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感谢读者“heathe”的飘红打赏。)
有了慈宁太后的允许,景耀可以随意、随时讯问宫里的任何一名奴仆,但他很谨慎,没有大张旗鼓,更不想打草惊蛇,他心中早有一个大致方向,顺此方向慢慢摸索,最后查清的真相让他也吃了一惊。
景耀向慈宁太后要了个官儿内史官,假称要为思帝实录提供材料,挨个拜访相关人等,思帝与上官皇太妃的侍者都被外放到城外看守园林与陵墓,对景耀的到访有人紧张,有人不在意,还有人想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回到宫里。
景耀深谙问话之道,利用每个人的不同心思,给予不同的许诺,但都含糊其辞,以后不用非得负责。
一名宫女提供了极其重要的回忆,她并非思帝身边的侍女,只是负责打扫寝宫,事了离去,按理说,一辈子与皇帝也见不着面。
事实上,她的确没见过思帝,但是听到过声音,当时她正在打扫里间,思帝却提前回来了,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屏退众人。
宫女害怕,躲在里间没敢出来,更没敢吱声。
没过多久,上官太后来了,也是一个人,将侍者留在了外面。
母子二人一见面就生了激烈的争吵。
思帝质问母亲父皇因何而亡,上官太后严厉地斥责皇帝无礼,后来语气有所缓和,对思帝说:“旧事何必再提?陛下现在位为至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思帝却更加愤怒,“朕若是连父仇都不能报,还有什么资格自称皇帝?”
这场争吵最后不欢而散,上官太后离开时让思帝好好想一想,思帝一个人生闷心,嘴里不停念叨:“朕就知道是这么回事。”
小宫女更加害怕,在里间大气不敢喘。
然后杨奉来了。
思帝对杨奉很尊敬,什么话都对他说,连心中的怀疑也不例外,“朕已猜出父皇因何驾崩,朕该怎么做?”
“陛下想怎么做?”杨奉问。
思帝沉默。
杨奉道:“陛下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战决,但不可提起先帝之事,上官家最近颇为嚣张,陛下可以此为契机,将太后贬入冷宫;另一个是隐忍不,等陛下长大些,掌握全部权力之后,再做打算。”
听景耀说到这里,韩孺子心中竟然有些嫉妒,杨奉向思帝提出了明确的建议,对自己却总是留下疑问,不肯一次点透。
景耀没看出皇帝的心事,继续讲下去。
思帝当时被说服了,同意做长远打算,小宫女就听到这里,等皇帝与杨奉离宫之后,她也迅离开,没敢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她希望景耀能将自己调回宫中。
其他人的证词没这么重要与直接,但是汇合在一起,勾勒出比较清晰的过程。
思帝没忍住,不久之后又与母亲吵了一架,好几个人听到了声音,事后,上官太后的一只手明显受伤。
杨奉对思帝的作为非常不满,几次与他长谈,景耀推测,杨奉现思帝不想再忍之后,建议思帝战决,甚至有可能建议下死手,借机将帝权全部夺回。
这只是景耀的一面之辞,韩孺子不是特别相信。
不管怎样,思帝那段时间里心神不宁,他想为父皇报仇,却对母亲下不了狠心,他想隐忍,又没法忘记父亲的枉死。
韩孺子从来没想过要为父亲报仇,桓帝在他的记忆里形象模糊,甚至不如只有一面之缘的祖父武帝更深刻,在读过完本与未完本的各代实录之后,他对祖父的印象更深,桓帝在位时间不长,几乎没有能够名垂青史的作为。
思帝不一样,他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被当成未来的继承者培养,对父亲感情深厚。
杨奉督促思帝作决定,上官太后则希望思帝忘记父皇之死。
几个月之后,思帝平静下来,有一次对贴身太监说:“人人都说皇帝是天下至尊,其实皇帝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力量不比别人更强、聪慧不比别人更多,唯一多的是苦恼,享受不到寻常人家的快乐。”
这名太监同样没敢对任何人透露这些话,直到景耀到访,他别无所求,愿意一直为思帝守墓,只希望能够一吐为快。
韩孺子打断景耀的讲述,“等等,杨奉若是曾经督促思帝‘战决’,上官太后为什么还会信任他?”
景耀微笑道:“即便事隔多年,臣仍然大费周折才让众人开口,回到当时,根本没人敢透露半个字,在上官太后看来,杨奉没准一直在帮她劝说思帝。陛下,这是所谓的灯下黑,上官太后虽曾掌管宫中,却不是每个人都会向她说实话,何况上官太后本人尤其不愿提起此事,宫人避之唯恐不及。”
另一位太监作证,思帝曾有一次偷进过太后寝宫,时间不长,很快就出来了,在那三天之后,思帝开始出现中毒症状。
景耀猜测,思帝从上官太后那里偷出了毒药,自己吃了下去,由此证明父皇的确是被母亲毒死的。
在整个中毒期间,思帝几乎不与母亲说话,只与抚养自己长大的上官皇太妃谈过几次,每次之后上官皇太妃都会哭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