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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重礼(1 / 1)

二十六、重礼

不管怎麽想,都觉得那并非真实,而如一场梦幻。

赵枫在自己的房中这麽想,只觉窗外寒意甚浓,枯叶也开始凋落。

剑影血光,si生别离,一切都显得不甚清晰,甚至有些模糊。

话虽如此,赵家庭中如今仍挂着白幡,棺柩至今抬出。

更别说那照三餐送来的汤药甚苦,苦得让人不断回想起那一切。

特别是这帖药方是由东方文,也就是真正的文公子所书写,在事件暂且落幕後由他为赵枫诊疗,吩咐要定期服用以便回复元气。

连赵枫一度担心过的大小创口,也收到了药膏来弭平,至今也只剩下少许凹陷,一眼望去已如一般皮肤粉neng。

是的,至返家至今已经五天,赵枫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被他指为真凶的那个人只带着两把断剑返回。

文公子谈笑无忌的向赵枫说了一些不知如何判断才好的闲话。

被称为殿下的那个人则是不再关注赵枫,便让文公子差人送她回家。

返家时,见着站在门口苦候自己的父亲时,赵枫有些想哭。

只是身後还跟着八人的灵车,她先是忍住了情绪,向父亲简单报告了一下,便是直趋赵家内院而去。

在那里,除了有几分讶异而不敢上前的弟弟赵松外,便是一见到她便小碎步跑来,紧紧抓着姊姊的妹妹赵节。

赵枫直觉抱紧了小六岁的妹妹,这才眼泪才凝结成珠,继而成行滑落。

之後她意识像是根绷紧到极点的弦断了,整整睡了一天才醒来。

在此之後的事情自然有父亲c心,她就只负责调养休息,就这麽过了三天。

待在暖和的被窝里,隔着窗格看着外头的老树,偶而能听见几声鸦啼。

这是缓冲渐去,天地终要为寒气所笼罩的迹象。

虽说有几分不吉利,可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可有一件好事?

赵枫微微出神,或许正是享受这段得来不易的平静吧。

然而在窗外传来脚步声的时候,赵枫眼神复明,脚一g、手一抬,床帘便是缓缓滑落,盖住了床内的景况。

下一刻,敲门声从远处传来,不,这是被床帘隔着才听来遥远吧。

「姊,起来了吗?该喝药了喔?」

听到这声呼唤,赵枫反而提高了被褥,遮到了x口。

至於姿势就更不用说,早早就躺下了。

赵枫那小两岁的弟弟敲门不果,索x推开门,传来木轴旋转的咿呀声。

「姊,就算汤药再怎麽苦,装睡也是没用的喔。」

虽然听到这种话,但是一想到那汤药之苦,赵枫还是觉得把头也盖着。

刷一声,门帘被拉开来。

啪一声,盖在赵枫头脸上的被褥被一把拉开,甩向靠墙的那一侧。

赵枫微微睁开眼睛,只看到一名少年站在床头,手中捧着汤药。

不用特别去嗅,光是普通的吐息就闻得到那gu味道。

当然,味道本身并不臭,甚至带着草药的微微芬芳,但一想到喝下去会是什麽滋味就让人决定睡到天光黯淡为止。

由於这两天来都是这样,想必这个平常受到姊姊很多照顾的弟弟一定能谅解……才怪,正因为不会所以赵枫才决定挣扎到最後一刻的。

不久之後,赵松坐在床边,一匙一匙的喂着姊姊吃药。

当事人的赵枫则是苦着一张脸,秉持着你不喂我就不吃的最後一道消极抵抗。

不过由於汤药真的太苦了,两三匙过後赵枫就自己抢过了那个碗,以让人无法与人在赵家外的赵家小姐的豪迈姿态一口饮尽。

赵松对此也不怎麽意外,反而适时的递上手帕,供姊姊擦拭嘴角。

接着,则是另外一碗清水,让赵枫漱漱口,冲淡留在嘴中的那gu苦味。

「说吧,有什麽事吗?」

在舍弃气质形象也想要逃避的那碗汤药之後,赵枫坐在床上向着弟弟发问。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

虽说小姐的闺房不会随便让人进来,但最近送药的都是仕nv或是让仕nv捧着药陪同前来的赵节。

由於之间的那阵变故,赵松本来就不该做这种事情,而应该去协助父亲处理後续事宜,可他出现了,那就代表还有别的事情。

「其实是知道姊姊遭遇这种事情,不少长辈都送了慰问来。当然送来的人手我都有好好款待,但一些礼品方面可能就要请姊姊处理一下。」

这大概就是长辈人面广的问题吧,才会有才回家几天就有人送来慰问。

只是这来得速度会不会太快了点?赵枫觉得有点疑惑。

不过那些送东西来的长辈确实都跟赵家有点交情,所以赵枫也就没想那麽多,跟弟弟说好等会会去点收後,便是继续在自己的房间内歇息。

身上只穿着一件素白内里,自然是不好走出房门,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一到室外就会被赵家上下以担忧的眼神关注,让赵枫觉得自己还是好好休养一阵,对自己跟别人的心理健康来得好。

就是这回离开了床铺,赵枫自然也不好再回去,至少她的心中满抗拒这回事。

然而一闲下来,又不由自主思考起了前事,更别说嘴里残留的苦味会让他想起一个人,也就是调配这药方的文公子。

他与殿下在眉眼之间有几分神似,但气质却是相差甚多,至少另外一位绝没有文公子这般保持着愉快且轻松的态度。

更别说诊断过程中,文公子也提到了殿下的事情。

「也许殿下在与赵姑娘相处时有些失礼之处,我也承认殿下作为一个人来说有些……不应该是非常的扭曲与别扭,但有一件事情还请赵故娘务必记得──殿下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闻人这个姓氏,他是作为皇族长大ren的。」

这话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听,赵枫还没怎麽明白,回到家沉淀过心绪後,这倒是有些不一样的味道。

当然,并不是汤药的苦味,而是另一种为人处事的苦涩之处。

赵枫无法想像作为皇族成长是怎样的光景,但对於自己在赵家长成,所以总有一些颜面与规矩的这点倒是很明白。

虽说规模与牵动的范围差别甚大,可赵枫还是勉强有些t会,哪怕那有偏误恐怕也不会太大吧。

只是下一刻赵枫想起了文公子的另外一句话,觉得继续思考这件事情有些危险,决定起身去看看各家长辈送来的慰问礼品。

「──不过殿下的好恶明显,如果赵姑娘不是有哪里让殿下很中意的话,你大概真的会被丢在山林里不管吧,哈哈哈。」

……主要是下次还有机会见到殿下时,可能又会气到冲上去训斥的这gu怒气。

赵家内厅。

与目前暂设灵堂的外厅不同,是供赵家人使用的空间。

若是平常可能会有更多的装饰,但在治丧的此刻就收得一乾二净,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冷清,只有堆积成小山的慰问品稍稍改善了这份寂寥。

当然,这些慰问品都是从侧门搬进来的,也算是顾忌前厅的考量。

虽说是慰问品,但多半都只是一些食品或是药物。

毕竟在这种时候送的礼物也是非常注重的,送得太简单会让人觉得受到轻视,过於贵重又会让人觉得难以承受,所以送上一些jg致又好处理的糕点,或是一些简单的装饰品算是无伤大雅的选择。

由於这次赵枫遇险,所以慰问品的类别也多出了补品或膏药之类的。

当然,那些都是赵枫不吃也可以给别人的类别,所以也不是大问题。

唯一让赵枫有些在意的是一个锦盒,根据赵松的说法,是跟着其他礼物一起进来的,可整理之後才发现只有这个锦盒没有署名。

没有署名的话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也当然不知道要找谁问,又能退给谁。

「这才是让姊姊我来处理的主因吧。」

毕竟一般的礼物大家按照礼单收下就好,只要这边走个过场,对方派的人也就可以高高兴兴的回去覆命。

而这个锦盒除了确定是送给赵枫的这点之外,完全是来历不明内容不明,就只能让当事人自己处理了呢。

话虽如此,赵枫拿到锦盒後,只花了大概三个吐息的时间思考前後来龙去脉,便在赵节期待的眼神下「嘿」一声将其打开。

──反正赵家身家清白,远日无冤近日无仇,除了b较不走运牵涉到了某次事件之外,根本不会有被人针对的可能,像杂言故事中那样盒子一打开会s出飞针还是窜出毒物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不过还来不及看内容物,赵枫就闻到了隐约的气味,或者说是香味?

只是那气味极淡,若是厅内有摆花装饰的话可能就会被盖过了吧。

赵枫轻轻推开探头观望的赵节的小脑袋,定睛看向锦盒内部。

锦盒的尺寸不小,赵枫得用手捧着,重量却不算重,内容物也自然不算多,那是一个铁罐跟另外一个纸盒。

铁罐看起来就跟平常装茶叶的容器差不多,所以就先放着不管。

至於那gu若有似无的香气便是由一旁的纸盒中透出,轻轻揭开後,才发现是用油纸包着的糕点,外表看来洁白如同粉雪洒落,表面还押了复杂的花印。

就算打开看,那gu香味也没有变得浓郁,似乎本来就是这样。

不待赵枫开口,赵节一看到是糕点就伸手去拿,甚至马上就放进了嘴里。

虽然不担心吃坏肚子,但对於妹妹如此自由洒脱,赵枫还是有点担心。

「姊姊,这个好好吃喔!」

至於妹妹把咬了一口的糕点递过来就更别提了,怎麽看都不可能是合宜的举止。

话虽如此,这只代表着妹妹对姊姊的亲昵之情,此处就真的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赵枫张口任由妹妹将糕点塞入口中,轻轻咬了一口之後,舌头慢慢在口中搅拌,让糕点在口中缓缓化去,同时脸se一变。

当然,并不是味道不对,而是口味与她吃过的糕点都不同。

「桂花糕吗?」

这话才一出口,赵枫又觉得有几分不对,因为桂花的风味没有这麽浓厚,唯一的可能就是──将桂花跟糖粉调和均匀,制成糖桂花。

这份入口即化的口感则是加了糯米粉跟一些盐,但入口渐化的瞬间又凝结在一起,细细品味时又透出了不同的口感,微微的酸味与甜味结合反而让那本就幽雅的风味更加突出。

为此,赵枫拣了一块桂花糕起来,不过外表看来浑然一t,倒是瞧不出什麽玄机来,但马上再吃一块又觉得有点口乾舌燥。

「小节,去请厨房泡一壶茶来好吗?然後把小松也叫过来吃。」

「嗯!」

赵节高兴的带着茶罐离开,不过等茶还需要一点时间吧。

至於赵松会不会来这就看状况了,但赵枫本来就打算留一些给父亲,所以也无大碍。

只是在这段等待期间,看着手中应该是桂花糕的点心,赵枫总觉得好像有点模糊的印象,可不知道为什麽就是想不起来。

苦恼之余,也因为捧着锦盒太久而打算搁到一旁,却因此有一封书信压在原本的茶罐与纸盒下方。

「……早点发现就不用这麽麻烦了嘛。」

或者反过来说──哪有人把最重要的书信压在礼品的下方啊!

怀抱着几分莫名其妙的感觉,赵枫随手揭开信纸。

摺叠的信纸中,之中闲话甚多、语焉不详,那种像是在隐瞒什麽的口吻让她很是在意。

更别说是文公子说过的戏言,让她直觉猜想「纳采」之事。

何谓纳采呢?纳采乃三书六礼之一,为两家结亲时会走过一遭的礼节。

简单来说,纳采是指男方送上礼物,探问nv方生辰,表示这求亲的礼节正式开始……毕竟这年头很少人直接登门问亲,肯定都是先确认过再开始跑这流程,否则有些传统的纳采礼不耐放,准备起来也不容易,自然不能白送。

这麽想过之後,赵枫回头重看一遍文章,确实有些蛛丝马迹,像是请确保一定空间,不用太过注意排场云云,怎麽看都是暗有所指。

也正因为如此,赵枫才扣着那封信没给父亲阅览,打算先行一步。

这有些逸脱她平常的行事风格,但赵枫没想太多,便是说服了家人前来封京。

那麽这表面的原因之外,又是为了什麽?

这一回,赵枫找着了答案──这份郁结不清的情绪就是最直接的原因。

因何动怒?因而气结?因何忧心?因何困扰?

这一切都是因为更简单明了的原因,因为在意。

起初源自於「文公子」欠缺t贴而轻慢他人的行为,之後却起因於七殿下的身份,使得这一切都变得不可解。

堂堂皇子为何纡尊降贵作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虽说只是很短的时间,但赵枫却时还记得七皇子伸出的手的触感。

哪怕是皇子的手,上面却带着茧,一点也不光华。

联想到这手曾经为自己作过吃食,那略显粗糙的触感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与那份触感同时唤起的则是另外一份暖意,来自於至今仍在x前的暖玉髓。

所以赵枫肯定了这点,也明白了自己这一切行为的源起──因为在意。

她很在意这个神se平静,始终说着她的生si并不重要却又救了她一命的人。

救命之恩并不是直接原因,但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望着七皇子的身影。

没有什麽不切实际的期待,也确实存在着一份想像,一份疑问。

所以当这份想像落空,疑问扩大时,她选择了逃走。

而在逃亡的尽头,想像再度落空,疑问却得到了南辕北辙的解答时,她怒了。

很在意,在意得不得了,才会有这种反应。

为了得到这个结论而绕了多少弯路呢?赵枫不愿去想。

或者说,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去想了。

三十、谁谋

文德坊,文卿顾府。

那场出人意料的大雨过後,七皇子与他身边的nv子被送到了此处。

这是一个不出意外的结果,毕竟触怒皇太后娘娘的结果是在宗庙长跪警惩,此时就算出了点变调,由g0ng中传来的主旋律也不会变。

是故,七皇子没有返回外g0ng,而是被送往了业师家中。

与仍就带着点sh气的空气不同,在许多人目光不及之处,想来仍有火烧得炽盛。

那是流言,如燎原火一般的流言,想来过一阵子会传得更远吧。

文卿顾同在庭中暂搁书卷时,便听到了走过回廊的仆役的私语,内容自然是关於那位被送来疗养的弟子。

倘若平时表现得较为谨严自制的顾府都是如此,那外界呢?

顾同没怎麽想像,只因为那是不需要想像之事──打从一开始就太不自然了。

连身为朝官的他都没能掌握这回太后返g0ng的虚实,在封京各坊市之中便沸沸扬扬的传起了关於七皇子的小道消息,再怎麽乐观也能判断是有人推波助澜。

紧接着七皇子即将成年的时刻,话题没个数旬半年恐怕是无法消弭。

所幸好事者可能会到宗庙窥探一眼七皇子,却不会有人赶来打扰顾府的清宁,这算是好事一桩。

至於到底该怎麽应对,顾同决定等自家弟子醒来再判断。

虽说与获季不过隔了数天,但就像是换了一张脸般,总觉得整个庭院看起来就不一样了,充满所谓萧索凋零的气氛。

走在府中外廊,顾同想着等等的话题,以及可能的走向。

虽说自家子弟多半都已成年外出,可多了一名七皇子似乎也还是不得省心啊。

内厅之中设有三个坐为,主位是顾同,一位是闻人泓,另外一名则是东方文。

顾同与东方文并不是那麽熟悉,但对闻人子弟身边都有一个东方家的人的这点倒是知之甚详,有过数面之缘,却没怎麽深交。

或者这麽说吧,就算顾同有意深交,想来东方家的人也会避嫌。

东方家就是这麽只闻其名,难以就其面目的一群人。

不过只要一想想闻人家与东方家之间的关系,也就不难明白了。

东方家之祖是元皇帝的妹夫也是妻兄,虽在征南之战中战si,族人也在乱战中折损大半,但也因此获得元皇帝的亲自监护,获赐「东方」一姓。

想想吧,元皇帝在入主中州之前在哪里?在西方,为牧族之首。

是以如此,东方二字对闻人皇族的意义不可不谓重大。

当然,这不是闻人要与东方共天下之意,而是为了保证东方家族一定能存续下去的做法,所以东方家族明明列牧族八姓之列,却没有任何一人出仕。

他们在元皇帝的安排下步入医学一途,从此闻人皇族身边必然都会跟着一名东方家的人,哪怕是过往的十地之战,起兵的闻人皇族尽遭屠戮,也没有波及任何一名东方家族的人。

也许他们不会涉及功名利禄,但只要闻人皇室在的一天,他们便会永远存续下去,这也许便是元皇帝对自己的妹婿妻兄最後的补偿。

作为目前年纪最幼的闻人皇族,闻人泓身边自然也有东方家的人。

这回事态过於超乎想像,所以顾同也只得让东方文全权照顾那两人,而这回的会谈也是在东方文的肯认下才促成,条件就是他得全权陪同。

……与其说是侍奉闻人皇族的人,有些时候反而b较像是监护人啊,顾同如此想。

他先在主位坐下,同时仆役也奉上了茶水。

那壶口冒出的香气并不浓烈,喝来的滋味也不怎麽样,就只是粗茶而已。

拿来招待客人或许有些失礼,但客人如果不在意的话,那也没什麽关系,至少就顾同所知的闻人泓来说,就是那种无论好茶粗茶都当成水在喝的人。

明明是皇族,有的是机会品茗各种好茶,却又一视同仁的糟蹋,真是不好说什麽。

片刻後,闻人泓才自厅後廊门步出,身後跟着一个跟班。

此刻的闻人泓自然不会穿上皇族正装,而只是一袭素衣外面加上一件保暖的棉质外衣而已,未戴冠而披发在後,完全是不能出去见客的模样。

哪怕表情一样平静,但为师八年多的顾同倒是看得出来,那是相当不满的神情,想必是後面那人yb他这麽穿着的吧。

嗯,就保暖来说无懈可击,在其他方面却是一踏糊涂。

至於元凶则是保持微笑,身上穿着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褐布衣裳,头顶则是用条帻巾裹着头发,说是不小心闯进文卿府上的平民大概也有人会信。

「若不是在自家府上,你们二位此时可是相当失仪呢。」

「不不不,顾大人不是说过了吗?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顾同是这麽说过,但那话绝对不是对东方文讲的。

对此,闻人泓只是冷哼一声,也不打算辩解。

「也罢,秋水病t初癒,穿得暖和些也不为过。」

至於东方文,顾同就决定不予理会,谁让他是东方家的人呢。

「倒是有些事情为师就算不好奇,也得好好探明这来龙去脉,秋水你应该明白吧?」

闻人泓信手倒了杯茶,既不闻香也不细品,就这麽饮入喉中。

「若先生想听,弟子自然是会提,就不知先生知道多少?」

当下,顾同便是简单提了自己所知的事情,不过没有加入任何推测。

在授业先生的注目下,闻人泓恭敬的点头连连,最终才开口。

「这方面的事情就让常德补充吧。」

「……咦?」

只见被指名的东方文一脸错愕,倒茶的手顿时抖了一下,不过并没有泼出来。

「逃云墟的事情你也有参与,你更是始终待在第一线,由你陈述b较准确,不足之处我在补充即可。」

对顾同来说这是有些趣味的画面,谁让他很少看到自家弟子这般指使人做事。

不过说这是指使又彷佛有些偏差,毕竟语气太过随x,甚至b较像是友人之间b较不庄重的互动。

东方文啜了口茶水,大大的皱起眉头後,心不甘情不愿的开了口。

从中,顾同得以b较钜细靡遗的了解个中真相,特别是提到猎人帮的时候……不之为何,东方文提到那位受陷害者的白壮士时特别生动。

「嗯,可以了。若为师猜得不错,秋水你是刻意放走那位白童子的吧。」

闻人泓对此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又喝了口茶,跟水一样的喝。

「这事不用猜,毕竟那两位白家人都跟殿下交过手,想必是在兵器上动了什麽手脚吧,谁让他们青灵剑诀属木,殿下的执锐属金呢。」

对武学上的事情,顾同不甚了了,顶多知道闻人皇家有一套独传的功法,以及基本的五行生克而已。

对此,闻人泓仍就没有回应,而是突兀的开口陈述。

「放走白童子算是意外之事,不,应该说这种两方无害的结果甚为理想,能进行得这麽顺利,大概也是那对从兄弟的功力在伯仲之间的关系吧。」

作为补充,东方文稍稍描述了一下他在那对从兄弟交战的地方见到的景象,各处树g受损、残枝落叶四散,如同一场暴风雨过境一般。

只是就算东方文讲得再怎麽生动,顾同也没什麽直观的见解,毕竟他没习武。

「反正幕後主使者的目的该已达成,棋子是否收回可能也不是那麽在意。」

顾同闻言皱了眉头,却也没说什麽。

闻人泓是皇族,皇族有些思考并非常人能够理解,哪怕顾同能窥得一二,却也不怎麽愿意认同,只能说那是帝王心术的一部分罢,非皇家人着实没必要理解。

再说,言谈之中虽未言明,但顾同倒是能推敲一二。

在逃云墟附近的行动,并不是针对皇太后而去,只是皇太后的事情很适合用来作掩饰,不用多作什麽皇家就会将其掩盖,像顾同听到的缘由则是皇太后身t有恙,所以特意搬回g0ng中让众太医亲自诊治。

就算这跟甚嚣尘上的七皇子事件有冲突,但皇g0ng方面的说法就是这样。

同时,也能从这种反应中推敲出另一头的主使者是谁。

若是寻常宵小敢在皇室身边滋事,肯定如蟊虫般被捏扁,倘若是牵连甚广的话,这时候也该有了搜查的动作,可偏偏什麽都没做,那就代表另一头的疑犯至关紧要,甚至动不得。

筛选可能x後,答案就只剩下一人,不过顾同没有将这个人选说出口。

东方文仍在谈笑,闻人泓仍在喝茶,想必对此是已经有了默契。

辅政没理由这麽做,三皇子做了肯定会被立刻收押,除此之外已无他人。

「皇祖母已经承诺会给与赵家补偿,生意方面也只是延期再谈,这事情到此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哪怕真相未明,但在各种处置上都已经结束,不会有更多的事实被揭露,甚至是在这次事件中有直接关系的猎人帮或赵家也不会得知真相吧。

顾同心中并不能接受,倒也对此并未置辞。

他是正直不假,却不是初出茅庐的儒生,自然知道什麽不能说。

「那殿下要怎麽处理封京的这回事呢?」

东方文说这话时带着几分狡猾,想来是在调侃自家主子。

顾同微微一笑,便等着自家弟子给出答案。

「有人在背後推波助澜,我为了平息风波而亲理此事,却没想到还是差了一着。」

用闻人泓的方式来说,他是打算藉势而为,所以才在最快时间内被罚到宗庙前跪着,就是为了避免事情扩散生变。

毕竟他就封成婚在即,闹出了更大的风波就不好了。

只要他规规矩矩的在宗庙前跪完,事後向皇祖母认错,这事情也就结了。

「并不只是这样吧。」

顾同如此说,闻人泓倒也不意外,怎麽说两人都是师徒。

「你打算藉势为名,却没有想到踏入了连环计中,是吗?」

「……是。」

这话说得轻巧,但顾同却觉得有些别扭。

只要知道这场事件的起因为谁,那麽这场由皇室成员出演的戏码也就昭然若揭。

闻人泓将成为继二皇子後第二名就封的皇子,想来朝中已有不少有心人在盘算,甚至辅政本人应该也在盘算者之列。

顾同眼前的这名弟子自知根基浅薄,所以想要另辟蹊径来增加筹码,他要的并不是政绩也不是武力,而是声名。

那是不同於三皇子的文雅之名,而是在苍头百姓之间津津乐道的声誉。

皇家中事本就多遭窥探,这一等一的大事必然被大肆传播,直至远扬他州。

那麽,就算七皇子并不会真的走访各地,各地也必然先听闻其名,这便是这苦r0u计的真面目……不,这可能也算不上苦r0u计,大概皇太后娘娘也知道这点,才戏剧效果十足的多放了个盆子在那里吧。

「可这一切都被闯进来的赵姑娘给破坏了。」

这话说得有些苦涩,毕竟闻人泓应该也没想到绯闻的另外一位当事人会闯进来,把这原本可以顺利收场的求名之举弄得面目全非。

当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求得了名声,但这名声就有点走样了。

更别说是老天开的玩笑,真的让那覆水给收了回去,这声名过盛了。

顾同已经想的到一年数季後,可能会有「七皇子叩首宗庙,暴雨起覆水能收」的话本出现了……而且这完全是事实,想禁绝也根本没办法。

对此,闻人泓也显露了自嘲的笑容。

「至於这事情的主使者是谁……不用猜,本人就来过我的面前承认了。」

「啊,所以是三皇子吗?」

闻人泓又是叹了口气,显然是默认了。

顾同是听说过三皇子颇好寻欢,个x洒脱,却不怎麽了解。

三皇子被剥夺封地是在顾同入京之前,个中缘由顾同并不清楚。

顾同不善诗文也不会受三皇子青睐,他也不会刻意去结交皇子。

在种种情况下,顾同这回有几分不明白,便是听着弟子说下去。

「我本就认为卫士之中安cha了几位皇兄的耳目,所以在返京之前就传得如此沸沸扬扬并不意外,但我没想到皇兄做得这麽绝……为了让这出戏演得更加jg彩,甚至假借我的名义送信给赵家。」

根据闻人泓的转述,三皇子当时是这麽说的──「七弟,你这事情还作得不够jg彩,让皇兄帮你找来另外一名名伶吧。」

就结果来说,赵家小姐的行为确实非常出众,出众得不用润se就能成一场戏了。

「结果我成了三皇兄戏台上的角se了啊。」

传言三皇子也有写过一些话本,但终究只是传言,没有得到证实。

只是顾同看着闻人泓的表情神态,思索了片刻後,决定提出另一个疑问。

「秋水,你这麽做是想保护赵姑娘吧?」

此话一出,连一旁谈笑的东方文都为之一惊,赫然看向闻人泓。

闻人泓未有大反应,却是将手中茶杯放回桌案,微微一笑。

「果然瞒不过先生。」

眼见东方文仍是那般不明了的模样,顾同便是开口解释一二。

「返京时此事传开,若不尽速解决,迟早会有人找到赵家,这应当不难理解。」

东方文颔首表示同意。

「那麽未免事态延烧到赵家,就必须趁早出手解决此事,届时就算有人查明真相,那时秋水也已然就封,不在封京了。」

顾同望了一眼闻人泓,见他没有异议,这才又开口。

「更别说皇太后娘娘明白此事背後意涵,又因为此事与己有关,想来对赵家的照拂并不会少,只要得了太后娘娘这後盾,赵家便是安然无忧了。」

「正如先生所言。」

这时东方文才一脸像是吃了颗酸梅似的,来回看着顾同与闻人泓这对师徒。

「……我还是喝茶就好。」

虽说喝茶的表情还是像被酸到,但起码不会再开口了。

在东方文自愿退出谈话後,顾同提出了最为重要的问题。

「秋水你已想好结果了吗?」

闻人泓并未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将视线投向了门外。

良久,这才开口。

「皇祖母覆水难收,而此刻所有人都知道了传言中的那名nv子是赵姑娘,想来就算是皇祖母再怎麽不愿意,也得就着那本不打算用的话本来演吧。」

皇子与一般民家通婚,这是本朝没有过的前例。

更准确来说,并不是收为姬妾而是明媒正娶的这点从未有过。

闻人泓以此事作为基底,却被三皇子一手推翻,假戏已然成真,说什麽也没用了。

「处罚大抵就是减封,我往後不能称孤道寡,甚至会像三皇兄受罚吧。至於赵姑娘……此刻我还不知道该怎麽处理。」

这话惹动了东方文的兴趣,不过也只是抛抛目光,而没有开口。

「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经跳入此局,就此声名大噪而非局外人,大概也没有夫家愿意得罪我……那,就只能带着她一起走了。」

顾同思及至今仍在时睡时醒的赵家小姐,心中倒是有几分遗憾。

同时也有几分庆幸──幸好自家那匹悍马现在不在,否则肯定会出乱子。

终、无为

皇太后娘娘本姓黎,乃元皇帝之孙黎王的後代。

昔日元皇帝定下规矩──闻人之姓唯有皇室可以使用。

这道规矩在元皇帝崩後数十年才真正适用,毕竟元皇帝只有一名儿子。

闻人皇室的後代照规矩封了王,却会在亲王薨後,让亲王的所有子息以亲王的封号为姓,就此脱离闻人皇室。

这规矩自然是独特的,某方面也排除了他宗入嗣的可能x。

也因为如此,闻人皇室的成员一向不多,最多时也没有超过百人。

黎家也是其中一支,更在两代後迅速没落,直到有人被选入g0ng中。

那位黎家nv子为先皇生下了皇子,是诸位皇子中年纪最为轻者。

彼时先皇年岁已高,倘若先皇驾崩,除了会成为太后的人之外,其他妃子若非依附封王之子息,便得入观修道,替先皇祈福。

黎妃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为了幼子而c劳,暂且没有修道的打算,但这名号却已经决定好了。

虚真,作为一名元皇帝後裔却在民间潦倒过,又入g0ng产下皇子的她而言,这或许是个再适合也不过的道号。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道号过了数十年都没用上,只有昔日许下此名的到人会如此叫唤。

因为昔日幼子被指定为先皇的继承人,黎妃也因而母凭子贵,日後会成为皇室中辈分最长的皇太后。

只是这一指名导致了诸位已然封王的皇子不满,最终列王起兵,共有十位皇子举旗za0f,相约战後平分天下。

又因为诸王皆以「土」相关之字为封号,在民间又称此战为「十地之战」。

那场绵延数年之战,以封京一方的胜利告终,而za0f的诸皇子尽遭枭首。

唯独诸王子息并未族诛,而是以封王薨後之例,让他们以父王封号为姓,各自散入民间。

往後数十年,昔日黎妃,今日皇太后,只有一个人以道号唤她。

「虚真道人这般汲汲营营,想是还看不清这尘世如何依归。」

尚未入g0ng前,那名黎姓nv娃曾与此时袭名逃云的道人有过交情,打算取道名时也是这位道人起的意。

只是事隔多年,一人贵为皇太后,一人仍是乡野散人。

「身在红尘,便是迷雾遮眼,谁能及得过局外人。」

有道是旁观者清,逃云道人自然明白这点,因而笑了笑。

一是穿着华服的老妪,一是穿着道袍的老道,二者却有截然不同的神貌。

贵为皇太后的老妪老态已显,气息不匀,若非刻意调养,想来天寿不远。

至於名号逃云的老道,此刻仍披一身灰白道袍,在草庐前的空地练剑。

那剑飞快,如天际云朵飞过,剑光映天光,煞是一片灿烂。

倏忽,那剑徐行,挥洒不见凝滞,剑影相连,如一云连绵千里。

这剑便在虚实快慢动静间不断变换,竟是一套极为高深的剑诀。

可对老妪那说,那便只是剑,而剑不能解决的事情太多了。

「纵是如此,虚真道人亦曾慕道,当知有为无为之理。」

老道收了剑,在老妪稍远处的竹椅上坐下,爽快的饮下一大碗清水。

「大道无为,是不可言,是不可形,终究难测。」

「道可道,非常道,可虚真道人居庙堂之高,应该知道几例才是。」

老妪一抬眼,彷佛睁开眼都有些费力。

「还请道长指教。」

老道摇摇头,从一旁桌上拿了蒲扇,在这有些凉的获季中搧风。

「虚真道人可还记得儒门山朱将门?」

老妪点点头,或者说那是不可能或忘的一件事。

元皇帝入关扫荡liuhe,唯独东北儒门山最後一支军队不降。

彼时元皇帝接受儒门掌铎建议,采行仁政,广布儒学,这才使得各地反抗逐渐消息,也因而没有再对东北这支孤军清剿。

东北孤军之首姓朱,乃是前朝将领,哪怕在前朝宗室俱亡的状况下,仍是坚守儒门山十数年,最後因天下已定而解散孤军,自此消失无踪。

「倘若元皇帝坚持扫荡,岂有那十数年边境和平,乃至於不战而能致太平者?」

老妪不语,而老道则是说了下去。

「只是数十年後,文皇帝见羁縻日久便命其内附,却因此生了乱子,十数年未能平静,最终回归初始面貌。後又忧其扰而分云州为三,门州作为重镇,守的不是边疆,却是在自己家里起了一道墙,高高隔开了近邻。」

老妪仍是不语,老道则是给了个结论。

「此无为有为之别,至今仍在,兵祸之乱终究起於人心,而人心便受有为所扰,终究成了灾有了害。」

恍惚之间,黎太后回过神来,身侧是另一名妇人随侍。

随侍者东方薇,不消说自然也是东方家的人物。

只是她与其他跟在皇子身边的人不同,是孀居多年後才被召入g0ng中,作为太后的近侍来工作。

此後十数年间,东方薇展现了她的能力,获得了皇太后的信赖。

也只有她能在事前就打点好皇太后的需求,更满足了病情不得外传的要求。

黎太后自然是满意的,但偶而还是会觉得有点扰心,毕竟东方家族的人与闻人皇家的距离太近了,会让位高权重者觉得有些不放心。

「娘娘不上望楼看看吗?」

东方薇的建议让黎太后心中一动,不过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

「你的侄孙也在行列之中吧。」

「是啊,虽说文儿x格调皮了点,但跟在七殿下身边反而合拍。」

黎太后对此没多说什麽,只是抬了手,而东方薇便明白了她的需求。

不久,太后的座前设了案,陈了书卷,更备了笔。

只是用的并非墨汁,而是朱批。

书卷一展,只见上头文字陈列,竟是当今七名皇子的名姓。

辅政闻人洛、缇王闻人泾、三皇子闻人汜。

名姓在此一断,只因四五皇子同胞双生,却因早产而夭折,是故有排行却无命名。

接着则是最後的两个名字:六皇子闻人潼,以及最後的七皇子闻人泓。

只是在此名册上有着极为不详的朱批划注,将四五六三位皇子划去,因为六皇子在十二岁时遭遇意外不幸坠崖身亡。

这回太后同样拿笔沾了朱批,却迟迟未在七皇子的名姓上落批。

又是良久,黎太后这才在闻人泓名姓上写了「临缁侯」三字,接着收拢书卷。

「若不快点的话,七殿下的车驾就要离开封京了呢。」

东方薇如此催促,但黎太后仍是不为所动,哪怕七皇子是由她亲自教育长成,却也没有因此而动心。

「你若想看,便自己去吧。」

「……娘娘身边得要有人守着才行。」

这怎麽听都是藉口,但对年少成寡,必须自称哀家的黎太后而言,这份心烦之处也不失为一份温暖。

只是人嫁入了天家,更成了皇帝之上的皇太后,这份温暖反而有些不太舒服,更别说是那些至今仍在明争暗斗的孙儿们了,在深g0ng内院中追求那份温暖,只会让失去之後更加不幸而已。

不期然,黎太后想起了自己的侄nv,今日被称为敬皇后的那名nvx。

最终,这般回忆也只成为一道叹息。

「无论有为无为,生在闻人家中便没了选择,只因他们从降生的那一刻开始──」

黎太后又一次睁眼,望着这jg雕细琢、美仑美奂却又无b冷清的寝g0ng。

「──便必须为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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