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宝嫦脊背生寒,叫道:“陆……陆恒,有狼!”
白马恐惧地踢踏着四蹄,脑袋左右乱摆,要不是被陆恒用蛮力压制着,只怕已经人立而起,将主人甩下马背。
“江姑娘,别怕。”陆恒也没想到狼群来得这么快,心里又惊又喜,脸上却一派沉稳,“姑娘的骑术还可以吗?记得来时的路吗?”
他拔剑出鞘,剑刃在朦胧的月se下闪出雪亮的银光,毫不犹豫地挡在江宝嫦面前,沉声道:“待会儿我想法子撕破一条口子,你骑马突围出去,到行g0ng找我的手下过来帮忙。”
话音未落,三匹灰狼已在头狼的号令下,从不同的方向朝陆恒飞扑过来。
陆恒出手如电,一剑斩断两只狼爪,在凄厉的嗥叫声中,将个头最大的狼踹出一丈开外,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反手t0ng进余下那匹狼的心窝。
江宝嫦望着陆恒高挑挺拔的背影,见他下盘极稳,岿然不动,斑斑点点的狼血在绯se的衣袍上晕染成深se的y影,随着狂风上下翻飞,只觉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
她收紧缰绳,吃力地控制着白马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勉强安抚好流星的情绪,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道:“陆恒,我的骑术并不好,就算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搬救兵,一来一回,也得一刻钟的时间,你坚持得了那么久吗?”
“姑娘别小看我。”陆恒眯了眯眼睛,留意着狼群的动静,在头狼带着它们包围过来的时候,抢先一步冲向个头最小的两匹狼。
锋利的剑尖洞穿其中一匹狼的左眼,疼得它连声惨嚎,紧接着又cha进另一匹狼的x口,发出沉闷的“噗嗤”声。
他趁着狼群的阵型短暂溃散的时机,转头对江宝嫦高喊:“江姑娘,快走!”
江宝嫦的脸上现出挣扎之se,回头望了望上山的路,发现好几匹狼低伏着身子,正打算偷袭她,又看向潺潺的流水。
这么一犹豫,好不容易撕开的口子迅速合拢。
头狼仰天长啸,似乎在召唤更多同族。
“江姑娘!”陆恒的剑卡在si狼的x骨中,一时拔不出来,眼看着另一匹饿狼跳上他的后背,只能用空出来的手掐住它的咽喉,肩膀被利爪狠狠抓了一记,疼得低嘶出声,“你怎么不走?”
“陆恒,上马,我们到河对面去!”江宝嫦见他受伤,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低喝一声,催马上前,弯腰朝他递出一只手,“快点!”
陆恒眼底闪过喜悦的光芒。
其实,他也没有把握从这么多狼中全身而退,什么以命相护、催她回去搬救兵,不过是博好感的必要手段。
他在赌她狠不下这个心。
他赌赢了。
陆恒单手掐晕饿狼,在si狼x前用力蹬了一脚,拔出血淋淋的长剑,抓住江宝嫦的手,行云流水一般翻上马背,坐在她身后。
他用双腿夹紧马身,扯动缰绳,借极佳的目力,带着流星连踩好几块青石,顺利跃至对岸,刚一落地便向前狂奔。
群狼不擅长凫水,转瞬便被他们甩下一大半,剩下的几匹b不上流星的速度和耐力,追出二三里地,只能吐着舌头放弃。
汗血宝马在骑术jg湛的陆恒手中发挥出全部实力,如闪电一般在密林中穿梭。
狂风越刮越烈,大雨倾盆而下。
江宝嫦被男人牢牢护在怀里,耳边充斥着呼啸的风声、急促的喘息声和“哒哒”的马蹄声,鼻腔里灌满血腥气、草木气和渐渐浓郁的水气。
她在暴雨中彻底迷失方向,只知道自己离行g0ng越来越远。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枝叶蘸满雨水,重重拍打到脸上,犹如残酷的鞭刑。
陆恒t贴地抬手挡在江宝嫦脸侧,替她承受刑罚。
他和她的身躯完全sh透,几乎贴在一起,藏在x腔里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江姑娘,那边好像有个山洞,我们进去躲躲雨好吗?”陆恒轻喝一声,引流星朝树木掩映着的洞口而去,“这场雨不知道要下多久,我想办法生一堆火,我们暖暖身子,免得染上风寒。”
江宝嫦别无它法,轻轻点了点头。
山洞不过半间房屋大小,或许是猎户在此地休息过,角落堆着几捆g柴,还有火镰和燧石。
陆恒蹲在地上,熟练地以火镰和燧石相击,擦出火星,将g柴慢慢烧起来。
江宝嫦拧出襟前的雨水,看向他的后背,发现那三道野狼抓出的伤痕深可见骨,还在不停往外流血,连忙道:“陆恒,你伤得好像很严重,快坐下来,我帮你包扎。”
陆恒背对着江宝嫦坐在稻草堆上,正打算宽衣解带,又犹豫起来:“还是算了,这点儿伤应该si不了人。我与姑娘共处一室,已是千不该万不该,要是再有肌肤之亲,岂不坏了姑娘的清誉?”
“事急从权,再者,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我们做过什么?”江宝嫦找出一只破碗,清洗g净之后,接了半碗雨水,将帕子放在里面打sh,“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出去乱说。”
陆恒本想借此机会更进一步,没想到江宝嫦看起来端方持重,极守规矩,私下里说话行事却如此大胆,一时被她噎住。
“……我自然不会到处乱说。”陆恒慢慢解开腰带,忍疼脱去上衣,露出没有一丝赘r0u的后背。
他微微侧过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本就出se的骨相显得更加优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涌动着令人不敢深究的情意:“可我从小连丫鬟都没有一个,这还是头一次在nv人面前赤身露t,替我包扎伤口的人又是江姑娘,就算守口如瓶,不对外人透露半个字,心里只怕也忘不掉了。”
shill的帕子毫无预兆地贴在伤口上,激得陆恒一哆嗦,几乎维持不住羞涩的表情。
“照你这么说,悬壶济世的nv郎中得被多少人记在心里?”江宝嫦用开玩笑的语气,四两拨千斤地回避这个危险的话题,“快用剑把你的里衣割成布条,我给你简单捆扎一下,等雨停了,我们再回去请太医处理。”
陆恒连续两次进攻,都被江宝嫦不y不软地挡了回来,心里难免打鼓。
他不明白英雄救美这种话本上常见的戏码为什么对她不起作用,更拿不准她对自己是什么感觉,情急之下,竟然涌起巧取豪夺的念头。
不过,他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昌平侯府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尚氏又y险毒辣,只有她心甘情愿嫁给他,夫妻一t,同心同德,才能挣出一线生机。
再说,借t力优势欺负一个弱nv子,也太下作了。
陆恒安静地等江宝嫦给自己包扎好伤口,长长叹了口气。
他垂着头,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势,低声道:“江姑娘,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
江宝嫦站在洞口,借雨水洗净手上的鲜血,折身回来坐到陆恒对面,方才轻声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常常在别人面前说我父亲如何宽和,继母如何仁慈,拿着‘昌平侯嫡长子’的名头唬人,不过是怕被他们看不起罢了。”陆恒苦笑了两声,半真半假地说起自己的处境,博取江宝嫦的同情,“其实,父母对我的态度只算过得去,要说多上心,是不可能的。”
江宝嫦蹙眉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是昌平侯的亲生儿子,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冷淡?”
“为了张真人所批的命格,也为了我亲生母亲的si。”陆恒的目光变得黯淡,脸上闪过一抹自责,“听说当年父亲对母亲一见钟情,请动太后赐婚,两个人恩ai甚笃,可是,母亲生我的时候,由于我的个头太大,患上血崩之症,没几年就香消玉殒。所以,父亲不喜欢我是正常的,我不怪他。”
“江姑娘,你也相信命理之说吗?”陆恒转头看向江宝嫦,脸se因失血而变得苍白,总是神气十足的眉眼没jg打采地耷拉下来,不安地观察着她的反应,“你也觉得我会刑克六亲,是个不祥之人吗?”
他顿了顿,声音弱下去,几个字贴着唇边飘出来:“你……你讨厌我吗?”
“陆恒,我不相信天命,只相信自己。”江宝嫦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用手指梳理着半g的长发,语气平静又柔和,“什么刑克六亲,都是无稽之谈,我劝你也不要相信。”
她被陆恒骤然亮起来的眼神看得脸颊发热,笑道:“至于讨厌你……你是个热心肠,两次救我于危难之中,又帮过我的忙,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呢?”
“那就好。”陆恒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紧张地t1an了t1an嘴唇,继续往下说,“江姑娘,我们既然是朋友,我也不瞒你——我最近正在为自己的亲事发愁。”
江宝嫦烤g头发,仪态优雅地整理自己的衣袖,缓缓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你发什么愁?”
陆恒答道:“我愁的就是这个,父亲不肯理会我,继母虽是名门出身,毕竟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对我只有面子情,不可能耐着x子细细考察对方的x情人品。”
他开始诉苦:“继母给我安排的第一位姑娘,是翰林家的千金,虽然出身清贵,却动辄y诗作赋,要我跟她对对子。你也知道,我没读过多少书,如何答得上来?”
江宝嫦眼含笑意,似促狭似正经地道:“你们一个擅文,一个擅武,听起来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里不合适?”
“那我还不如直接请一位老先生来家。”陆恒眼看雨势渐小,有些着急,索x把话说得更明白些,“江姑娘,我想找的是一位能入世、能与我心意相通的姑娘,成亲之后凡事都有商有量,才能齐心协力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江宝嫦怔了怔,笑道:“你毕竟是侯爷的嫡长子,门第摆在那里,如今又步步高升,得到了太子殿下的器重,想找这样的姑娘,应该不是难事。”
“姑娘此言差矣。”陆恒如数家珍地说起近半年的相看经历,“继母安排的第二位姑娘是家中的独生nv,要求我入赘不说,还嫌我的名字不好,希望我更名改姓;第三位姑娘出身将门,行事b较……咳……b较豪放,不止与奴仆有染,还淘空了两个表弟的身子……”
江宝嫦的脸红得像三月的桃花,不自在地制止陆恒:“你……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陆恒见她目含春水,颊染羞se,和自己说话的语气b以前亲昵了许多,心中一动,乘胜追击:“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我不喜欢家里安排的相看对象,不能接受盲婚哑嫁,年龄又一日大似一日,心里急得发慌。”
“如果我能找到一位合心意的姑娘,在成亲之前又对彼此有一定的了解,那么,什么出身、门第,在我看来都不是问题。”他就差指名道姓地点出江宝嫦的名字,“你也说了,我毕竟是父亲的孩子,仕途又还算顺遂,我想,只要我不犯什么大错,封为世子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她就名正言顺地成为世子妃,往后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陆恒希望让江宝嫦觉得,他没她想象中那么高不可攀,但也绝不落魄。
只要她愿意陪他走过人生的最低谷,拿出少许嫁妆帮他渡过难关,他一定不会辜负她。
江宝嫦沉默片刻,道:“陆恒,我与你的想法不同,我一点儿都不急着成亲。”
陆恒的表情变得僵y,追问道:“为什么?”
“其一,我还没满十六岁,又在孝期,等两年再嫁人也不迟;其二,nv子嫁人之后,既要侍奉公婆,又要主理中馈,若是相公风流成x,还得帮着弹压妾室,维持后宅之中的平衡,多有不如意之处,哪有做nv儿家的时候轻省?”江宝嫦委婉地把陆恒的进攻挡了回去,“我能理解你的苦衷,但我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陆恒把江宝嫦的话听进心里,思索片刻,还待再说,却见她站了起来。
江宝嫦轻轻抚平裙摆上的皱褶,举目看向无边的夜se,道:“陆恒,雨停了。”
陆恒跟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只觉这段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相处时光过得飞快,心中怅然若失,附和道:“是啊,雨停了。”
江宝嫦在陆恒的搀扶下骑到马上,循着来时踩出的痕迹,慢慢往回走。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遥遥看见行g0ng的灯火,江宝嫦才开口道:“陆恒,你的伤势这么严重,还能参加后日的围猎吗?”
昌平侯不允许陆恒参加b武,因此,围猎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个在圣上跟前露脸的机会。
陆恒似乎已经习惯了起起落落的命运,豁达地道:“应该不能,没事的,明年再说。”
江宝嫦避开g0ng人们的注意,悄悄回到住处,连忙沐浴更衣,烧掉沾满泥水的衣衫。
因此,这一场波折,竟然无人注意。
第二天一早,端yan公主兴冲冲地抱着鲜yan夺目的马球跑过来,嚷道:“宝嫦姐姐,快去球场看我打球,我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就在我母妃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