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问话,小龚大人全不似在牢中审官员那般冷嘲热讽,凶神恶煞,相反,他对这群跪在地上无权无势的惊弓之鸟们,言语甚是“温和”,没动刑,也没杀鸡儆猴斩手剖腹地吓唬她们,顶多在不耐烦的时候凶两句“刁妇”“恶妇”。
他长得俊,官威虽大,但英气勃勃,年轻有为,姑娘们只看模样,便已生出七分好感,一个个忍不住抬头偷瞄他,他不发话训斥,她们就愈发放肆,盯着他的脸目不转睛,轮到被问时,更全无隐瞒,什么话都老老实实向他交代。
原来陈家四个姨娘里,那三个良籍都是强纳的,仗着家世,给几个小钱。
这还是客气的,长房长孙,受尽家族宠爱,家里丫鬟但凡有点姿色的,想睡哪个就睡哪个,玩腻了就卖出去,留在府中的这几个运气好,还有前几日刚被卖掉的呢。
至于什么“小夫人”,还真都是来历不明的女子,有出身戏班的,有青楼从良的,甚至有有夫之妇,被男主人收钱以“帮佣”为名送到他家。
“这厮还真是来者不拒。”
龚忱听了老半天陈家少爷的风流猎艳史,脑袋瓜嗡嗡的,扶着额头,拧眉瞪视她们,跋前踬后,一筹莫展,一壶茶被他喝得底朝天。
这种好色之徒不是什么稀罕物,京中纨绔子弟里的下流玩意儿多得是,龚三少爷并非没听过,只是不理解,不明白他染指那么多女人到底图什么。
你要说他有罪吧,也没犯什么大事,你要说他无罪吧,行径又过于荒淫卑劣,某人当时正为州衙内事笺泄露的事恼火,烦躁之下抓了人,此刻才与爱妻春风一度,心绪正佳,细思之下方觉事情难办,送回去不甘心,留下没道理,也不好安置。
这人从昨日早晨来,到现在一天一夜了,什么都没吃,用早膳的时间都花在折腾她身上了,这场审问一时半会儿怕是完不了,曲鹞放心不下,见他此刻沉思,便悄悄让人把为他准备的点心和新茶一起端来,推到他手边。
龚忱沉吟中抬手去拿茶盏,却碰到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侧头见案几上一盘新鲜小包子,还在冒热气。
“?”他抬头看她。
“给大人吃。”
“……”
不是,这正经问话呢,难道让他啃着包子问?吊儿郎当的威严何在?
“多久没吃东西了?快吃!”
“……”
唉……怎么办,老婆心疼他,深情若此,不可负,没奈何。
刺史大人舍下官威,丢开面子,拿起一只小包子,咬了一口,居然是肉馅的,怕不是为他宰了一只鸡?越想越觉小奶猫可爱,面上不由露出微笑,冷厉的唇角甜甜弯起,肃穆的目光透出柔情,令人怦然心动,厅内跪着的女子们无不看得愣怔。
他这一笑,化去周身傲气,使得某个犹豫不决的少女,终于鼓起勇气,决定赌一把。
“大人,民女有冤要告!”
说话的是陈家的“小夫人”之一,这女孩儿与众不同,从陈家被抓时全无惊慌,不乱说话,也不哭,举止沉稳,始终不卑不亢,龚忱一开始就注意到她了,明显出身家教不普通,又不是富家千金那种荏弱可欺的模样,他多少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