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山抬起手,愣愣抓下我指头:“稹清……”
他手是真冷,我让他取我的氅子披回家去。
可沈山山没应我的话。
他清凌眉目望着我好一晌,那眸子里头沉浮的话大约足有三千弱水,可他却唯独吐出句:“稹清,你这……使不得。”
沈山山是我肚里的虫,他惯常是什么事儿都依着我的,我惯常要什么他都一时片刻去给我弄来的。
可连他都说,这使不得。
……是使不得。我知道,我清楚,我明白。
要说天底下江河湖海鲲鹏饕鬄有的是,我也不是生来就只能走道昏黑的独木桥,放眼全京城里头貌美如花的娇娇姑娘那般多,依照我身份现下该是议了亲都不作怪,可我怎么就好死不死,怎么就死乞白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
我怎么就着了这没前景的道儿。
现今这道儿愈加荆棘遍野,我几乎能立在此处就望见满朝千夫所指和我爹身后的条棍眈眈。
我何尝不知这是不可,这是悖逆,这是条死胡同。
可我有什么办法。
我闭了眼,只从沈山山手里挣出指头来拍拍他手背,沉沉吐出口浊气,顿然道:“罢了,山山……不早了,你……先回去罢。”
第27章山色有无
【捌叄】
我想大约那日太医给我上的药里头是有安神的引子,直叫我迷着眼睛想睡。
可我又不想睡。沈山山走后,我窝在榻上将眼睛死命睁着,任凭侧殿滴漏哒哒儿,只一心去听外头有没有皇上回宫的动静。
那时候心里胡天海地地作想着什么我都忘了,因是真正杂乱无章。待到听见外面一溜串儿的宫女儿太监请太子爷安的声音时,我瞥眼往外瞧,时候大半已是夜里,角灯映照的窗纱外头漆黑一片,皇上竟是此时方回。
“清爷睡了?”皇上声音低沉响在窗外,有宫女儿颤声儿答说见我一直躺着便未敢搅扰,是否醒着倒不知。
皇上听着嗯了声儿,我正留心听着下文,不想下刻侧殿大门竟吱呀一声儿被推开,吓得爷一时慌了神,竟自然将眼睛一闭装起瞌睡来。
过会儿有人在我榻边儿的团椅上坐下,轻轻唤我声:“清爷?稹清?”
这声是又低又轻,不似是真想要叫醒我的,我心里又直如刨沙坑的蚂蚱想能躲则躲,自然不愿睁开眼。
宫里人大多都怕皇上,我却从不怕他,旁人不敢开的玩笑我敢同他开,旁人不敢说道的事儿我敢同他说,旁人不敢受他的恩惠我也都敢受。我是仗着他待我与旁人不同。可一切搁到眼下,我却开始怕极了他。
我怕他问我今日在场上怎么魂不守舍,怎么恁大个蹴鞠砸过来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