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仙子……”
忽而的沉寂之间,座下不知谁下意识失语喊了一句,席中之人的目光或鄙夷、或欣喜、或躲闪,更或而垂下头去面面相觑、私私低语,不比那席中任何一人所谓为体现身份尊贵、地位崇高的冗长名号,门前之人的名字显得那般简洁而又特别,明明未有任何实权与碾压众人的战斗力,却叫任何与其对视的神祇便都虚虚岔开了视线。
神荼的出现,确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原本欢腾喧闹的气氛却因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被生生泼上了一盆冷水。
她是叁清父神唯一的养女,天界战神玄拓的妹妹甚至于爱人,又与紫府洲号为东皇太一的东王公重霄关系密切…唯唯最重要的那点,她还是星界唯一的主人。
无论是从哪个关系层面,便都是这些名号虽声高贵,却不过只是下界妖仙野神的仕臣们所开罪不起的,然对于神荼的声讨声从那时群仙集宴上不甚暴露那只幼年魔蟒之时就不曾止歇。
父神六子玄桓以己之身平息了沸议,在外界传闻中,虽碍于神荼的面子并未将其彻底斩杀,却将那只魔蛇放逐在下界与魔族接壤的最为苦寒的靥海之滨,凶恶的魔兽虽生存能力强,,可在那般众人皆知、几乎连最为低级的藓草都难以存活的无垠沙漠,一只尚还未有捕食能力的魔兽幼崽恐怕早已死在了某处阴暗中,被吹拂的黄沙彻底掩埋。
因着这层敏感的身份,也包括父神死后便再也无人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敢于命令,往后叁清势力的宴聚便也有意无意地割离了神荼本身,后者也在得知谛申去处之后,早因厌倦参加这种虚伪奉捧的宴席索性割席,渐渐地,神荼二字成为叁清神秘而又敏感的词汇,鲜少有人主动提及,而神魔大战中万般千载的大捷小胜,却也抵不过如今这次堪称摧枯拉朽般毁灭的星潮。
作为星界之主,她合该出现,却又不该出现。
长达叁日的星潮结束后,消逝在星潮之中的神魔士兵消散无踪,甚至在铺天盖地的搜寻中连半分残骸都没有留下,就连坚硬的骨头确乎都被那汹涌骇人的潮水一齐搅成了难辨的泥沙,一波波前去探查的哨兵亦在广袤的星界里消失无踪,前些日子无数沸腾着想要向星界之主讨要说法的激烈情绪,却都在玄桓或浅或淡的冷脸中偃旗息鼓而去,数般的抗议者连神荼的半分影子都不曾见到。
然在损失最大的父神叁子玄沢的沉默之下,其余之人所谓的不满终都隐忍了下来。
“怎都不说话?”
众人霎那沉默的须臾便只顾着蓦然的震惊,却无一人发觉此刻已然是春暖夏初时分,轻衫薄隐间,那门前静立的身影却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冬日严寒时也极为少用嫌重的雪革大氅也齐齐整整穿在外头,在场仙神者无不实力尚可,早已跳脱四季寒暖之外,就算依季节着衣不过只是彰显自己高贵身份的一种形式主义。
身侧躬身相侍的仙婢欲垂眸相侍,伸探着想要服侍面前之人脱下外氅的纤细指尖却尚未来得及碰到那厚重的衣角,便被她随手挥退,杏眸似笑非笑:“可是来得不巧,扰了各位的雅兴?”
坐下却无人敢应,殿内静得仿佛只余浅浅的呼吸声。
两道目光联隔着一道不甚宽敞的门缝,在半空中相碰,然对方像只是轻瞧了一眼什么无关人等般,便轻而易举地飘然抬开,明明隔着不算近的距离,绫杳却还是感受到了旁侧男人的失落。
座下之人归根到底都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是临有零郁等人前来道贺,那前排敞亮的位置便早已依据各自的身份分排妥当,此时叁清一家独大,天帝一脉也不过只是不甚有实力的近臣,更不必给他们什么面子,随意找个空置之处坐下便是,确乎连酒菜都不带安排…
视线扫视而过,前排尚是得体的位置除却空荡荡本应属于某个门外之人的主座尽都坐得满满当当,待至门前之人微动,另一道近门之侧的身影却是更快,在杏眸怔愣间上前,躬身侧位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北弭神君…?”
“殿下,请。”
神荼抬眸面前足足高了她一截的男人,对方却似乎全然无视了背后众人几乎如实质般讥讽的目光,颇是尊敬般,躬身而立。
“…重霄他,近来可好?”
说来嘲讽,座下名为叁清之臣的如是未见,最终却叫紫府洲的近臣与她让了位。
“主上甚好,牢殿下挂念,万事皆安。”
语罢,又仿似想到了对方的另一重语义,抿了抿唇继又接道:“若殿下何日有兴致,随时可来紫府洲闲叙品茗。”
一语双关。
既字面意思上颇是得体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另一层面上又告知了实则所挂念的魔兽谛申的安好,更为她日后来往紫府洲在众人面前提供了一个可信的借口。
见神荼始终未动,男人静静躬立在侧,始终未有抬眸多看一眼,放似彻彻底底基于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敬畏,这般的姿态反观众人几乎要将她瞪出个洞的凌厉目光,当真是添了几分别样戏剧性。
一番沉默拉锯间,终是妥协入座的身影却被一道粗犷的身影高声喝住:
“仙子此来,不欲打算解释什么?”
众人目光汇集之处,略后排一道足有九尺多高的粗硬壮汉满面嘲弄,凌乱弯曲的长须确乎还不干不净地沾着几分酒沫,显然醉过了头的模样,好端端的一句话却也因其怪异的语气裹满了不屑与阴阳怪气。
“解释?”
女子轻笑一声,眨了眨眼:“这话我倒听不明白。”
“若说是星潮,便又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