他早有准备，上前靠近路衍，额头相贴。
路衍的精神图景里是一片火海，猩红废土上火焰无媒介肆意跃动，焦味充斥整个空间热气扑面，沈莳站在其中感到灼热至极，他挥手展开了自己的图景，突然间乌云密布大雨倾盆，嚎叫着的火焰被无情扑灭，土壤间绿芽挣扎着冒头，紧接着如画笔涂抹般铺满整个大地。
沈莳站在了被烧焦的摇摇欲坠的小屋前，轻轻推开了门。里面是吞噬一切的漆黑，宛如有一道明显分界线般门口的阳光照不进屋内分毫。沈莳走了进去，眼睛失去作用，四周只剩黑暗，沈莳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盏灯，悠悠白光驱散他周围的暗，他成了这片区域唯一的亮光。
沈莳继续向前走去，屋内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深不见底，但他的步伐没有任何停顿，向着那个微弱的熟悉的气息走去。
尽头出现了一个坐在地上埋入膝盖的少年，沈莳走近他手掌按在了他的头顶，他嗓音温和，将灯放在了少年面前。
“该起床了。”
少年缓缓抬起头，他看到了光，接着看到了微光笼罩下浅发的青年，空洞的紫黑色瞳孔中渐渐有了亮点，他张开嘴，声音迟缓而嘶哑：“你…是…谁…”
沈莳只是笑，他直接拽起了少年，随着他的动作空无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扇门，他拉着路衍的手搭上门把，缓缓用力推开了门——
狂风裹挟芳草的清香吹乱了两人的头发，路衍被骤然的阳光刺得眯起眼睛，沈莳拉着他进了门，小屋瞬间消失，路衍踉跄两步不自觉捏紧了相连的手。
“快醒来吧，等你醒了我再好好做个自我介绍。”沈莳对着他笑道，身形缓缓变得透明。
意识回归，沈莳退了一步坐回凳子上，他看着床上的少年皱起眉头，身上发出咔挞咔挞骨骼重组的声音，身形拉长扭曲的腿部重新拉直，面上的胎记逐渐隐去，容貌一点点的变化成了沈莳最熟悉的模样。
——不对，还是有一点不同的，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沈莳觉得更顺眼了。
沈莳替路衍擦过身子换上未开封的新睡衣，忙会完后抱着突然出现的幼年黑豹，一下下抚摸它光滑的皮毛，坐在凳子上等待着它和它主人的苏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莳突然被呻吟声惊醒，外头已经天黑了。
路衍紧蹙着眉头，难耐又无助。
他的精神力不断乱窜，纠缠着沈莳像狗般晃着尾巴讨好，沈莳怀中的小黑豹无意识的爪子一张一合。
沈莳挑了下眉，有些意外。
结合热？前世可没发生过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