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县大捷如一阵春风一般迅速传遍整个徐州,本来起伏不定的徐州士民之心,在听到大捷的消息后迅速稳定下来。
就是之前刮起的士子南下风潮也有所减弱,甚至有的人还乐观起来,觉得有祖逖在徐州安危彻底无忧了。
当祖逖、卫朔领着胜利的大军抵达彭城时,全城百姓一片欢腾,仿佛压在胸口的巨石一下子被搬走了。很多人私下认为,胡人也没什么可怕的,虽然还有近两万胡人主力没被消灭,但众人已不再像之前那么恐惧。
打了胜仗,所有人都高兴,祖逖、卫朔也不例外。只是作为大军统帅,二人在高兴之余还保持着冷静。这场胜利虽然给徐州上下打了一针强心剂,但敌我双方之间的强弱之势并没有丝毫改变。
胡人依旧强大,而且赵固、王桑不傻,日后行军必定会更加小心谨慎,徐州不太可能再次像留县之战那样轻松愉快的偷袭、埋伏胡人。
“此战虽伤亡有些大,但看到全城百姓士气高涨,这一战打得也值!”卫朔听着耳边百姓的欢呼声,不由得感慨道。
祖逖闻言点点头,他也有此同感,此战之后,整个徐州上下的气氛已截然不同,起码众人不再畏敌如虎,这对日后坚守作战有很大帮助。
“此战之后,胡人必然心生警惕,以赵固、王桑这么多年的从军经历,恐怕不会再轻敌深入了。胡人主力尚在,若他们集中主力直趋彭城,那逼得我们就只能在彭城与胡人决战了。”
“嗯,祖将军言之有理,胡人不是傻子,他们必然不会再像上次那么轻易上当。反正我们的目的已达到,既然胡人想直取彭城,那我们就跟他们打一场守城战。我们的士兵虽然野战不如胡人,但要说起守城,胡人拍马也赶不上我们。”
这倒不是卫朔说大话,历来农耕文明对草原文明最大的优势就是筑城、守城,而草原文明则因为深受天时影响,时常会追逐水草而居,变得居无定所。
“其实本将军并不担心城外的胡人,拒城而守问题不大,可祖某唯一担心的是彭城内……”说到这儿,祖逖忧虑地看了卫朔一眼接着道:“司马奥执掌徐州大权多年,必然有不少心腹躲在暗处,如今司马奥带着大军回来了,难免有人会产生其他想法。”
卫朔闻言也不禁感到头疼,这司马奥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他揉了揉脑仁建议道:“敌人躲在暗处,在下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内紧外松加强戒备,只要一有发现立即动手拿人,将隐患扼杀在摇篮中。”
“其实对司马奥什么的,在下还不太担心,唯怕此战胜利的消息传出之后,会引起其他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眼下卫朔最担心的反而是以裴盾为首的徐州世家大族的反应,之前裴盾担心胡人势大,将彭城全权托付给祖逖后跑到了下邳观望。眼下祖逖一出手就给了胡人一个下马威,万一让裴盾突然觉得胡人不过如此,又跑回来抢权争功怎么办?
以祖逖的智商,自然知道卫朔话中隐含的意思,不过他却毫不在意,他笑着对卫朔道:“我祖逖愿意留在彭城抵御胡人,并不是为了某些人,而是为了让徐州百姓免遭胡人掳掠。如果裴大人愿意回来,那祖某愿退位让贤协助刺史大人。”
卫朔暗自摇摇头,没想到祖逖如此天真,他可没祖逖那样高尚。如果裴盾敢回来抢权,他立马就会选择退走自保。他可以放心的把麾下人马交给祖逖使用,但绝不愿裴盾调动一兵一卒。
事实说明卫朔并不是杞人忧天,当留县大捷的消息传到下邳之后,裴盾是真的是真的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徐州军如此有战斗力,他说啥也不会早早跑到下邳来。如今可好,徐州军在祖逖的领导下打了胜仗,可跟他这个刺史却没啥关系。
如果将来有幸保住了徐州,朝廷事后酬功,祖逖必然是首功,再加上祖家乃北地大族,将来朝廷上下说不定会顺势推舟将其扶上徐州刺史之位。
而他裴盾虽然沾了祖逖的光,再加上裴家的作用,不用承担失地之责,但日后恐怕也不会再得到朝廷重用,未来说不定只能得个闲职养老。
人真是个复杂的动物,有时候受到一点刺激,就会性格大变,甚至有时候前后变得像两个人似得。裴盾就是这样一个人,以前他不是很看重手中的权力,但自发生了司马奥那样的事之后,裴盾忽然性格大变,非常在意手中的权力。
司马奥的擅权和欺骗,让裴盾意识到了权力的巨大作用。他再也不愿将手中的权力被他人窃取,不管是失信于卫朔,将徐州兵权一分为五,还是如今猜忌祖逖,都说明裴盾此人对自身权力的得失,已有些敏感了。
且不提裴盾在下邳国患得患失,单说王桑、赵固得知前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后,顿时暴跳如雷,他们一边大骂赵丹无能,一边急急忙忙让人去把司马奥请来。
司马奥早就得了前军战败的消息,得知赵固有请,嘴角隐隐露出一丝不屑,他不慌不忙的跟着来人,到了中军大帐,却没料到他刚一进来,就遭到赵固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司马先生,你不是说徐州士兵羸弱不堪吗?为什么他们却能轻而易举歼灭我三千精锐骑兵?”
此时赵固像头豹子一样紧盯着司马奥,好像要把他生撕了一样。而王桑则只顾喝着酒,根本没有一丝起身替司马奥解围的意思。
好在司马奥乃心思深沉之辈,为了报仇和实现自己的野心,他都能屈身投靠匈奴人,被人骂一顿又能如何?只见他抖了抖下摆,一脸诚恳地跪在赵固面前,言辞恳切道:“将军于我有大恩,小的就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绝不敢有任何欺骗将军之处。”
“此次留县之战,前锋大军被全歼,赵丹将军不幸身亡,在下也感到十分震惊!”
“那就是说,你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大军前锋失利的原因喽?”赵固并没有被司马奥的可怜相所迷惑,依旧对其冷嘲热讽。三千精锐骑兵,已经占到赵、王二人全部兵力的十分之一,这样的损失让他感到心疼。
“不,在下已查到了导致前军失利的真正原因,此次赵丹将军之所以阵亡,主要是在下没料到祖逖竟然出现在徐州。从我在徐州的一些眼线传来的消息看,此次留县之战完全是祖逖一手策划的,他先是派出小股兵力诱我军深入,然后集中万余兵马再加上地利之便才打败了赵丹将军。”
“祖逖?”果然,赵固一听到祖逖的名字顿时愣住了,就是王桑也停下了喝酒,两人一眨不眨的盯着司马奥。
“嗯,就是祖逖!听说裴盾临走之前将彭城的防务完全交给了祖逖,虽然徐州兵羸弱,但祖逖可不是一般人,他跟并州刺史刘琨乃是天下齐名大名士。当初刘琨能凭借数千残兵败旅打败了我匈奴汉国数万大军,如今祖逖的能力恐怕也不会比刘琨弱多少。”
咕咚!赵固咽了一口吐沫,顿时泄气了!如果留县之战是祖逖指挥的,那就不足为奇了。别说赵丹,就是他自己也没信心正面打败祖逖。
看着赵固傻眼的样子,司马奥暗自感到非常解气,若非走投无路他才不会选择赵固、王桑两人,不过如今司马奥心里已经有了新的计划。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啊!祖逖突然在出现在徐州,完全打乱了赵固、王桑二人的原定计划,急切之下只得暂缓进军徐州的打算,等拿出应对措施之后,再确定下一步行动。
“诶,司马先生,你不是在彭城内有不少心腹吗?有什么好建议没?”王桑斜着眼问道。
司马奥不怎么害怕脾气暴躁的赵固,唯独对心思难测的王桑心怀警惕,故一听王桑相问,忙站起来一作揖道:“将军,其实祖逖不可虑,留县之败是多种因素造成的。在下相信,只要接下来我们小心谨慎,不给敌人以可乘之机,像留县那样的失败必然不会再发生。”
“而且徐州兵力不足,解决赵丹将军麾下的三千骑兵怕是已让祖逖愁白了头,如果在下所料不错的话,此时祖逖一定在收缩兵力,死守彭城。彭城城高池深,内有良将精兵,外有强援在侧。将军若要强攻夺取,必然事倍功半!”
“所以要想拿下彭城,则必须智取才行!”
“嘁!”赵固嗤笑了一声,嘲讽道:“智取?你说说倒是该怎么个智取法?”
司马奥也不在意,他继续蛊惑道:“二位将军,在彭城内我还有几条眼线,关键时刻趁敌人不备,在夜间悄悄帮大军打开城门,只要大军进了城,就算祖逖本事再大,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妙啊!此计甚妙!哎,王桑你觉得他这个建议如何?”赵固一听双眼放光,觉得司马奥这个建议非常靠谱,不禁连连赞叹。
王桑可没赵固那么好忽悠了,他轻笑一声道:“司马先生的建议不错,不过本将军有几个问题,需要司马先生解惑一二。”
“请将军明言,在下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司马先生爽快!第一个问题:如今我们还有不到两万兵马,虽然不算多,但也不少了,司马先生有何建议可以让大军避开祖逖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的抵达彭城呢?”
“第二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司马先生如何保证你的人会成功打开彭城的城门?万一失败了呢?两万大军困顿坚城之下,进又进不得,退又没有退路,到时必然会军心大乱,城内祖逖一旦乘机发动反攻,我军岂不会有全军覆没之虞?”
赵固闻言脸色大变,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一脚将司马奥踹翻在地,然后转身从地上拾起宝剑,指着司马奥破口大骂,“d,司马奥,你行啊!竟然敢耍老子!老子当年做土匪的时候,不知道杀了多少花花肠子的人!”
“你是不是觉得当初能把裴盾耍得团团转,如今也能耍得了老子?”
“将军,冤枉啊!我冤枉啊!小的承蒙将军收留,正无以为报,怎敢欺瞒将军?”司马奥上前一把抱住赵固的小腿,苦苦哀求。
“老三,把剑放下!司马先生,你也起来。”王桑看到司马奥也算受到警告了,忙站起来拉住赵固。
“二哥,你干嘛拦着我,这小子没安好心,干脆一剑杀了他得了!”
当初赵固、王桑跟着王弥造反的时候,曾经跟曹嶷结拜为兄弟,只是因发生一些龌龊事,使得他们两个跟老大曹嶷越走越远,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却越来越近,赵固一向唯王桑马首是瞻,故王桑一发话,他就不敢再闹下去。
王桑让人重新整了一桌酒席,又请司马奥坐下,三人开始郑重的合计起来。其中主要是王桑与司马奥两人商量解决的办法,而脑袋一根筋的赵固根本插不上嘴。
……
且不提外界蠢蠢欲动的胡人大军,就说徐州内部也开始变得暗潮涌动,一些司马奥的心腹,得知主子带了大军回来,顿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为了配合主子拿下彭城,最近他们可是没少活动。再加上最近裴盾也有些不安分,一时间彭城内竟然变得有些乌烟瘴气。
nnb“兄长,那几营军官今日有事不来了。”
祖约一脸不爽的闯了进来,忍不住对祖逖抱怨道:“兄长,你说最近怎么啦?前几日还对我们热脸相迎的徐州官员,如今却像躲瘟疫似的,躲着咱们。”
祖逖像是什么没听见似的,只顾看手中的书。等了半天不见兄长有任何反应,祖约不由得上前一步,继续打着小报告,“兄长,你别光顾着看书,快想想办法啊,要不然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得被下面人给架空了。”
这时祖逖才抬起头,看了自家兄弟一眼,苦笑了一声,无可奈何道:“我有什么办法啊!我们不过是暂掌徐州军事大权,下面人不认真对待,这不很正常?我又没权撤了他们的职,人之常情嘛!”
“那,那这事就这么算了?要不我去下邳找找裴刺史?”
“别,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裴刺史。”祖逖严肃的警告自己兄弟祖约,他可没祖约那么好糊弄,要说这事背后没有裴盾的影子,打死他都不信,谁不知徐州世家跟裴盾好的就跟穿一条裤子似得,而整个徐州官场又跟徐州本地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事真要捅到裴盾那里,说不得对方还真敢厚颜无耻的借机跑回来,祖逖可是听说前些日子刺史裴盾对外表示后悔离开得早了,裴盾真要来了,他祖逖该如何自处?
倒不是祖逖舍不得放弃手中的权力,实在是对裴盾信心不足,如今好不容易才扳回一局,万一裴盾胡来,导致整个战局崩溃,最后受苦的还不是徐州百姓?
“兄长,卫兵曹来了!”正在此时,祖纳进来禀告道。
“卫大人来了?快请,哦不,我亲自去迎接他。”祖逖一听卫朔来了,赶忙起身相迎。
祖逖刚走出大厅,就看到对面卫朔带着张二郎、曹宏二人施施然走了过来。不知怎么回事,每次看到卫朔,祖逖就觉得心情会莫名的变好,卫朔身上有一股让人不由自主感到亲切的气质,总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亲近他。
“祖将军,在下没来晚吧?”卫朔朝祖逖拱拱手笑道。
“来什么晚啊!除了卫大人根本就没人来!”祖逖还没来得及客气,身后的祖约却忍不住了。
“咦?”卫朔诧异道:“祖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
祖逖瞪了祖约一眼,怪他多嘴,然后笑着给卫朔解释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下面人办事不精心,惹得祖约不高兴而已。”
见祖逖不愿多说,卫朔也不好细问,只笑笑不以为然道:“下面人不精心,罚了他就是,值得为他们生气吗?”
祖约一脸不服气,还要说什么,但迫于祖逖的淫威,只好气鼓鼓的站在一边。卫朔对此也见怪不怪了,别看祖家几个兄弟个个心高气傲,谁也不服谁,但好像都挺服祖逖的,只要祖逖发话了,其他人根本不会有异议。
其实就算祖逖不说什么,卫朔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无非最近彭城内有些人见祖逖轻而易举打败了胡人,有些按耐不住想要抢班夺权。卫朔忍不住暗自冷笑,也就是祖逖是世家子弟,不好跟那些世家废物翻脸,如果换做卫朔他自己,恐怕早就撂挑子跑路了。
不过,今天他正好有些话要跟祖逖说,如果换作往常,他还不好开口,可中间插了这么一杠子,卫朔却觉得这是天赐良机啊。
所以他眼珠子一转道:“祖将军,如今敌我双方已进入僵局之态,短时间内局势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今彭城内有良将强兵把守,基本上算是固若金汤了。卫某麾下的长矛兵守城时帮助不大,不如按照事先的约定,我带着他们出城吧?”
“现在就出城?是不是有点早?”祖逖有些不舍,虽然跟卫朔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对卫朔的感观很好,觉得此人不但彬彬有礼,而且很有本事,如今见他要离去,竟然一时有些不舍。
“凡事不都要早作打算,再说这事关系日后徐州抗胡的关键,怎能不提前准备?”
不知怎地,虽然这事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但祖逖总感觉今日卫朔说话怪怪的,不过他也没多想,就点点头同意了卫朔的要求。
说话间祖逖、卫朔二人来到了大厅上,看到空无一人的大厅,卫朔故作不解道:“哎?不是说要开会吗?怎么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来?其他人呢?祖约,你没通知其他人吗?”
这下祖约可算是逮着机会了,像倒苦水一般把连日来受到的憋屈全都告诉了卫朔,完了还一脸不爽道:“如今其他军官忙着看世家脸色,哪里还顾得上我家兄长?哼!若不是我兄长运筹帷幕,决胜千里,怎会有留县大捷?”
“好了,别再抱怨了,祖约,不是做兄长要教训你,实在是你的胸襟太狭隘了!做人、做事不能只盯着眼前的事斤斤计较,要多多想一些长远利益。”祖逖见自家兄弟叨叨个没完,不由得开口教训道。
“祖将军,你这是干嘛?祖兄弟其实也没说错,有些人的确做得太过分了,也就是将军大度不会与人计较,换个人必然不会忍耐下去。”
“就是嘛,兄长,小弟就是觉得你脾气太好了!”
“好啦,你先出去吧,我有要事跟卫兵曹商议。”
将祖约颇有懊恼的走了出去,大厅内只剩下祖逖、卫朔等几人。
“将军有话直说吧,正好我有事也想跟将军商议一下。”
祖逖闻言错愕道:“卫兵曹你有何事?要不你先说?”
“不不不,我的事不着急,还是祖将军的事要紧。”卫朔连连摆手,示意祖逖先讲。
祖逖长叹一声满脸忧虑之色道:“本将以为打了一场胜仗,必将激起徐州上下同仇敌忾之心,以期共同抗敌!然祖某没料到,士心、民心虽易被鼓动,但人的欲望却难满足。大战来临之际,彭城内暗潮涌动,竟有分崩离析之兆!”
“本将虽有心杀敌,却苦于无实权、心腹在手。今卫兵曹又欲带精兵外出,在下深感势单力孤。故在本将有一事相求,为加强守军实力,不知卫兵曹可不可以将军中所用的纸甲拨付一部分给祖某?”
卫朔没料到祖逖竟然看中了纸甲,其实不难理解,只要是个有心人自然不会忽略纸甲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当日留县之战,三千新兵担任正面狙击胡人的重担,若非有纸甲防护,战后其伤亡必然要超过千人。
可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纸甲,硬是将士兵的伤亡降低了一半以上,可见纸甲应付胡人的骑射杀伤很有效果。祖逖正是亲眼见证了纸甲在战场上的表现,今日才忍不住开口向卫朔求援。
“这个,这……”
看到卫朔欲言又止,祖逖心下一沉,脸上露出一丝难堪之色道:“若是此事让卫兵曹为难,那就算了,就当祖某从来没提过。”
“哎,将军误会了!卫某不是这个意思。”卫朔微微摇摇头解释道:“其实祖将军并不知其中内情,纸甲虽然看似防护性能很好,但它有个致命弱点,那就是损耗率极高,一副铠甲甚至在一场大战之后就只能丢弃不堪再用。”
“这点与铁甲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我军中将士之所以装备的起纸甲,是因为辎重营内有作坊可量产,完全可弥补战场上的损耗。但将军手中并没有这样的作坊,如今就算我给将军留下一千副纸甲,也顶多只够千人士兵一场战事的消耗。”
“一旦将军手中的纸甲消耗完,今后将士们再来找将军讨要的话?将军该如何应对?那时卫某说不定已不在彭城了,如果将军不能满足军中将士的要求,会不会引发其他问题?这才是卫某犹豫的原因!”
非是卫朔舍不得那点纸甲,实在是担心日后祖逖手中没了纸甲没了纸甲来源,反而被某些胃口养叼的军官、士兵借机生事,不但没帮上忙,反而给他带来隐患就不好了。
“那你不能将纸甲的制作方法也留……唉,算了,你还是给我留下一千副纸甲吧!”祖逖说了一半打住了,无论从哪个角度说,卫朔都不可能将纸甲的制作方法告诉其他人。
卫朔自然知道祖逖的话里未尽之意,可他绝不会告诉外人有关纸甲的详细内容,纸甲已是崂山上跟青盐制造、炒茶工艺齐名的三大秘技之一,未来必然会为崂山带来巨额的财富。
“祖将军,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卫某并不看好彭城的未来,别看城内有近万兵力,还有数万青壮,但各营之间勾心斗角不能合力对敌,就算城外有在下的牵制,恐对大局于事无补,彭城早晚会落入胡人手中。”
“所以卫某希望祖将军还是早作打算比较好,抗击胡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功,我们必须做好长期对抗的准备。此战之后,卫某将会撤往徐州东部沿海地区,依托祝其县为根基之地做长远打算。”
“祖将军,如今这彭城内除了卫某怕是没人愿真心帮将军,可卫某日后要领兵在外,城内只剩将军一人,祖约、祖纳二人虽然精明强干,但毕竟年轻经验不足,恐怕也帮不了将军多少。”
祖逖闻言心中一动,怪不得今日他一直感觉卫朔有些不对劲,原来卫朔是在为日后打算了。他忙焦急道:“卫大人何出此言?我们之前不是约定好了要共击胡人吗?难道卫大人要失约而临阵脱逃?”
“祖将军误会卫某了,卫某既已答应了将军,定会言而有信。只是在下不看好以后的战局罢了。”卫朔眉头紧皱道:“在下可从没想着要替彭城内的世家大族卖命,必须为手下兄弟们考虑。”
“唉,卫某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祖将军为将来考虑一下。”
“嗯,卫兵曹好意,祖某心领了!”祖逖默然不语。
……
刚一离开刺史府,曹宏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大人,今后你真的要离开彭城吗?可咱们离开了彭城去哪儿啊?”
“嘻嘻,怎么?曹参军还不舍得彭城内繁华的生活吗?”张二郎开口调笑道。
“二郎,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怎么不知道劝劝大人呢?”
卫朔站住认真地看了一眼曹宏道:“济夫,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也不瞒你了,想必之前你也听说过,在下是青州盐田使,执掌崂山煮盐业。”
“略有耳闻!”
“可你却不知道崂山真正的虚实,如今崂山四周已聚集了数万流民,光是青壮就不下万人。每年光是出产的精盐就不下数万石,崂山已是在下背后最坚固的后盾。我们撤到祝其县后,借助徐州沿海地区的港口,可以打通与崂山的海上道路。”
“日后背靠崂山,立足祝其县,积蓄实力,等日后时机成熟,则东出大军横扫胡人,收复徐州。”
曹宏闻言脸上有些不太好看,在他看来,卫朔提出的这条发展策略,明显是要抛开世家大族单干。曹宏毕竟出身世家,尽管他心中对当世世家某些处事行为看不惯,但真要让其抛弃世家的一切追随卫朔,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决定的。
卫朔拍了拍曹宏肩膀安慰道:“我知道这事让济夫有些为难,但其实你换个角度考虑,未必不是为了曹家好。你想呀,如今你曹家的主要力量已转移到江东,将来必有子弟在琅琊王府出仕。”
“你们世家不能喜欢分散投资,降低风险嘛?卫某这个小人物或许没放在你们曹家眼里,但我相信济夫你绝不会如此短视。你跟着我,虽然暂时与曹家切断了联系,可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万一在下侥幸立下齐桓晋文那样的霸业,到那时济夫说不得就成了曹家的大功臣!”
嘶!也对!曹宏听了卫朔的安慰,不由得往深处一想,虽然卫朔说得有些夸张,但在他看来这事还真有可能发生。别人不知道卫朔的本事,他多少还是了解一二的。如果这次真让卫朔占据了徐州东部沿海,然后背靠渔盐之利,未来的事还真不好说。
反正他如今已上了卫朔的贼船,现在就是想下也下不了了。军营中不少机密,卫朔都不曾瞒着他,如果他敢中途离去,且不说卫朔会不会杀人灭口,但只要有丝毫不利于卫朔的风言风语出现,他将来必会受到对方无穷报复。
刚一离开彭城回到城外军营内,卫朔先从辎重营内调出一千副纸甲送给祖逖,然后他就开始吩咐下面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其实很多重要的人和物早在之前就被他转移走了,他跟祝其县县令梁丘还算有点儿交情,从徐州发往崂山的船只都是在祝其县登启程出发的。
每次给梁丘的好处可不少,现在梁丘跟崂山的关系非常好。尤其在卫朔接任了徐州兵曹从事之后,梁丘对来往崂山的商旅就更加照顾了。这一次,卫朔暗中将自己在彭城的基业全都转移到了祝其县。
“快点,快点,大家动作麻利点,把这些都搬上马车。”
卫朔出来查看的时候,正看到张二郎吆五喝六的指挥众人往马车上搬东西。其实军营内也没剩多少东西,大多数东西早就被他送到祝其县了。
“二郎,东西都装上马车没?”
“卫大哥,你放心吧,所有东西都打好包裹了,只等着装上马车运往祝其县。梁县令已在祝其县为咱们划出一大块地方,专门用作咱们的新军营。”
“嗯,不错,那你就在这儿看着点吧!我到其他地方看看。”
只是卫朔没想到,他刚离开就有一个军官打着刺史府的招牌进了军营,此人一看张二郎正把大批军械物资往马车上装,不由大声呵斥道:“住手,住手!这些东西刺史府征用了!快放下,快放下,都别装了!”
见来人张牙舞爪的,张二郎理都不理对方,只顾指挥手下们忙活。来人一看张二郎罔顾刺史大人的命令,不由得勃然大怒,只见他拔出佩剑,叫嚣道:“哪儿来的野小子,胆敢不听刺史大人的命令?!”
“来人,给本官将他拿下!”
“诺!”
个跟着军官一同前来的士兵拔出环首刀上来就要拿张二郎,张二郎是谁,那是有名的爆炭脾气,什么时候吃过亏?只见他一声冷笑,大手一挥,上来十几个刀盾兵就把来人的兵器给缴了。
那个军官一看自己手下都被抓了,立马就慌了,他骑在马上色内厉荏道:“你……你,你们要造反么?”
“嘁!”张二郎不屑地瞥了对方一眼道:“造反?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造反了?”说着他面色一整大声喝道:“军曹何在?”
“卑下在!”军曹挺身而出。
“敢问军曹,擅闯军营,大声喧哗,意图抢夺友军物资者该当何罪?”
“杖三十,幽闭三日。”军曹目无表情回道。
自卫朔执掌军营之后,他就大大削减了对士兵肉体上的体罚,反而引入了幽闭也就是禁闭这样的惩罚。刚开始众人还都没体会到幽闭的可怕,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士兵犯了军规后,宁愿选择多挨几下军棍,也不愿在幽闭室中多待一刻。
“来人,将他们拉下去执行军法!”
张二郎一声令下,众人上来就将那个军官从马上拽了下来,连同那些个随从些个随从一起押到刑场上。军曹司的人已做好了行刑准备,三下五除二扒下了他们的衣服,然后不顾对方的反对强行按倒在地,顿时校场内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惨嚎声。
“啊,啊,你……你,你们给,给本,本大人啊,啊,等着,刺史啊……大人,一定啊……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个军官一边惨嚎一边还不忘威胁张二郎他们,只是很可惜,张二郎他们眼中只有兵曹卫朔,根本就不会把什么刺史大人的将令放在眼里。正当众人吵闹不休时,卫朔终于出现了。
“二郎,这,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卫朔指着那个被行刑的人问道。
谁知张二郎还未答话,那个军官却开口叫嚣道:“卫大人,这这就是你的手下吗?啊,轻点啊!竟……竟然敢藐视刺史大人的军令!你……你是要造反吗?”
卫朔根本不屑回答对方的指责,他只是看着张二郎,等着二郎给他一个合适的解释。卫朔不屑地态度,彻底激怒了那个军官,开始破口大骂。可惜他的辱骂,只能让行刑人下手更重。
唉!真是个笨蛋,连好汉不吃眼前亏都不懂!张二郎暗自摇摇头,不过面对卫朔的质问他可不敢隐瞒,随即三言两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至此卫朔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有人盯上咱们的军械了!”卫朔若有所思道。
恐怕连卫朔自己都没想到,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送给祖逖的一千副纸甲引起的。原来祖逖收到纸甲后,除了给自己的部曲装备上后,还将剩余的纸甲送给了当初参加留县之战的几个新兵营。虽然每营只分了一百副纸甲,但仍然引起了其他军官的主意。
随即神通广大的世家得知纸甲出自卫朔之手,顿时就起了觊觎之心。可能他们也知道卫朔不太好惹,几个世家军官经过商议打算以刺史府的名义,将卫朔手中的兵器军械全都征用过来。
这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卫朔竟然敢堂而皇之的置刺史府的将令而不顾。
其实如果真是裴盾开口讨要,卫朔说不定会看在裴颖儿的面上,拨给他一些。可要让他将手中的军械无偿送给其他世家军官使用,不好意思,他还没那么大方。世家大族家里那么有钱,也没见有人愿意接济其他人啊?
“原来有人想要打劫啊!哼!”卫朔冷哼一声道:“也不看看自己牙口是否好,万一崩坏了牙齿就不好了!既然是这样,那就继续执行吧!本官就不继续瞻仰诸位的尊容了。”
卫朔转身离去,只留下一溜儿光着屁股的大汉躺在地上惨嚎,那个军官再也不敢开口叫骂了,这会儿他算是明白了。卫朔麾下都是一群虎狼之辈,根本就没将他以及他背后的力量放在眼里。
别看那军官挺惨,其实并没有受多大的伤,张二郎再怎么胡闹他也知道分寸。反正他占着理,眼前这些人他可以随意处置,但绝不能闹出人命。张二郎自知卫大哥虽不怕彭城内的世家们,但却不能不顾忌对方暗地里下黑手。
所以他打完了对方军棍之后,又大义凛然地对那个军官道:“好了,本官今日就不关你们幽闭了,等回去之后让你们的上司执行吧!”
然后不由分说就把几个人丢到了军营外面,那个军官临走之前恨恨看了一眼军营,然后在随从们的扶持下,一瘸一拐的离去了。
这场风波并没有因为军官的离去而消逝,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卫朔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即将离去之际,竟然发了如此波折。不过他态度很坚定,绝不会轻易交出手中的军械物资,那是营中工匠们耗费无数心血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