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月蓦地一僵,涩声问:“为什么?”
“我倒要问你为什么,为何有更为强大的力量,却一直躲避不用。”
“我用了,”季泠月反驳道:“即便成魔,我也用剑杀过不少人。”
“是啊,你是杀过不少人,但你的剑只是一个趁手的工具,根本发挥不出本来的力量,你扪心自问,你还记得自己的剑道吗?”
她怎么会不记得?
季泠月长睫一颤,下意识攥紧拳,那些早出晚归、伴着漫天繁星于寒山霜雪中一遍遍练剑的年月始终烙在她的记忆深处,心有剑道,才能发挥出剑的威力,可她曾经的道心,只是一句固执的降妖除魔。
若她自己就成了魔,那这么多年,她修剑到底有何意义?
原来,不久前少女痛苦无助的问话,根本就是她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你终于承认了,”女人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提剑指着她:“这么多年,你对入魔并不是一点介怀也没有,你对拿剑,也心有逃避。”
“是又如何?”季泠月长叹一口气,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容颜,伸手召回了自己的长剑:“既然道心已废,那我,再立一个便好。”
哗啦一声,粗长的红色触须从水下伸出,紧紧缠住蓝妩的脚踝,她刚斩断那条,另一条便缠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向下拉去,蓝妩抱着季泠月,腾不出手来切断它,眼看就要被拉入阴影密布的大海,一道红光却从远处飞来,嗖地穿透那条黏腻的触须。
与此同时,一声清啸声从云层传来,纤细瘦长的白蛟腾跃而下,骑在背上的女人红衣飘飞,手里长弓仍烧着灼灼火焰。
蓝妩抬起头,惊喜道:“山叶!”
虞山叶哎了声,弯下腰,一把将她捞了起来:“看吧,关键时候还要靠我。”
蓝妩失笑,转头向蓝鸢看去,却见她和另一人骑到了丹柏身上,离得太远,她还没看清那人是谁,就听到熟悉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主人,主人!”
“丹青?”
雪白的海东青飞得气喘吁吁,边扑棱翅膀边生气:“你怎么一直不召唤我,飞这么远,我都要累死了!”
蓝妩刚要说你来干什么,就意识到现在说这种话太打击小鸟自尊心,连忙闭上嘴,伸手接住她。
丹青蹲在她手上,好不容易喘匀气儿,就低头费劲咬下爪子上的戒指,蓝妩拿过戒指,疑惑道:“你拿储物戒指给我干什么?”
“不是储物戒指,”丹青在她掌心蹦跳:“哎呀,说不清,你快把它们放出来吧!”
“它们?”蓝妩怔了下,稍一犹豫,便施展咒法打开戒指,一瞬间,无数禽鸟飞掠而出,哗啦啦向海面妖兽袭去。
羽翼掀动起清凉的海风,吹散蓝妩的长发,丹青抬起胸脯,骄傲道:“这些都是我的好朋友,掌门师尊特意给我做了能容纳活物的戒指,我把它们都带来帮忙了!”
蓝妩怔了下,瞧了眼万鸟齐飞的恢宏场景,又看向蹲在掌心的小海东青,下意识唤道:“丹青。”
“嗯?”丹青抖抖翅膀,就等着她表扬了。
她弯起眼睛,粲然笑道:“能成为你的主人,是我的荣幸。”
飞剑掠过长空的声音愈发响亮,越来越多的修士从远方出现,蓝止川抬眸看了几眼,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厉声道:“把人族叫来帮忙,蓝鸢,你还说你们没有谋反之心!”
蓝鸢再懒得和他废话,只昂首道:“大家听我说,那个银头发穿白袍看起来花里胡哨的就是蓝止川,就是他筹谋了一切,将两族耍得团团转,只要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
众人振奋应道:“好!”
无数蛟龙破水而出,同样浮于空中,蓝鸢一愣,又大声道:“千万不要伤着蛟龙,那是自己人!”
可惜周围环境嘈杂,很快将她的声音淹没了。
见她急得要从丹柏身上跳起来,孟长歌干咳一声,将双手笼在嘴边:“听我说!”
灵力将声音扩散到极远,传入每一个人和妖的耳中:“不要伤着蛟龙,自己人!”
这一招果然有效,蓝鸢上下打量她几眼,挑眉道:“你有时还挺有用的。”
孟长歌忍不住反驳:“我优点很多的,你能不能正视……”
话未说完,蓝鸢便纵身飞起,朝蓝妩的方向去了。
她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还没开始抱怨,身下的丹柏就忽然调转方向,也朝着蓝妩飞去,孟长歌一怔,下意识问:“丹柏,怎么了?”
丹柏焦急道:“阿月,阿月出事了。”
白蛟背上,原本失去意识的季泠月不知何时浮了起来,身周亦卷起阵阵冷风,蓝妩紧紧抓着她的衣摆,仰起脑袋,紧张道:“阿月?”
虞山叶抓着她另一边衣摆:“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吓人?!”
“我哪儿知道?!”
阿鲤在空中腾挪移转,一边躲避从水中飞出的鲨族,一边分神瞧了眼背上的几人:“师傅,阿月姐姐没事吧?”
蓝妩六神无主,刚要说重复不知道,就见季泠月背后空气扭动,像是有火灼烧一般。
她怔了下,犹疑道:“阿月?”
如墨长发随风舞动,白衣如雪的女人安静地闭着双眼,背后逐渐浮出一圈又一圈赤色光轮,蓝妩长睫一颤,越过她的肩膀,注视着那一把把从光轮中冒出的漆黑长剑,面露惊讶。
这是……
哗啦一声,数道黑影破水而出,几乎在同时,女人掀开双眸,轻启红唇,被镀上妖异光晕的脸庞却平静到漠然:“剑出。”
赤光大盛,百千把剑刃嗡嗡作响,倏地从她背后飞出。剑光如雨,刺穿血肉,扎入海面,势不可挡地飞向密密麻麻的妖群,在惊惶痛苦的惨叫声中,季泠月纵身向下,双手亦凝出一把漆黑长剑,挟着磅礴剑意刺向某个身影。
巨响过后,海面被剑气劈出一道狭长的沟壑,沾染水汽的狂风几乎将蓝妩吹得睁不开眼,她咬紧牙关,勉强往下望去,却见漩涡之中与季泠月对峙的,正是蓝止川。
脚底的海水已被晕染成红色,蓝止川同样用剑挡在身前,脸色难看:“一个魔头,竟用修士的剑法,不觉得好笑吗?”
“有什么好笑的,”季泠月脸色苍白,抗住猎猎狂风逼到他身前:“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剑法是修士修得,其他人就修不得的,只要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拿这剑,就有意义。”
“说得好听!”蓝止川蹙起眉头,用力震开季泠月的剑刃,又欺身向前,由下而上朝着她喉咙捅去。
这时,蓝妩却凭空出现在她们身边,她与季泠月心念相通,被召唤过来后,便毫不犹豫地扯出银丝缠住蓝止川手腕,猛地收紧。
蓝止川猝不及防,纵使将全身妖力流向双手充做防御,也还是慢了一步,只听噗得一声,男人的右手自腕处整齐断裂,鲜血喷涌而出。
冷汗顿时冒了出来,他身体一晃,踉跄后退为断腕止血,一双眼眸很快爬满血丝:“你,你们……”
蓝妩揽住季泠月的腰,旋身后退,又将那只断手烧成了灰,嘲讽笑道:“哎呀,真是糟糕,父皇这下想接也接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