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江雨渐止,一身湿冷渐逝,我满身浑热,只觉腔中肋下隐痛,稍一提气,口内尚残有一丝甜腥。
开眼看去,头顶床梁竟倒悬着四条刻鳞金龙聚首瞰着我,它们每一颗赤红的眼珠都通透,当是比我看自己更清明。
“……醒了?”
宽厚手掌带着明黄袖口在我眼前一晃,那指背温凉落在我额间触过,隐约有两分急。我不免扭头去看,只见皇上正坐在十分近旁的软垫立背椅上,收回手便搁开膝上反扣的文折,凝着眉起身来,匆匆指点宫人去把太医请进来。
小太监领命出去,在老远外的折梅屏后推开寝殿雕花繁复的高门,一时一方深重夜色便露在屏头与高门夹起的一小片儿天里,好似被泼下了染蓝的深黑,穷极看去也望不见一颗星。
皇上在床沿坐下,脸色不见很好,甚有倦然苍白,此时侧身看我,只静静道:“你睡过两日了。”
我闻言,掀被便想起身:“……外面怎么样了?”
“你别动。”皇上一手将我肩膀按下,迫我再度躺回榻上,又起手想替我掩好衾被,“你眼下景况受不得凉,不可——”
“外面怎么样了,你告诉我……”我嘶哑起来挡开他手,实在也力如蚍蜉,只得拽着他袖口看进他眼里问:“皇上……沈山山在哪儿?沈山山怎么样了?”
皇上捉住我挡他的手,一时并未立即开口。
他面上像是镇着隐忍,到底不愿发作,可指下力道确然并不轻柔,也好歹是克制在有力稳健的地步,只将我又重重塞回了被里,抬眼见我依旧不瞬双目地望着他,才终于沉沉道:“……他人在御史台。前日你倒下,宫门也禁闭,御史台内班忙乱不知怎么是好,皇叔就做主把你送来我这儿,自己再接着审他……”
皇上说到这儿,轻叹了声:“实则倒不必皇叔去审。他眼看着你倒下去,又有什么不招的……”
“……他招了?”我闻言浑身一滞。
皇上最后替我掖好被角,背身在床沿坐下来,侧首看向我道:“招了。囤粮集兵的所在他全都招了,退路与暗道也都招了,眼下禁军已去拿他父兄,乱事不日可平,二府将投大狱,只待裁决。”
我此时记起沈山山在讯室说过的话,说我不必审他,他是不会说的,他从前还有过一言,说:“再讨厌也是爹,平日不对付的时候再多,一旦出了事儿,又有谁不保爹的?”
多少年了,他那样恨他爹,那样保他爹,然时至今日,竟终究又招了,招得干干净净。
我一时只觉腔中酸痛发空,从被里探出手来极力捏住皇上撑在床沿的指头,又问了句不该的话:“皇上……你要怎么办他们?”
皇上垂眸看着我手指握住他,却并未动作,只口中淡淡问我:“你想要我怎么办?——这样的事情,你是御史台的中丞,你不该比我更知道要怎么办?”
“我……”我内里好似绞起一捧纠葛的纱,其上一道道横竖的细丝仿若勒在我心肺上狠命地磨,磨开了血脉经络,只剩下当中淋漓跳动的一滩鲜红堵在我喉头,叫我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时小太监将太医领入,皇上手也从我指间滑走。他起身立在一旁看太医替我诊脉,大概终是觉得闷,便垂首反身绕过屏风,无言走去了外头。
我见状也径直掀被起身,推了太医就踉跄到寝殿的大门,抬腿颤颤站出门槛儿去,只见右手七八步外的殿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