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轩拿来了酒。依然是他们楼家的私酿,温过,又兑了些水,不至于伤了楼辕的脾胃。这是送行的离别酒。楼辕没有废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忽然想起了沈约的一首诗。
生平年少时,分手易前期。及尔同衰暮,非复别离时。
勿言一樽酒,明日难重持。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
他还年少,然而父母是老了。他的行李里,还有请人照着绣楼里面那副绢画重制的生母画像。而他房间里的那副空无一物的白纸画卷,还留在原地。
他知道,他走了之后,他的小院子每天都会有人打扫清理;花花草草,每天都会有人侍弄;他常坐的位置,会一直留着;到了添衣的时候,嫡母和姐姐又会给他多做一身……
这个地方,会等着他回来。
早晚有一天,他还会回来!
依然是楼轩背着他上马车,陆六孤帮他拆卸轮椅。只是,大概以后都会是另一个家伙代劳了。楼辕看了一眼站在车边看着他的霍湘震,竟不由自主微微笑了起来。
还好。这个妖龙会和他一起,不管这一趟是不是千山万水。也还好,这个妖龙以后也都会在,哪怕这一去就是十年八年。
不会像四年前那样,让他独自跋涉,让他孤身受苦。这一次,亲人们会等他回来,喜欢的家伙,会和他一起。
上了车,楼夫人又将琳玉手上的包袱,亲自交给了楼辕。车马将行,八哥不知从何处飞了回来,直撞进了车里,落到楼辕怀里才堪堪停下。楼辕给它顺顺毛,它便沿着楼辕的胳膊,站回了楼辕肩头。
终于是慢慢启程了。楼辕忍不住回头,看府门前,没有一个人离开……
等我回来。他想。
等我回来,那一天,一定不会太远!
而他没看到的是,楼止至终于忍不住,抬手拭去了眼角堪堪坠下泪水。
霍湘震本着死不要脸的精神,放着楼家给他准备的马不骑,到了楼辕的车里,坐在他身边。车出了城,回眸不过只剩了高大的城墙,再看不见家人了。楼辕便是像个颓丧的小猫儿,没精打采,半倚半趴在窗边。霍湘震想逗逗他,东戳几下西动几下,然而楼辕满心的离情,根本没精神搭理他。
霍湘震想了想,戳戳他胳膊:“暮皓,你不看看楼夫人给你拿的包袱里面是什么吗?”
楼辕这才有了点精神,点点头,坐正身子,打开了包袱。
入目的竟是一身崭新的厚料衣裳。还有一副护膝,嗅得到淡淡花椒香气。
护膝填了花椒,就能抵挡西南的潮气。而衣裳颜色是他喜欢的稚鸦色,交领曲裾,带着腰封腰带。布料是三飞缎,而且居然是冠礼时楼家给霍湘震作为主宾谢礼的那一匹。楼辕摸着料子,轻,入手生暖。扭头看霍湘震,藿香便笑的有些得意:
“我又不缺新衣裳,就把料子交给了夫人,让她给你做一身秋冬的衣裳。正好料子是稚鸦色,我记得你很喜欢。”又努努嘴,“还有呢!你三姐也给你做了衣服的!本来打算慢慢做给你换季的夏衫,谁知道你突然就要走,你三姐可是急急忙忙和陆家七姑娘一起赶工才完成了的!”
楼辕迫不及待翻下去,那是一身略薄些的夏衫,再过几日就能穿了。梅子色,和碧绡纱的一件外搭,一条束发的丝带。
楼辕的眼圈忽然就红了。他真想回去,管他什么圣旨不圣旨,赵宋国难还是沈鹿鸣桃花劫,他都不想理会了。他想回家。
看楼辕眼圈红了,霍湘震赶紧伸手掏出了一块帕子来。这才想起来,手上这块蜜色丝帕还是两个月前楼夫人交给他,让他给楼辕的。
“暮皓,好好收好这个手帕。”他就这样说了,把手帕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