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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梦魇(1 / 1)

五、梦魇

那人并没有去得很久,而且手中拎着一个包袱。

其实赵枫并不确定过了多久,毕竟躺着没事做的时候就容易jg神涣散,而回过神的契机便是那人的归来。

更重要的是,他换了一件灰se的上衣回来,这让赵枫心中的疑惑加深了。

简单来说,如果他在不远处就有可以补给的据点,为何要把自己摆在这里?

说「摆」是有点夸张,但被安置在这种地方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对方并未特意跟赵枫打招呼,最多是视线对上的那刻颔首致意。

只见他在转小的火堆中加了些树枝,稍稍拨弄不让火势过为集中,接着便在火堆上架设了一个锅子。

看到这里,赵枫也大概知道对方要做什麽了,特别是从葫芦中倒水进去,乃至於加了一些白米与佐料,再盖上锅子的这点。

下一刻,对方走了过来,赵枫下意识戒备着,却发现全身仍是瘫软无力。

就在一步之遥,对方蹲了下来,与靠在赵枫的视线大约等高。

一瞬间有种被当成孩子的感觉,但赵枫对此没什麽意见。

「渴了吗?」

「有一点。」

对方也不罗嗦,迳直递出了手中的葫芦。

赵枫伸手想接,却连做出这个动作都有些乏力。

顾虑到身上披着外衣,所以伸手的动作较为谨慎。

哪怕是这种情况,在异x面前露出整条手臂还是让她颇为羞赧。

下一刻,碰到了葫芦却抓不紧的这点,让她很是气馁。

「……可能有些失礼,但你需要帮助吗?」

几经周折,赵枫艰难的点头,只有点头是因为实在说不出口。

对方将葫芦口推向赵枫,在饮水的过程中,赵枫只觉得双颊发烫。

就是有些溢出口中,从颈部滑下的sh润感受也顾不得了。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赵枫才看清楚对方的面容。

与平静的声音相仿,一张年轻而方脱稚气的脸庞便在眼前。

年岁大约与自己相仿吧,可能还大了一点。

没有蓄须而修整过,下巴与嘴角显得光滑。

目光显得平静,却又在顾盼之间隐有神采,不知所思为何。

近在眼前,赵枫才发现对方的轮廓略深,发丝虽黑却在光芒照s下有些微棕。

「您祖上有牧族血缘吗?」

对方才yu起身,听到赵枫这话又蹲了回来,这让赵枫觉得有些抱歉。

「是,怎麽了吗?」

「不,只是想到罢了,尚未请教恩人姓名?」

虽说情况未明,对方也未必全然为善意,但有照顾自己这点确实不假。

「若姑娘不介意,唤我文公子无妨。」

对方目光少许游移,最终应道。

这大概是假名吧,赵枫如此想。

「那可否容许小nv子问些事情呢?」

「在那之前,姑娘是否允准在下在一旁坐下?」

赵枫才想起两人目前的状况,不由得沉默。

「若有不便,那我回到火堆旁也无妨。」

「……不,文公子请坐,此时情况不b平日,於礼无大碍即可。」

话虽如此,赵枫仍就觉得有些坐立不安,所幸文公子不算坐得太近,彼此之间也没有目光直接相对,少去了一些尴尬之处。

「姑娘想问什麽?」

「想知道的事情不少,可小nv子想先明白,自己是在怎样的情况下遇上公子的?」

在火光照耀下的侧脸仍旧平静,不过赵枫隐约见到文公子的嘴角微微上扬。

「实说无妨?」

「……无妨。」

这话让赵枫更加紧张,紧张的是自己到底是不是做了什麽奇怪的事。

按照文公子的说法,他是在赶路的过程中发现赵枫的。

当时他察觉到有动静,所以与同伴暂时分开,进入林中查探。

虽说是察觉到什麽,但在树林中找寻声音来源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在他打算放弃,返回与同行者会合时,一个身影就从他没注意到的方位撞来。

至於那个没有注意到的方位,赵枫从文公子隐约的作态中,大概知道是哪个方向。

如果是前後左右这种方位的话,在人影出现之前必然就会先听到声音,剩下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正上方。

简单来说,赵枫认为自己是失足後,直接摔到了恩人的身上。

听到这边,赵枫以一种快将脖子扭断的方式别过脸庞,不敢看向身侧的文公子。

只是由於文公子没有刻意看向赵枫,所以仍在叙述一些状况。

具t的内容赵枫已经没有心思听,只在内心希望文公子快点停下来。

「说真的,我是真的被姑娘吓到了,没想到会有穿着礼服在林中狂奔的nv子啊。」

这话更是让赵枫作好了打算,要是这消息传了出去,回家大概会有一个月不敢出门见人吧。

「就在下认识的nvx当中,大概也只有一个人做得出这种事吧。」

这话倒是让赵枫有点兴趣,不过只是把目光抛了过去,没有特别询问。

文公子似乎察觉到这点,眸光一转,露出了相当明显的笑意。

「要说起我那位朋友啊,虽然在背後议论她不太好,可她确实做过不少事啊。」

文公子此刻与此前的平静表情有些不同,赵枫倒是有点好奇了。

「如果说到她以前最过最出格的事情……大概是策马在街道上狂奔。」

这很特殊吗?赵枫有些疑惑。

虽说骑马这点让人有些讶异,但策马狂奔这点应该只是有点没规矩吧?

「然後用绳子拖着两个人。」

「……啊?」

由於听到超乎想像的内容,赵枫不由得喊出声来。

文公子的态度丝毫不变,想来这种反应还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

「顺带一提,那两位是之前sao扰她的人,虽然做得有些过了,不过算是惩罚吧。」

听到这里,赵枫怎麽样假装平静也忍不住了。

「那位小姐是哪位将门的虎nv吗?」

单就听到的事蹟来说,赵枫认为那是最可能的状况。

「不,她的父亲是当朝文卿。」

「……真难想像。」

赵枫对於文卿到底是什麽官职没有深刻的印象,但印象中是关於文章乃至於藏书,以及负责教授经书义理的任务。

就这样的家门中出了这样一位nv儿,已经跨越难以想像,直接进入不可理喻的阶段了。

「作为生父的那位也很难想像,明明是自己的nv儿却这麽有习武天份啊。」

见到文公子一扫之前的冷淡,如此开怀的模样,赵枫直觉问了一句。

「那位小姐是文公子的情人吗?」

在她的男nv意识中,会这麽愉快的讨论另外一位异x,大抵就是这样。

至少在父亲谈论亡妻,或是弟弟提到心仪的对象时都是如此眉飞se舞。

「……呃。」

在看到文公子的表情之後,赵枫确定两人之间不是那种关系。

至於那是什麽表情?赵枫基於恪守礼教的原则,并不想多加描述。

半晌,文公子才再度开口。

「赵姑娘,有件事情恕在下冒昧。」

由於刚刚问错话导致对方心情低落到谷底,这回赵枫以相当认真表情回应。

「公子请说。」

只是文公子对此还有些犹豫,又等了一会才开口。

「关於商队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霎时,赵枫只觉得周遭的声响离自己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尖锐切入柔软的物t那一瞬间时发出的声响。

尖锐的是剑刃,那柔软的是什麽?

是伸手可及,是举目可见,就近在身侧的某种东西。

是什麽?不想想起来,不,是不可以去想。

想什麽?想某种东西被分成两半,那本来不应该变成两半的。

不,那什麽都没有,什麽都没看到,什麽都没听到。

不管是踏出的步伐、g破的裙摆、穿破的鞋底还是任何的痛楚都不存在。

对,那一定都是假的,因为这世界上不可能出现那种光景。

那种仅仅一瞬间就从现实切入非现实的锋芒并不存在,是不应该存在。

那待在这里的自己又是谁?是没有分成两半的东西,还是……

下一刻,赵枫只觉得x前抵着一块y物,而这份触感让她停止了颤抖。

是不存在的事物可怕,还是就在眼前的事物惊骇?赵枫为此摆脱了梦魇。

眼前所见,是文公子以认真的表情盯着自己,手则是按在自己的x前。

更准确来说,是按在外衣上,而外衣内有一块赵枫未曾察觉的y物在。

那并非冰冷锐利的触感,不知为何显得温暖而平滑。

随着那份暖意逐渐扩散,赵枫只觉得眼前景象有些模糊。

不知为何,她却注意到了无关紧要的一件事。

啊,文公子的剑少了一把,只剩下短剑。

「别急,还有时间,还有时间让你做好准备面对这一切。」

六、玉佩

在文公子的要求下,白商在距离事发现场的一段距离紮营。

文公子离开前,也特意确认过了一些事情。

像是脚印,还有现场残留的东西等等。

对此,白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他们的立场很不妙。

简单来说,就是嫌疑。

无论皇太后娘娘出於什麽目的前来逃云墟,而他们确实到了前往该处的道路上,又待在事发现场。

就官方的人来说,嫌疑最大的人就是他们。

当然,只要跟赵家联络,请他们稍作解释的话,应该可以洗清一定嫌疑。

可还是有嫌疑,这就是猎人帮最为尴尬之处。

因为在没有更具嫌疑的旁人出现前,他们就是最可疑的人。

从这点来说,白商选择服从的这点是完全正确的。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说是安全,因为曾经发生过一件事,那也跟皇族有关。

那是发生在平州的一件与武林人士息息相关的大事。

本来只是地方两个派门之间的口角,却随着江湖人的意气之争,或者说是吞不下这口气而扩大了规模。

最终这门人之间的冲突惊动了双方的高层,虽说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但双方都算是平州的一方势力,有些面子问题还是得顾。

几次书信往来之下,双方高层决定见一次面,把所有事情都摊开来说明白。

就在双方jg锐尽出,就只为了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的时候,问题发生了。

两边这种大阵仗不可能不惊动官方,可地方武官完全没接到任何相关消息。

或者说,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什麽事,却没有得到正式的知会。

本来这种派门之间的事情只要请官府进行仲裁,就可以迅速落幕,可偏偏就是没人这麽做。

原因为何?个中因素太过复杂,但白商想终究还是面子与威信的问题吧。

虽说对b有些不准确,大概就像是小孩子之间的纷争马上找大人解决一样,就算事情顺利告一段落,在名声与信用上总是有些过不去。

就在此时,有一支队伍路过平州,这才造成了接下来的事情。

那是缇王的卫队,当时正在返京的路上。

缇王本人听说了此事後,随即展开行动,不过他不是前往会面地点调解……而是兵分二路,前往双方的根据地。

想当然尔,兵甲具备的卫队不可能是上门拜访,双方高层各自离去的情况下,怎样耐得住军队的攻击?是以不久之後,双方派门皆遭攻陷。

有人逃往双方的谈判地传达消息,却让两边都因此震怒。

为什麽呢?因为双方都认为是对方通风报信,这才使得自家後院起火。

盛怒之下,人往往做不出什麽合理的决定,何况是手中有刀剑的江湖中人?

一场乱战就此展开,可这场斗争并没有赢家胜出,而是双方皆为输家。

缇王卫队早有准备,从双方的後面夹击,几乎没有任何损失便击溃了两派。

至於两派门的si伤……这就不用多提了。

事後,双方都被撤销官许,名下的众多基业更没入官产,余众则是负起责任被流放出平州,两大派门就此烟消云散。

当然,白商对细节并不了解,而江湖传闻大致上就是如此,可以肯定的是那两大门派都已经消失,而缇王曾经返京的这件事情也是真的。

换言之,就是民不与官斗,哪怕是有点本事的武林门派也一样。

人家五百卫士就随便灭了两个门派,何况是人众还没满百的猎人帮呢?

更别说猎人帮的前身解散这件事情了。

不久,猎人帮之首也赶到了现场。

说是不久,但也已经是天光消散,已然入夜的时候了。

只见一行人策马而来,为首那人与白商有几分神似,就是面容有些纤白,双眼略细,顾盼之间给人种不安的感觉。

就算是如此,他也仍旧是猎人帮之首,其权威绝不容忽视。

那人正是白周。

白周在武林道上的诨号是「白童子」,个中固然有几分他因少了两截小腿而身形不高的意味在,另一方面则是他不生髭须又面容白净而如此得名。

他虽然不介意别人用这个称呼,可只要有人以嘲弄语气称呼,就绝不轻饶。

曾有人嘲笑过他的双足,接着在一对一的打斗中被狠狠修理一顿。

那生来的缺陷纵使造成了一些不方便,却也没让他在武林道上有太多阻扰。

「帮主。」

一行人在临时营地中停下,旁人则是慢慢围了过来。

门众翻身下马时,白周则是从行囊中取出两物,安在了那截短腿上。

就着火光可以看见,那是一双制作jg细的木腿。

当中凹处得以嵌在白周腿末,在以皮带绑紧,便算是克难的义足。

只是白周的双腿并无关节,木腿自然也无法做得那般巧妙,实际走起路来更像是孩童踩着高跷那般晃荡。

饶是如此,白周走起路来仍是稳健灵敏,不见任何不便之处。

「如何?」

「来迟了,赵家行旅已被不明人士袭击,赵家小姐也不知所踪。」

在火光的照s下,白周那皱着眉头的面容显得有些y森,不过白商看习惯了,所以也没什麽特别的感觉。

「那原本委托我们护运的商品呢?」

「大概也被抢了,至少我们在这里没有找到。」

白周闻言更是皱眉,最终摇摇头。

「不去找找看赵家小姐的下落吗?」

「是有进入林中的迹象,但此刻不方便去找寻她的下落。」

此刻,白周望向白商,露出了些许责问的目光。

「为什麽?」

「因为……」

白商才要开口,却见道路的另外一端,出现了一道光。

在入夜的林道中出现一道光是相当稀奇的事,但在此刻并不让人意外。

那光芒由远而近,照出了一名骑士缓缓而来的身影。

不在夜晚的林中策马疾行,是该说是慎重呢?或者说是沉稳?

白商暂停对话,先向自家帮主颔首致意後,随即上前迎接。

如他所料,来者正式早先才见过的那名年轻人。

此刻只见他仍是那般轻衣简装,唯独坐下的马匹与手上的一只灯笼不同。

更别说他下马时动作之慢,更是让在场几人皱眉,而且还没先向白商回礼。

待到双足落地後,他才缓缓的向白商一个点头,更是让旁人有些不快,不过当事人的白商倒是不以为意。

「阁下夜中前来,辛苦了。」

「嗯。」

「此时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那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朝着另一处火光前进。

那端,正是白周所在之处。

与白周面目相对那刻,那人停下了脚步,接着目光朝下一转,微微点头。

「你是白童子?」

白商看到这种应对,心里喊了声糟,随即连跨数步,抢先发言。

「还未向文公子介绍,此人正是我等猎人帮之首,白帮主。」

对此,文公子望了白商一眼,而当事人的白周也是。

「在下白周,还未请问阁下是?」

虽说眉头微皱,但白周也没有其他的情绪显现,礼数上也还过得去。

「你们有按照我的要求留驻此地,很好。」

白周瞅了瞅白商,接着微微点头,眉头皱纹也缓缓淡去。

「不知阁下以何身份要求我等暂待此地?」

文公子的表情仍是那般水波不兴,这次不待白商发言,便从向怀中伸手。

从怀中取出的是一块玉佩,虽说作工jg细,倒也不是什麽罕见之物。

正当旁人迟疑之际,却见文公子挪动几步,朝着一旁举着火把的帮众前进。

「把火把放下来一点。」

帮众有些迟疑,看了白商一眼後,这才闻言动作。

文公子接着将玉佩置於火把之下,而那光芒竟尔穿透玉佩,在地面上显现成字。

帮众不明所以,可白周与白商却为之动容,急忙走前几步。

这倒不是他们不明白为什麽,而是他们已经明白了,还想确认一番。

只见玉佩倒影错落,四字交错,正是「闻人声者」四字。

其他帮众不识得这四个字,但曾在门派中受过教育的两人却不可能不明白。

那是一百五十年前,改朝换代时的传奇。

昔日牧族之首并非以闻人为姓,用的是牧族惯习的名字,顶多是有一个作为华族的名字,不过那也只是因为他是牧华二族的混血罢了。

在攻破昔日玉都後,牧族渐次征服前朝领地,却因苦无治术而各地时叛时服。

牧首采纳昔日儒宗建议,x1收各地儒者力行统治,这才安定局势。

有监於此,牧首率先改姓以为警惕,奠定八大姓的基础。

昔日牧族之首,亦即传奇中的人皇,今日所谓之元皇帝。

闻人遂成皇家之姓,用意便在於「闻人声」。

那麽「闻人声者」又是谁?这便不言而喻了。

昔日皇家攻破珣山关,在封京落成之前始终驻军防守,作为直辖领。

珣山素以玉石闻名,皇家自然也取用了不少。

待到封京落成後,这才自珣山撤军,算是正式迁入,不再需要留退路。

传闻有言,闻人皇室自出生起都会配戴一枚珣山玉作为身份标志。

今日,有一枚玉佩能映出这四字,怎可能不理解其中的因由?

也许有巧工良匠能做到一样的工艺,却不可能敢用这四个字。

就在白商与白周行动之前,那人再度开口。

「唤我一声文公子无妨。」

对此,白商倒是有些想法,不过此刻也不多言,仅是颔首同意。

「就不知道文公子打算如何处理?」

说这话的是白周,此前对文公子的质疑已然消去了泰半,就是那游移的视线多少有点让人觉得不规矩。

文公子回望而去,对白周这有些怪异的举动却没什麽反应。

「明日早晨,你们与我再度会勘现场,在此之前所有人都留在这里。」

这话说得直白,简直就是……不,完全就是命令没错。

白周闻言脸se一僵,像是察觉了什麽,不过白商还来不及缓颊,他便再度开口。

「这话恐怕有些太过了。」

武林道上多得是争一口气就喋血丧命的场合,白周此举并不奇怪。

只是他面对的人物可不是几句言语就能搪塞的对象,白商有些急了,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麽话语来缓和情势,只得踏前一步错开对峙二人的视线。

文公子面容仍旧平静,率先退了两步,将玉佩收回怀中。

「你们可以不这麽做,我不反对,因为这对我没什麽差别。」

下一刻,文公子回身跨步,再次穿越众人包围。

上马之後,他以俯视的高度面对所有人,目光直向白氏二人。

「不过对你们来说,差别应该不小。」

七、嫌疑

「欺人太甚!」

文周如此喊道,单手搥在了一旁的树木上。

他的手劲不小,饶是根深柢固的林木也一阵晃摇,一阵羽翼拍动声响传来,想是惊动了附近的鸟儿吧。

「帮主,冷静。」

文商倒是能够文周的心情,毕竟当时门派就是因为官方的一纸公告便解散。

昔日平州事件的余威仍在,没人敢在那时候捋虎须。

饶是如此,门派也为此有些损失,最终仍是门众四散。

那段日子与光景,文周是怎麽面对的,文商最清楚。

更别说,此刻他也有些气愤,但总要有人来做缓冲,所以他勉强自己冷静。

「……我也不是不明白,可那位文公子也太目中无人了点。」

其实文商想说,我们在对方眼中可能连人物都算不上。

这种话也只是想想,文商摇摇头。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话倒是让文周瞪了文商一眼,不过也仅止於此。

「若我猜想得没错,那位文公子应该在怀疑我等。」

「就因为你们之中闲话甚多、语焉不详,那种像是在隐瞒什麽的口吻让她很是在意。

更别说是文公子说过的戏言,让她直觉猜想「纳采」之事。

何谓纳采呢?纳采乃三书六礼之一,为两家结亲时会走过一遭的礼节。

简单来说,纳采是指男方送上礼物,探问nv方生辰,表示这求亲的礼节正式开始……毕竟这年头很少人直接登门问亲,肯定都是先确认过再开始跑这流程,否则有些传统的纳采礼不耐放,准备起来也不容易,自然不能白送。

这麽想过之後,赵枫回头重看一遍文章,确实有些蛛丝马迹,像是请确保一定空间,不用太过注意排场云云,怎麽看都是暗有所指。

也正因为如此,赵枫才扣着那封信没给父亲阅览,打算先行一步。

这有些逸脱她平常的行事风格,但赵枫没想太多,便是说服了家人前来封京。

那麽这表面的原因之外,又是为了什麽?

这一回,赵枫找着了答案──这份郁结不清的情绪就是最直接的原因。

因何动怒?因而气结?因何忧心?因何困扰?

这一切都是因为更简单明了的原因,因为在意。

起初源自於「文公子」欠缺t贴而轻慢他人的行为,之後却起因於七殿下的身份,使得这一切都变得不可解。

堂堂皇子为何纡尊降贵作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虽说只是很短的时间,但赵枫却时还记得七皇子伸出的手的触感。

哪怕是皇子的手,上面却带着茧,一点也不光华。

联想到这手曾经为自己作过吃食,那略显粗糙的触感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与那份触感同时唤起的则是另外一份暖意,来自於至今仍在x前的暖玉髓。

所以赵枫肯定了这点,也明白了自己这一切行为的源起──因为在意。

她很在意这个神se平静,始终说着她的生si并不重要却又救了她一命的人。

救命之恩并不是直接原因,但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望着七皇子的身影。

没有什麽不切实际的期待,也确实存在着一份想像,一份疑问。

所以当这份想像落空,疑问扩大时,她选择了逃走。

而在逃亡的尽头,想像再度落空,疑问却得到了南辕北辙的解答时,她怒了。

很在意,在意得不得了,才会有这种反应。

为了得到这个结论而绕了多少弯路呢?赵枫不愿去想。

或者说,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去想了。

三十、谁谋

文德坊,文卿顾府。

那场出人意料的大雨过後,七皇子与他身边的nv子被送到了此处。

这是一个不出意外的结果,毕竟触怒皇太后娘娘的结果是在宗庙长跪警惩,此时就算出了点变调,由g0ng中传来的主旋律也不会变。

是故,七皇子没有返回外g0ng,而是被送往了业师家中。

与仍就带着点sh气的空气不同,在许多人目光不及之处,想来仍有火烧得炽盛。

那是流言,如燎原火一般的流言,想来过一阵子会传得更远吧。

文卿顾同在庭中暂搁书卷时,便听到了走过回廊的仆役的私语,内容自然是关於那位被送来疗养的弟子。

倘若平时表现得较为谨严自制的顾府都是如此,那外界呢?

顾同没怎麽想像,只因为那是不需要想像之事──打从一开始就太不自然了。

连身为朝官的他都没能掌握这回太后返g0ng的虚实,在封京各坊市之中便沸沸扬扬的传起了关於七皇子的小道消息,再怎麽乐观也能判断是有人推波助澜。

紧接着七皇子即将成年的时刻,话题没个数旬半年恐怕是无法消弭。

所幸好事者可能会到宗庙窥探一眼七皇子,却不会有人赶来打扰顾府的清宁,这算是好事一桩。

至於到底该怎麽应对,顾同决定等自家弟子醒来再判断。

虽说与获季不过隔了数天,但就像是换了一张脸般,总觉得整个庭院看起来就不一样了,充满所谓萧索凋零的气氛。

走在府中外廊,顾同想着等等的话题,以及可能的走向。

虽说自家子弟多半都已成年外出,可多了一名七皇子似乎也还是不得省心啊。

内厅之中设有三个坐为,主位是顾同,一位是闻人泓,另外一名则是东方文。

顾同与东方文并不是那麽熟悉,但对闻人子弟身边都有一个东方家的人的这点倒是知之甚详,有过数面之缘,却没怎麽深交。

或者这麽说吧,就算顾同有意深交,想来东方家的人也会避嫌。

东方家就是这麽只闻其名,难以就其面目的一群人。

不过只要一想想闻人家与东方家之间的关系,也就不难明白了。

东方家之祖是元皇帝的妹夫也是妻兄,虽在征南之战中战si,族人也在乱战中折损大半,但也因此获得元皇帝的亲自监护,获赐「东方」一姓。

想想吧,元皇帝在入主中州之前在哪里?在西方,为牧族之首。

是以如此,东方二字对闻人皇族的意义不可不谓重大。

当然,这不是闻人要与东方共天下之意,而是为了保证东方家族一定能存续下去的做法,所以东方家族明明列牧族八姓之列,却没有任何一人出仕。

他们在元皇帝的安排下步入医学一途,从此闻人皇族身边必然都会跟着一名东方家的人,哪怕是过往的十地之战,起兵的闻人皇族尽遭屠戮,也没有波及任何一名东方家族的人。

也许他们不会涉及功名利禄,但只要闻人皇室在的一天,他们便会永远存续下去,这也许便是元皇帝对自己的妹婿妻兄最後的补偿。

作为目前年纪最幼的闻人皇族,闻人泓身边自然也有东方家的人。

这回事态过於超乎想像,所以顾同也只得让东方文全权照顾那两人,而这回的会谈也是在东方文的肯认下才促成,条件就是他得全权陪同。

……与其说是侍奉闻人皇族的人,有些时候反而b较像是监护人啊,顾同如此想。

他先在主位坐下,同时仆役也奉上了茶水。

那壶口冒出的香气并不浓烈,喝来的滋味也不怎麽样,就只是粗茶而已。

拿来招待客人或许有些失礼,但客人如果不在意的话,那也没什麽关系,至少就顾同所知的闻人泓来说,就是那种无论好茶粗茶都当成水在喝的人。

明明是皇族,有的是机会品茗各种好茶,却又一视同仁的糟蹋,真是不好说什麽。

片刻後,闻人泓才自厅後廊门步出,身後跟着一个跟班。

此刻的闻人泓自然不会穿上皇族正装,而只是一袭素衣外面加上一件保暖的棉质外衣而已,未戴冠而披发在後,完全是不能出去见客的模样。

哪怕表情一样平静,但为师八年多的顾同倒是看得出来,那是相当不满的神情,想必是後面那人yb他这麽穿着的吧。

嗯,就保暖来说无懈可击,在其他方面却是一踏糊涂。

至於元凶则是保持微笑,身上穿着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褐布衣裳,头顶则是用条帻巾裹着头发,说是不小心闯进文卿府上的平民大概也有人会信。

「若不是在自家府上,你们二位此时可是相当失仪呢。」

「不不不,顾大人不是说过了吗?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顾同是这麽说过,但那话绝对不是对东方文讲的。

对此,闻人泓只是冷哼一声,也不打算辩解。

「也罢,秋水病t初癒,穿得暖和些也不为过。」

至於东方文,顾同就决定不予理会,谁让他是东方家的人呢。

「倒是有些事情为师就算不好奇,也得好好探明这来龙去脉,秋水你应该明白吧?」

闻人泓信手倒了杯茶,既不闻香也不细品,就这麽饮入喉中。

「若先生想听,弟子自然是会提,就不知先生知道多少?」

当下,顾同便是简单提了自己所知的事情,不过没有加入任何推测。

在授业先生的注目下,闻人泓恭敬的点头连连,最终才开口。

「这方面的事情就让常德补充吧。」

「……咦?」

只见被指名的东方文一脸错愕,倒茶的手顿时抖了一下,不过并没有泼出来。

「逃云墟的事情你也有参与,你更是始终待在第一线,由你陈述b较准确,不足之处我在补充即可。」

对顾同来说这是有些趣味的画面,谁让他很少看到自家弟子这般指使人做事。

不过说这是指使又彷佛有些偏差,毕竟语气太过随x,甚至b较像是友人之间b较不庄重的互动。

东方文啜了口茶水,大大的皱起眉头後,心不甘情不愿的开了口。

从中,顾同得以b较钜细靡遗的了解个中真相,特别是提到猎人帮的时候……不之为何,东方文提到那位受陷害者的白壮士时特别生动。

「嗯,可以了。若为师猜得不错,秋水你是刻意放走那位白童子的吧。」

闻人泓对此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又喝了口茶,跟水一样的喝。

「这事不用猜,毕竟那两位白家人都跟殿下交过手,想必是在兵器上动了什麽手脚吧,谁让他们青灵剑诀属木,殿下的执锐属金呢。」

对武学上的事情,顾同不甚了了,顶多知道闻人皇家有一套独传的功法,以及基本的五行生克而已。

对此,闻人泓仍就没有回应,而是突兀的开口陈述。

「放走白童子算是意外之事,不,应该说这种两方无害的结果甚为理想,能进行得这麽顺利,大概也是那对从兄弟的功力在伯仲之间的关系吧。」

作为补充,东方文稍稍描述了一下他在那对从兄弟交战的地方见到的景象,各处树g受损、残枝落叶四散,如同一场暴风雨过境一般。

只是就算东方文讲得再怎麽生动,顾同也没什麽直观的见解,毕竟他没习武。

「反正幕後主使者的目的该已达成,棋子是否收回可能也不是那麽在意。」

顾同闻言皱了眉头,却也没说什麽。

闻人泓是皇族,皇族有些思考并非常人能够理解,哪怕顾同能窥得一二,却也不怎麽愿意认同,只能说那是帝王心术的一部分罢,非皇家人着实没必要理解。

再说,言谈之中虽未言明,但顾同倒是能推敲一二。

在逃云墟附近的行动,并不是针对皇太后而去,只是皇太后的事情很适合用来作掩饰,不用多作什麽皇家就会将其掩盖,像顾同听到的缘由则是皇太后身t有恙,所以特意搬回g0ng中让众太医亲自诊治。

就算这跟甚嚣尘上的七皇子事件有冲突,但皇g0ng方面的说法就是这样。

同时,也能从这种反应中推敲出另一头的主使者是谁。

若是寻常宵小敢在皇室身边滋事,肯定如蟊虫般被捏扁,倘若是牵连甚广的话,这时候也该有了搜查的动作,可偏偏什麽都没做,那就代表另一头的疑犯至关紧要,甚至动不得。

筛选可能x後,答案就只剩下一人,不过顾同没有将这个人选说出口。

东方文仍在谈笑,闻人泓仍在喝茶,想必对此是已经有了默契。

辅政没理由这麽做,三皇子做了肯定会被立刻收押,除此之外已无他人。

「皇祖母已经承诺会给与赵家补偿,生意方面也只是延期再谈,这事情到此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哪怕真相未明,但在各种处置上都已经结束,不会有更多的事实被揭露,甚至是在这次事件中有直接关系的猎人帮或赵家也不会得知真相吧。

顾同心中并不能接受,倒也对此并未置辞。

他是正直不假,却不是初出茅庐的儒生,自然知道什麽不能说。

「那殿下要怎麽处理封京的这回事呢?」

东方文说这话时带着几分狡猾,想来是在调侃自家主子。

顾同微微一笑,便等着自家弟子给出答案。

「有人在背後推波助澜,我为了平息风波而亲理此事,却没想到还是差了一着。」

用闻人泓的方式来说,他是打算藉势而为,所以才在最快时间内被罚到宗庙前跪着,就是为了避免事情扩散生变。

毕竟他就封成婚在即,闹出了更大的风波就不好了。

只要他规规矩矩的在宗庙前跪完,事後向皇祖母认错,这事情也就结了。

「并不只是这样吧。」

顾同如此说,闻人泓倒也不意外,怎麽说两人都是师徒。

「你打算藉势为名,却没有想到踏入了连环计中,是吗?」

「……是。」

这话说得轻巧,但顾同却觉得有些别扭。

只要知道这场事件的起因为谁,那麽这场由皇室成员出演的戏码也就昭然若揭。

闻人泓将成为继二皇子後第二名就封的皇子,想来朝中已有不少有心人在盘算,甚至辅政本人应该也在盘算者之列。

顾同眼前的这名弟子自知根基浅薄,所以想要另辟蹊径来增加筹码,他要的并不是政绩也不是武力,而是声名。

那是不同於三皇子的文雅之名,而是在苍头百姓之间津津乐道的声誉。

皇家中事本就多遭窥探,这一等一的大事必然被大肆传播,直至远扬他州。

那麽,就算七皇子并不会真的走访各地,各地也必然先听闻其名,这便是这苦r0u计的真面目……不,这可能也算不上苦r0u计,大概皇太后娘娘也知道这点,才戏剧效果十足的多放了个盆子在那里吧。

「可这一切都被闯进来的赵姑娘给破坏了。」

这话说得有些苦涩,毕竟闻人泓应该也没想到绯闻的另外一位当事人会闯进来,把这原本可以顺利收场的求名之举弄得面目全非。

当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求得了名声,但这名声就有点走样了。

更别说是老天开的玩笑,真的让那覆水给收了回去,这声名过盛了。

顾同已经想的到一年数季後,可能会有「七皇子叩首宗庙,暴雨起覆水能收」的话本出现了……而且这完全是事实,想禁绝也根本没办法。

对此,闻人泓也显露了自嘲的笑容。

「至於这事情的主使者是谁……不用猜,本人就来过我的面前承认了。」

「啊,所以是三皇子吗?」

闻人泓又是叹了口气,显然是默认了。

顾同是听说过三皇子颇好寻欢,个x洒脱,却不怎麽了解。

三皇子被剥夺封地是在顾同入京之前,个中缘由顾同并不清楚。

顾同不善诗文也不会受三皇子青睐,他也不会刻意去结交皇子。

在种种情况下,顾同这回有几分不明白,便是听着弟子说下去。

「我本就认为卫士之中安cha了几位皇兄的耳目,所以在返京之前就传得如此沸沸扬扬并不意外,但我没想到皇兄做得这麽绝……为了让这出戏演得更加jg彩,甚至假借我的名义送信给赵家。」

根据闻人泓的转述,三皇子当时是这麽说的──「七弟,你这事情还作得不够jg彩,让皇兄帮你找来另外一名名伶吧。」

就结果来说,赵家小姐的行为确实非常出众,出众得不用润se就能成一场戏了。

「结果我成了三皇兄戏台上的角se了啊。」

传言三皇子也有写过一些话本,但终究只是传言,没有得到证实。

只是顾同看着闻人泓的表情神态,思索了片刻後,决定提出另一个疑问。

「秋水,你这麽做是想保护赵姑娘吧?」

此话一出,连一旁谈笑的东方文都为之一惊,赫然看向闻人泓。

闻人泓未有大反应,却是将手中茶杯放回桌案,微微一笑。

「果然瞒不过先生。」

眼见东方文仍是那般不明了的模样,顾同便是开口解释一二。

「返京时此事传开,若不尽速解决,迟早会有人找到赵家,这应当不难理解。」

东方文颔首表示同意。

「那麽未免事态延烧到赵家,就必须趁早出手解决此事,届时就算有人查明真相,那时秋水也已然就封,不在封京了。」

顾同望了一眼闻人泓,见他没有异议,这才又开口。

「更别说皇太后娘娘明白此事背後意涵,又因为此事与己有关,想来对赵家的照拂并不会少,只要得了太后娘娘这後盾,赵家便是安然无忧了。」

「正如先生所言。」

这时东方文才一脸像是吃了颗酸梅似的,来回看着顾同与闻人泓这对师徒。

「……我还是喝茶就好。」

虽说喝茶的表情还是像被酸到,但起码不会再开口了。

在东方文自愿退出谈话後,顾同提出了最为重要的问题。

「秋水你已想好结果了吗?」

闻人泓并未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将视线投向了门外。

良久,这才开口。

「皇祖母覆水难收,而此刻所有人都知道了传言中的那名nv子是赵姑娘,想来就算是皇祖母再怎麽不愿意,也得就着那本不打算用的话本来演吧。」

皇子与一般民家通婚,这是本朝没有过的前例。

更准确来说,并不是收为姬妾而是明媒正娶的这点从未有过。

闻人泓以此事作为基底,却被三皇子一手推翻,假戏已然成真,说什麽也没用了。

「处罚大抵就是减封,我往後不能称孤道寡,甚至会像三皇兄受罚吧。至於赵姑娘……此刻我还不知道该怎麽处理。」

这话惹动了东方文的兴趣,不过也只是抛抛目光,而没有开口。

「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经跳入此局,就此声名大噪而非局外人,大概也没有夫家愿意得罪我……那,就只能带着她一起走了。」

顾同思及至今仍在时睡时醒的赵家小姐,心中倒是有几分遗憾。

同时也有几分庆幸──幸好自家那匹悍马现在不在,否则肯定会出乱子。

终、无为

皇太后娘娘本姓黎,乃元皇帝之孙黎王的後代。

昔日元皇帝定下规矩──闻人之姓唯有皇室可以使用。

这道规矩在元皇帝崩後数十年才真正适用,毕竟元皇帝只有一名儿子。

闻人皇室的後代照规矩封了王,却会在亲王薨後,让亲王的所有子息以亲王的封号为姓,就此脱离闻人皇室。

这规矩自然是独特的,某方面也排除了他宗入嗣的可能x。

也因为如此,闻人皇室的成员一向不多,最多时也没有超过百人。

黎家也是其中一支,更在两代後迅速没落,直到有人被选入g0ng中。

那位黎家nv子为先皇生下了皇子,是诸位皇子中年纪最为轻者。

彼时先皇年岁已高,倘若先皇驾崩,除了会成为太后的人之外,其他妃子若非依附封王之子息,便得入观修道,替先皇祈福。

黎妃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为了幼子而c劳,暂且没有修道的打算,但这名号却已经决定好了。

虚真,作为一名元皇帝後裔却在民间潦倒过,又入g0ng产下皇子的她而言,这或许是个再适合也不过的道号。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道号过了数十年都没用上,只有昔日许下此名的到人会如此叫唤。

因为昔日幼子被指定为先皇的继承人,黎妃也因而母凭子贵,日後会成为皇室中辈分最长的皇太后。

只是这一指名导致了诸位已然封王的皇子不满,最终列王起兵,共有十位皇子举旗za0f,相约战後平分天下。

又因为诸王皆以「土」相关之字为封号,在民间又称此战为「十地之战」。

那场绵延数年之战,以封京一方的胜利告终,而za0f的诸皇子尽遭枭首。

唯独诸王子息并未族诛,而是以封王薨後之例,让他们以父王封号为姓,各自散入民间。

往後数十年,昔日黎妃,今日皇太后,只有一个人以道号唤她。

「虚真道人这般汲汲营营,想是还看不清这尘世如何依归。」

尚未入g0ng前,那名黎姓nv娃曾与此时袭名逃云的道人有过交情,打算取道名时也是这位道人起的意。

只是事隔多年,一人贵为皇太后,一人仍是乡野散人。

「身在红尘,便是迷雾遮眼,谁能及得过局外人。」

有道是旁观者清,逃云道人自然明白这点,因而笑了笑。

一是穿着华服的老妪,一是穿着道袍的老道,二者却有截然不同的神貌。

贵为皇太后的老妪老态已显,气息不匀,若非刻意调养,想来天寿不远。

至於名号逃云的老道,此刻仍披一身灰白道袍,在草庐前的空地练剑。

那剑飞快,如天际云朵飞过,剑光映天光,煞是一片灿烂。

倏忽,那剑徐行,挥洒不见凝滞,剑影相连,如一云连绵千里。

这剑便在虚实快慢动静间不断变换,竟是一套极为高深的剑诀。

可对老妪那说,那便只是剑,而剑不能解决的事情太多了。

「纵是如此,虚真道人亦曾慕道,当知有为无为之理。」

老道收了剑,在老妪稍远处的竹椅上坐下,爽快的饮下一大碗清水。

「大道无为,是不可言,是不可形,终究难测。」

「道可道,非常道,可虚真道人居庙堂之高,应该知道几例才是。」

老妪一抬眼,彷佛睁开眼都有些费力。

「还请道长指教。」

老道摇摇头,从一旁桌上拿了蒲扇,在这有些凉的获季中搧风。

「虚真道人可还记得儒门山朱将门?」

老妪点点头,或者说那是不可能或忘的一件事。

元皇帝入关扫荡liuhe,唯独东北儒门山最後一支军队不降。

彼时元皇帝接受儒门掌铎建议,采行仁政,广布儒学,这才使得各地反抗逐渐消息,也因而没有再对东北这支孤军清剿。

东北孤军之首姓朱,乃是前朝将领,哪怕在前朝宗室俱亡的状况下,仍是坚守儒门山十数年,最後因天下已定而解散孤军,自此消失无踪。

「倘若元皇帝坚持扫荡,岂有那十数年边境和平,乃至於不战而能致太平者?」

老妪不语,而老道则是说了下去。

「只是数十年後,文皇帝见羁縻日久便命其内附,却因此生了乱子,十数年未能平静,最终回归初始面貌。後又忧其扰而分云州为三,门州作为重镇,守的不是边疆,却是在自己家里起了一道墙,高高隔开了近邻。」

老妪仍是不语,老道则是给了个结论。

「此无为有为之别,至今仍在,兵祸之乱终究起於人心,而人心便受有为所扰,终究成了灾有了害。」

恍惚之间,黎太后回过神来,身侧是另一名妇人随侍。

随侍者东方薇,不消说自然也是东方家的人物。

只是她与其他跟在皇子身边的人不同,是孀居多年後才被召入g0ng中,作为太后的近侍来工作。

此後十数年间,东方薇展现了她的能力,获得了皇太后的信赖。

也只有她能在事前就打点好皇太后的需求,更满足了病情不得外传的要求。

黎太后自然是满意的,但偶而还是会觉得有点扰心,毕竟东方家族的人与闻人皇家的距离太近了,会让位高权重者觉得有些不放心。

「娘娘不上望楼看看吗?」

东方薇的建议让黎太后心中一动,不过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

「你的侄孙也在行列之中吧。」

「是啊,虽说文儿x格调皮了点,但跟在七殿下身边反而合拍。」

黎太后对此没多说什麽,只是抬了手,而东方薇便明白了她的需求。

不久,太后的座前设了案,陈了书卷,更备了笔。

只是用的并非墨汁,而是朱批。

书卷一展,只见上头文字陈列,竟是当今七名皇子的名姓。

辅政闻人洛、缇王闻人泾、三皇子闻人汜。

名姓在此一断,只因四五皇子同胞双生,却因早产而夭折,是故有排行却无命名。

接着则是最後的两个名字:六皇子闻人潼,以及最後的七皇子闻人泓。

只是在此名册上有着极为不详的朱批划注,将四五六三位皇子划去,因为六皇子在十二岁时遭遇意外不幸坠崖身亡。

这回太后同样拿笔沾了朱批,却迟迟未在七皇子的名姓上落批。

又是良久,黎太后这才在闻人泓名姓上写了「临缁侯」三字,接着收拢书卷。

「若不快点的话,七殿下的车驾就要离开封京了呢。」

东方薇如此催促,但黎太后仍是不为所动,哪怕七皇子是由她亲自教育长成,却也没有因此而动心。

「你若想看,便自己去吧。」

「……娘娘身边得要有人守着才行。」

这怎麽听都是藉口,但对年少成寡,必须自称哀家的黎太后而言,这份心烦之处也不失为一份温暖。

只是人嫁入了天家,更成了皇帝之上的皇太后,这份温暖反而有些不太舒服,更别说是那些至今仍在明争暗斗的孙儿们了,在深g0ng内院中追求那份温暖,只会让失去之後更加不幸而已。

不期然,黎太后想起了自己的侄nv,今日被称为敬皇后的那名nvx。

最终,这般回忆也只成为一道叹息。

「无论有为无为,生在闻人家中便没了选择,只因他们从降生的那一刻开始──」

黎太后又一次睁眼,望着这jg雕细琢、美仑美奂却又无b冷清的寝g0ng。

「──便必须为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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