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杯子拿近眼睛,像小孩子看万花筒那样,透过玻璃看坐在对面的李未末。
陈蜜圆说:“我给你讲个故事打发时间吧。”
而后不等李未末拒绝还是同意,陈蜜圆就自顾自地讲起故事来。
“我认识一个女的,小时候家在县城条件一般,爹妈又重男轻女,于是她高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一路打到她在小学课本里见过的最厉害的城市,顺理成章成了一名北漂。”
“她一边在餐馆、超市、洗浴中心、ktv打工,一边把省吃俭用下来的钱寄回老家供弟弟读书。大概老天看她的生活太死板太无聊,就丢了一个男人到她面前。”
“那个男人对她特别好,给她买衣服买首饰,给她租房子,让她辞职,教她开车。女的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宠爱过,很快就迷得晕头转向,虽然那个男的比她大了将近四十岁,比她爸爸年纪还要大,她也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被迷晕头的速度和她肚子大起来的速度一样快,因为那个男人从来不喜欢戴,她也不懂,没过几次就中招。等到肚子大得不行了,她离开出租屋去找男人商量,给她开门的是男人的孙子。”
“她这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她虽傻但还分得清好赖。男人的家里人知道了,带着儿子儿媳过来闹,房子退了,衣服撕了,首饰砸了,她从最幸福的人变成了别人口中最恶心下贱的害人精。她挺着肚子去找男人对峙,对方说因为退休没事干,因为老婆不能看,因为她比外面的小姐年轻干净......”
这样的故事走向并不稀奇,李未末不明白陈蜜圆为何要突然讲起这个。
“她一边开车一边哭,房子没了,工作没了,还怀着个娃,爹妈也肯定不会要她,不知道该开去哪里,后面有辆车不停地向她鸣笛示警,等她再次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没事,但那条路上据说有人死了。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害死了人,要赔钱,说不定还要坐牢,她越想越害怕,就连夜抱着肚子带上剩下的首饰,搭火车离开了北京。”
“那后来呢?”李未末问。
“后来啊......”陈蜜圆拿开玻璃杯,似是对故事的后续失去了兴趣,“后来就躲躲藏藏,把孩子生下来后继续带着孩子躲躲藏藏,出门买菜也一惊一乍的,总怕有人上门找她担责任,很快就连门也不出了了,”陈蜜圆一根手指隔空在太阳穴处转了转,“脑子出了问题,没过几年就死掉了。”李未末想问那那个孩子呢?忽而又觉得没有必要问了。
意识从回忆中收拢,李未末放下照片,想起自己在陈蜜圆的保姆车里看到那张合影时的异样感,也许冥冥之中命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牵引他去发现。
李未末不清楚陈蜜圆知不知道他的父亲就是那条路上死去的人,但他已经不想再去找陈蜜圆对峙了。
纠结了许久的往事看似可以画上一个不怎么圆满的句号,只有与韩拓白白错过的十年让李未末没办法立刻放下。
“是我搞砸了一切......”李未末靠着墙壁慢慢滑下,抱起膝盖,眼珠盯着脚背,亦或是地面,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平稳,却透出一股浓浓的疲惫,“老觉得别人自以为是,都是自己在隐忍受委屈,你自以为是,罗豪忡自以为是,蔡鹄宇、陈琪、陈蜜圆通通都爱自说自话,到头来,原来我才是那个最一意孤行,又不聪明的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