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龚纾下令户部拨款,受命御史阎庆督察赈灾,完了让司礼监把两广总督王启明那封通篇谎话的奏本,当众高声诵读,给所有人听听,他是怎么信口雌黄粉饰太平欺瞒君主的。
“诸位大人,本宫不知这位王部堂究竟是瞧不上女子摄政,还是信不过本宫,但地方政务事关重大,我等在朝堂上一个字一句话,都能定人生死左右国运,牵一发而动全身。地方官不说实话,朝廷便如盲人摸象,如何能长辔远驭,为天下百姓毕雨箕风?”
太后和善,很少责怪什么人,此刻虽非声色俱厉,但痛心疾首之语足以令满朝文武惴惴。
“本宫一介女流,非真龙天子受命于天,在本宫看来,众位爱卿与我,皆不过是食民之禄、蒙百姓耕织劳作养着的管事人而已。家父自幼教导,人无贵贱,各司其职,我们这些人锦衣玉食,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靠别人做出来的?
人家的那份做了,那咱们呢?空读几十年圣贤书,为官之时却厚着脸皮尸位素餐,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既然吃了老百姓种的粮食,就该尽职尽责,心思还是放在办实事上的好。”
小太后板着脸唉声叹气,慢条斯理一通输出,拿王启明欺上一事狠狠敲打朝堂上下,对贬斥惩处只字不提。可这位封疆大吏到底还要脸,受不了这般羞辱,自行上疏请辞致仕。
上批:不准,做错了事情,自个儿补救。
温太傅看得好笑,在下面附上私信,一起发去给王启明,说太后虽生气,却并不忌恨鄙薄他,知道他是能臣,是真心盼他能为国尽忠,劝他不要与这位年少气盛的主子娘娘置气,顺她的意思把政事办好了,她自然赏罚分明。
王启明郁闷至极,他再要辞官,倒成了“做错事还要和小姑娘太后置气”,更显得小肚鸡肠,只能忍着受人嘲讽的羞耻继续干活。
“纾纾,尽管你不像龚阁老那样动不动把人贬官罢斥,但让人丢脸,你是有一套的。”
温太傅搂着被窝里光溜溜的小美人,对她那些迂回的小心机小手段喜欢得不得了。
“你一本正经装腔作势的时候像你爹,花言巧语笼络人心像你娘,弄奸耍诈又像你哥哥,我抱着你就觉得抱着一整个龚家。”
“……”
你胃口还挺大,你不怕死是不是?
“现在任上手握大权的这些人,大多是我父亲留下的‘龚党’,他们可能只服我爹,瞧不上我。人才难得,我总想着要好好用他们,舍不得革职贬官,但也不能纵着他们知情不报擅作主张,爬到我头上来。丢脸怎么了,欺上瞒下地糊弄我,丢脸是他活该。”
“是是,太后说得都对。那应惠麟呢?你逮住他盘问得那么仔细,他对答如流,可得了太后青眼?”
“嗯,我有心考教他,连那些县种的什么东西都问了,他应对时无分毫犹疑,如数家珍,可见是认真去查去看了,这人心里装着百姓,办事精干仔细,是可用之才。”
“不错。”温湛点头赞同,“我知你担心他与当地官场勾结,沆瀣一气回来骗你,所以故意把人马不停蹄抓进来,噼里啪啦连珠炮地审问他,不给他思索准备的余地。不过此人曾与我共事,我熟知他为人,秉性刚正,雷厉风行,言行做派或偶有锐利之处,但确有主政一方之能。”
“那……江南那边的事,要不要派他去办?”
温湛眉头一紧,不高兴了。
“你就这么不舍得宋尚杰。”
“嗯?怎么又吃醋,我都不单独召见他,小心肝还不满意啊。”
“啧,喊谁小心肝呢。我是怕旁人知道他痴恋你,闹出无中生有的风言风语。”
“唉……我上回和他提过,要不要去地方历练,他下跪求我将他留下,可怜兮兮的,我就……就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