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秦枫滔滔不绝的雄辩,董仲舒忽地淡淡一笑,有些艰难地从藏书室的地板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的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机锋暗藏:“儒者修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又有《论语》、《孟子》以修身,《诗经》、《尚书》、《礼记》、《易》和《春秋》以陶冶情操,明德明志……”
董仲舒说到这里,秦枫才陡然意识到了,自己未免太小觑这位两个世界的儒道中,都拥有崇高地位的大儒了。
与专事诗词文赋的陆机不同,董仲舒的辩才,丝毫不在秦枫之下!
“如此之多的书籍,穷尽毕生之力,都不见得能够全部学完吃透,往往管中窥豹,坐井观天,就自以为尽得儒家奥义,实则贻笑大方之家!”
董仲舒说到这里,话语之中已对秦枫隐隐有了鄙夷之意。
“居然还有人鼓吹兼收并蓄……儒道之深奥,吾自认穷吾一生,学海之中,孜孜以求,亦不能探知全部……”
“身为儒者,不钻研君子六艺,不研读儒家的经典,却去看所谓诸子百家的学说和文集,这不是本末倒置又是什么?”
“倘若只读了一点儒家的书,就自称是儒者,然后又去看诸子百家的书,鼓吹诸如‘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兼爱非攻,人人平等,天下大同’之类的谬论……”
董仲舒这里批判的两个思想,一个是农家,一个就是墨家,他们一度都是儒家统治地位的有力挑战者。
董仲舒说到这里,用右手的书卷,拍打着自己的手心说道:“那究竟这些读书人,是儒家的门徒,还是其他学派的门徒呢?”
“儒者不读儒者的书,不做儒者的事,不说儒家的话……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是儒家的人吗?”
话音落下,整个藏书室内,安静地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
董仲舒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等激辩之后,突然变冷的气氛,以他一贯的经验,这是对方理屈词穷的征兆,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即将获胜了。
这就是千年后的挑战者吗?
实力真是不值一提啊!
他转过身来,看向秦枫,带着淡淡笑意道:“阁下对此又有何高见?”
秦枫听得董仲舒的话,知道他是要自己亲口承认服输。
董仲舒的辩才的确高明,他紧紧扣住了,身为儒家人,就应当读儒家书,做儒家书,讲儒家话……学儒家的君子六艺。
只要紧紧扣住儒家人的身份,对方就很难还击。
谁敢说自己穷尽了儒家的学问?
谁也不敢开这个海口,既然你连自己儒家的学问都没有参悟透,吃透,居然还去学习其他诸子百家,你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这一顶天大的帽子扣下来,可以说,如果秦枫不出奇制胜,到目前为止,他所有可能的辩论言路,都已经被董仲舒给封死了。
董仲舒见秦枫不开口,更是大笑了起来:“阁下刚才说兼收并蓄的百家之说时,不是滔滔不绝吗?”
听出董仲舒言语说的鄙视之意,秦枫依旧淡淡一笑回答道:“董夫子,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董仲舒笑道:“愿听阁下的高论!”
秦枫看着这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儒家书籍,忽而笑道:“请问董夫子,文王演易经,为何?孔圣写《春秋》又为何?”
董仲舒信口答道:“文王怜悯世人,生死愁苦深陷其中,不得自知,故引出易经之法,使人得以趋吉避凶。上可占卜国运,下可趋吉避凶,乃是为苍生大计所做!”
“孔圣见诸侯攻伐,礼崩乐坏,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于是著《春秋》,希望将天下恢复秩序与和谐,令百姓安居乐业,此也是为天下苍生计的大胸怀!”
董仲舒笑道:“你身为儒家读书人,难道连这两点都不知道吗?”
秦枫听得董仲舒的话,他只说了一句话,顿时就将董仲舒给噎住了。
“既然为天下苍生计,为百姓安居乐业是所有儒道先贤的初心本意,那何必计较儒者是用了谁家的方略,谁家的方略呢?”
董仲舒似是根本没有想到,秦枫问他的话里,居然藏着这么大的一个陷阱,足以让秦枫绝地反击,甚至一击必杀!
原本有些傲慢,甚至轻视秦枫的董仲舒,一时语塞,竟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这怎么可以呢?”
“你是儒者,若你用别家的理念治国,你还是儒家吗?”
“你这简直就是欺师灭祖!”
面对董仲舒有些歇斯底里的反驳,秦枫越来越气定神闲,淡淡说道:“若仅按照儒家的理念来治国,不做丝毫变通,不但没有给百姓带来好的生活……”
“反而会给人民带来更深重的苦难,那么……我们儒生究竟是遵行了先圣们的儒道,还是毁掉了他们的儒道呢?”
董仲舒气急败坏道:“信口雌黄,真是信口雌黄!你何曾见过有人以儒治国,将国治得民不聊生?”
秦枫笑了笑说道:“春秋时,宋国笃信儒道,结果被楚国围困时,还是墨家人舍身取义,挺身而出,才免去灭国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