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嬷嬷笑着应了,也不叫小丫头,自己上手拿过两件大氅,一件递到了顾氏手里,顾氏就亲自给殷敞山系好了领口的系带,另一件,余嬷嬷刚要给殷敬亭系,却不想殷敬亭笑着接了过去,“嬷嬷这么大岁数了,没事儿就陪着母亲说说话就好,这种活计,让小丫头来办就是了。”
殷敬亭甩开了大氅,自己披好,系严,又与顾氏道了别,便与殷敞山一道去了老太爷的院子。
余嬷嬷瞧着七少爷的背影,不禁抹了泪,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顾氏瞧着好笑,一手拿着茶盏,一边嗔道:“嬷嬷这是做什么。”
余嬷嬷目光一直穿过帘子,及至看不到前边父子的背影时,才收回了目光,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感激道:“奴婢这辈子,能跟在夫人身边,就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喽。”
虽说她现在手里攒下的银钱,带着一家老小养个老真是不成总是,可是人都是有旧情的,更何况,这个院子,守着顾氏,看着顾氏的几个孩子长大成人,余嬷嬷早就把自己融入到这个院子,这个家,说句觊觎的话,她做为顾氏的奶嬷嬷,在顾氏身上倾注的心血,半点不比魏国公夫人少。
如今能得到未来三房长家的大少爷这么一句话,只觉得半生的辛苦都没有这一句话来的甜。
顾氏无奈的抚额,招了手让余嬷嬷坐到她身边的锦杌上,失笑道:“以往这话,我也与嬷嬷说过,怎么就没见过嬷嬷这么激动呢?”
顾氏这话可不是吃儿子的醋,只是觉得儿子长大了,这御下之上,到是越发的得心应手了,像余嬷嬷这样积年的老嬷嬷,又服侍她多年的,论理,自己的孩子虽然是主子,可也得敬着些,说白了,这敬的不是这个嬷嬷,而是她这个当母亲的。
自家的几个孩子平时在这上面做的到是不错,不过敬与用,可是两个概念,顾氏好笑的想着,瞧着自己儿子这用意,只怕,还真打算用上一用这余嬷嬷呢。
余嬷嬷抹了泪,嘴角也带了笑,“夫人说跟七少爷说可不一样。”
顾氏一听,笑道:“难不成,我一个当母亲的,说的话,还没有自己的孩子说的话让嬷嬷受用。”
余嬷嬷难得瞧见顾氏这番顽皮的心思,无奈道:“夫人如今这是日子好过了,三姑奶奶那边,眼瞧着,也不用夫人惦记了,时不时的,还能帮衬上娘家一把。”
微顿了一下,余嬷嬷又笑道:“虽说咱们家七少爷也是个品貌出众的,就是没有三姑奶奶的打点,这前程也差不了,可是自古不都有那么句话吗,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三姑奶奶从小就跟七爷亲,疼爱十二少爷,如今连着靳王也乐意为咱们家操心,可见三姑奶奶在靳王心里的地位,到是越发的重了。”
余嬷嬷这番话,最后才是重点,这嫁出去的女儿,与在家的儿子不一样,靳王越看重王妃,顾氏的心思才能越放的开。
而且,就是余嬷嬷,心里对这几个小主子也是真心疼爱的,如今瞧着小主子们一个比一个过的好,心里自然是高兴。
且不说顾氏与余嬷嬷的这番心思,只说殷敞山带着殷敬亭去了老太爷的院子,这个时辰,老太爷并没有睡觉,而是在书房里练字,听了下人的禀报,便让这两人进来了。
“大晚上的,可是有事儿?”
殷百启可不是糊涂人,请晚安的时间都过了,这个时候父子一块过来,明显是有话说。
殷敞山向来不会拐弯抹脚,步子往前挪了挪,隔了个大长桌,一边看着老太爷的字,一边小声道:“爹,靳王让四月过来传话了。”
殷百启笔下不顿,如行云流水般的字体在纸间晕染开来,“嗯。”
一声轻应,听不出情绪。
殷敞山却是知道老太爷是让他接着说,索性又道:“靳王给敬亭谋了个职位。”
殷百启最后一笔收尾,笔锋如刃,锋利挺秀,满意的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几个字,暗自点了点头,一边把狼毫放进了笔洗里,一边接过孙子递过来的帕子净手,“什么职位?”
“吏部笔帖式。”
“吏部?”殷百启手中的帕子直接扔到了殷敬亭的手上,然后绕过大书桌,寻到了自己往常惯坐的那把椅子,把身体的重量压了上去,旁边的茶几上摆着一套官窑的茶具,壶里还冒着嘶嘶热气。
拿起水壶在茶杯上淋了一遍,然后才拿过茶壶为茶杯里絮了水,一小杯茶水,混着茶叶的清香,送入口中,甘甜着味蕾,让殷百启不由一叹,那种舒服的感觉,到像是钻进了心里。
“吏部自来是几王必争的地方,吏部那个尚书是太子的人,侍郎又是洛王的人,还有一些起眼的,不起眼的,指不定都连着哪个府呢,靳王,这是想干什么?”
殷敬亭到是没想到一个吏部里竟然藏着这么多派系的人,谁不知道太子与洛王不合,太子是以长为尊才坐上的太子之位,洛王其实就比太子小一点,可小一点也是小,就差这么一步之遥,就要一人为君,受万人膜拜,一人为臣,跪服认拜。
洛王这种不满的情绪,已经不只表现在平时了,就是在朝上也与太子时有争端,而且言词又极为犀利,多次都让太子下不来台。
殷敬亭就算是没上过朝,可是公侯之家的孩子,看的,听的,懂的,不是外面那些随意胡猜,风往哪刮,人往哪倒的小老百姓可比的。
殷敞山也是觉得吏部有些乱,“爹,你看,要不就推了?”
殷百启并没答殷敞山的话,而是突然之间看向了殷敬亭,“敬亭啊,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殷敬亭没想到祖父会直接问到他头上,不过显然心下并不慌乱。
“祖父,敬亭觉得,只要不危害家族利益的情况下,可以去看看。”
“噢,怎么知道不会危害?”殷百启到是对孙子这样的回话方式满喜欢的,什么事儿能想着以家族为己任,不盲目的去追求那遥不可及,哪怕是触手可及的利益关系,而且想到立其根,护其家,这才能堪为男子汉的风范。
殷敬亭在心里斟酌了一番,才道:“孙儿想过,靳王能提这个位子,想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然能选了我,只握与我父亲的清名也有关系,诚如祖父所说,吏部里面各种关系盘根错节,一个不好,就有可能成为别人的筛子,靳王就算是再不看重我这个人,可好歹我还是三妹妹嫡亲的哥哥,我们兄妹的感情一向又要好,靳王只要用心去查过三妹妹,就该知道三妹妹是个重亲情的人,试想,作为三妹妹的嫡亲哥哥,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三妹妹就算为一个弱女子,难不成就没有反抗的力量。”
殷百启到是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殷敬亭,笑声音带了几分调笑,“我怎么听你这意思,竟然拿你妹妹当护身伞了。”
殷敬亭摇了摇头,“我那不过是有所依据的分析而已,断不会做出任何让三妹妹为难的事儿,更何况,我堂堂七尺男儿,自该闯出一片天地,就算指着祖上的荫封,若是干不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儿,还不是给自家抹黑。”
殷百启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殷敬亭,不得不说,心里对这个孩子是满意的。
“照你话里的意思,这个事儿,你自己是愿意的?”
殷敬亭也不欺瞒,笑着点了头,“回祖父,我自己心里是愿意的。”
“不怕遇到困难?”殷百启用眼神制止了要开口的儿子,自己接着问了下去。
殷敬亭摇了摇头,认真的点了点头,“祖父,作为兄长,若是在困难面前就被击倒,将来,如何做兄弟妹妹们的依靠?”
“好,有你这话就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看看靳王那边怎么说,要是没问题,让靳王安排你进去好了。”
殷百启不是个多纠结的人,再说,男孩子,总是要闯一闯的,如今还小,可以把困难让家里人解决,只是这孩子眼看着也要娶亲了,生子了,无论是他,还是他父亲,都不可能跟着他一辈子,护着他一辈子,所以,把他扔到吏部,趁着自己还有几分脸面的时候,总能护着这孩子一个周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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