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三姑奶奶给老爷子的参,三根拇指粗的整颗参,还有一根没有拇指粗,可也是几十年的山里野参,整颗没破损的,让人捎给他。
他哪里能舍得吃,这么好的东西,哪里是他一下人能吃的起的。
老太爷听了,也只是笑笑,说三丫头记得你小时候抱着她偷枣的好呢,给你,拿着就是了。
老管家想着那参喝了才半个月,这身子骨在这天寒地冻的冬日里,似乎也不觉得虚冷了,就是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必做的极厚了,从里到外,都像是有热量在散发一样。
殷夕颜进了老爷子的书房,彼时,宽大的长方形书案,老爷子正禀气凝神的作着一幅水墨江山图。
屋子里暖炉里燃着香,不同于女人屋子里的甜腻之气,反而还有几分清冽之感,有清新明目之意,殷夕颜嘴角一弯,笑道:“祖父这么多年,对香的喜好,到是一点都没变。”
还是这个味道,记忆里,好像还在她小的时候,老夫人活着的时候,为老太爷常点这个香味的香,所以,后来,老夫人就算是去了,老太爷的院子里时常点起来的,还是这种香。
老太爷一幅画作到一半,被打扰了思路,放下笔也只是无奈的笑笑,虚髯上沾了点点墨汁,老太爷还不自知,嗔怪的瞪了一眼殷夕颜,宠溺道:“你这丫头,原听你母亲说,这嫁了人,性子到是稳下来了,说话,做事儿,到越来越有风范了,只是我原想着,你这风范,好歹也能装装样子,可到了祖父这里,什么风范都不装了,又打回原形了。”
扑哧。
殷夕颜笑的一脸欢颜,不在意的说道:“祖父这话差矣,孙女出嫁之后,一直秉承着祖父的教导,遵守着女子的三从四德,那些大家闺秀的风范,孙女可都是从书上学来的,处处临摹,不就是怕给咱们殷家的女孩丢人吗,如今回到自己家了,干吗还要委屈自己,尤其在祖父跟前,自然做真实的自己,才比较舒服,我说的对吧,祖父?”
就像一个撒娇的小儿女,正跟自己的长辈讨着欢心,因为知道长辈的纵容,所以这会儿到越发的散漫,不在意起来。
殷夕颜靠坐在老太爷书案对面的关公椅上,知道这是老太爷平时与人说话常坐的椅子,连屁股下面的垫子,都比别的要凹下去一些。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殷夕颜抬手笑指着老爷子的胡子,乐道:“祖父,你怎么又留胡子了?”
殷褚鹜小一点的时候,可没少给老太爷这胡子上眼儿药,每次都折腾的老爷子这胡子怎么留也留不起来,被说了几次,也没长一点记性。
殷老太爷瞪了一眼殷夕颜,似乎也想到了自己这胡子留起来的艰难,随后又无奈的摇头笑了,“褚鹜那孩子现在也越来越懂事了,在书院里,到也没少受先生的夸,过了三月份,我打算送他去国子监读书,那里多是一些王亲公孙家的孩子,大家在一起,也是提早有些磨合。”
殷夕颜知道老太爷对家里子孙的教育上,自有安排,这也不是她一个出嫁的女子能插的上话的,就算那个人是自己的弟弟,只是在这方面,就连顾氏也没什么发言权。
所以,她也不去多说。
“祖父,夕颜有话跟您商量。”
殷老太爷到是不意外,放下手里的笔时,顺便说道:“是不是关于靳王的。”
殷夕颜起身伺候着老太爷净了手,又重新沏好了茶,送到了老太爷的手边,把书桌上的画收了起来,虽然是半幅,可中间因为她的破坏,这幅画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想了想,殷夕颜拿着画,转身就去了外面,开了书房的门,吩咐了守在外面的管事儿把这话销了,这才重新回到了书房里。
老太爷只看着殷夕颜这般的动作,眸中隐有欣赏之意,他知道,这送画,不过是个噱头罢了,真正的用意,只怕是想看看外面是不是有偷听之人吧。
老太爷眼中有精光划过,大抵能猜到一些殷夕颜此次要说的话是什么,这种时候,很容易让人想到狡兔死,走狗烹,烈火烹油,势态艰难。
殷夕颜重新在老太爷对面坐好,屋子里的光极好,透过窗纱照进来的阳光刺的屋里一片柔缓的暖色,连殷夕颜要开口的声音都变的柔和起来。
“祖父,冰雁来信说,南边的风水不错,又是江南水乡,跟咱们这边的风光自有不同,很希望我和她父王带着小馒头过去看看。”
殷老太爷注意着殷夕颜的目光缓和中带着慎重,那里面有浅浅的谋算,又有些舍不得的亲情。
半晌,方道:“去吧,南方虽然湿气重了些,可是四季如春,风景如画,我如今也就是年纪在了,若是再年轻些,怕是自己早就跑过去喽。”
殷夕颜目光一抖,看着老太爷不禁又慎重了一些,“祖父,王爷的意思,也是觉得南边的风景不错。”
殷老太爷眯起来的眸光里透着隐隐的赞赏,甚至对靳王这个孙女婿,格外的满意,“嗯,靳王那些年打仗,到是路过南边,想来,在那边多少有些交情,这几年,靳王为皇上,为朝廷,为靳王府的事儿,也焦脆了心,到不如趁个机会,出去散散也好,左右也不是一去不复返了,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把孩子带着,一道回来就是。”
殷夕颜看着老太爷的目光,脑子里又开始转悠起来,她听的出来,老太爷怕是跟夏侯靳想到了一处,也赞同夏侯靳这样避开锋芒的作法,只是这样的做法,最后能不能成行,只怕还要缘于那位登上龙椅的人。
而且,夏侯靳手里有暗卫,这一点,且不说当今知道不知道,只说当今会不会与夏侯恪提起,到时候这些人,会不会成为夏侯恪心里的一根刺?
谁也说不准。
只是有些话,她能跟老太爷说,有些话,即便是她,也不能跟老太爷说。
她是殷家的姑娘,可也是夏侯靳的媳妇,她不可能只想着自己的娘家,不想着自己的夫君,更何况,他还是自己儿子的亲爹。
殷夕颜目光复杂的转动着,几次再欲开口,却只从老太爷的眼神里看出了,信。
一个信字,就像是让她相信夏侯靳,一切跟着夏侯靳的安排去走一般。
如果夏侯靳留在了洛城,那必然是他考虑之后的选择,如果他选择离开,也必然是会全身而退,对靳王府,对与靳王府有牵连的几家亲眷,都是最好的选择。
老太爷不过几句话,几个眼神,就已经安抚了殷夕颜的神识,让她不再犹豫,多思,多徘徊,只跟着夏侯靳走就是。
殷夕颜从老太爷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却不知道,老太爷书房的内室,又钻出了一个人。
此刻,那个人目光深沉的看着老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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