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丛再次重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摇摇头,告辞离去。韩孺子亲自送到大门口,回到书房里,纳闷地向杨奉道:“郭丛致仕多年,国子监里又没有几位大臣,诸子争位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为何出头,跑来趟混水?难道真是为了所谓的礼仪?”
郭丛劝说韩孺子的时候,杨奉一直没有开口,也没有送行,这时露出微笑,好像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倦侯应该高兴,水面起澜,意味着水下有鱼,郭丛出面,则意味着大鱼。”
“你得好好跟我解释一下。”韩孺子彻底糊涂了。
杨奉站起身,走出几步,突然停下,说:“勋贵讲祖上,武将讲军功,江湖人讲交情,商人讲利益,文臣讲仁义、讲礼仪。”
“嗯。”韩孺子还是没听明白。
“文臣从何而来?”
“文臣……从读书人而来。”
“没错,可读书人千千万万,成为文臣的能有几人?”
“不多,所以有科考、有荐举,从众多读书人之选拔可用之材。”
“文臣会忘记读书人吗?”
“不会吧?不会,史书上记载得很清楚,开国时用武将,守国时用文臣,文臣上位之后,总是大力提升读书人的地位,前朝如此,本朝也不例外。”
“读书人反过来也会影响文臣。”
“那些落榜的书生能影响朝中大臣?”韩孺子不太相信。
“读书人不只是落榜的书生,还有拒绝参加科考的人,还有隐于朝中不愿当大官的人,读书人虽然无权无势,但是数量众多,口口相传,他们掌握着文臣的名声。”
韩孺子突然想起来,杨奉从前就是一名读书人,这名太监对从前的经历不愿意细说,可他对读书人显然非常了解。
“郭丛就是那个掌握名声的读书人?”
“别用掌握这个词,那有点过了,但是郭丛肯定很有影响力,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返京参与此事。”
“罗焕章呢?影响好像更大。”韩孺子想起了另一位讲经教师。
“罗焕章影响很大,但他拒绝科考,与朝廷毕竟隔着一层,跟郭丛还是比不了。”
韩孺子想了一会,“可我还是不明白,读书人为什么要反对诸子争位,这能提升文臣的地位,自然也就是提升读书人的地位。”
无论如何,韩孺子不相信这仅仅是“礼仪”的问题。
“或许,郭丛这些读书人感觉到了威胁,觉得他们最终会失去对文臣的影响。”
“被谁威胁?”
杨奉没回答,陷入沉思,好像被什么难题困住了。
“望气者吗?”韩孺子自己给出回答,他很佩服望气者的本事,可是仍觉得杨奉有点过于高估这些人的实力了。
杨奉开口了,没有提起望气者,“郭丛的老奸巨滑不亚于宰相殷无害,倦侯刚才应对得很好,永远不要当面得罪这种人。”
“恐怕这只是早晚的事。”
“不不,郭丛其实给倦侯带来了好消息。”
“好消息?”
“嗯,郭丛说得很清楚,他不支持任何人,只是因为冠军侯占据优势,他才希望倦侯与东海王退出。”杨奉顿了顿,“这说明郭丛根本不看好冠军侯,这也是读书人的立场。他还说,北军勋贵子弟众多,绝不会违逆父兄这是在提醒倦侯,只有得到勋贵的支持,你才能击败冠军侯。”
韩孺子一呆,他可一点也没听出来郭丛的“善意”。(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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