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了郑建华的香江口音。他用小瓷勺盛了汤药,送到郑建华唇边,稳重道:“是小晖的弟弟在办百日宴啊,师父你忘了吗?白天你还送小晖下山了呢。”
郑建华就着刘书华的手乖乖地吮了药汁,闻言舔了舔唇,表情茫然又迟缓。
英雄迟暮的沧桑老态深深刺痛观者的心。刘书华只看了郑建华一眼,便触电般地移开目光。
范凤龙曾经是怎样一个逍遥人物啊。范忧喜一生都不会忘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范凤龙白衣飘飘拨开草丛向他走来。他永远是那么气定神闲,时光仿佛在他身上凝固。
可是芸芸众生,谁能逃过生病老死?武林大会那一战耗尽了范凤龙的生命,除了这一身伤痛,他最终得到了什么呢?
刘书华一手捏着小瓷勺,一手捧着药碗,手在颤抖。
冰凉的泪水落在药汁里。
一滴,一滴。
泪水落在苦得发黑的药汁里。
郑建华愣愣地看着床角,又问了一遍:“忧喜啊,你师弟呢?小晖去哪儿了?”
刘书华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小晖去给他家弟弟办百日宴了,师父你亲自送他下山的呀。”
“哦,小晖有弟弟了,孙家这回高兴了。”
郑建华流露出感慨的神情:“忧喜啊,你知道小晖为什么会来青玉门学武功吗?”
刘书华平复心情,一边给郑建华喂药,一边配合师父回忆旧事:“我知道啊,因为小晖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孙家的老爷夫人送他上山习武,指望他强身健体延续香火呢。”
郑建华喝了几口药,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喝了。
于是刘书华收回手,郑建华的语气忽然变得凝重:“有件事你不知道。妙林道人给小晖算过命。他说小晖若是上青玉山,孙家就不会断后,但是那样一来,小晖会英年早逝。”
刘书华起身把药碗放回木案,随意答道:“我知道的,小晖跟我说过。”
郑建华怜惜道:“你说说世上有哪个人愿意做短命鬼呢?小晖多孝顺啊,为了爹娘还是上山了。”
刘书华坐到床沿边,扶着姚建华躺下,安慰道:“那位高人不是说了么,小晖给孙家续了香火以后才会那什么。所以反过来想,小晖现在还没成亲生子呢,他一定不会出事的。”
姚建华幽幽道:“小晖这个弟弟来的邪门啊。”
刘书华瞳孔一缩,不详的预感忽然击中心头,如同小鬼的凉手搭上夜行人的肩膀。
姚建华还在说:“你不想想孙夫人都多大年纪了竟又生了一个儿子。妙林道人只说小晖上山孙家就不会绝后,没说这孩子一定是小晖的骨肉。若是孙家这个二少爷,就是小晖拿自己的寿数换来的——”
“师父!”
刘书华猛地打断了他,“别说了,小晖身体好着呢,不会出事的。”
姚建华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刘书华愧疚地捏摁姚建华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哄道:“师父,忧喜错了,忧喜不是故意吼你的。师父你听我说,我们师徒三人都会活得好好的。”
“好好的……好好的……”
姚建华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忽然睁眼。
“忧喜,你把书柜最上层的竹匣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