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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古代的第一顿饭(1 / 1)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去,忙碌了一天的张家大郎领着媳妇和弟弟带着寥寥收获回到了家里,一推开房门却猛然发现屋里多了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两个孩子正窝在床榻上盯着对方看个不停。

“爹,这人是?”张大郎眼神中充满不解,他不明白老爹为何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对于像他们这样躲藏在深山里的人家,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必须要尽量减少与外界的联系。

“过路的,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是看这小哥儿挺可怜的就让他进屋歇一会儿。”张老汉踌躇一下向两个儿子大致介绍了一下卫朔的情况。

张大郎听了倒没啥,只是张二郎听到‘可怜’二字的时候却撇撇嘴,原来他早就主意到了卫朔,只看对方身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衣物,他就觉得对方的来历一定不简单,起码跟可怜二子搭不上边儿。

此时正陷入古今两个时空错乱中的卫朔根本就没察觉屋里多了人,他一方面感到此生再也见不到现代的家人,悲痛之情再难抑制,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身处乱世注定生活不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幸运得活下去,对不可知的未来产生了恐惧之情。

张老汉一家看着卫朔哭得稀里哗啦的,以为他想起了什么悲伤之事,可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对方,好在卫朔自己哭了一阵之后就停了下来。

张大郎的媳妇儿张李氏忙活了一阵,将饭菜端了上来,招呼家人吃饭。

这时张二郎暗自嘀咕一句,冲着卫朔努努嘴道:“诶?吃饭么?”

说着就将手中的土灰色大碗放在卧榻上的一张破旧矮桌上。

说实话发生了穿越这样的离奇事件后,卫朔早就将饿肚子的事抛到了脑后,如今突然说到吃饭,顿时觉得饥饿难耐,赶紧起身接过碗筷,道:“多谢,多谢。”

“这位小哥儿,你也坐下吃点吧,只是老汉家也没什么好东西来招待贵客,只有一些菜团子可充饥,希望小哥不要见怪。”张老汉一边说一边拿起个黑乎乎的菜团子塞入口中,似乎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就连其他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无妨,无妨,眼下兵荒马乱的,能吃饱肚子就不错啦!”卫朔可不敢挑剔,要知道外面有多少人连眼前这样的菜团子也吃不上。古人的晚餐真是太简单了,就一个大碗,里面乘着七、八个形状不一、黑绿黑绿的玩意。

卫朔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菜团子,怎么也无法将其跟记忆深处的野菜饼联系到一起。话说在现代他也是出身普通农家,小时候也吃过母亲烹制的各种野菜佳肴,像什么榆钱饭、槐花馍等等都尝过。

就是长大之后,家里条件好了,有时候母亲还要制作一些野菜饼来吃,那时候他也没觉得野菜饼有多难吃,甚至偶尔吃一次感觉还挺好吃。可是眼前的野菜饼彻底颠覆了他以前的认知,看着眼前黑乎乎、绿油油的野菜饼,卫朔使劲咽了一下口水,犹豫着要不要吃。

看着卫朔一脸嫌弃的样子,张老汉以及张大郎都没说什么,只有张二郎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之色,忍不住腹议道:“果然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哥,想来长这么大也没吃过什么野菜饼。哼!活该!要不是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压榨,我们一家何至于逃到深山老林里讨生活么?!”

肚子确实饿了,犹豫再三卫朔还是鼓起勇气拿起一个野菜饼就往嘴里塞。

“呕---!”

果然,菜团子刚一入口,卫朔顿时吐了出来,真不知道是什么味,博大精深的汉语都无法形容出来,总而言之,就是非常难吃。说起来卫朔对吃要求不高,甚至有时候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可眼前的菜团子实在是无法下咽。

卫朔有些尴尬的拿着菜团子,却不知抬头一看却发现张老汉一家人正目瞪口呆得盯着他,卫朔面色一红,嗫嗫嚅嚅道:“我,我,我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菜团子,所以……”

“呵呵,小哥儿一看就是大户出身,平时肯定是肯定是大鱼大肉吃惯了,不像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一年到头不但见不着丁点儿油腥,就是地里产的粮食也没多少。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不要说粮食了,就是这些菜团子有些人家也吃不上。”

张老汉一番话深深震撼了卫朔,作为农家出身,卫朔当然深知农民之苦,可亲眼见过了眼前古代普通农户的生活,他才真正体会古代农民求生之不易。作为历朝历代的主体,农民似乎永远是悲剧的代名词。

太平之时,农民不但要承受乡间恶霸的欺凌,同时还要被贪官污吏的敲诈,辛辛苦苦一年甚至还无法养活一家人,一旦遇到个天灾人祸,必然要卖儿卖女。

战乱来时,农民的生存更加艰难,不但造反者要掳掠他们,就是朝廷官兵也会时不时的杀良冒功。每一次改朝换代,损失最大的往往是那些在底层挣扎的农民。

想到这儿,卫朔忍不住起身朝自己的背包走去,里面十几根玉米棒子和十几块红薯一下子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作为现代人,卫朔当然清楚这两种作物的产量有多高,如果玉米和红薯得到大规模推广,就算无法大规模改变农民的生活条件,起码能让大多数普通农户解决温饱问题。

“兄弟,找什么呢?是不是藏了什么好吃的?不如拿出来让我们也跟着沾沾光?”张二郎有些瞧不起卫朔,忍不住对其冷嘲热讽。

“二郎,不可无理!”张大郎厚道不愿得罪人,呵斥道。

“呵呵,没事,二郎说得没错,我这包里的两样东西的确是吃的东西,不过这两样东西非常珍贵,如果能够推广下去,说不定全天下的普通农户将不会再忍饥挨饿。”说着卫朔将一根玉米棒子和一块红薯放在了矮桌上。

张老汉一家看着卫朔如同变戏法一样拿出来的玉米跟红薯,要说玉米棒真是好看,一粒粒黄橙橙的玉米粒紧密的排列棒子上,让人看着着实喜欢,就算是貌似不起眼的红薯也引起了张家人的好奇。

“小哥儿,这是什么作物,老汉我当了一辈子农民,却从未见过此物。”

“老丈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此物不凡,此物是我从海外历经千辛万苦才弄来得。你们可别小瞧此二物,这两种作物不但比眼下农户种植的粟黍小麦等作物产量高,同时对环境的要求还低,不但耐寒同时耐旱,可谓是上天赐给农户的宝物。”

“此物产量奇高?”

“奇高,起码是现在粟、小麦等产量的数倍,甚至十倍以上!”

“什么?!此话当真?”

“当真,可惜我手中的种子有些稀少,若要大规模推广非得下大气力育种不可!”

玉米、红薯两种作物给张老汉一家带来了巨大震撼,他们实在是无法想象一种产量在十石以上的作物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张老汉突然眼泪横流,伸出一双枯燥的双手如同抚摸稀世珍宝一样摩挲着桌上的两种作物。

过了一会儿,当卫朔从灶火里划拉出一块烤红薯时,一股浓郁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刚刚吃过菜团子的张家人顿时忍不住抽动一下鼻子。若不是菜团子实在是无法下咽,卫朔也不会拿一块红薯去烤,实在是在古代的办事。”

“这么说吧,眼下崂山是一穷二白,除了盐啥也没有,什么东西都缺。两位只要能运过去东西,就不愁卖不出去。”为了繁荣崂山,卫朔可是豁出去了。作为现代人他很清楚,崂山要想发展,最好的办法就是依托青岛港发展对外贸易。

“另外,在下需要提醒一下二位,我们之间的交易最好低调一点,省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是那是,卫社长所言甚是!”对于卫朔这样要求,刘李二位掌柜可谓是求之不得。他们当然不愿意引入更大的商贾,否则那样一来他们的作用只会被边缘化,而不像现在这样成为崂山的主要贸易对象。

“好,既然二位掌柜没有异议,那此次合作我们就算是初步达成协议了。预祝我们双方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对了,在下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二位。卫某在路上,曾遇到一伙儿强盗想要打劫,幸好在下的护卫勇悍,才侥幸消灭了土匪。也因此多了几十个俘虏,下面人本建议斩草除根。但卫某觉得上天既有好生之德,俘虏也没有犯下大罪,我们就没必要赶尽杀绝。”

“可这样一来我们带着俘虏上路也不方便,因此在下打算派一个人押送俘虏返回崂山。本来我们打算走陆路原路返回,可如今二位掌柜的既然要从海路前往崂山,不知二位可否帮我们也租一艘船?”

“在下当什么事呢,就这点小事啊,卫社长请放心,包在我跟李掌柜身上。也不用卫社长出钱,这船我们帮你雇了。”刘掌柜一听顿时大包大揽起来,毕竟这事对他这样的大商贾来说太简单。

“就是,就是,这点小事交给我们二人就行了,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李掌柜也赶忙站起来表决心。

卫朔满意的点点头说:“那就麻烦二位了,卫某会暂时停驻在祝其县,以静候二位的佳音。如果顺利的话,三天之后,诸位就可从崂山回来。再者二郎乃是我们崂山商社的股东之一,他的大哥目前正负责崂山青盐的出售,别说我没提醒二位,你们可要好好跟二郎打好交道。”

卫朔却不知,他这一番话却给张二郎带来很多烦恼。在去崂山的海上,刘、李二位掌果然是竭尽所能的巴结张二郎。身为庶民的张二郎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一路上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面对二位掌柜的刻意讨好,二郎推也不是接也不是,总之陷入到幸福的烦恼当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李二位掌柜果然不愧是祝其县有名的商贾,很快就雇到了五艘五十石海船,首批一百五十石粮食以及其他日用品已整装待发。张二郎带着十名护卫队押着几十名土匪俘虏随船返回崂山。

看着逐渐远去的海船,卫朔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相信有了这批粮食,崂山上流民的生活就有了基本保证。长时间一直压在心头的巨石总算消失了,别看崂山能产盐,但缺少粮食的困境却一直没有解决,这也是限制崂山发展最关键的因素。

最重要的是,有了徐州的粮食,未来卫朔一旦与不其县城里的盐商翻脸,他就不怕以此来要挟崂山,对崂山的发展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看来要加快青岛港的建设了!卫朔在心里暗暗做出了决定。

卫朔一共在祝其县耽搁了近五天时间,直到五天之后才又重新出发,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东海国的治所——郯县。

郯城是个非常古老的城市,早在商朝的时候,这里是古郯国的都城,是东夷文化的中心和古徐国文化的源头,如今郯城是东海国的都城。

东海国是曾经权倾天下的东海王司马越的封国,之所以说是曾经,是因为从前年开始,自作自受的东海王司马越已众叛亲离,而今更是被困在邺城动弹不得。

而且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是朝廷已向天下了公布了东海王司马越的罪行,晋怀帝下诏以征东大将军苟晞为大将军,要求各方讨伐。虽然眼下还没有正式的消息传来,但东海国境内明显有些风声鹤唳。而且越是靠近郯城,这种感觉越是强烈!

张二郎打量着萧索的郯城,有些不以为然道:“卫大哥,这东海国的都城也不怎么样啊,还没有祝其县热闹呢。”

“二郎有所不知,郯城乃是东海王的根基之地,作为天下有数的诸侯王,他的都城怎么可能不繁华?只是最近东海王倒了霉,既然主子都快没了,这些留在郯城的奴仆们当然更没有理由去享乐了。”

卫朔提起东海王就是一肚子气,或者说他对导致天下崩坏的八个诸侯王都没有好感。西晋的八王之乱,完全是一场自作自死的表演。这个八个王爷一个比一个愚蠢,一个比一个贪婪,如果当中有一个燕王朱棣,西晋的江山也不至于短时间内变色。

“二郎,听说上次回崂山你得了不少好处?”

听到卫朔打趣自己,张二郎忍不住赧颜笑道:“卫大哥!都是那两个粮商搞的鬼,他们一路上把我当大爷伺候,不就是想让我在大哥面前说句好话么?可我怎么可能坏了咱崂山的规矩?”

“哈哈哈……”一想到张二郎一路上的窘态,卫朔就忍不住要大笑。不过笑了一会儿,他特意指点道:“二郎,那两位粮商之所以要讨好你,主要是因为他们想要得到咱们的青盐。你能很清楚的看到对方的用心,并坚守自己的原则,关于这点我很欣慰。”

“咱们崂山商社的人都是苦哈哈出身,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有时我真怕大家在面对诱惑的时候把持不住自己。所以,我希望你能从中吸取经验教训,以后再面对同样的诱惑时,依旧能坚守自己的原则。”

张二郎郑重的点点头道:“放心吧卫大哥,我知道该怎么做!”

“卫大哥,这一次咱们还要在郯城卖盐吗?”

“不,咱们这次要悄悄地进城。如今东海国的局势有些不稳,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最重要的是,东海王司马越跟琅琊王氏的关系非常紧密。如果咱们在这儿卖盐,万一被城里王家的人发现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尽管郯城的消费能力不知比祝其县强了多少,但卫朔的确没有在这儿卖盐的打算。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司马越的幕僚和心腹当中有很多琅琊王氏的人,郯城作为司马越的根基之地,此地绝对少不了王家的眼线。

在历史上,到了西晋末、东晋初的时候,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政治格局即“王与马,共天下”。既是琅琊王与琅琊王氏的地域结合,又有其历史原因。王马结合的历史渊源,可以追溯到西晋八王之乱后期司马越与王衍的关系。

这应该是“王与马,共天下”的最初合作,司马越本身没什么才能,为了掌控朝局他主动与琅琊王氏家主王衍合作,开启了。”一声突兀的话音突然从卫朔背后传了出来,众人闻言一瞧,只见卫朔背后站着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脸上带着明显得鄙视之色。

“二郎,不可无理,诸位莫怪!这位乃是我崂山护卫队的都伯,手中握有一个百人都。你们可别小瞧他,崂山护卫队能有今天的成绩,全都靠张都伯一力承担。”卫朔指着张二郎热情地为众人介绍道。

张二郎上前一步道:“卑下莽撞,请刺史大人莫怪!”

裴盾虽然恼怒张二郎不知进退,但他身为高高在上的一州刺史,也不好跟一个小小的兵头计较,以免给外人留下心胸狭窄的印象。他强挤出一丝笑容看似大度道:“呵呵,张都伯耿直,此乃国家之福、朝廷之幸!”

“大人既然这么看得起卑下,那小的就放肆了,有些话就直说了,若有冒犯之处,请刺史大人多多包涵。”

裴盾一时客气,却没想到张二郎却顺杆爬了上来。只是话已出口,他也不好再收回,只好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倾听张二郎的高见。

张二郎隐秘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卫朔,当他从卫朔脸上的鼓励之色后,立马按下了心头的不安,鼓起勇气说道:“大人,对刚刚长史大人所言,在下有不同见解。长史大人认为只要给普通人发了刀枪,这人就成了合格的士兵。”

“可长史大人却忘了,这不就是前事将忘后事之师嘛!当年秦末名将章邯不就是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在巨鹿之战中败给了霸王项羽,不但让自己身败名裂,还葬送了大秦帝国最后的翻盘机会。”

“难道刺史大人比得上身经百战的章邯吗?章邯都无法做到的事,难道刺史大人有信心办到?刺史大人就没想过,一旦出了问题,您该如何自处?”

张二郎的一番话,彻底惊醒了一直沉浸在幻想中裴盾。其实如果不是司马奥在一直鼓动,裴盾本人根本没胆子前去勤王。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在司马奥的精心安排下,裴盾只看到下面人对此次勤王充满了信心,根本接触不到其他的反对意见。

但今天张二郎的一番话,彻底让裴盾反应过来了。是呀,连章邯的四十万大军都败给了霸王项羽的数万精兵。我一个从没经历过战阵的读书人,怎么就踌躇满志的想要击败胡人呢?

司马奥看到张二郎在‘胡言乱语’,且引起了裴盾的怀疑,不由得大急。他忙站起来反驳道:“张都伯此言大谬!胡人怎能与霸王相提并论!”

“那长史大人敢自比章邯与王离么?”

眼看张二郎有些招架不住,卫朔立刻顶了上去。

别看章邯、王离败给了项羽,但人家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绝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如果司马奥有章邯、王离的本领,以当今天下的局势,他也不至于现在于现在还是个长史,早就成了独当一面的将军。

面对卫朔的质问,司马奥竟然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双眼冒火似得盯着卫朔,若不是这里是刺史府,他真想立刻让人把他抓起来。

卫朔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司马奥,在他看来此人比裴盾还要可恶,为了自己的野心竟然罔顾百姓的安危。

看着怒气冲冲的司马奥,卫朔斜着眼挑衅道:“看来长史大人很不忿,那不知长史大人敢不敢跟在下打个赌?”

“怎么赌?赌什么?”

“很简单,长史大人不是对麾下的士兵很有信心吗,那我们就来比一场。只要五百临时招募徐州兵,可以打败卫某麾下的一百护卫队,就能证明长史大人所言非虚。我愿意为之前的话向您道歉,并赔偿一部分精盐供刺史大人充作军资。”

“哗!”卫朔的话引起现场一阵喧哗,有些人觉得卫朔大言不惭,竟然敢提出以一敌五的赌注,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但也有部分人觉得卫朔既然敢当面提出打赌,就说明对方有一定的仰仗。

“好!我答应你,明天午时咱们校场见!”说完司马奥就起身离开了宴会。

此时裴盾的心情最复杂,本来吧他也没什么野心,如果不是司马奥撺掇,他是决不会组建什么勤王军。可正当他踌躇满志想要建功立业的时候,却突然被卫朔浇了一头冷水。对于这次打赌,他有些患得患失,既希望卫朔失败,内心却又认为卫朔说得都是真话。

宴会已经么法继续进行了,卫朔等人纷纷起身告辞。在回去的路上,卫朔还没什么,张二郎反而兴奋不已。

看着跃跃欲试的张二郎,卫朔笑道:“二郎,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你至于这样吗?说不定还比不上路上咱们遇到的土匪呢!”

“呵呵,我倒不是盼着跟徐州兵较量,只是看不惯司马奥的丑恶嘴脸,像他这种不把庶民当人看的世家子弟,就得有人好好教训一下。”

“哎,对了,明天的比试没问题吧?”

“请卫大哥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绝对不给你丢脸。”张二郎拍着胸脯保证道。

护卫队可是他跟黑子二人按着卫朔提供的训练大纲,一手调教出来的,对其实力有着相当深刻的认识,因此他根本没把徐州人放在眼里。

“此事事关重大,你可不要大意轻敌。”卫朔特意叮嘱道。

……

裴盾心不在焉的回到后宅,妻子裴氏看出自己丈夫心情不好,就挥挥手吩咐下人出去,柔声道:“夫君,这是怎么啦?今天你不是要宴请从青州来的客人吗?怎么宴会办得不顺利?”

“唉!愁啊!”裴盾长叹一声道:“如今胡人南犯,徐州怕是也保不住了。”

“咦?前段时间你不是还说要招募十万大军北上勤王吗?”

“别再提什么十万大军了,我的脸面今天都丢尽了!”一想起宴会上发生的一切,裴盾就觉得脑仁疼。

裴氏忙上前捏着裴盾的肩膀安慰道:“发生什么事竟然把你急成这样?有什么难办的事交给司马奥不就可以了。”

“今天要不是司马奥,我也不会在宴会上丢脸。你是不知道……”

裴盾这人虽然有万般不好,但有一条值得肯定,那就是恋家,尤其是特别疼爱女儿和妻子。一般有什么难事,他也愿意跟家人分享。所以他也没瞒着裴氏,三言两语将宴会上发生的事给裴氏讲了一遍。

能嫁给裴盾,说明裴氏也不是一般人,比起一般的普通妇人要有见识的多。听了裴盾的细说详情,裴氏竟然出了一声冷汗。

只见她脸色苍白道:“夫君,没想到司马奥竟然如此歹毒,竟然想把夫君骗到前线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今后我和颖儿该怎么办?”

“哎呀,这不是没事吗?”

“什么没事?要不是人家卫大人指出来,你可就稀里糊涂的被那个司马奥给忽悠到战场上了!我看那个卫大人倒是个好人,人家敢当面指出问题,说明人家实在,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啊!”

“还有啊,今后你可要离那个司马奥远点,什么人啊!真是的!自己想要扬名,干嘛扯上夫君?”裴氏一提起司马奥气就不打一出来,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忠心耿耿的一个人竟然隐藏着如此歹毒的心思。

到了这个时候,裴盾也看出了司马奥的用心不是那么单纯,对方如此着急着撺掇他北上勤王,显然想借此刷名望。

“行了,行了,为夫心里有数,一切都等着明天比试有了结果再说。”

“没想到那个司马奥如此狡猾,夫君可别再被他骗了!明天参与比试的人,你一定得找人看好了,千万别被司马奥钻了空子。”裴氏苦口婆心的叮嘱自家夫君。

一夜无话,很快就到了约定比试的时间,此时彭城城内的校场上,人头耸动四周站满了人。徐州大小数十名官员怀着不同的心思,瞅着台上站着的裴盾、司马奥、卫朔等人。

昨天宴席上发生的事,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彭城。最近几年司马奥狐假虎威在徐州早就成了独夫,所以今天想要看他出洋相的人可不少。

司马奥面色严肃,阴狠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卫朔。本来他的计划执行的挺顺利,谁知突然被卫朔横插了一杠子。这次比试可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不把什么劳什子崂山护卫队给搞定了,刺史府绝对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地。

此时在校场左边站着五百刚刚招募的徐州兵,本来司马奥还想弄点老兵进去,但因为裴盾盯得紧,他的小动作根本没起作用。五百徐州兵拿着裹了麻布的长枪,松松垮垮地站在那里,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这些兵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

台上的官员们对着五百徐州兵指指点点,就连裴盾也是眉头紧皱。说实话裴盾根本就没真正接触过底层士兵,一切有关招兵的大小事宜都是来自司马奥的汇报。今天是他和别人谈玄论道还行,真要上阵打仗恐怕会害人害己。所以,家母得知卫大人得了前汉大将军卫青的真传,故想拜托一下卫大人,希望将来能照顾一下家父。”

卫朔暗道:恐怕这才是裴小娘子约他来的真正目的!

这个裴夫人也不简单啊,为了丈夫的安全,竟然敢派自己的女儿前来见他。如此看来,裴盾能做到刺史之位,恐怕不仅仅是家世的原因,这裴夫人恐怕在其中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当然了,家母不会让卫郎君白忙活。”裴小娘子见卫朔没有应允忙开口接着说:“听说卫大人在为崂山筹措粮草,家母愿意免费为卫郎君提供一批,同时还可以为卫郎君提供一些钱财。”

挺下血本啊!卫朔不禁为裴夫人的大手笔感到震惊,既然拿了人家东西,他当然得让雇主感到物有所值。

他沉吟了一下劝道:“裴小娘子,临走之前在下有一句良言相告,希望你能转告给裴夫人。徐州要起风了,而且短时间内无法平静,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还是尽快去江东吧!再晚怕就走不了了!”

……

就在卫朔刚刚离去没多久,裴小娘子转身去了里间,就见一个优雅的贵妇正坐在榻上。

“颖儿,卫大人走了?你们谈得怎么样?”

裴颖儿心事重重地坐在对面,将刚刚卫朔的话一字不漏的告之裴夫人。裴夫人听完后脸色大变,她面带忧虑地问道:“颖儿,那个卫大人真是这么说的?”

“嗯,女儿看他不像是随口说的,母亲,难道胡人真要入寇徐州吗?”

裴颖儿也是花容失色,作为一个世家小娘子,对战争可以说充满了恐惧。在最近几年里,不知有多少闺中好友被胡人掳掠为奴,当她得知胡人即将入寇徐州,怎能不心生惶恐。

“本来,我还有三分怀疑,如今听了卫大人的话,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劝说咱们去江东,可见卫大人对目前的局势十分不看好。”对于揭露了司马奥野心的卫朔,裴夫人还保持着相当大的信任。

“那,那,那我们不能劝父亲一起离开吗?”听说胡人即将到来,裴颖儿不禁担心起父亲。

裴夫人脸色一黯道:“你父亲乃堂堂的徐州刺史,无诏命不能擅离职守。再说胡人来犯在即,你父亲如果敢弃城逃走,那他一世英名就毁了,再也没了东山再起的机会。说不定还会连累到裴家。”

“哎呀,早知如此,父亲就不该当这个官!”裴颖儿焦急道。

“你父亲是裴家这一代的精英,必须肩负起护佑家族的使命。”裴夫人也是出身世家大族,对世家子弟的责任门清。

“难道父亲没救了吗?”

“看来这事还得落在那个卫大人身上。”

裴夫人若有所思,别看徐州新兵训练搞得热火朝天,但她最看重的还是卫朔主掌的那一营。本来,她还曾劝说丈夫让卫朔全权负责徐州新兵训练,刚开始裴盾答应的挺好,但没过多久裴盾却又变卦了。将所有新兵一分为五,大大削弱了卫朔的兵权。

“颖儿,接下来由母亲本人负责往江东转移家产,而你则抓紧时间联络卫大人。将来咱们一家能不能团聚,可就全看卫大人了。唉,你父亲也不知怎么啦,就是不肯将兵权全权委托给卫大人。”

且不说卫朔在徐州折腾,单说刘隗离开徐州后,顺利抵达了江东。刚见到琅琊王司马睿,他就迫不及待地向对方举荐了卫朔。

“大王,属下此次在彭城遇到了一位奇才,此人极擅练兵,有卫霍之才。本想引荐给大王,却不想被徐州刺史裴盾抢了先,卫朔不愿失信于人,只好婉拒了在下的邀请。”

司马睿闻言一动道,“大连,此人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不知他出身哪里?是哪个家族出来的?”

“大王,虽然在下仅仅是跟对方谈了一次,却也无法用言语述尽卫朔的才华。不过他设计将徐州长史司马奥撵下台,足以说明对方是个智谋深远之辈。而且,他的练兵才华,才是大王最需要的。”

“方今天下大乱,大王既有志重整河山,则必须有强军良将辅助。而卫朔就是大王手中最锋利的刀,未来必是大王最为倚重的臂膀。想想卫朔能用一百人轻松击败了五百名徐州士兵,可见他的练兵能力之强。”

刘隗是真的欣赏卫朔,很希望司马睿能将对方招致麾下。如今的司马睿主要依靠的是王氏兄弟,江东本地士族还在观望之中,因此司马睿幕府中也没多少可用之才。正是见到了司马睿幕府中缺乏人才的窘境之后,他举荐卫朔想法就更强烈了。

司马睿如此着急的把刘隗从彭城调来,不就是为了填充他的幕府吗?同时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隐藏的想法,那就是逐渐削弱王家对琅琊王府的影响力。只是他暂时还离不开王家,只能悄悄布局。

“这卫朔到底是什么人?”

“据他自己说是祖籍青州,但也有人暗中说他是河东卫氏出身,具体出身哪里,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不过他的确来自青州,而且还是什么青州盐田使,主掌崂山煮盐业。”

“他还懂得煮盐?”司马睿一时有些心动,身为皇族他当然清楚煮贩盐的暴利,他为何在王氏兄弟和江东世家面前抬不起头来,还不是因为他手中没钱没人吗?

人还好说,毕竟如今天下大乱,到处都是流民,关键是司马睿手中缺钱。现在刘隗说卫朔懂得煮盐,他还真来了兴趣。这比什么懂得练兵之法强多了,有了钱他才能招募士兵,有了兵,他司马睿才能当真正的江东之主。

“嗯,千真万确!据说当初卫朔为了求见裴刺史,特意拿出百斤青盐送给刺史府上下,这事在徐州当地一时传为美谈。而且既然他担任了青州盐田使,想必肯定有什么仰仗。”刘隗信誓旦旦道。

司马睿闻言若有所思,但他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因此他特意叮嘱刘隗,“这事你悄悄关注一下即可,先不要跟祭酒大人说。”

刘隗一愣随即恍然,看来司马睿已经开始防备王敦了,不过对他来说这是好事,起码司马睿已把他当做心腹来对待。

“属下明白,请大王放心。”

……

其实司马睿、刘隗还是低估了王敦的能力,就在刘隗觐见司马睿没多久,二人密探的详细内容就被放到了王敦的案头。对于来自司马睿的猜忌,王敦并没有放在心上。自魏晋以来,门阀政治盛行,皇权已被压制到很低的地步。

当权者如果还想像汉武帝那样大权在握已不太可能,很多权力已被慢慢转移到世家官僚手中。就像现在的琅琊王府,司马睿虽说是名义上的主人,但其实如果没有王敦的允许,司马睿也管不了琅琊王府的一亩三分地。

至于刘隗,不过是司马睿征召的一个幕僚,背后没有大家族支持,只靠司马睿的信任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唯有卫朔这个人引起了王敦的警惕,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跟卫朔打交道。

尽管王敦从未见过卫朔一面,但二者已隔空交手了几回。但每次都以王敦的失败告终,前段时间王家在青州的偏支子的偏支子弟还传信说,此子躲在崂山上避而不见,却没想到对方早就暗度陈仓到了徐州。

“可恶,殊为可恶!”王敦咬牙切齿道,其实对于所谓的制盐秘技他也不是志在必得,但卫朔一系列行为折射出对王家的轻蔑和不屑才是王敦不能容忍的。

在他看来,王家看上一个小小庶民手上的东西,那也是对方的福气。如果卫朔识趣的话,就应该主动地将其献上,以求得托庇于王家。可没想到他竟然三番五次拒绝王家的招揽,如今更是堂而皇之的跟琅琊王扯上了关系,这是真没把堂堂的琅琊王氏放在眼里啊!

正当王敦独自一人对卫朔恨得牙根痒痒的时候,他的堂弟王导走了进来。看着一脸怒容的王敦,不由开口问道:“兄长,你这是为何事而发怒啊?”

王敦冷哼一声,指了指案头的密件道:“你自己看。”

王导拿起一看不由得眉头紧皱,对于堂兄王敦在琅琊王府安插眼线一事,他也有些看不过眼,觉得堂兄的行为已经越过了一般臣子的本分,极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但王导十分清楚,堂兄不可能让琅琊王脱离王家的掌控,因此也绝不会撤掉王家在琅琊王府的眼线。

“咦?我怎么觉得这个卫朔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听到过。”王导看到卫朔的名字也有些吃惊。

“还能是谁?不就是上次青州那边提到的那个会制盐的小子!”

“可他怎么跑到徐州去了?还当了徐州的兵曹从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毕竟青州据建邺有上千里,有些消息滞后很正常。这是刚刚从琅琊王府传出的消息,刚刚应召而来的刘隗向司马睿举荐了卫朔。如果不是刘隗,恐怕咱们还不知道卫朔这小子早就跑到了徐州。”

王导目光沉静,脸上也不见任何情绪波动,只是轻声问:“兄长打算如何处置?”

“想来这小子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来到江东不会有好果子吃,但他以为躲到徐州,我们王家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吗?哼!我这就给裴盾写封信,让他给我撤了卫朔的官职。如果不是曹嶷夺了青州,我早就让青州派兵剿灭了崂山。”王敦恨恨道。

“兄长且慢!”

王敦诧异道:“怎么?茂宏有异议?”

“异议倒不是,只是担心裴盾不会给兄长面子,平白让王家丢了脸面。”

“此言何意?”

“兄长,你看这密件,上面不是说裴盾非常仰仗卫朔的练兵之能,如今胡人南下在即,就算裴盾跟咱们的关系再好,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断臂膀。兄长何必自找无趣呢?”

“嗯~还是茂宏考虑的周全。”王敦缓缓点点头,可随即他又恨恨道:“只是不能立即收拾了姓卫的那小子,我实难消了心头之恨!”

“兄长何必心急,如今徐州危在旦夕,那卫朔能不能躲过这一劫还很难说,若他命不好直接丧于胡人之手,那他在崂山基业岂不全落在咱们王家手中。”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福大命大,活着回到了崂山,不是还有琅琊王么?反正琅琊王想要征召姓卫的,兄长大可顺水推舟,只要他来了江东,是方是圆还不任由咱们揉捏!”

王敦眼中闻言精光一闪,大喝一声:“好算计!兄弟好算计!就依你所言!先暂时放了卫朔那小子。”

在江南依旧歌舞升平的时候,躲在冀州邺城内的东海王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地。面对城外数万胡族大军,而援兵却迟迟不见,司马越彻底绝望了,终于在永嘉五年四月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司马越的死,标志着八王之乱彻底的结束,但这天下不但没有恢复平静,反而朝着更加动乱的方向滑去……

永嘉五年,五月,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传播开来,执掌朝政数年的东海王司马越在邺城病逝了。

司马越的死标志着西晋王朝新的政治格局到来,往日以诸侯王为代表的地方割据势力逐渐退出了争夺天下的游戏。

取而代之的则是以胡族和地方豪强为代表的割据势力逐渐登上了历史舞台……

其中氐族人李雄割据蜀中,凉州刺史张轨退保河西,匈奴汉国侵占了河东、中原大部,幽州刺史王浚霸占幽州,鲜卑人则统治了整个辽东以及漠北漠南草原,而琅琊王窃据江东……

伴随着新一轮的权力更迭,必然导致各势力之间发生更加激烈的冲突。

正在徐州练兵的卫朔也感受到了逐渐紧张起来的局势,尤其在司马越死后,越来越多的徐州人意识到胡人近在咫尺的威胁。就连裴盾也最近一段时间内,接连视察新兵的训练情况。几营新军主官,为此承受了巨大压力。

为了免受责罚,几位主官开始拼命地操练部下。卫朔同样也不例外,经过大半个月的训练,三千新兵终于了有了点兵样子。接下来卫朔就把重点放在了长矛刺杀上面,因为后勤跟得上,他以前想象中的刀盾兵也给弄了出来。

长矛兵的训练还好说,毕竟以前在崂山时他有了不少经验,但对于刀盾兵可就有些抓瞎了。为了训练好刀盾兵,卫朔专门让人找来几个擅长使刀的低级军官。

“大人,你要找的人都在这儿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哦?都找来了?正好现在有空,我瞧瞧去。”卫朔这几天为了刀盾兵的事愁得是吃不香睡不着,终于把‘教练’给盼来了。

来到校场上,卫朔看到一溜儿五个大汉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那儿,腰间各跨了一把长约一米左右的环首刀。自东汉末年开始,环首刀开始取代剑成为汉军的制式兵器。

在三国之后,环首刀作为一个经典和传奇横跨过近300年时光直到唐代中期。环首、窄身、长刃、直背,这系列特征的环首刀在华夏武功最灿烂辉煌的一千年里扮演了主角。

“参见大人!”

“诸位免礼,今日请大家过来,主要是本官想向诸位请教一下和刀法有关的问题,希望诸位能畅所欲言,不吝赐教。”

“大人客气了,承蒙大人看得起,我等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只要诸位通过了本官的考核,你们以后就是六百刀盾兵的教头,专门负责教授士兵刀法,待遇则与军侯一样。”

几位低级军官闻言不禁大喜,本来他们不过都是什长一类的低级军官,没想到一下子连升数级,成了军侯一样的中级军官。

“诸位也不要高兴地太早,接下来你们还得通过我的考核,现在请你们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吧,也让本官以及在场的人都瞧瞧你们有何本事。”

五个人听了卫朔的话兴高采烈,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很快场地就被清理出来,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士兵,卫朔带着几名护卫则坐在台上。稍稍准备之后,五人按照抽签决定的顺序依次登台亮相。

不过,卫朔看了一会儿就眉头紧皱,似乎众人歪曲了他的真实意图。每个登台的人都竭尽所能的将手中的环首刀舞得花团锦簇一般,似乎不如此不足以显示自己厉害。

可卫朔一看就知道,这动作根本无法在战场上施展,一般小兵到了战场上能施展出个动作就不错了,再多恐怕也掌握不了了。

“停,停,停!别练了先停下。”

正轰然叫好的众人,突然闻听兵曹大人叫停,不禁面面相觑,那五个参加展示的低级军官也不知做错了什么,垂手而立默不作声。

nbsp卫朔站起来,走到一个大汉面前,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启禀大人,属下叫李然,乃彭城人。”大汉回道。

“李然,嗯,不错,你刚刚的耍的挺好看,只是本官想问一句,就刚才你展示出来的动作,有多少可以在战场上使用?”

“这,这,这……”李然嗫嗫不语。

卫朔也不为难李然,反而转向其他几位继续问道:“你们也都说说,假如你们上了战场,有多大机会能用到刚才你们展示的刀法?”

其实这几个老兵怎会不清楚里面的虚实,只是刚刚他们光想着讨好上司了,完全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卫朔找他们来,并不是为了看谁耍得好看,而是为了寻找刀术教练。在战场上,越是简单直接的招数越是好使,像什么挽个刀花之类的最好不要。

“本官跟你们直说了吧,我请你们过来,是希望你们能把自己在战场上总结到的招式和经验传授给其他新兵。不需要有多花哨,越简单直接越好。你们几位最好相互印证一下,且各取所长,最好能编出一套适合我军的制式刀法。”

听了卫朔的话,几位低级军官若有所思,只见李然上前一步道:“属下等已明白了大人的意思,这就回去好好琢磨一番,等准备好了再献给大人。”

日之后,李然五人全副武装再次来到了校场上,这一次与第一次相比明显有了不同,尤其是每个人手中多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武器。

“你们手里拿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启禀大人,此乃钩镶盾!是钩、盾结合的复合兵器,上下有钩,中为后有把手的小型铁盾;盾前面有突出的尖;两钩连接盾后把手;盾用以推挡,钩用以钩束。”

“因为此种兵器兼具防、钩、推三种功用,战斗时一般用左手的钩镶将敌方长兵器钩住,同时右手的环首刀砍杀敌人,所以常常是朝廷刀盾兵的制式装备。”

卫朔拿起了所谓的钩镶盾细细观察了一下,总觉得上下两个钩子张牙舞爪的有些多余,而且还加重了盾的重量,使士兵加快了体力消耗。还不如他曾在网上看到的苏格兰圆盾好使。

而且苏格兰圆盾主体是两层木板,可比铁质的钩镶盾成本低多了,同时还轻便不少,有利于士兵掌握。虽然在防御像狼牙棒一类的重型武器方面不行,但对付一般的刀枪剑戟足够了。

“既然是制式装备,那你们就给本官演示一下吧。”

“诺!”

五个大汉左手持钩镶盾,右手持环首刀,左右腾挪之间显得步伐矫健、刀法凌厉。卫朔看得微微颔首,这才是他想要的刀法。只是还是有些繁琐,最好能将其缩减到五到八招。据说抗战时的赫赫有名的二十九军大刀队的刀法也只有八招,被称为破锋八刀。

“嗯,好,不错,很好!”见五人收势而立,卫朔忍不住站起来大声叫好。

“好!精彩!”其他人也跟着轰然叫好。

将这五个人带到自己的房内,卫朔和颜悦色道:“嗯,你们今天的表现让我很满意,不过,我希望你们再接再厉,最好在这个基础上再次缩减一二,最好能将刀法缩减至五到八招,这样才有利于在军中推广。”

“属下等遵命!”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咱们军营内的刀术教头,专门负责教授刀盾兵的刀法训练,争取让这六百刀盾兵早日成军。”

“属下等必不负大人所托。”

搞定了刀术教练,卫朔又找来木匠按照他画出的图样,弄出了像模像样的苏格兰圆盾。经过几番测试之后,圆盾迅速成为刀盾兵的首选盾牌,跟环首刀一起成为刀盾兵的制式武器。

虽然解决了军队的武器装备问题,但卫朔仍然不开心,原因是新兵的军装以及铠甲尚未有着落。古代生产力低下,除了少部分朝廷直属的禁军外,很少有统一的军装以及铠甲下发部队。大多数是士兵自备铠甲以及武器。

为了铠甲的问题卫朔也找过裴盾,但刺史大人除了让人拨付给他十几副军官穿的鱼鳞铠外,再也没了表示,只让他自己想办法。

鱼鳞甲是两汉魏晋时期非常重要的一种铠甲,基本上是当时军队中最重要的铠甲装备。鱼鳞甲能被广泛应用,说明它已经经受住了实战考验。

其编缀甲片的绳索隐藏在甲片下,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被锐器割断的可能。而且甲片可以伸缩,伸缩后重叠在一起的甲片又再一次被叠加,整体防护厚度可随弯曲度随意调整。

另外,钢甲片用绳索编缀在皮件上,稳定地构成一体,皮件又购成了最后一道防护屏障,在正面外来的钝器的打击下,表现为不是松散的个体,而是象板甲一样的整体,在点面积上,对付象弓箭枪刺这样尖锐的兵器,坚硬倾斜的甲面可使得箭头枪尖擦身而过,整体防护力很高。

虽然鱼鳞甲有着非常多的优点,卫朔也很想给每个士兵配备一副,但现实却告诉他根本不可能。以古代如此低下的生产效率,根本不可能实现他的愿望。

可如果不给士兵配备防护装备的话,一旦遭遇北方胡人骑兵,很有可被对方擅长的骑射本领给大面积杀伤。卫朔思来想去认为最适合普通士兵使用,且能大规模装备军队的铠甲唯有纸甲合适。

纸甲,顾名思义,就是使用纸张制作的铠甲。纸甲在古代华夏军队装备史上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历史上最早出现有关纸甲的记录是在南北朝南齐时,《南史·齐纪下·东昏侯》曾提到“纸铠”。

不过,纸甲被大规模使用则要到了唐宋时期,尤其是到了宋代,因为纸甲制作成本低,使得纸甲已成为当时宋朝军队的制式装备之一。

卫朔也是在网络上无意中了解到了纸甲,当时他还曾怀疑过纸甲的防护力,可经过细致了解他才发现,原来纸甲的防护性能并不比铁质铠甲弱。特别是对防御远程射击兵器很有效,对刀剑的劈砍防御效果也不逊色于铁甲,只是耐用度不及铁甲。

不过与纸甲相对低廉的制作成本相比,尽管纸甲的损耗率很高,但也比铁甲划算的多。

既然卫朔打算自己制作纸甲,没有造纸作坊可不行。前段时间因为兵器装备的问题,他曾跟徐州一些工匠打过交道,但这一次从工匠那里传来的消息有些不乐观。

其实别看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对工匠很苛刻,工匠的地位也不高,但每个朝代都清楚工匠的重要性,因此对工匠的管理也是最严厉的,有名有姓的工匠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人身自由。

而且胡人入寇中原的时候,尽管常常伴随着杀戮,但却往往会对工匠网开一面,以掳掠为主。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古代工匠的重要性。

从熟悉的工匠那里卫朔了解到,徐州造纸作坊基本上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懂得造纸的工匠往往都是世家大族的奴仆或者部曲。

卫朔这才想起,魏晋时期纸张才刚刚盛行没多久,造纸业还不是很发达。世家大族为了垄断仅有的教育资源,不得不严格控制造纸业。不像唐宋时期,造纸业很发达,造纸作坊遍地都是。

“这该怎么办?”卫朔眉头紧皱。他不是没想过招募工匠重新建一家造纸作坊,但一来缺乏懂技术的工匠,另一方面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胡人南侵在即,根本没时间等他去建新作坊。

br/>这日,卫朔再次来到徐州城西的一家造纸作坊,该作坊出产的纸张尽管不是很精美,但胜在产量大且柔韧性好,非常适合用来制作纸甲。他考察了那么多作坊,唯有这家最合他心意。

可惜该作坊的幕后东家竟然是堂堂的刺史府,以他跟裴盾交情,想必裴刺史也不可能将此作坊转让给他。

“咦?这不是卫郎君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当卫朔准备失望地离去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他转身一看原来是曾有数面之缘的裴颖儿,只见她带着几个仆人站在一辆马车前,正向他打招呼。

卫朔走上前去,拱拱手道:“没想到在这儿遇到裴小娘子,咱们真是有缘呐。”

裴颖儿闻言却面色一红,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带着羞恼之色,觉得卫朔的话太容易让人产生歧义了。却不知卫朔是个现代人,当年在学校、公司的时候,遇到美女也是这样打招呼的。

“卫郎君今日到我家的作坊来,不知有何贵干?”

“唉,还不是为了新兵的装备,你爹也就是刺史大人只拨给了在下十几副鱼鳞甲,还不够我手下的军官分,更别说那些普通士兵了。”

“可这跟我家这个造纸作坊有何关系?”裴颖儿满脸不解,过了一会儿她才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在打那些工匠的主意吧?可这里的工匠只会造纸呀,如果卫郎君想要他们帮你去打造铠甲恐怕不行吧?我爹同意你自备铠甲啦?”

“这我当然知道,而且我也没想过让这里的工匠改行。来这里就是想考察一下该作坊的产量如何,在下打算为士兵装备一种新型的纸质铠甲,需要大量的纸张供应。”

“纸甲?纸能当铠甲吗?”裴颖儿觉得卫朔疯了,竟然想到用纸做铠甲。不过想到今后还得仰仗卫朔,她好心的建议道:“卫郎君,不如我再去求求家父,让他给你多拨一些鱼鳞甲,你不是也觉得鱼鳞甲挺好的?”

卫朔笑了笑没答应,他知道每个第一次听说纸甲的人都会觉得不靠谱,其实不要说其他人,就是他自己不也曾怀疑过。但卫朔很清楚,纸甲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弱,反而有很强的防护作用。

见卫朔执意要用纸甲,裴颖儿就不得不改变了态度。她沉吟了一下轻启樱唇道:“既然卫郎君心有成算,那小女子就不复多言。卫郎君既看中了我家的造纸作坊,不妨就拿去好了。”

嗯?!卫朔闻言一惊,没想到裴小娘子竟然如此大方,好好的一座作坊说送人就送人了。

看着卫朔惊疑不定的样子,裴颖儿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我这么做费尽心机地帮助卫郎君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我们裴家?如今胡人南侵在即,家母已打算近日南迁江东,有些产业本来就在变卖的计划当中。”

“这家造纸作坊也在变卖、拆迁的计划中,但为了卫郎君的大业,家母也只好仍痛割爱了。反正卫郎君要这家作坊也是为了加强徐州的实力,说到底也是为了家父好。只是希望未来卫郎君能在战场上多多照顾一下家父。”

怪不得裴家母女两个在他身上下如此大的血本,如今看来都是为了裴盾啊。卫朔非常理解裴夫人母女两人,在古代这个以男人为尊的世界里,一个家庭中如果没了男子,那离败亡和衰落也不远了。

如果裴家母女不想在将来到了江东无依无靠受人摆布,必然要千方百计保证裴盾的安全,毕竟裴盾才是她们真正的依靠。既然明白了对方的真实意图,卫朔也就爽快的接受了这家作坊,同时也向裴小娘子保证一定会尽力保护裴盾的安全。

尽管徐州面临着胡人入侵的危机,可也没能挡住世家豪族骄奢淫逸的生活。春夏交替之际,正是出游的大好时节。彭城内的世家子弟们纷纷呼朋唤友走出家门,带着大批奴仆游山玩水。

在彭城北方二十公里处有一片面积巨大的淡水湖,湖上有几处小岛,湖面微波荡漾,长满了荷花和芦苇,风景秀丽,每年都有很多人在此举办各种宴会。

这日,卫朔正跟匠人商量有关纸甲的技术问题,却突然接到了裴颖儿送来的请帖,邀请他明日到微山湖参加徐州世家名士举行的聚会。

“名士聚会怎么会邀请我?”卫朔拿着请帖左看右看,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这裴颖儿是不是觉得自己太闲了,没事整这出干啥!

自打卫朔来了徐州之后,对世家大族一直秉持着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一直跟世家大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想到千躲万藏还是得跟他们打交道,卫朔倒不是怕那些世家子弟,主要是他不想惹麻烦。

魏晋时期的世家子弟别的本事没有,倒是沾染了一身稀奇古怪的习惯。而且以此时上层主流思想为标准来看,行为越是荒诞,越是会被人称颂,因为这叫名士风范!

卫朔揉揉脑门,感觉左右为难。去吧,感觉在浪费时间;不去吧,又觉得对不起裴颖儿。人家好心好意邀请你参加,给你机会扬名,替你拓展人脉,你还挑三拣四?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再说裴颖儿刚刚帮了他大忙,怎么说也得给点儿面子。

思前想后,卫朔还是决定明日去微山湖看看。翌日,吃过早饭,卫朔在王翔的陪伴下,驾着马车前往微山湖。

“大人,这里就是微山湖,湖面有座小岛,据说当年商纣王的庶兄微子就葬在那里,因此得名微子岛。听说今日徐州世家子弟将在那里举行宴会,你瞧,那边有小船专门负责迎接客人上岛。”

卫朔打眼一瞧,果然那边有个小码头,码头上正停着数艘装饰华丽的船,不时有世家子弟带着奴仆登上船前往微子岛。

随着时间推移,微山湖边早就变得热闹非凡,很多世家子弟在此聊天打屁。卫朔瞧着没什么意思,也没人过来跟他打招呼,所以他带着王翔登上一艘前往微子岛的船。

船舱中还有其他几位士族子弟,众人看到进来几个陌生人,也没在意,只顾和各自相熟的人聊天。卫朔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似乎没兴趣认识他人。

“子然兄,昨日给你的五石散可曾服用?效果如何?是不是比以前的效果要好?”一个年轻的士子攀着旁边另一个人的肩膀问道。

“嗯,确实不错,昨日服用之后,发现散功效果更好了。整个人就像架在云端上一样,飘飘欲仙……”

噗嗤!无意中听了两人的对话,卫朔不小心笑出了声。还飘飘欲仙,尼玛明明是染上毒瘾了。魏晋时期的世家大族,因为整天吃饱了饭无所事事,只好玩的游戏,很多人也因此染上了毒瘾,甚至差点儿为此丢了小命。

“对不起,在下想到了其他好笑的事,一时没忍住。”卫朔强忍着笑意向那两个年轻人致歉道。

两个年轻的世家子弟白了卫朔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能来这儿参加宴会的人,背景都不简单,没有必要为了一点儿小事而得罪某些大人物。

说起历朝历代的名士以及贵族子弟,就数魏晋时期的人最奇葩。作为当时社会上的精英分子,他们不但没有起到好的带头作用,反而竞相比着吸毒。而且他们还热衷于各种荒诞的行为艺术,比如当中表演裸体等。

小船停靠在微子岛,众人,众人纷纷下船上岛。卫朔一上岛才发现,此地果然是个好去处。小岛上到处是亭楼阁榭,各个典雅别致、小巧玲珑、古香古色。四周皆为碧波荡漾的湖水,颇得有江南风韵

“呀,卫郎君你来了?”卫朔转身一瞧,原来是裴颖儿,她正满脸惊喜地看着卫朔,好像没料到卫朔会来。

只见卫朔撇了一下嘴道:“总不能弗了裴小娘子的好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见识一下世家子弟的风范。”

“颖儿,这人是谁呀?”

二人正打着招呼,突然一个脸上涂着厚厚脂粉,且分不出男女的年轻人突然在一旁插话。从外表不但看不出此人的性别,甚至卫朔还怀疑对方颈椎有问题,要不然干嘛老是下巴抬得高高,仰着脖子斜着眼。

“在下卫朔,裴小娘子的朋友,蒙她邀请前来参加宴会。”卫朔强忍着恶心回道,他实在是不敢再看对方那妖娆的样子,生怕晚上会做噩梦。

“卫朔?这是哪家的子弟?我怎么没听说过徐州世家子弟中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卫朔?”‘伪娘’一脸傲娇得自言自语。

裴颖儿见状赶忙解释道:“卫朔乃青州才俊,被家父征辟为刺史府兵曹从事。卫郎君,这位是徐州曹家子弟,曹宏曹济夫。”

她一边说还一边悄悄给卫朔使个眼色,意思是此人是不好惹,你小心点儿。可卫朔根本把心思放在世家大族身上,所以他故意装作看不懂裴颖儿的真实意思,依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敷衍着曹宏。

曹宏看到裴颖儿只顾着跟卫朔‘打情骂俏’,不由得妒火中烧,他一直把对裴颖儿有好感,没想到今天突然多出个竞争者。他深深盯了一眼卫朔,然后转身离去。

曹宏一走,裴颖儿就忍不住说落卫朔道:“卫郎君,你没看到我给你打眼色吗?干嘛还漫不经心?你知不知道刚刚得罪了谁?那可是徐州曹家,是徐州本地的顶级世家,就是我父亲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家。”

卫朔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裴颖儿,然后指了指四周正游山玩水的世家子弟说:“也许过不了一个月胡人就会南下徐州,你以为那些世家还有精力跟我一个小人物计较吗?再说了,就算曹家真要找我的麻烦,不是还有你们裴家嘛!大不了我还回青州就是。”

一想到胡人即将南下,裴颖儿脸色一黯,事情还真如卫朔分析的那样,如今徐州官府和世家们正为胡人发愁,哪有精力理会争风吃醋这样的小事。

“唉,算了,反正说什么也没用了,今天我本想把你介绍给徐州世家子弟,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裴颖儿本意是要替卫朔扩展人脉,却没想到反而适得其反。

“其实要说什么名士风范我也不是不会,不就是、玩行为艺术么?这有什么了不起?在现代我见过比这更奇葩的人,我只是不明白世家子弟干嘛如此作践自己。”

站在一边的裴颖儿一头雾水听不明白卫朔在说什么,总之她算是明白了,不知什么原因,使得卫朔对世家子弟欠缺好感。明白了这一点,她也就不急着介绍其他世家子弟给卫朔认识了。

等裴颖儿离去之后,卫朔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做了下来,这时曹宏、裴颖儿等世家子弟正在宴席间开怀畅饮。中间一个年轻人表现得尤为癫狂,仿佛磕了药一样,披头散发浑身抖似筛糠,时而还仰天大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发了羊癫疯。

本来他还有兴趣招揽几个世家名士,可看了眼前这些所谓世家子弟的表现,卫朔更加坚定了要远离世家名士的方针。在卫朔看来,世家子弟到了他麾下估计不会有什么帮助,说不定还会把一些坏习惯传染给其他人。

世家子弟们在集体磕完药之后,开启了宴席上最精彩的一幕,几个暴露狂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玩起了行为艺术。

卫朔看得是瞠目结舌,尼玛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裸体啊!这要是生活在现代,势必抢得了头条啊!魏晋时期的名士果然都是奇葩!通常会用一些荒诞的行为,来显示自己和普通人的不一样。

除了在行为上故意违反伦理道德外,世家名士们在聚会时最常玩的游戏就是说些玄而又玄的东西,还美其名曰:谈玄论道,说得直白些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说些无聊且谁也听不懂的话。

在表演完行为艺术之后,微子岛上的世家名士们,总算收敛起狂态,聚在一起开始清谈。尤其是刚刚跟卫朔打过招呼的曹宏,更是谈得兴起,不时地引起在场众人一阵阵热烈欢呼。

更为可笑的是,曹宏竟然还时不时挑衅似的看着卫朔,却不知卫朔压根就瞧不上他们这一套。魏晋玄学在世家和名士眼中或许很重要,但在卫朔眼中却一文不值。再说他也没想着将来跟着司马睿混,因此也没必要向此时的知识分子看齐——崇尚玄学。

崇尚玄学是魏晋世家精英人士进入官场的敲门砖,在这个时代有很多宿儒大家为了做官也不得不弃儒入玄,比如谢安的伯父——谢琨,正是他毅然决然的抛弃了儒学投入到玄学的怀抱中,才造就了日后乌衣巷中的顶级豪门——谢家。

可惜玄学对卫朔来说没什么用途,还没儒家的作用大,起码儒家在安定人心,修身养性方面还有些用处,而此时的玄学早已背离了老庄的初衷,完全堕落了。

魏晋时代信仰玄学的世家精英们认为,现实是庸俗的、低俗的,关心现实的人同样也是低等人种、是俗人,只有一片虚无才是真实的现实。

说得通俗点就是:房子、票子、孩子,统统都是过眼烟云,只有天天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打屁,才是雅事、正经事。

按照此时最时髦的说法:如果有人和你聊了一天,双方愣没有听懂对方说了些什么,那这样的人必然是一等一的人才,双方的交谈就是最上档次的谈话。

说白了,世家士族大族们装了半天高雅的清谈,实际上,说粗了,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完没了、海枯石烂的满嘴海阔天空,一点儿正经玩意儿没有。

而这种满嘴海阔天空,还被当时的世家名士们当做日常的必备功课,还被用了一个十分高雅的名字,叫做“清谈”。

于是乎,当武将的以谈军事为耻,当文官儿的以谈政治为耻,当法官的以谈审案为耻。总之,就是干什么的不能吆喝什么,否则你就是俗,别人就看不起你。

西晋就这样陷入了变态高雅的泥潭之中,再也没能拔出来,以至于差点亡国灭种。

卫朔头昏脑涨听了大半天,愣是没听懂其他人在说什么,感觉就像在听催眠曲,不一会儿他竟然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正睡得香甜的卫朔突然被人叫醒了。

“哎,醒醒,醒醒,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如此重要的宴会上睡着了。”

“嘻嘻,姐姐,你看他流口水了耶。”

“好有趣哦,竟然有人敢在曹郎君谈玄学时候睡着,真是糗大了。”

“你看你看,曹郎君来了,好像挺生气的样子。”

“哈哈哈,这下有好戏看了。”

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除了裴颖儿暗中替卫朔担心外,其他人无不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期待曹宏好好教训卫朔一下。

卫朔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抬眼一看发现其他人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不由感到莫名其妙,暗自嘀咕道:难道无遮大会,哦不,是无聊扯蛋大会结束了?

“卫郎君,睡得香甜乎?”

一个轻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扭头一看原来是刚刚闹过不愉快的曹宏。只见他正眼含怒火盯着卫朔,曹宏对这个无故破坏了自己高谈阔论兴致的家伙十分不满。

“尚可!不过如果能有张床就更好了。”

“在这等场合,卫郎君还能酣然入睡,想必我等浅论不入卫郎君之耳。如今既然卫郎君休息好了,可有兴致发表些高见,也让我等聆听一二。”曹宏满脸不屑道,他才不信卫朔会有什么高见,只想让他当众出丑罢了。

卫朔闻言一怔,暗道:什么?!小子你没搞错吧?让我谈玄学?那你还不如让我给大家讲讲大学里的《马列》。他翻了翻白眼,看了曹宏一眼说:“抱歉,在下不懂玄学,所以刚刚你说了什么我一句没听懂。”

额?!听了卫朔的话,全场众人顿时石化,谁也没想到卫朔竟然当众承认自己不懂玄学,这等于是阻断了自己进入官场的途径。

曹宏竟也一时愕然,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好大一会儿他才皱着眉头问道:“卫郎君,你这话是何意?”

卫朔双手一摊说:“在下的意思是说,你们刚刚在说些什么,我根本一句都没听懂!”

倒不是卫朔故意消遣众人,而是他真的没听懂。谈玄也是技术活,一般人还真玩不转。

这下所有人都清楚了卫朔的意思,原来人家睡着了不是故意轻视众人,而是彻底的忽视,因为人家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连裴颖儿也忍不住低声惊呼,卫郎君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公然轻视玄学

既然说开了,卫朔也就放开了胆子,他站起来侃侃而谈,“其实如果是太平盛世,大家坐在一起谈谈玄,论论道,挺好的。但是如今是什么世道?天下大乱,外族入侵,国家民族面临着生死存亡,而你们竟然还有兴致在此谈玄论道。”

“呵呵,真是好笑死了!我想如果胡人知道了,定会从发自肺腑地看不起我们,因为他们知道晋朝的精英分子都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废物,再也不是两汉年代那样的热血男儿。胡人本就失去了对我们的敬畏之心,如今得了这样的消息,还不得更加大胆的肆虐中原。”

“对了,曹郎君,刚刚你也谈了半天玄学,那么请你告诉我,面对近在咫尺的胡人威胁,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或者说你从玄学中领悟到了什么至理名言,可以帮助徐州百姓免去即将到来的灾难?”

“这,这,这是刺史大人应该考虑的问题?管我什么事?”

“嘁!诸位今天聚集在此谈玄论道,不就是为了能早日踏入官场吗?我就搞不明白了,既然玄学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大家为什么不去研究其他的学问,反而还执着于此呢?算了,这也和我没啥关系,你们爱谈什么就谈什么去吧。反正我是对玄学没什么兴趣,所以大伙儿尽管畅所欲言,不用理会在下。”

被卫朔这么一通搅和,众人脸上都有些讪讪,连曹宏都忘了继续找卫朔的麻烦。实在是今日卫朔所说的话一下子说到某些人的心坎儿上了,其实不是没人意识到玄学和清谈的危害性,只是人云亦云之下没人敢公开质疑。

见没了热闹可看,其他人慢慢散去,唯有裴颖儿走上前来,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卫朔。

“干嘛呀,裴大小姐,看外星人啊?”卫朔没好气地说道。

裴颖儿嘴角含笑道:“嘻嘻,没想到你挺能说啊,连曹宏都给驳倒了。”

“哎,你别瞎说,什么叫我给驳倒了?明明是他被现实打败了,跟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如果他将来一蹶不振,要死要活的,可不要赖我。”

“放心吧,曹郎君才不会那么不堪,不过我看他这次受的打击不小。不过,仔细想想你刚才说得话,挺有道理啊!卫朔,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到底是谁?师承何处?为什么之前我从没听说过你呢?”

微山湖宴会因卫朔之言而中途停办,在场世家子弟纷纷带着复杂的心情返回了彭城。其实卫朔如今的心态有些偏激,世家子弟也不都是废物,其中还是有些惊才绝艳之辈。

最让卫朔感到吃惊的是曹宏的表现,尽管在宴会上狠狠栽了个跟头,但临走之前他好像没怎么怨恨卫朔,反而颇为复杂的看了一眼卫朔。

“其实曹大哥这个人还不错,只因从没遇到过挫折,所以有些心高气傲。不过我看这一次,他受到的打击不小,也不知他能不能挺过来。”裴颖儿若有所思得看了看曹宏离去的背影。

卫朔才不在乎曹宏的想法,他盯着裴颖儿揶揄笑道:“你不会喜欢那个伪娘吧?”

“呀!你说什么啊!我,我,我一直把他当哥哥来着。还有什么是伪娘啊?”裴颖儿羞恼道。

“我又没说什么,你干嘛急着否认。不管你喜不喜欢那个姓曹的,总之,我看那小子对你有些意思。算了,不说这些了,我还没对你说声谢谢呢。要不是你送了一座造纸作坊给我,到现在新兵们也无法穿上纸甲。”

“你送了一座作坊,刺史大人难道就没说什么吗?”

裴颖儿狡黠一笑道:“嘻嘻,家父根本不知道家里少了一座造访作坊。我家的产业一直都是由家母负责,最近才慢慢交到我手上。”

卫朔摇摇头故意长叹一声道:“唉!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真不知刺史大人知道了会有何感想!”

裴颖儿嗔笑道:“说什么贼啊贼,这不都是为了帮你吗?”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卫朔在一起,裴颖儿总感觉心情很放松。卫朔跟她以前遇到人完全不同,既没有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高傲,也没有寒门士子身上常见的自卑。他可以在世家名士面前侃侃而谈,还可以和普通庶族百姓打成一片。

总之,卫朔在裴颖儿眼中就是一个矛盾的人,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人,但偏偏又让人离开不得!

从微山湖归来,卫朔依旧忙于练兵。如今新兵尽管只装备了纸甲,且一开始众人还有些疑虑,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大家发现纸甲的防护能力并不弱,由此大大提升了新兵的士气和胆魄。

然躲在军营中的卫朔却不知,他在宴会上的一番言论,在随后引发了一系列家庭暴力。不少世家子弟回去之后,拿着同样的疑问去向家族长辈请教,不料不但没得到任何回应,反而被暴揍一顿。

很多世家长辈大声斥责家中子弟误入歧途,走上了邪魔外道。尽管很多人世家子弟在家中长辈的强压下又走回了老路上,但也有少数有主见的世家子弟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大,其中就有曾经跟卫朔闹过不愉快的曹宏。

曹宏回到家里之后,同样把卫朔质问他的几个问题抛给了长辈,家中长辈除了用玄学鬼扯之外,根本说不出一条有实际意义的建议。

这让曹宏感觉分外不爽,尽管被长辈们教训了一通,但他却没有就此屈服,反而更想找到答案。被家中长辈关了几天之后,曹宏居然到城外拜访了卫朔。

“启禀大人,营外有个自称曹宏的年轻人找您?”

这日卫朔正在军营处理公务,闻听曹宏前来,不禁感到不解。他跟曹宏可没什么交情,反而还有点儿小冲突。不知此时曹宏前来有何贵干?尽管心有疑问,卫朔还是让人将其领了进来。

不一会儿,曹宏就昂着头带着酷酷的表情走了进来,他先是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卫朔办公的环境后,嘴角轻微抽动了一下,显然对卫朔如此简陋的办公条件有些不满。

卫朔见状轻轻摇摇头解释道:“在下可不像你出身世家大族,从小就锦从小就锦衣玉食,我可是什么苦都吃过。再说了,这里是军营,一切都是在为战争做准备,当然得从简。好了,不说这些了,曹郎君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啊?”

曹宏自顾自找了个座位跪坐下来,然后直视卫朔道:“前些时日,微山湖聚会之时,卫大人非常不屑当今社会中的显学——玄学,直斥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只能用来清谈。并提出了‘清谈误国’的口号!”

“回去之后,在下也曾反思了一下,觉得卫大人说得挺有道理。玄学的确对如今的天下没有任何帮助,可我又找不到其他答案。家中长辈除了大声呵斥外,似乎也找不出其他的办法。”

卫朔对于世家大族的反应早有预料,在这个清谈就能做官的年代,要那些世家大族放弃眼前的利益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很不屑地反问道:“这很正常啊,可你今天到我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曹宏似乎习惯了卫朔对世家发自心底的不屑,如今已不再会反应过激,他微微低下头说:“宴会上卫郎君似乎言之未尽,今日曹某特意前来请教。”

“请教?曹郎君你没吃错药吧?你一个世家子弟施施然跑来向我请教,传出去不怕丢了你们徐州曹家的脸吗?”对于曹宏的表现,卫朔大吃一惊,这时他才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对方。

没想到曹宏却被他瞧得脸红了,看到曹宏如此‘可爱’,卫朔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现代流行的小鲜肉,要是曹宏生活在现代,是不是也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看到曹宏渐渐有些恼羞成怒的迹象,卫朔赶忙道:“其实就算传出去了,对你们曹家的影响也不会太大,知道为什么吗?”

“和胡人有关?”曹宏果然不是个绣花枕头,肚里还是有些干货,一言中的。

“没错,在胡人即将南下徐州的这个节骨眼上,大家对这种八卦的关注度会很低。众人关注的重心都在胡人身上,因此就算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对你们曹家也没什么影响。”

“胡人真的会来吗?”

“嗯哼!百分之一百会来,而且大概一个月内,徐州应该会有胡人的前锋部队出现。”

“以徐州的实力可以挡住胡人入侵吗?”曹宏满色紧张地问。

卫朔苦笑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呢?”

曹宏脸色苍白喃喃自语道:“绝对挡不住的,除非江东琅琊王举兵来援,否则仅靠徐州是不可能阻止接下来的灾难发生。”

“知道我为什么如此讨厌清谈和玄学吗?如今天下正发生的一切惨剧,都和朝廷上下只顾清谈而不顾实干有关,若非如此,我华夏民族何至于遭此大难!如今天塌了,地陷了,那些夸夸其谈之辈脚底抹油,跑到江东继续大放厥词,只留下普通庶族在胡人的铁蹄下哀嚎挣扎求存。”

“那,那,那,那你有何高见?”

“曹郎君不知你听说过‘实践出真知’这句话没?其实这世间的一切问题,都可以通过实践来解决。如果你没有找到问题到答案,那只能说明你实践的还不够。至于你的问题,我也没有准确的答案,因为我还在实践当中。”

“实践?那是什么东西?”曹宏对卫朔时不时冒出些新名词总是感到费解。

“实践嘛,顾名思义就是在现实中践行自己的言论,也就是一切嘴上说出来的东西都得经过现实的考验。实践不像清谈,她注重实干,不能光靠嘴巴说。就拿我这军营来说,如何练兵想必曹郎君心中也有些见解。”

“可你的那些建议有没有用?或者说在现实中能起到什么效果?这都需要你在现实中通过实践才会有结果,并不是你坐在那大放厥词后,这兵自己就能练好。”

“卫大人,不知在下可否加入你的新军?”

“什么?你要留在我这里?”

卫朔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看了看曹宏拒绝道:“曹郎君莫开玩笑,你一个世家子弟怎么可能到我这里当个大头兵?曹家长辈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这军营给拆了?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曹宏闻言立马急了,站起来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家人无关。而且,你放心我自己会搞定曹家诸长辈,绝不给大人惹来麻烦。”

“你真打算来我这儿?”卫朔这才认真起来,起码他确定了对方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嗯,我想好了,自从当日卫大人点醒了我之后,这些天在下一直很迷茫,不知道未来的道路在哪儿。可今天想明白了,也许我往日里总是动嘴,却从没动过手。如今我想亲自动手试试,你不是常说事实胜于雄辩嘛,在下也想亲眼看看卫大人到底能走到什么程度。”

回去之后,也不知曹宏是怎么说服家中长辈的,总之他顺利成了军营内新的一员。卫朔虽然嘴上说让曹宏当大头兵,但却不会真的把曹宏当做普通新兵。不管怎么说,曹宏在学识方面远胜过普通良家子弟。如果培养得当,曹宏的上限要比其他人都高。

曹宏从第一天进入军营就发现,卫朔的军中与他印象中的大晋军队颇为不同。其中最大的区别莫过于,在这里的学习气氛十分浓厚。身为在上司,卫朔也十分鼓励士兵识字读书,而且还在军中举办各种学习班,大力展开士兵扫盲活动。

“卫大人,你为何如此看重士兵们的学习情况?”

这是曹宏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在他熟知的历朝历代名将中,从没听说过有哪个将军注重士兵识字的问题。

“从最简单的地方来说,士兵识字有助于将令上传下达,避免出现因不识字而造成的误会;往深了说就是,由识字士兵组成的军队,会拥有独立的思想。而一支有独立思想的军队,才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不明白?”卫朔看着一脸迷茫的曹宏问,他没指望曹宏能一下子理解此中深意,毕竟古人就算智商再高,限于知识面不够宽广,看问题肯定不会很深。

卫朔拍拍曹宏的肩膀安慰道:“不明白也没什么,时间长了你就能体会到这样做的好处。”

接触次数多了,曹宏也渐渐习惯了卫朔的作风,也不再多问,反正日后总会有结果。

“走,咱们去纸甲生产作坊看看。”

说着,卫朔带着人来到了军营内最隐秘之地——甲胄生产作坊。自从卫朔得了裴家赠送的造纸作坊后,他就又招募了一些新人成立了辎重营,并将纸甲的生产作坊划归辎重营管辖。

曹宏闻言眼前一亮,说实话他对新兵身上的纸甲可是闻名已久,早就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纸甲是如何生产出来。当初,他刚来军营的时候,对士兵配发的纸甲颇为不解。直到见识了纸甲在实际中的效果之后,他才叹为观止。

尤其在得知纸甲设计出自卫朔之手后,曹宏更觉得自己到这儿来没错。尽管一开始曹宏很不适应军营中的生活,汗水、疲惫、疼痛等等以前不曾有的体验接踵而来。但当他咬着牙挺了过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这里。

这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感觉活得有意义,尽管每次回到城里总会受到其他世家子弟的嘲讽,但曹宏已学会了用沉默来面对非议。

他始终牢记着卫朔曾教给他的一句话: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且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到了,这就是咱们的初级兵工厂。”

正当曹宏思绪联翩的时候,却不知已来到了甲胄作坊处。他抬头看了一眼有些简陋的院子,问:“大人,这里就是生产纸甲的地方?还有,你刚刚说的兵工厂是什么意思?”

卫朔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就是专门生产军队武器装备的作坊的意思,走,咱们到里面看看。如今这个作坊里共有五百人,平均每天可以生产两百五十副纸甲,再过几天咱们军中的普通士兵都可以换上纸甲了。”

“两百五十副?!”曹宏得知产量后有些咋舌,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小作坊的产量如此之高,他却不知道卫朔为了提高作坊的产量可没少下功夫。不但大幅度提高了工匠们的薪水,还将后世常见的流水线生产法应用其中,大大提高了作坊的生产效率。

不过即便如此,该作坊目前生产出来的纸甲也仅仅够卫朔麾下新兵营的使用。纸甲尽管有很多优点,但其与铁甲相比最大的不足就是极不耐损耗。再加上卫朔对士兵的训练抓得紧,导致纸甲的日常损耗极大。

走进作坊一瞧,曹宏发现所有工人正忙而不乱,有条不紊的工作着。一些特意精选的柔性纸张经过整理,叠厚,加塞麻绢等物,最后再加固等一系列工序后,不时有一副纸甲被从生产线上取下来,送到质检处接受检查,一旦检查通过立马有人将其取走送往辎重营。

在纸甲作坊内,让曹宏大开眼界,他没想到日常用来写字的纸张,经过简单的加工之后,竟然成了战场上士兵们赖以生存的甲胄。

卫朔仔细检查了一下纸甲的生产情况之后,就带着人离去了。一出作坊,卫朔就扭头问身边曹宏:“看了纸甲的生产之后,济夫有何感想?”

曹宏想了一下回答:“卑职没想到纸张会有如此大的用处,以往朝廷限于铁的产量不足,使得铁质鱼鳞甲不能大规模装备军队,如今有了制作成本低廉的纸甲,足可武装起所有军队。看来有些事真得沉下心去做才行,光是靠想和说是永远也不可能有纸甲诞生的。”

“难道济夫看到那些负责生产纸甲的工匠就没有其他想法?”

“工匠?”曹宏一愣,跟其他人一样,潜意识当中他并没有重视所谓的匠人,在他眼中,工匠都是低人一等的贱民,地位甚至比普通庶民还不如。

“对呀,就是工匠!你难道没意识到如果没有那些工匠,就算我设计出再好的铠甲和武器,也不可能装备到军队。”卫朔近日来一连串的举动就是为了彻底的颠覆曹宏以往的世界观,只有重新树立起卫朔所希望的世界观,曹宏才能真正成为他所倚重的人才,否则就算曹宏说得再天花乱坠,他也不敢重用对方。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朝廷一边倚重工匠生产出来的各种武器、工具、装备,却又极其不屑的将其贬为贱民。为什么工匠们为国家和朝廷做出来巨大贡献,却不能得到朝廷上下的褒奖。”

“这,这,这不是工匠们应该做的吗?”

“嘁!”卫朔嗤笑一声不屑道:“你这就是强盗逻辑!人家工匠凭什么一边给你们提供享受的条件,却又一边接受你们的欺侮?这不是欺负人么?”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有一天,全天下再也没了文盲,所有人都成了读书人,你说你们这些世家除了吃喝玩乐外还剩下什么?”

卫朔临走之前的话,让曹宏除了一身冷汗,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世家所谓的优越感在卫朔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将来这天下真到了那一步,世家未必会有工匠的地位高,因为大家都是读书人,在身份上没啥不同,但人家工匠还有一技之长,可世家子弟有什么?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曹宏陷入了思维混乱之中,有个问题一直缠绕着他:世家子弟除了吃喝玩乐还剩下什么?

他在卫朔身上看到了与魏晋主流价值观截然不同的处世态度:在皇帝、世家垄断了教育资源且奉行精英教育的时候,而卫朔偏偏向普罗大众传授知识,积极推行普世教育;世家大族往往对工匠、商贾、庶民会不屑一顾,而卫朔却偏偏拿这些贱民当个宝。

曹宏一开始还想不明白,但经过连日现实摧残之后,他彻底醒悟了过来。原来世家大族真是卫朔口中附着在庶民身上的寄生虫,离开了庶民创造的财富,世家子弟除了认识几个字外,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曹宏决心与旧日的自己割裂,开始新的生活。接下来曹宏一扫往日的颓废,积极参与军事训练。对卫朔交代下来的任务,也能更加用心的去完成。在不知不觉之中,曹宏渐渐融入到新军这个大家庭。

时间慢慢来到了五月中旬,来自北方的消息也越来越让天下人感到震惊。自三月份匈奴大单于刘聪集大军伐晋以来,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先是在河北邺城聚歼了东海王残部,杀害自王衍以下公卿大臣、士子臣民数十万计。

四月底,刘聪亲率三十万大军将晋怀帝等朝廷大臣数百人围困在洛阳城中。当时,洛阳已无兵可守,对于晋怀帝司马炽来说,唯一能打出的牌,就是投降。

任谁也没想到,刚刚建国没几年的西晋王朝这么快就走到了尽头。

对于经历过晋武帝辉煌年代的司马炽来说,他也曾幻想着重振雄风,可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天下局势崩坏的太快,快得让他做不出任何反应。

其实,晋怀帝司马炽曾经有机会逃出洛阳,但很可惜他没能抓住机会。那是在司马越、王衍死后没多久,征东大将军苟晞曾派人带着几十艘船,几百个兵,一千斛粮食迎接天子,提出迁都仓垣今属河南开封,苟晞控制区。

但是当时大臣们脑子都进水了,不愿意离开洛阳这个大城市搬到偏僻小城镇。最后,苟晞只好带着士兵失望而去,最后一个救生圈就这样漂向远方。

几天之后,刘聪带着大军就把洛阳团团围住了,直到此时晋怀帝和大臣们才后悔不已。到了现在,洛阳城里甚至出现人吃人的事情,大批官员纷纷开始出逃。

又过了几天,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的司马炽也决定冒险逃走。然而这已不是一次说走就走的了,当晋怀帝带着人走出皇宫,经过南北纵横的铜驼大街时,很快就又退了回来。

因为这条昔日繁华喧闹的街早已冷冷清清,只剩下盗贼,看到他们这几个人衣衫华贵,上来就抢。就算有人高呼这是陛下也无济于事,惊恐之下司马炽只好又折回了皇宫。

五月中旬,就在司马炽心惊胆颤得躲在洛阳城里时,城外的刘聪已对无休止的围城游戏感到厌烦了,终于要对洛阳发动致命一击。

攻城前,刘聪遍告诸将,“洛阳城破只在早晚,何必区区以诡计暗谋,徒损兵命,且又自耽日月。倘若苟晞与长安、幽、冀、辽、并合兵来救,可不尽弃前功?”

“而今诸将但只努力强攻,如此城中愈怕,待城中人心慌变,城自破矣。”

于是大将石勒、刘曜等亲自临城,与王弥、姜飞各领一路大军,从四面八方对洛阳发起攻击。

此时洛阳城内晋军已是强弩之末,怎么可能抵挡胡人如此强烈的攻击?不多时城墙各处相继告急,城内士族、百姓听着城外胡人震天的喊杀声肝胆俱裂,脸色突变。

没多时,匈奴大将始安王刘曜首先攻克了平昌门,晋军将领丘光、楼裒先后皆战死。平昌门失守,城内晋军更加慌乱。措手不及之下,被王弥、徐邈又攻开了广阳门,此时城中火势更大。

晋司空荀藩与光禄大夫荀组等大臣眼看洛阳即将城破,再也顾不上皇宫中晋怀帝,随即趁乱逃出了洛阳,直奔闤辕即偃师而去。大臣们都逃了,更别说其他人,是以再也没人去想着守城作战,纷纷四散奔逃,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呀!

在晋军放弃了抵抗之后,匈奴大军相继攻破了洛阳其他城门,刘桀入西明门,石勒夺东明门,随即刘聪率大军进入了西晋的都城——洛阳。这是自西周镐京被犬戎攻破之后,华夏大一统王朝的都城再次被草原民族攻破。

当匈奴人在洛阳城里烧杀掳掠的时候,晋怀帝司马炽正躲在皇家园林里跟匈奴人躲猫猫。可惜供他玩捉迷藏游戏的空间实在太小了,匈奴兵很快就找到了司马炽。由于司马炽没有勇气自杀,只好乖乖当了匈奴人的俘虏。

匈奴人烧毁了洛阳,杀死洛阳百姓数万人,押着数不清的财宝、汉人女子返回了北方。刘聪临走之前,带走刘曜、刘桀等准备对付关中晋军,只留下石勒、王弥则继续清剿河北冀州的地方反抗势力,且防备着晋幽州刺史王浚。

当了俘虏的晋怀帝司马炽也没落个好下场,自己的皇后羊献容不但被刘聪抢走,他本人也被押到匈奴汉国的都城——平阳今山西临汾。到了平阳之后,刘聪为了羞辱司马炽,特地任命他为仪同三司,封会稽郡公,全是虚号,没有实职。

真是风水轮流转,世事无常啊!当年司马家的祖宗司马昭安置后主刘禅的旧事,竟然再次发生在司马家子孙身上,如果这事被地下的司马昭知道了,不知该作何感想?

此时匈奴汉国皇帝刘聪达到了事业上的巅峰,不但纳了晋人的皇后为妃子,还俘虏了他们的皇帝。看着以前高高在上的人拜服在脚下,刘聪得意洋洋。

其实别看匈奴汉国表面上蒸蒸日上,其实内部早就充满了隐患。首先,刘聪自攻破了洛阳建立不世功勋后,其进取心已不复以往。自见识了洛阳的繁华之后,刘聪在羊皇后的柔情下逐渐耽于享乐。

其次,汉国几名手握军权的大将渐渐有了拥兵自立之心。这一次除了刘曜外,王弥、石勒等人纷纷拒绝前往平阳,而选择留在中原,就很能说明问题。

刘渊活着的时候,这三人对匈奴汉国的事可是尽心尽力,自去年刘渊病死刘聪篡权继位,这三人的野心渐渐膨胀开来。如今天下大乱,刘聪凭借着匈奴族人建立霸业,他石勒凭什么不能依靠羯族成事?

而且石勒麾下的羯族骑兵是匈奴汉国最厉害的骑兵,连刘聪麾下匈奴精锐也比不了。王弥、刘曜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一个是造反头子,另一个是刘渊的样子,都不是甘居人下的人物。

最后,匈奴人此次在洛阳烧杀掳掠并没有吓倒华夏的百姓,胡人的残暴却进一步激发了百姓心底的反抗决心,越来越多的豪杰自发的投入到反抗胡人的战斗当中。

其中就有一位大豪杰此时正凝望着已化为废墟的洛阳都城,暗自发誓要与胡人斗争到底,此人就是燕赵好男儿——祖逖!

祖逖本打算率领亲族部曲前往洛阳勤王,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当他抵达洛阳时,胡人早就撤离了,只留下遍地的废墟和无数百姓的尸体。不得已,祖逖只好亲率部曲千人,护着大量难民仓皇南下。

一路上,祖逖亲率部曲多次击败前来追击的胡人骑兵,尽管亲族子弟战死多人,但祖逖一行还是安全抵达了豫徐边境。

当晋怀帝被俘、公卿百姓被屠杀、洛阳都城被焚毁的消息相继传到徐州之后,顿时引起徐州上下一片惊慌。

越来越多的世家大族为了远离胡人威胁,纷纷准备渡江南下前往江东。一时之间,徐州境内的车马行生意竟然兴盛起来。可惜因为时间紧急,留给世家们转移财产的时间不多了。

唯有刺史大人的夫人裴氏因事先得到了卫朔的提醒,才在此次转移财产风波中没有受到受什么损失。

与此同时,徐州上下都感受到了来自胡人的威胁,尤以刺史裴盾感触最深。如今裴盾再也不提北上勤王之议,反而下令徐州各地加强戒备,以防胡人突袭。

感觉到战争即将来临,军营中气氛比往日紧张了许多,士兵们对待训练的态度也认真了不少。正纷纷扰扰间,张二郎却从崂山回到了彭城。

“卫大哥,见到你真高兴!这是朱先生给你写的信,他让我亲手交给你。哎呀,卫大哥,真可惜你没跟我一同回去,你是不知道,如今咱们崂山可是大变样了。山上已聚集了上两万人,咱们的护卫队也扩充到了一千五百人。”

刚一进门,张二郎兴高采烈地向卫朔汇报此次回崂山的见闻。卫朔接过朱文的信,拍拍张二郎的肩膀笑道:“这次回崂山见到张大叔他们啦?张大叔、杨二叔他们的身体还好吧?”

“嗯,我爹他们都好着呢,就是老问卫大哥怎么还不回崂山,大伙儿非常想念你。哦,对了,爹还有大嫂让我给你带了好些礼物,都在车上放着呢,我这就让人搬到你住处去。”张二郎一拍脑袋差点把礼物忘了,一转身就跑出去找人了。

曹宏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对于崂山这个名字,曹宏并不陌生,他从新军中部分来自崂山的低级军官口中,多次听说过这个地方。知道那是卫朔的根基之地,卫大人就是靠着崂山上的数百逃民而起家的。

尽管曹宏多次听说过崂山,但却对其了解不多。那些原护卫队队员对崂山上的一切总是三缄其口,此次是他第一次亲耳听到和崂山有关的信息。

在曹宏想着自己心事的时候,卫朔却正聚精会神地看朱文写给他的信。信上朱文详细介绍最近一段时间内崂山上下发生的事情,其中包括再次挫败了王家对崂山的阴谋,也算暂时斩断了王家伸向崂山的手。

不过在信中,朱文又提到了崂山即将面临的新威胁——青州刺史曹嶷。如今外敌苟晞已不足为虑,曹嶷已初步清除了外患,并掌握了青州局势,他的目光开始从外界转向青州内部。

如果说崂山可以用撒泼打滚的办法应付琅琊王氏一个小小的偏支子弟,那么当青州的霸主曹嶷发现了崂山这块肥肉的时候,崂山上下还能轻易渡过难关吗?正因为崂山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朱文才不得不在信中不断地催促卫朔等尽快返回崂山。

“起风了,这太平日子终究到头了!”卫朔喃喃自语。

“卫大人,出什么事了吗?”看着卫朔满面愁容,曹宏不由得开口问道。

卫朔转过身笑了笑安慰道:“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有些人和事终究是要去面对的,躲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尽管即将对垒青州霸主曹嶷,但让卫朔感到欣慰的是,崂山的实力远非当日可比,不但有了上千精锐护卫队,同时还拥有数百水军以及大小十几艘战船。

更让卫朔有底气的是,简陋的青岛港已开始投入使用,每日来自徐州的货船络绎不绝,不但为崂山带来巨额的财富,还为崂山提供了大量急需的粮食等物资。有了青岛港这个对外贸易窗口,卫朔对青州依赖会降到最低,就算将就算将来曹嶷要封锁崂山,他也不惧。

“卫大哥,卫大哥,你看这是咱崂山盐田刚刚产出的海盐,一点儿不必煮出来的海盐差,那五百亩盐田一共产了大约一千五百石青盐,全部卖给了徐州的盐商和粮商,换来了三千多石粮食和大量生活物资,可把朱先生还有大哥他们高兴坏了。”

张二郎急匆匆从外面闯入,手上捧着的却是一片雪白的精盐。卫朔得知盐田产盐了,再也按耐不住,疾步上前捏起一小撮儿食盐放在口中尝了尝。

“吁~盐田总算出盐了,今后咱们的压力可就小多了。”这下卫朔算是放心了,只要盐田能顺利出盐,今后谁也不可能阻挡崂山的发展壮大。

“是呀,是呀,卫大哥你是没看到,出盐的时候,崂山上下就跟过节似得,大伙儿兴奋地差点儿睡不着觉,我大哥和朱先生还破裂从商贾手中买了些酒给杨二叔等人庆功。”

卫朔理所应当随声附和道:“嗯,应该的,盐田能这么快产盐,想必平日里杨二叔他们花费了不少心血。”

“那是,杨二叔差点儿把盐田当成自个儿家!有几日天气不好,杨二叔带着人整日守在盐田上,生怕卫大哥的心血毁于天时。”

卫朔、张二郎二人越聊越高兴,完全忘了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此时曹宏一脸震惊的看着张二郎手中的青盐,他早就听说过卫朔乃是青州的盐田使,执掌崂山煮盐业,却没想到崂山的盐竟然是什么‘盐田’产出来的。

曹宏虽然不清楚什么是盐田,但却从卫朔、张二郎兴奋地表情看出,这盐田一定是比煮盐更为便捷的产盐方法。更何况卫朔似乎还掌握一种将粗盐变成青盐的方法,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很容易就能通过食盐聚敛起巨额财富!

怪不得卫朔从不对世家假以辞色,原来他是底气十足啊!

“卫大哥,朱先生、大哥他们担心你在徐州有危险,特地将山上的护卫队又拨了一百人过来帮你。”

卫朔闻言眉头一皱问:“你把护卫队精锐都抽调到了徐州,咱们崂山的安全怎么办?你忘了旁边还有海盗的威胁啦?”

“嘻嘻,卫大哥你还不知道吧,如今徐福岛上的海盗早就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咱们崂山不去找他们的麻烦,那些海盗就谢天谢地了,怎敢轻易来惹咱们?”张二郎一脸自豪,随着崂山实力越来越强,尤大当家早就放弃了武力对抗的勇气和决心。

“就算海盗不敢来,也得防着其他人不是?”

“这事是大哥他们决定的,您要有其他意见的话,等将来回到崂山之后,亲自找大哥说去吧。咦?这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他?卫大哥,这是谁啊?干嘛待在你的房间里?”忙活了半天,张二郎一转身才发现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年轻男子。

卫朔抬头一瞧笑着介绍道:“这是曹宏,曹济夫,是新入营的新军,目前担任我的亲兵,暂时帮我处理一些文字上公务。济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张二郎,也是崂山商社的股东,同时还是崂山护卫队的都伯。”

“在下曹宏曹济夫,徐州彭城人。”

“我叫张二郎,青州崂山人。”

张二郎看着曹宏隐隐有些敌意,总感觉此人和他不一样,尤其是曹宏身上从内而外散发出的骄傲更让他心生反感。张二郎向来对世家子弟没有好感,当初第一次见到卫朔的时候,也是充满了不屑。

曹宏虽然感受到张二郎不待见他,但他早没了以前的心高气傲,也就不以为意,反正他追随的是卫朔又不是张二郎,随便对方怎么看他都无所谓。

“大人,刺史大人刚刚派人送来了请帖,邀请大人今晚参加刺史府举行的宴会。”就在张二郎回来之后第二日,卫朔突然接到了来自刺史府的请帖。

卫朔拿着请帖看了几眼问:“济夫,知道刺史大人为何举行宴会吗?”

闻言曹宏脸色露出一丝激动之色答道:“听说是为了欢迎祖士稚,祖参军为避战乱,亲率乡党数百人,一路护着近千老弱病残在胡人骑兵的追击下,历经千难万险最终才抵达我徐州。刺史裴大人得知后,特意邀请徐州本地名流,在今晚为祖大人举行欢迎宴会。”

祖逖来了!卫朔心中一动,强按下内心的喜悦之情。他曾经遍观整个徐州,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合作伙伴,如今祖逖的到来等于让他有了可靠的盟友。

“告诉来人,今晚我会准时到场。”

“诺!”

曹宏离去后,卫朔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他右手握拳狠狠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借以显示此时他内心的不平静。

张二郎诧异地看了卫朔一眼,想不明白为何卫朔听到祖逖的名字后会如此激动,他想了一下问:“卫大哥,这个祖逖很有本事吗?”

卫朔身形一顿,抬头望了一下窗外道:“非常有本事,数遍天下豪杰,唯有此人最让我钦佩,他和远在晋阳的刘琨是世家大族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将来徐州一旦有变,我们唯一可以依靠的盟友恐怕还在落在祖士稚身上。”

“既然这个姓祖的如此有本事,那卫大哥干嘛不把他招到咱们崂山呢?”

“有的人不是说招揽就能招揽的,顺其自然吧!而且祖逖身为世家子弟,身边多有乡党追随,他有自己的小集团,肯定看不上我们这些盐贩子。”卫朔开玩笑道。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哼!我最讨厌那些世家大族的了!”

之所以将祖逖定位为盟友,而不是想当然的去收服对方,是因为卫朔十分清楚,此时他还没本钱去招揽像祖逖这样的大人物。人家祖逖的江湖地位可比他高多了,曾经东海王征募祖逖为济阴太守,只是恰好遇到祖逖母亲去世,祖逖才没应召。

卫朔相信,以祖逖的名望,只要他到了江东必然会受到江东司马睿的重用,最少也得被授予一刺史之位,那可是和裴盾一样的职位。

到了傍晚,卫朔带着曹宏、张二郎三人坐车来到了刺史府,此时刺史府已是车水马龙,到处是莺歌燕舞。三人都不是第一次来刺史府,所以也不用下人带路,三人信步往大厅走去。

卫朔的到来一下子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但却没人主动上前打招呼。自从微山湖宴会之后,卫朔就成了徐州官场上的另类,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大家都对其敬而远之。卫朔也不在意,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里坐了下来,曹宏、张二郎作为护卫和下属则站在了他的身后。

“刺史大人到!”

刚坐下没多久,卫朔就听到门口的有人大声唱名,在场众人纷纷起身恭候裴刺史大驾。只见裴盾面带笑容地挽着一威武雄壮的大汉走了进来,这是卫朔第一次见到祖逖,不禁在心中暗自叫声:好一个闻鸡起舞的祖士稚!

裴盾挽着祖逖的胳膊来到主位站定,先扫了四周一眼,当他的目光掠过卫朔时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快速闪了过去。待众人都安静下来之后,裴盾才开口说话,他先是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以欢迎祖逖的到来。

“像祖参军这样的大名士能到我徐州,实乃我徐州百姓之福。如今徐州正面临有胡人威胁,正需要像祖参军这样的人才。”

“刺史大人客气了,祖某此次避难徐州,不敢有其他奢望,只望大人能周济我部下些粮部下些粮草,日后我等兄弟必有厚报。”祖逖表现的很谦虚,再说他不是刘备也没有夺徐州的野心,只希望在徐州暂时休整一二,然后尽快赶往江东。

裴盾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其实裴盾还是非常希望祖逖能留下来的。祖逖与卫朔不同,乃正宗的世家大族出身,祖家在北地是很有名望的家族。招募祖逖不像聘用卫朔,裴盾心里不会有芥蒂可以放心使用。

宴席上,众人频频向祖逖兄弟敬酒,就连裴刺史也举杯与祖家兄弟同饮,这待遇卫朔可不曾享受过。卫朔本人倒还没什么,没想到却恼了背后的张二郎。

只见张二郎忍不住低声嘲讽道:“一群马屁精!”

噗嗤!站在张二郎左侧的曹宏闻言差点笑出声来,就连卫朔也不禁没好气地瞪了张二郎一眼,悄声道:“人家祖逖是闻名天下的英雄豪杰,众人如此礼遇倒也不算什么。”

“哼!再厉害也比不上卫大哥。”张二郎忿忿不平道。

“祖参军既从北方而来,想必对当前的局势有所了解。我徐州为了应付胡人,早在数月前,就组建了五营新兵。如今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这些新兵已初步具备了战斗能力,可眼下我徐州还缺乏一位统帅全军的将军。”

“若祖参军有意,不如留在徐州如何?”

裴盾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寂静,不少人都在拿眼睛往卫朔身上瞟。当初徐州新建五营新军,众人都以为将来新军的主官会在卫朔等五个军官中产生,没想到裴盾今日却交给了初来乍到的祖逖。

卫朔深深看了一眼裴盾后,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之色。没想到经历了司马奥那样的事之后,裴盾竟然再也不肯信任任何人。当初为了留下卫朔提出来的条件,如今竟然大部分都没落实。

祖逖心下一惊,面上却不变色,很是从容道:“谢刺史大人厚爱,士稚愧不敢领!徐州乃人杰地灵之所,必有异人能助刺史大人。”

祖逖的拒绝出乎很多人预料,其中就包括坐在他下首的兄弟祖约。与祖逖不同,祖约的野心也大许多,但能力与祖逖相比却差了不少。在祖约看来,留在徐州执掌新军军权,可比前往前途莫测的江东好多了。

可祖约也清楚,兄长祖逖决定的事,绝不是他可以改变的。因此他只能悄悄拉一下祖逖的衣角,提醒祖逖不要一口拒绝,谁知祖逖根本没在意他的提醒。

宴会上虽然发生了些许不愉快,但总体而言气氛还算和谐。众人在觥筹交错之中,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深夜。到了这个时候,宴会也到了尾声。

“兄长,刚刚你为何拒绝刺史大人的好意?”一离开宴会,祖约就忍不住质问兄长祖逖。

祖逖有些烦躁的瞪了自己兄弟一眼,稍稍整理下思绪解释道:“士少,难道你没看到宴席上其他人的反应吗?很显然任命我为新军统帅,不过是刺史大人一人之意罢了。我若就此应下,免不了要得罪其他徐州将领。”

“得罪就得罪了,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祖约有些不服气的反驳道。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你没听刺史大人说吗?新兵训练已有些时日,那些负责日常训练的徐州将领想必已在新兵营中建立了自己的权威。如果得罪了他们,你认为兄长我能顺利掌控徐州军吗?”

“带着这么一帮心怀异心的人上战场,你是不是觉得我死的不够快?”祖逖耐心的为自己兄弟分析其中的原因。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些祖约彻底服气了。

“想办法从世家中借一些粮草来,然后找机会南下吧,留在徐州没什么用。徐州上自刺史,下至官吏,我没从他们身上看到一丝战胜胡人的希望。”

再说当日都城洛阳将陷时,司空荀藩、荀组等护着秦王司马业逃至阳城,此时秦王司马业才十二岁,乃吴王司马晏之孙,荀藩之外甥。

众人到了阳城之后,得知晋怀帝被俘,悲愤之余众人也不敢在阳城多待,后来在荀藩的建议下,众人打算向东退入虎牢关,到荥阳太守李矩处求援。

荥阳太守李矩果然没有拒绝荀藩的求援,不但给秦王、荀藩等人补足了粮草,还让众人屯居密县。但密县也不是个好去处,当地有一股强大的地方势力——前东海王的参军、豫州刺史闫鼎领着数千流民武装屯居于此。

得知司空荀藩欲引秦王至密县,闫鼎马上召集部下商议。本来闫鼎就有西归家乡天水的意图,如今得知秦王欲来密县,他就想趁机拥戴秦王司马业前往长安建立霸业。

等部下来了之后,闫鼎立即把有关秦王司马业的消息通报给众人,然后很认真地说:“大家都知道,我本有西归关中的打算。今秦王殿下欲驻密县,这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况且今山东各地突遭胡乱,民不聊生,已非王霸之地!不如拥秦王西入关中如何?”

出乎闫鼎的意外,他的建议并没有得到众人的同意,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在闫鼎的麾下大多数是关东人,他们肯定不愿随其背井离乡远赴关中,尤其是刘畴、邹捷作为本地豪强更是不愿抛家舍业西入关中。

可是刘畴、邹捷看到闫鼎决心已定,不敢当面提出反对意见,只好暗暗将不满埋心底。而此时正向密县行进的荀藩、司马业等人,也在密议如何招抚闫鼎的计划。荀藩认为闫鼎手握重兵不可急图,建议恢复闫鼎豫州刺史的地位,收为己用。

与此同时,得知前司徒左长史刘畴在密县为坞主,荀藩特意派出中书令李恒、太傅参军刘蔚、镇军长史周顗、司马李述等人前往联络。李恒等人秘密来到了刘畴的坞堡内,因为他们都是山东士族出身,故刘畴待他们比对待闫鼎还要热情。

在密谈中,刘畴将闫鼎的意图全盘告诉了李恒等人,李恒等虽然很高兴闫鼎原附秦王旗下,但对闫鼎提出的西归长安计划则非常不满。他们和刘畴的想法一致,作为山东士族他们当然希望秦王能在本地开府建牙,这样众人就能跟着水涨船高。

难怪魏晋国祚如此之短,到了这个时候,世家大族想得竟然还是自己的利益,根本不考虑朝廷百姓的福祉。这样的王朝若是国祚绵长那才是没天理!

荀藩等人既然知道了闫鼎的真实意图,再也不肯真心实意接纳对方,只打算利用下闫鼎。谁知闫鼎为人缜密,无意中发现了荀藩、邹捷、刘畴等人的阴谋,随即拥大军劫持了秦王司马业。

混乱之中,荀藩见势不妙立即发挥自家逃跑的特长,躲开了前来抓捕他的士兵。李恒、刘畴、邹捷等人就没那么好运了,事后纷纷被闫鼎所杀,当初跟随秦王逃出洛阳的大臣只有镇军长史周顗、司马李述两人幸免于难。

到了这个时候,再也没人能阻止闫鼎西归长安的计划了。而且好运气再次降临到闫鼎头上,他遇到了刚刚挫败了刘聪西入关中企图的雍州刺史贾疋。而且贾疋得知了秦王司马业的消息后,立即派人前来联络,欲奉迎秦王至长安,贾闫二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可以说晋怀帝被俘、洛阳被毁彻底引爆了天下舆论,也让更多人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且不提正打算西归长安的闫鼎、司马业等人,单说幽州刺史王浚。

在得知了洛阳发生的一切惨剧之后,王浚不但没有任何悲痛和不满之情,反而隐隐有种兴奋之情。王浚此人因为是私生子出身,出身,且从小不受父亲喜欢,逐渐养成了自私自利的性格。

但因为他父亲王沈无后,王浚才得以继承父亲的一切。自从王浚登上了幽州刺史之位后,常常引胡乱华,重用仰仗鲜卑人的力量攻击同殿为臣的并州刺史刘琨等。

如今晋怀帝被俘,王浚自认为这天下再也没有人可阻止他僭越称号。于是王浚乘机妄称自己得了晋怀帝的密诏,在幽州设坛告类,布告天下,立秦王司马业为皇太子。

同时他还私自备置百官,列署征镇,以荀藩为太尉,琅邪王司马睿为大将军,王浚自领尚书令,以裴宪、枣崇为尚书,又安插自己手下亲信出任各个职位。

更离谱的是,王浚以父亲王沈表字为处道,认为是应了“当涂高”的预言,竟然有了不臣之心。如果其他人劝谏,不是被外调就是被诛杀。

同时王浚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在幽州大肆滥杀,王浚的种种行为已令天下士子愤怒;而同时因王浚为政苛暴,将吏又贪污残忍,对地方工事连连令人民苦不堪言,被逼逃到鲜卑领地,加上有旱灾和蝗祸,又失去了段部鲜卑的支持,使得内外离心,士卒疲弱。

王浚表面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要稍稍有外力打击,幽州王王浚必然要陨落。可惜志得意满的王浚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而且羯人首领石勒已盯上他,这才是王浚最大的隐患所在。

自离开洛阳之后,石勒一直在考虑大军行止的战略问题。别看石勒是个奴隶出身,但为人却有勇有谋,并不是一纯粹莽夫,而且还懂得收揽士子之心,得到了谋士张宾的辅佐。

张宾可不是一般人,和日后的前秦王猛、北魏崔浩并称两晋十六国时期三大谋士。尽管之前张宾曾数次献奇策于石勒面前,但仍未完全得到石勒重用。如今他的机会来了,石勒内心的迷茫张宾完全看在眼里,眼下只是差一个表现的机会罢了。

此时石勒虽然有了争霸天下的野心,但限于自身见识不足,他并不能提出一个清晰明确的战略,来完成自己的梦想。为了确定今后的发展策略,石勒在许昌召开了一次重要会议。

在此次会议上,张宾的才华得到完全施展,石勒也彻底的被其折服,随即就任命张宾担任他的首席谋士。

张宾为石勒提出了立足襄国、许昌等地,向北先吞并汲郡王弥部众,然后与刘琨、王浚会猎于冀州的战略。

“将军没有固定的立足点,虽然百战百胜却不能发展壮大,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江汉、江淮靠近江左,均不可作为据点。将军欲成霸业,据点非北方不可。关中、河东各有其主,将军则只有选择河北。”

石勒闻言大喜,却没料到其余众将竟然纷纷表示反对,右长史刁膺主张弃汉投靠琅琊王,并求扫平河朔以赎罪,等有了胜仗后再图他计。

石勒听后,气的嗷嗷叫,直言刁膺胆子太小。

此时张宾则趁机再进言:“邺地界于中原之要,晋必未肯即弃,在所苦争者。刘琨有段氏之助、王浚之援,必欲攻邺,倘彼以兵蹑我之后,胜败未可定也。今当舍此,先取罕城,以为聚粮之所,然后进兵北向,扫夺蓟、并。此桓文之略也。”

“且九州鼎沸,战争横起,游行羁旅之人,悉无定志,何能保全以制天下!夫得地者昌,失地者亡。今渤海襄国,皆赵之旧都,依山凭险,乃形胜之地,可与六国抗衡者也。今观刘永明甚不合于都督,久后必不相和。彼系汉之宗族,亦有勇略,为众所畏,当先预防其妒可也。”

石勒听从了张宾的建议后,逐渐把目光转向了北方,其首先要解决的地方势力,就是同为汉国大将的王弥。也不怪石勒有图王弥的野心,实在是王弥自曹嶷引兵离去之后,他的势力则日益衰弱。

可王弥毕竟是纵横天下多年的枭雄,他已隐隐感受到了来自石勒的威胁。但因他刚刚得罪了匈奴汉国始安王刘曜,不敢向汉国求援,只好跟部下商议。

这时,王弥的同乡前司隶校尉刘暾则建议他先吞并青州曹嶷,再以青州为根基之地观天下大势,就算将来争霸天下失败,却也能割据一方。

王弥对刘暾的建议很是心动,但他又担心石勒暗中阻挠。没想到刘暾竟然又给他献了一计,让他写信给石勒,假装与其结盟,共破青州。同时则暗中结盟曹嶷,趁石勒会盟时与曹嶷前后夹击消灭对方。

可惜的是,王弥却不知石勒已有了吞并其部众的野心,一直对其保持着相当警惕之心。石勒的谨慎性格再次拯救了他,他安排在王弥大军附近的游骑无意中捕获了王弥派往青州联络曹嶷的信使。

石勒得知了王弥的图谋后大怒,更加坚定了消灭王弥的决心。与此同时,石勒听从了张宾的计谋,将王弥联络石勒图谋青州的打算告知了曹嶷,引发了曹嶷对老首领王弥的猜忌。

这下王弥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忙活了大半天,不但堵死了入主青州的可能,还将曹嶷推到了石勒一方,彻底失去了与石勒争锋的机会。

在王弥、石勒、王浚、刘曜等人蠢蠢欲动之时,其他几个小势力头领也不甘寂寞。依附王弥的匈奴汉国平北将军王桑、安北将军赵固二人,看出了王弥处境不妙,却又不敢与石勒相争,二人竟然在前徐州长史司马奥的劝说下,将目光对准了富庶的徐州。

原来司马奥自徐州逃走之后,一开始迫于对裴家的畏惧,他一直不敢公开露面,只是暂时隐藏在王弥军中。直到晋怀帝被俘,天下形势大变,世家势力遭到沉重打击后,司马奥才重新出来。

但司马奥始终无法忘记在徐州受到的侮辱,这一次王桑、赵固二人有意脱离王弥独自发展,给司马奥重返徐州提供了机会。

王桑、赵固引兵两万进犯徐州,彻底引爆了徐州本地人的南逃风潮,大批世家子弟、普通庶族得知胡人即将南犯,纷纷抛家舍业欲往江东避难。刺史裴盾更是早早将妻子、女儿送到了江东。

如果不是害怕承担失土之责,裴盾都想撂摊子跑路。危难之际,徐州官员不是想着如何抗敌,反而纷纷弃官逃走。到了最后竟然是客居此地的祖逖站了出来,他毅然决然得接过了保卫徐州的重担,以奋威将军的职衔代刺史统领徐州各地兵马。

徐州官员的表现让卫朔大失所望,好在祖逖不出所料的站了出来,否则连卫朔也没有信心能打败此次来犯的敌人。

卫朔并没有自大到认为他可以号令徐州其他兵马,如今他能指挥的只有麾下的三千兵马,徐州其他将领根本不会听从卫朔的命令。而且因为之前的缘故,他们说不定还会联合抵制卫朔。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是祖逖在,卫朔绝不会留在徐州送死,很有可能在适当时候退往东海国,然后从祝其县海上撤往崂山。但现在有了祖逖在,卫朔也就有了些许信心打败来犯的敌人。

就算最后事有不济,卫朔还可以建议祖逖放弃彭城国而退保下邳国作长期打算,而他则按原计划退往徐州东部沿海。若能趁机据有徐州东部沿海地区,卫朔就能与下邳国的祖逖形成东南呼应,共应,共保后方的临淮、广陵等郡不失。

这是卫朔深思熟虑之后想出来的战略,他深知仅靠手底下的三千人是不可能挡住来汹汹的两万敌军。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放弃彭城国以空间换取时间,将敌人的两万兵马分散开,这样才有机会击败敌人。

这个时候,祖逖虽已下定决心留在徐州,但心中其实没有一点把握。主要是因为徐州内部权责不明确,各级文武与刺史大人之间的隔阂尚未消除。

这也是为何裴盾将所有新兵分散给五人统领的原因,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初司马奥当政时得罪了哪些人,万一有人暗怀不轨,恰好了又掌握了徐州兵马,那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如今裴盾、司马奥种下的因,却要祖逖来吞下苦果。兵力分散在五人手中,虽然可避免有人擅权,但也加剧了内部消耗。虽祖逖顺利上位,但人为制造了麻烦。一想到这儿,祖逖就忍不住想要掐死裴盾。

“也不知道裴盾是怎么当刺史的,竟然和一州官员不睦。若不是考虑到徐州百姓的安危,我才愿留在此地帮他。”祖逖狠狠捶了一下案几怒声道,他一想起阴奉阳违的徐州官员,就忍不住心头冒火。

“兄长不必动怒,裴盾无能却也恰恰给了我们机会。如果兄长能在此次大战中立有殊功,必可有机会取代裴盾执掌徐州。到那时,兄长就可以徐州为根基,北伐中原,驱除胡虏,收复故都。”

自祖逖答应留在徐州之后,其中最兴奋地莫过于一母同胞的兄弟祖约,如今祖约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让兄长祖逖取代无能的裴盾成为徐州新的刺史。

“不可!兄长乃大丈夫也!如何能无故夺他人根基,若为世人所知,则兄长如何自处?”

祖约的建议遭到祖纳的激烈反对,祖纳与祖约不是一母同胞,平日里关系也不是很好。只是上面一直有祖逖压着,二人才不敢将矛盾公开,没想到今日祖纳竟然公开反对祖约的建议。

只见祖纳转身朝祖逖拜倒,语气恳切道:“兄长乃天下闻名的豪杰,不可因一时困顿而入邪途。当初蜀汉昭烈帝玄德公遇陶恭祖,也是三次三让后才占了徐州刺史之位。如今裴刺史虽处事不明,可自有朝廷法度处置,约,如何敢蛊惑兄长自行其是?”

“你!”祖约闻言大怒,差点儿拔出腰间的剑来。

幸好祖逖出言阻止了他,祖逖虎目一瞪呵斥道:“自家兄弟何至于动刀动剑?再说祖纳说得很对,我的确没有夺裴盾刺史之位的打算。若不是不忍坐看徐州百姓遭受胡人掳掠,我早就离开徐州前往江东了。”

祖逖这话没说错,他本是个光明磊落之辈,绝不愿行小人之径。可这件事却让他对两个兄弟感到十分失望,没想到二人竟然要拔刀相向,这太出乎他的预料了。

“我们都是亲兄弟,有什么恩怨不能化解?如今外敌未退,若让外界知道咱们兄弟竟然先起了内讧,岂不让天下豪杰看笑话!祖约、祖纳,今天你们给我这个兄长一个面子,往日的恩怨一笔勾销,谁也不可再提!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在祖逖的强压下,祖纳、祖约二人勉为其难的结束了对峙,但裂痕已在二人心中埋下。只是迫于祖逖的威严,他们二人不敢再相争,但也不适合继续留下来,二人随即相继告辞离去。

祖逖今日把自家兄弟找来,本想商量一下事情,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烦闷之余,祖逖只好独自一人喝酒解闷。如今徐州所有内忧外患齐齐压在祖逖一人肩上,可见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如今徐州的主要兵力分散在五个主官手中,其中尤以兵曹从事卫朔麾下最为精锐。可卫朔的地位却又是徐州众将中最为尴尬的,经过多方打探,祖逖把首要争取的对象放在了卫朔身上。

这日一早,祖逖带着几名随从来到曹家拜访了曹宏,随后在曹宏的引领下悄悄来到了城外的卫朔的驻地。

曹宏指着焕然一新的大营介绍道:“将军,这里就是从事大人练兵驻地,当日兵曹大人不与诸将相争,主动提出到城外的旧大营驻扎,从而避开了彭城内复杂的权势争斗。”

“自兵曹大人来了之后,立即发动士兵清理此地,很快就让这儿焕然一新。如今这里已成了卫大人麾下的驻地,平日里很少有人来。”

祖逖举目远望,发现军营内旌旗飘扬,喊杀声震天,显然里面正在展开紧张的军事训练。军营门口站着几名威武雄壮的士兵,甚至远处还有几个地方埋伏着几名弓箭手。祖逖看到此景不由得对卫朔心生好感,从大营四周森严的戒备可看出,这位特立独行的卫兵曹是个知兵的人。

祖逖一行来到大营门口遇到士兵阻拦,曹宏忙上前与士兵交谈,很快就被放行。曹宏来到祖逖身边解释道:“将军莫怪,这都是兵曹大人的规矩,任何人出入军营必须留下记录。若有陌生人进入,则必须有本营军官相陪。”

“无妨,无妨!”祖逖笑着不以为然道,心底反而更加看重素未谋面的卫兵曹。

进入大营之后,祖逖看着训练场上热火朝天的场景,一下子变得热血沸腾,恨不得下去跟那些士兵一起动起来。

“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热闹的训练场景了,济夫,那边是干什么用的?”祖逖指着障碍物训练基地问。

曹宏扭头一看解释道:“那是兵曹大人搞出来的,叫什么一百二十丈障碍训练,专门用来训练士兵的体能用的。你看那些壕沟、矮墙、云梯、独木桥等障碍物,都是兵曹大人让工匠们制出来的。参与训练的士兵必须在固定的时间内安全通过所有障碍物才算合格。”

祖逖饶有兴趣地站在旁边观察了许久,显然他发现了此训练基地的妙处。有了此障碍训练,不但可以提高士兵攀山越岭的本领,还能提升士兵的反应,同时对锻炼士兵体力也很有帮助。

能够想出如此巧妙办法的卫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祖逖不禁陷入了沉思……

“一二三,刺!”

“刺左!”

“刺右!”

很快祖逖就被长矛兵的训练打断了思绪,两千长矛兵列成阵势,散发出来的气势足以让任何敌人胆寒!祖逖仿佛看到未来,当胡人铁骑面对一座座长矛组成的壁垒时而束手无策。

在胡人铁蹄下历经九死一生,祖逖深知胡人骑兵的厉害。之前他一直认为对付胡人骑兵只有以骑对骑,却没想到今日竟然看到了对付骑兵的另一种方法。只看那些长达一丈长的长矛,就可看出这些长矛兵将来主要面对的就是胡人骑兵。

“若早知有此练兵之法,面对胡骑朝廷大军何至于连战连败!”

祖逖强忍内心悲愤仰天长叹。曹宏毕竟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多少对西晋王朝有些香火情,因此在祖逖的感染下,他也忍不住心情黯然。

“济夫,这长矛兵训练之法,也是那位卫兵曹搞出来的吗?”

“不错,据说此法乃是卫大人祖上流传下来的,还有不少士兵说是出自前汉大将军卫青之手。不过,我却从未听卫大人说过此事,只知此法乃是卫大人亲自教导给众人的。”

“哦?卫哦?卫兵曹乃是河东卫氏出身吗?”

正在前方带路的曹宏听到此话,顿时止住身形,转身定定看了祖逖一眼,慎重道:“将军,有些话卑职本不该多言,但将军既提到了,那有些话卑下也不好藏着掖着了,省的将来误了将军。”

祖逖闻言面色一整,拱手道:“请济夫直言,士稚洗耳恭听!”

“其实我家大人乃青州人士,与河东卫氏到底有什么关系,在下也不清楚,但他向来看不上世家子弟,对其多有不屑。正因为此,刺史裴大人才渐渐疏远了我家大人。若将军欲联合我家大人,最好还是不要在他面前摆什么世家子弟的傲气。”

“而且我家卫大人行事风格不像其他士族出身的官僚,并不注重下属人的出身,反而十分看重各人的实际才干。尤其对喜欢清谈的世家子弟没有任何好感!”

祖逖闻言若有所思,既然卫朔不喜世家那一套,只好改变原来的计划了。其实祖逖也不是很喜欢夸夸其谈的世家子弟,要不然当初他跟刘琨任主簿的时候,也不会闻鸡起舞,苦练武技了。

众人继续往前走,穿过长矛兵训练场所,就来到了刀盾兵训练基地。此时六百刀盾兵正在五名教头的指点下,抓紧时间的掌握刀盾合击之术。经过几名有经验老兵的商议,最终确定下来六招刀盾合击术。

此六招刀盾合击术秉承着卫朔的要求,看起来非常简单实用且易于士兵掌握。但要想让士兵完全掌握且发挥出威力却又不容易,最重要的是新兵到了战场上总是变得很紧张,往往会忘记之前练习的招式。

为了尽量避免此事发生,就需要平日里大量、多次的重复训练,只有让这些动作变成士兵的本能,到了战场上才不会因为紧张而丢掉性命。

祖逖本人就是个武艺高强之辈,他一眼就看出这套只有五六招的刀盾合击之术非常实用,而且该套合击之术非常适合推广。世上流传的武技,往往掌握在高级将领手中,普通士兵除了靠经验总结外,根本接触不到多少专业的刀术训练。

“这套刀盾合击之术是卫大人集合了军中数名精锐之士编纂而成,按照卫大人提出的简单、直接、实用的要求,最终确定下来的招数只有六式。这六式刀法融合了数名有经验士兵的毕生心血,一旦推广全军,再配合上长矛兵和弓箭手,我军必将战无不胜。”

“唉,真是恨不能早识卫兵曹!”

不知为何,祖逖脑海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在军营内观看了众多新鲜事物,如今祖逖迫切的想要见到卫朔。他很想看看创造出这一切的卫朔是个什么样的人。

“按照我们卫大人的步战之法,将来对阵胡人骑兵时,最好是长矛兵顶在前面突击,左右由刀盾兵看护,以防敌人骑兵突袭,后面则是由长弓手压阵。”

“此三个兵种若配合得当,这天下何处去不得?!”每次想到日后对阵胡人骑兵的情景,曹宏总是忍不住豪情万丈。

祖逖也不觉得曹宏在说大话,若他手中有此十万大军,必可横扫北虏收复河山。尽管还未亲眼见证此战阵在战场上的威力,但祖逖根据多年军旅经验判断,卫朔排出的长矛兵、刀盾兵、长弓手弄不好还真是克制胡人骑兵的利器!

一想到这儿,祖逖就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卫朔了。

“济夫,卫兵曹如今在何处?”

曹宏笑了笑说:“其实,我家大人早就盼着与祖将军相会,前日在刺史府的宴会上,我家大人对将军评价甚高,说未来能与之谋事者,必是将军也!可不巧,今日卫大人前去辎重营视察后勤装备事宜,恐怕还得等会儿才会回来。”

其实祖逖并没有等多长时间,卫朔一听到祖逖来访,就马不停蹄往回赶。在祖逖刚刚参观完军营后,他就赶了回来。

“哎呀,不知祖将军来访,卫某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祖逖远远望着大步流星走来的年轻人,不禁感慨时间过得太快了,一转眼他已从鲜衣怒马的少年成了无比沧桑的中年人。

“卫兵曹果然是年轻有为,看到你,在下突然觉得这些年白活了,如果当年我有卫大人这身本事,断不会到了现在还一事无成。”祖逖看着卫朔满眼都是欣赏。

卫朔笑着摆摆手谦虚道:“祖将军过奖了,在下早就听闻将军威名,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将军真是人中龙凤!”

祖逖没想到卫朔对他评价挺高,不由得面色一红道:“呵呵,卫兵曹谬赞了,祖某愧不敢当。”

“诶,我说卫大哥,祖将军,你们二人不要站在门口酸来酸去了,有什么事咱们还是到屋里详谈吧!”看着祖、卫二人站在那儿客气个不行,身后的张二郎有些看不下去了,只好出言打断他们。

“哈哈哈哈!哎呀,是在下孟浪了,祖将军,快快请进,二郎你去给我们准备点咱崂山产的茶。”卫朔爽朗的一笑,拉着祖逖进了屋内,临了还吩咐张二郎去准备茶水。

祖、卫二人进屋,分宾主落座,不一会儿张二郎拿着茶壶走了进来,他笑着对祖逖说:“祖将军,今儿我可是第一次见到卫大哥拿崂山产的茶叶招待客人,这茶叶平日里卫大哥都不舍得喝。”

祖逖闻言有些好奇,不知崂山的茶叶跟其他茶叶有何不一样。没想到只过了一会儿,一股清幽的香气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

“咦?这是什么茶叶?怎会如此清香?”祖逖一脸惊奇问道。

张二郎得意的笑了笑没说话,他亲手将一杯泡好的茶水送到祖逖面前,“将军,请品尝一下我们崂山的茶叶如何?”

祖逖接过茶杯,先用鼻尖轻轻闻了一下从茶水中挥发出来的蒸汽,只觉得一股茶叶特有的清香,从鼻孔而入,然后直透心脾,最后感觉五脏六腑里,像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

“啧啧,真是好茶!和以往祖某喝过的任何茶都不一样。”一口茶水入口,祖逖忍不住发自肺腑的赞叹道。

“那是,卫大哥制出来的茶水自然不同凡响。”张二郎自豪地说道。

“什么?!你说这也是卫大人做的?”祖逖简直不敢相信张二郎说得是真的,他有些失态的望着卫朔发呆,到底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培养出像卫朔遮掩过的人才!

卫朔站起来笑着解释道:“祖将军,你别听二郎胡说,我哪有那本事,这都是崂山工匠们的功劳,我只是给他们提些建议罢了。”

诸位猜得没错,张二郎拿出来的就是穿越者必备的炒茶,这玩意儿是卫朔特意给崂山开辟的第二个财源。只是眼下产量较低,尚未大规模上市,只是在小范围内试用。这次张二郎从崂山归来,特意给卫朔带来些。

祖、卫二人茶水也喝了,闲话也聊了,谈话内容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祖将军,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祖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长叹一声道:“唉,祖某今日前来是来向卫大人求援来了!刺史裴大人将徐州抗胡的重担交由在下负责,祖某深感势单力薄,恐不能胜任,故想请卫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卫朔听到祖逖的话似乎没感到一点儿吃惊,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其实自得了赵固、王桑即将南来的消息后,卫朔就猜到以祖逖的性格绝不会在此时抛却徐抛却徐州独自南下。

当初在宴席上,祖逖之所以选择拒绝,无非就是怕陷入到徐州内部纠纷。然此时祖逖选择留下,自然不是为了自己考虑,他亲眼目睹了中原百姓在胡人铁蹄下的悲惨遭遇,自然不想让同样的命运降落在徐州百姓身上。

“如果今日是其他人来,卫某定然会让二郎他们将其乱棍打出去,但祖将军是卫某最为钦佩之人,而且今日又亲自上门,卫某定会鼎力相助。”

“真的?那可太好了!”一听卫朔答应了他的邀请,祖逖不禁脸露惊喜之色,他激动地站起来不禁在房间里连连走动。

“卫大人,你是不知道,自从裴大人将徐州军事交给本将军负责后,在下是一日不曾休息好。如今有了卫大人相助,祖某总算是放下心来。”祖逖长出了一口气,如释负重道。

卫朔喝了口茶水解释道:“其实当日宴席上,卫某就希望祖大人能接下裴刺史的任命,可没想到祖将军却拒绝了刺史大人的好意。在下也明白将军心中顾虑,故虽然有些失望,但能理解将军的决定。”

“其实说句实话,刺史裴大人虽然不算是个干才,但对下面人还算信任有加。像卫某这样来历不明之人都能委以重任,何况祖将军这样的人才。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整个徐州除了祖将军外已没人可担此重任。”

“哎呀,卫大人过奖了,其实就算徐州少了祖某,不也还有像卫大人这样的人才吗?而且祖某相信,只要卫大人在,胡人不过是疥癣之疾,根本不足为虑。”

卫朔笑着摇摇头否认道:“刺史大人不可能重用在下的,徐州其他文武同僚也不会愿意让在下上位的。如今我能坐到徐州兵曹从事的位置,完全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的。

祖逖闻言面色一黯,知道卫朔说得并非虚言。当前士族官僚们是什么德行,祖逖可谓是一清二楚。非世家出身的寒门子弟,绝不可能得到士族官僚们的认可和重用。如果当初不是机缘巧合,裴盾绝不会提拔卫朔担任兵曹从事。

突然之间,祖逖竟然有些理解卫朔为何如此厌恶世家大族了,其实祖逖也很讨厌世家子弟们那副清高样,只是他本身就是世家中一员,不可能像卫朔那样将自己完全与世家隔离开。

看到祖逖坐在那有些局促不安,卫朔忙安慰道:“祖将军,虽然在下看不上徐州同僚们,但绝不会因私而废公。如今抗击胡人乃当前大事,只要祖将军在,卫某一定竭尽所能帮助将军守卫好徐州。”

“唉,只恨祖某无能,不能替卫大人排忧解难。不过,请卫大人放心,只要将来打败了胡人,未来祖某定会向朝廷上书为卫大人请功。”

“这事跟祖将军有什么关系?还不都是那些世家大族嫉妒卫大哥本事大!哼如果不是为了徐州百姓,卫大哥早就带着我们回崂山了。”

“二郎,不可胡说!”卫朔呵斥道,他朝祖逖拱拱手道:“祖将军莫怪,二郎就这样,有时候说话总是直来直去。”

祖逖苦笑了一下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只是语气忧虑的问:“卫大人真打算撤离彭城吗?”

卫朔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如果不是祖将军突然来到徐州,在下已做好了撤离准备。不是在下不负责任,而是力不从心啊!卫某麾下一共才三千人,就算把他们全投进去,也无力改变徐州恶劣的局势。”

“因此,卫朔就打算避敌锋芒,以仅有的三千兵力掩护大批民众撤往徐州东部沿海地区。在下和祝其县县令有些交情,完全可以将彭城的百姓安置在那里,实在不行还可以从海上撤往崂山。”

“在下已经做好了长期在徐州抗击胡人的准备,就算徐州众将不战而逃,卫某也会坚持到底。”

卫朔答应助其一臂之力,祖逖十分高兴,只见他沉吟片刻说:“卫兵曹,如今胡人势大,而我等力弱,面对直扑而来的两万胡骑,正面决战肯定不可取,就算要扼守城池,咱们手中的兵力也不够啊!”

面对即将到来的胡人大军,卫朔也很头疼,他仔细盘算了一下双方的兵力,慎重道:“如今徐州新训练出来的士兵不过一万五千余人,可说句实话,在下对其他营新军的战力可没一点儿信心。”

“不是卫某瞧不起他人,实在是其他营新兵的训练强度完全比不上我这儿。说句不好听的,在下可不敢跟他们一同上战场,不然到时候说不定会害了手下兄弟们。”

祖逖点点头表示理解卫朔的担心,其他几营新军他虽然没亲自看过,但多少也听下面人汇报过。其战斗力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卫朔麾下的虎贲相比,就是跟他的部曲相比也差了不少。

“卫兵曹的顾虑,本将军甚是理解,可如今徐州能指望的也就这一万五千新兵。如果不用他们,就算咱俩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击败来犯的胡人啊。”

祖逖也没想到堂堂的徐州,兵力竟然如此匮乏。本来他麾下还有一千多部曲,可转战南北以来,不少宗族子弟战死他乡,就算祖逖先后补充不少流民进部曲,但他麾下部曲的数量仍然不过千人。

想要抗击胡人,这点儿兵力肯定是不够的,就算加上卫朔麾下的三千虎贲之士,相对于两万胡人来说仍然是杯水车薪。

闻言张二郎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道:“哼!这不都怨刺史大人吗?当初答应得好好的,谁知一转眼全变了。不但剥夺了卫大哥执掌徐州全部军事的权力,还将新兵营一分为五。如若不然,有了一万五千长矛兵,咱们完全可以正面硬撼胡骑。”

“呵呵,也不知此时咱们的刺史大人是否为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

“行了,二郎,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还是考虑一下接下来该如何抗击胡人吧!”对于裴盾的转变,卫朔毫不在意,他之所以留在徐州并不是为了裴盾,而是为了自己。

祖逖也站了起来,他拍拍二郎的肩膀说:“卫大人说得没错,以前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必去管,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抗击胡人。今日本将军可以承诺,只要祖某在徐州一天,必然不会让卫大人吃亏。”

“另外,在下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想跟卫大人商量一下。今胡人气势汹汹而来,将骄兵傲必然不会想到我等敢出城迎敌。因此,祖某打算集合麾下部曲与卫大人手中的精兵,于中途给胡人来个突袭,最好能趁前期敌人不备给胡人以重创。”

“嗯,此议甚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再加上强兵在手,对付胡人前锋部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打胜了正好可以振奋一下徐州上下的民心、军心。”卫朔对祖逖的建议非常感兴趣,打击一下胡人的气焰,对眼下的徐州来说是非常有必要的,

但卫朔同样也不愿意过多的选择主动出击,毕竟他手下兵力有限,如果完全用来跟胡人野战,三千人还不够胡人塞牙缝。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策,如何应付胡人,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那卫大人有什么好的建议?”

这时卫朔神秘一笑,拉着祖逖来到里间,只见中间有一巨大方台,上面竟然布满了山山水水和城池道路。此时祖逖一头雾水地,搞不明卫朔带他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卫朔指着方台说:“祖将军你来看,这就是徐州本地的沙盘,是在下耗时一个月整理出来的,就是为了在发生战事后使用。”

“你看这里是彭城,泗水自此由西北转向东南,胡人肯定会沿着泗水从上游而下直取彭城。但在。但在这之前,我想胡人一定会先扫荡泗水上游的沛县、留县等地,以剪除彭城西北方向屏障。”

“而要想实现将军之前的谋算,没有比此时更合适了。趁着敌人分兵掳掠沛、留等县之际,将军亲率近万虎贲之士,出其不意必可大获全胜。”

“第一步计划完成之后,将军立即率大军返回彭城,负责城内防御。而在下则带着三千子弟兵,在彭城西南泗水岸边一带隐蔽待命。当年霸王项羽曾在彭城击破汉高祖刘邦五十万大军,我想咱们也一定可以依托彭城打败来犯的匈奴人。”

祖逖看着沙盘若有所思,抬头看了一眼卫朔说:“卫大人难道想依托彭城消耗胡人的兵力,然后再以城外的精兵骚扰胡人后方,等把敌人搞得筋疲力尽之后,趁机一举反攻将胡人赶出徐州??”

不料,卫朔摇摇头说:“我没那么大的野心,胡人有数万之多,仅凭徐州这点残兵败将怎么可能聚歼得了?在下只是想在彭城挫一下胡人的锋芒,为我们日后抗胡大计打下基础。”

“日后抗胡大计?那是什么计划?”

“这事以后再说吧!”

总之,无论祖逖如何盘问,卫朔总是笑而不语。不是他不肯告诉祖逖,实在是连他自己也没多少把握,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

与此同时,刚刚脱离了王弥而独自发展的王桑、赵固二人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当头领也不轻松。不但两万多张口的吃饭问题需要解决,还得负责给他们找女人。一旦伺候不到位,这帮玩意儿说不定得造反。

如今二人在兖、徐边境徘徊,就是在认真考虑司马奥的提议。但二人多少还是有点儿顾虑,毕竟徐州背后可是站着江东,如果惹来江东援兵,就他们手底下这两万人在江东面前根本不够看。

“老王,你说那个司马奥说得是真的吗?我就怕这小子坑咱们。”赵固还是不怎么相信司马奥,总觉得他心思太多不好掌握。

王桑不屑一笑道:“怎么?你还担心那小子耍滑头?你看他有这胆子没?只要他敢有一点坏心思,老子立马剁了他。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江东,只要江东不插手,就凭徐州那点残兵弱旅,定然不是我们的对手。”

“这徐州真是一块肥肉啊!咱们兄弟如果下手晚了,恐怕就连口汤都喝不上。要说还是曹嶷的命好,当初咱们都是一起跟随王将军造反的,但就是因为他下手早,结果人家现在要地盘有地盘,要人有人,生活别提多滋味儿了。”

见王桑提起曹嶷,赵固也是羡慕不已,只见他一狠心道:“行,这会咱哥俩合作拿下徐州,将来一分为二,也td的学学老曹,弄个刺史当当。”

见赵固终于下定决心,王桑终于兴奋起来,“就是嘛,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咱哥俩势力最小,必须在王老大、曹老大反应过来抢先拿下徐州。至于说江东嘛……那个司马奥不是说了,琅琊王正跟江东本地世家们斗得不可开交,短时间内不可能派援军北上。”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商量一下进军路线吧!”

“好!”

几日之后,数千胡骑自兖州高平公国巨野县而出,向南渡过菏水,沿着泗水直趋沛县、留县等地。一时间兖徐边境烽烟四起,来自徐州北部的求援信使是一波接一波闯进彭城。使得彭城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刺史裴盾立即召集祖逖、卫朔等人商议退敌之策。当着徐州文武的面,裴盾虽然大义凛然地表示要与徐州共存亡,但其实暗中他早就做好了南逃准备。随后裴盾将彭城一切防务托付给祖逖、卫朔二人后,就带着文官匆匆离去。

永嘉五年,六月初,一阵阵的狂风刮起,卷着漫天的落叶,天气骤然转冷,西北天边,云层在酝酿,似乎夏季徐州地区第一场暴雨已经不远了。

一骑狂奔,向着彭城而来,打破了沉寂当中的古老城市。

此时的刺史府衙,已成了徐州军临时统帅部,祖逖、卫朔、祖约、祖该、曹宏、张二郎等徐州各级将领正聚集一堂。

张二郎朗声笑道:“祖将军、卫大哥,在过去的几天之内,我和祖兄弟带着仅有的一百骑兵,相继消灭了三股胡人游骑,共杀死敌骑兵二十余人,途中还解救了三百多老百姓。”

“从俘虏口中得知,敌前锋大将赵丹领着三千胡骑已于昨日抵达微山湖上游西岸,并拿下了广戚县,正向留县挺进,距我们彭城不到九十公里。”

“胡人的气焰十分嚣张,不到十人的游骑就敢到处耀武扬威深入我徐州内陆,真是一点儿都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啊!”

卫朔、祖逖闻言相视而笑,这不正是他们所期盼的?只要敌军继续麻痹大意,歼敌的良机就会出现。当初为了激起敌人的怒火,祖逖、卫朔二人派出麾下仅有的一百骑兵,轮流偷袭猎杀敌人的游骑。

“我们袭扰敌人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引诱敌人南下,然后进入我伏击圈,给敌以重创。如今看来时机快成熟了,卫兵曹,你说我们是不是再给敌人一点儿甜头。”祖逖满脸兴奋地说。

卫朔也觉得到了诱敌深入的时候,这一次和祖逖合作共同指挥徐州军抵御胡人入侵,一般情况下他并不干涉祖逖的指挥。并不是卫朔胆小不敢承担责任,而是他有自知之明,无论是在现代,还是来到古代,卫朔从没经历过战争。

在两军对阵上,卫朔肯定不如经验丰富的祖逖。一般情况下,卫朔只是依靠比这个时代人更丰富的知识储备,给祖逖提供一些天马行空般的建议。

“嗯,我也觉得该是让祖纳兄弟出发了,只是此战只许败不许胜!”祖逖非常严肃的叮嘱自家兄弟,能不能成功引诱敌军前锋南下,就看此次祖纳的诱敌行动了。

“如今我唯一的担心的就是司马奥,此人深知我徐州虚实,而且这彭城内还有不少他的故旧、心腹,乃是我徐州心腹大患!”祖逖说着,看了一眼卫朔,知道卫朔曾跟司马奥有过短暂交锋,比他更了解对方。

卫朔笑着安慰道:“祖将军不必过于担心此人,司马奥虽然心思缜密深沉,但野心过于强大,已超出了他本身能力所能承载的范围。以在下看来,他的两位新主子,未必敢全部信任他。”

“只看此次南下徐州,王桑、赵固二人牢牢把他带在身边,却不曾让他独领一兵一卒,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所以说司马奥在敌人大营中未必能发挥出全部作用,说白了他就是王桑、赵固二人的豢养的狗,不过这条狗可不太老实,如果利用的好说不定还能反咬敌人一口。”

祖逖精神一震,双眼放光的盯着卫朔道:“卫兄弟打算施展离间计?”

卫朔微微点下头说:“脑海中有了点想法,但时机还不太成熟,等时候到了,我自有妙计施展。”

与此同时,在距离留县不到三里的地方,敌前锋大将赵丹带着三千骑兵正停留在此地。赵丹朝下面的部下扫了一眼道:“诸位,王、赵二位将军来了新的将令,令我等必须在日落之前拿下留县,为后面大军扫清前往彭城的障碍。”

“愿为将军效死!”

话音刚落,四周立马响起一阵欢呼声,这些年随着匈奴汉国连战连捷,匈奴汉国军队的士气也随之越来越高涨,尤其是面对西晋军队时,更是占足是占足了心理优势。

此次南下徐州,在司马奥的忽悠下,自赵固、王桑以下,整支军队中都弥漫着一股轻松愉悦的气氛,甚至有些士兵把此次行军看做是一场郊游。

这里就看出了司马奥的险恶用心,他为了报复裴盾、卫朔等人,在王桑、赵固二人面前他是极力的贬低徐州实力,尤其指出此时担任徐州防务的士兵都是才招募的新人。尽管这些都是事实,但他偏偏隐瞒了卫朔善于练兵的重要情报。司马奥最大的希望就是胡人跟裴盾、卫朔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再由他坐收渔翁之利。

敌前锋大军抵达留县之后,却发现留县城门大开,城内却空无一人。赵丹处于谨慎,并没有冒然进城,只是派了斥候前往打探。

不一会儿斥候就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他语气轻蔑地告诉赵丹:“将军,城里的晋人都跑光了,甚至有的人家连财产都没来得及收拾。而且城内街道两边,到处都是晋军离开时丢下的兵器和旗帜。”

“哈哈哈……”

众人闻言不禁放肆大笑起来,此时他们对徐州晋军的蔑视达到了顶峰,没人对‘无辜’消失的几股游骑在意,也没人想到这是晋军故意留下的破绽,大家都认为是晋军被他们‘虎威’吓破了胆。

有几个骑兵甚至笑得直打跌,连赵丹都忍不住莞尔道:“本以为会有一场厮杀,没想到晋军如此胆小,竟然望风而逃。也罢,既然敌人都逃了,诸位就随本将军入城吧!”

赵丹顺利进驻留县,却没注意到在城外的密林中,正有几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这些人都是卫朔、祖逖派出的斥候,负责监视敌前锋的一举一动。

得知敌前锋已顺利进驻留县,奉祖逖之命前来诱敌的祖纳兴奋地挥舞了一下拳头,迅速向下属传达了新的命令:“让兄弟们好好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过两个时辰,等天色暗了之后,我们就出发。”

“诺!”传令兵转身而去。

几个时辰后,刚刚吃饱喝足的敌军士兵,纷纷找个地方睡觉去。因为城内百姓都跑了,赵丹也找不到女人,只好无聊的窝在房间内。诶,你说这赵丹也是,平日里和女人做完事躺下就能睡着,可今天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烦躁之下,赵丹忍不住拿着佩剑来到庭院内舞了起来,正舞得兴起,突然一个传令兵闯了进来,大呼小叫道:“将军,将军,将军,晋军,晋军来了!”

“呼~!嗯?”赵丹一边喘气一边问:“晋军还有胆子主动来攻?”

“是呀,城外聚集了数百晋军,正在城下大呼小叫呢,他们好像在抱怨城内守军跑的太快,以至于援军来迟了。”

赵丹闻言嗤笑一声,道:“就算守军不跑,再加上这数百援军,面对我军又能翻出什么花儿来?不过,正好本将军闲得无聊,既然有人送上门来,那就不能错过!传本将令:集合大军,随本将出城杀敌。”

顿时留县城内一阵鸡飞狗跳,三千骑兵哗啦啦出了城门。此时正在城下挑衅的晋军,一看城门大开,敌骑兵蜂拥而出,当头一员敌将身穿鱼鳞甲,手持长枪呼啸而来,顿时如鸟兽散。

这下更是激起了胡骑的兴致,尤其是精力明显过剩的敌前锋大将赵丹一马当先,紧紧跟在祖纳身后,一心想将这个晋军军官给活捉。

正伏在马背上死命逃走的祖纳,回头看了一眼赵丹,忍不住暗骂道:“小子,先让你得意一会儿,等下进入伏击圈,老子再好好收拾你!”

数百前来诱敌的晋军出了除了大多数步兵向湖边、山林等地跑去外,只有祖约数十骑骑兵仗着马好拼命往大路上跑,后面则跟着一大批胡骑紧追不舍。

“前面的晋将听着,快快下马受死!”

骑在马上的赵丹用枪指着祖纳后背呜呜喳喳叫道,这小股晋军骑兵已完全激怒了他,总觉得心中有股火发不出来,暗暗发誓:不把那个可恶的晋军将领抓住决不罢休。

此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赵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迈向祖逖、卫朔给他挖得陷阱。当然了,敌军中也不都是笨蛋,有些将领已反应了过来,但是自己的主将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那个晋军将领,完全忽略了他人的提醒。

跟在祖纳身后的三千胡人骑兵一路如风一样,在夜幕下疾驰而过……

卫朔、祖逖带着张二郎、祖约、曹宏等人站在一处山岗上,远远看着正在进入伏击圈的胡骑。其他人倒还没什么,唯有头次经历大战的张二郎显得无比兴奋。

只见张二郎高兴地手舞足蹈,拉着其他人不断地大呼小叫,“祖将军、卫大哥,你们真厉害!那些胡人真的进入咱们的伏击圈了。”

可他兴奋了半天才发现,其他人根本对此无动于衷。祖逖、卫朔二人依旧老神在在的,曹宏也崩着那张酷脸。他挠了挠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在祖约看在二人曾一同杀过敌人的份上指点道:“把赵固的前锋引进预定伏击圈,对我大哥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

“别说赵固、王桑这两个废物不值我大哥重视,就是王弥亲来,我大哥也不会将其放在眼里。若是换了石勒、刘曜二人,我大哥或许还慎重一二。”

张二郎有些尴尬搓搓手,感觉有点儿丢人。不由得暗自腹议道:怪不得卫大哥老说自己缺乏见识!三千胡人在其他人眼中是个庞然大物,但对卫大哥、祖将军这样惊才绝艳的人来说,要对付他真不是什么难事。

“看来敌人已入将军之翁了,只等我军前去收割胜利果实!”卫朔看到敌军已上钩,不由得开心起来,对祖逖临阵指挥的能力更加佩服。说实话这场仗如果交给卫朔来指挥,虽然也能达到诱敌的目的,但绝没有祖逖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

“接下来就看卫兵曹你麾下长矛兵的表现了,本将军很期待他们与胡人骑兵的对决。”祖逖望着远处浓墨般的夜幕,眼神中带着些许期待道。

……

赵丹骑着马刚刚转过一道弯,突然发现前面几个晋军骑兵消失不见了。

“吁!”赵丹勒马而停,胯下坐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显得焦躁不安。

这时赵丹的亲兵以及手下带着人马追了上来,一名亲兵来到他身边悄声道:“将军,好像有些不对劲啊!会不会是敌人故意引诱我们来这儿的?将军,要不咱们先撤回留县吧?”

此时赵丹就算再傻也感到不对劲了,但他毕竟是匈奴汉国手握大军的重将,在战场上曾多次将晋军杀得鬼哭狼嚎,怎会被晋军一个小小的埋伏而吓得转身逃走呢?如果被同僚们知道了,他赵丹还怎么在圈子里混下去。

只见赵丹把双眼一瞪道:“撤?为什么要撤?就因为前面有晋军的埋伏吗?哼!不是本将小瞧晋军,凭本将手中的三千骑兵,就算碰上三万晋军又能怎么样?本将照样杀得他们屁股尿流。”

亲兵们闻言立即噤若寒蝉,不敢再提任何反对意见。

但赵丹毕竟历经多次战火,尽管此时也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仍然谨慎的向四周派出小股斥候,大军主力集合在一起缓缓而行。这样一来,就算被包围了,他也能依靠麾下骑兵的冲击力,闯出包围圈。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打探消息的斥候来报,说是前方三里处发现了晋军主力,约有三千人马。赵丹一听顿时兴奋起来,在他看来,三千晋军还不够还不够他塞牙缝,立即下令全军加速行动。

赵丹亲率三千胡骑,在斥候的带领下,转过一道峡谷来到发现晋军的地方,举目一望,只见三千晋军正排着整齐的战阵蓄势而待。两千长矛兵首当其冲,六百刀盾兵分列左右两侧,身后则是持弓而待的长弓手。

看着气势凛然的晋军,赵丹悚然而惊,猛然发现事情真的有些不对头,这伙晋军跟他以前碰到的完全不一样,光从气势上看,绝对是晋军中少有的精锐之士。为了试探一下眼前晋军的实力,赵丹挥一挥手,三个百夫长带着数百名骑兵一拍马屁股冲了上去。

“杀啊!”

“冲啊!”

冲天的喊杀声顿时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一个个面色狰狞的胡人兴奋地舞着长枪冲了上来。在他们的印象中,晋人的军队是很弱的,基本上他们一个冲锋就能将晋军步兵的阵型给冲乱。战场上步兵一旦乱了阵型,必然只能任由骑兵屠杀而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这一次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对面的晋军实在是太安静了,杵在地上长矛像判官手中的夺命笔一样,散发着瘆人的煞气,一时间竟让发起冲锋的胡骑有些心怯了……

“预备!放!”

“嗖嗖!”

就在胡骑心惊胆颤之时,后面的长弓手首先发威了。四百长弓手虽然无法覆盖整个战场,但仍然有不少胡骑中箭落马。不过,因为两军距离太近,长弓手只射出了两轮箭雨,敌骑就冲到了阵前。

然而战场上却出现了让敌我双方都目瞪口呆的一幕,一些胡骑刚一冲到晋军阵前,就被晋军严阵以待的长矛兵给捅了下来。事前任何人都没想到,之前毫不起眼的长矛兵,在他们整齐划一的刺出长矛时,却有如此大的威力。

“杀呀!”

“刺!”

“啊,噗呲!”

“噗嗤!”

那些被刺落马而没死的胡人,几乎连滚带爬得想要远离这座长矛组成的森林,可他们却忘了阵型两列的刀盾兵,只见刀盾兵们举着盾牌和环首刀冲了上去,将那些落单的胡人砍杀殆尽。

只一眨眼的功夫,数百胡骑就被对面的晋军消灭了个一干二净。敌将赵丹有些瞠目结舌得看着战场上血淋淋一幕,忽然感到一丝寒意自心底冒了上来。

要不退回留县县城好了?这是赵丹第一次对阵晋军时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可惜这一切都晚了,当试探的胡骑被消灭之后,只听四周喊杀声四起,又有一股万余晋军堵住了赵丹等人的去路,同时四周冒出了无数弓箭手,面对此突发状况连赵丹也不禁心慌意乱起来。

别看赵丹一开始大话连篇,不将晋军放在眼里,但他也知道自己此次犯了兵家大忌,中了对方诱敌深入之计。看看四周地形和晋军兵力部署,赵丹立马就想明白了,很显然这是对面晋军将领故意设下的圈套。

陷入重围,三千胡骑顿时引起一阵骚动,好在他们都历经多次战阵,倒也没怎么慌乱。

连祖逖也不禁有些佩服起来,连连感叹道:“对面的胡骑,不愧是百战老兵,到了如此绝境竟然还没自乱阵脚。”

卫朔却笑道:“胡人再怎么厉害,他也斗不过祖将军啊!这次我看他们是插翅难逃了!我们什么时候发起进攻?”

“再等等,这个时候敌人的气势还在,冒然进攻只会徒增损失。虽我军一时占据了上风,但对面的胡骑也不是吃素的,若施加压力过大而激起对方的同仇敌忾之心,岂不弄巧成拙?等着吧,敌人不会比我们更有耐心。”

祖逖猜得没错,敌人的耐心果然不大。既然已陷入重围,赵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指挥剩下的骑兵再次迎着长矛阵冲了上来,企图从看似兵力最少的地方打开一个缺口。

见敌人骑兵发起了冲锋,祖逖立即下令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出击,顿时一阵密集的箭雨将战场上所有骑兵完全覆盖。虽然大规模弓箭对骑兵的伤害很大,但冲刺起来的骑兵只需几十秒钟就能冲到阵前。

因此一般情况下,在如此短时间内,弓箭手最多只能完成两轮射击而已,因此总体来说对移动骑兵造成的杀伤不大。要想消灭掉敌人,还得依靠步兵们的厮杀。

果然,骑兵不愧是古代战场上的王者,即使是列阵完整的步兵也很难抵御大规模骑兵冲锋。古代名将能以步兵战胜骑兵,无不将天时地利人和利用到极致。

这一次祖逖、卫朔二人同样不例外,祖逖是这个时代一位杰出的军事统帅,而卫朔则拥有着数千年文化积累下来的智慧精华,二人相互配合才打造出眼前这条完整的防御阵地。

为了聚歼这三千胡人骑兵,祖逖故意将敌军引诱至这片狭窄的山谷内,限制了骑兵的活动范围。

在长矛兵的前面,卫朔还根据在现代网络上看到的明代《纪效新书》中记载的拒马枪图片,让工匠们制作出大量拒马枪,这些拒马枪可以迟滞骑兵的冲锋,减少骑兵对步兵的杀伤。

尽管事先准备的很充分,但当卫朔真正看到骑兵冲锋时,仍然从心底感到恐惧和害怕。没有亲身感受骑兵冲锋场景,是永远无法体会到普通步兵士兵的悲哀和痛苦,一时间卫朔竟然有些理解那些在战场上装死逃生的小兵了。

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在骑兵冲到面前时而面不改色,起码卫朔也做不到。当三千骑兵冲起来那一刹那间,仿佛整个地面都跟着颤抖起来,那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似乎可以撕毁阻挡在他们前面的一切敌人……

尽管长矛兵经过了严格训练,但毕竟都是初经战阵的新手,必然有人会心慌意乱。好在阵中有大量卫朔亲自培养出来的骨干,在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这些骨干分子和阵中中、低级军官们一道,通过鼓励、安抚等手段慢慢缓解了士兵们心中的紧张情绪。

阵中的王翔紧紧握着手中的长矛,眼睛直直的盯着正冲刺过来的骑兵,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机械的按照军官的吩咐竖矛、出刺、收起……

“杀呀!”

“啊!”

终于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刻,无论敌我双方都知道,胜负即将在不久的将来分出,无论是赵丹还是祖逖、卫朔都不可能放弃对胜利的追求。

胡骑付出了巨大代价终于冲破了拒马枪阻碍,撞上了严阵以待的长矛,一时间人仰马翻,刀枪乱舞,如同海浪翻滚时遇到海边的巨石一样,显得无助而彷惶。

一个胡人踏着同伴用生命换来的缺口,狠狠闯进长矛阵内,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对面的晋军并没有慌乱,不知何时后排的长矛兵已悄无声息的围了上来,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一下子被三竿长矛刺中身体,顿时血流如注倒地毙命。

在后面指挥的赵丹看着前方进展不利,不由得焦躁起来,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骑兵部队,竟然被同等数量的晋军步兵给正面打败了。

如果之前有人跟他说这样的事,他一定会认为对方是在胡言乱语,但眼前的事实却告诉他,这是真的。他真的败给了曾经蔑视的对手,他怎么也没想到,小小的徐州竟然隐藏着如此强悍的步兵。

不过,就算赵丹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及了,晋军在祖逖的指挥下,纷纷围了上来,徐州其他新军的战斗力虽不怎样,但扮演痛打落水狗的角色还绰绰有余。其他将领一看胡人好撑不住了,纷纷嚎叫着冲了上去。

“杀啊!”

“冲啊!”

“不要放走一个胡人!”

四周晋军喊杀声震天,就连一直在观敌瞭阵祖逖、祖约、曹宏等人也跃跃欲试。只见祖逖拔出腰间长刀,冲着卫朔一抱拳道:“卫兵曹,剩下的就交给你了,祖某杀胡去了!”

说着不等卫朔有任何反应,拿起长刀冲了上去,一刀就剁翻了一个掉下马的胡人,完事还扭头冲卫朔龇了一下牙,却让卫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祖逖冲上去之后,他麾下的部曲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家主孤零零一人上阵,在祖约、祖纳的指挥下,众人随着祖逖也杀入敌阵。就连一直跟在卫朔身边曹宏也拿起长剑上了战场,眨眼间,整个山坡上就只剩下卫朔一人。

本来卫朔也想上去呢,可他看了看自己细皮嫩肉的双手后,立马打消了亲自上战场体验的念头。虽然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在穿越时得到了某种加强,但他本身没有任何厮杀经验,上去之后恐怕只会添乱而已。

短兵相接才是一场战事中最惨烈的时刻,敌我双方的伤亡开始急剧增加。而被围住的胡人自知无法生还,反而激发出他们人性中本能的凶残,纷纷开始不顾伤亡的与晋军展开殊死搏杀。甚至有的胡人眼见骑着马已无法发挥出任何优势,竟然主动跳下马,在地上与晋军拼杀在一起。

看到这一幕,连卫朔也不禁感叹,这些年胡人大军连战连捷已慢慢让胡人士兵产生了很强的自豪感。即使到了如今的绝境依然不会像晋军那样,一旦遇到绝境首先想到的是投降,而胡人则只会血战到底。

然胡人再勇悍,但毕竟兵力处在劣势上,往往两三个晋军围着一个胡人打,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胡人再厉害也架不住晋军人多。随着时间推移,战场上站着的胡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赵丹领着几个残兵败将守着最后的阵地。

赵丹不愧是先锋大将果然勇悍,一人杀死了数十名晋军,甚至连徐州一个世家武将都折在他手中。本来那个世家武将看出了赵丹是敌军大将,如今深陷重围,又厮杀了好一阵,想着如果擒住对方的话,正好去向刺史大人请功升官,却没想到赵丹三招两式就把他给料理了。

看着最后几个残兵败将,祖逖根本不屑一顾,他朝自己的兄弟努努嘴,祖约会意带着几个人上去就把剩下的胡人解决了,完了还把赵丹的人头给提了回来,差点没让卫朔吐了。

除了卫朔,其他几个人刚从战场上下来,全都是一身血渍,张二郎一看见卫朔,就忍不住想要扑过来,却被卫朔躲了过去。

“二郎,你没受伤吧?”

“没事,这都是胡人的血,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打败了敌人,歼灭了三千胡人,前后晋军损失大约不到两千人,总体来说还是一场少有的大胜仗。伤亡之所以这么大,主要是因为参战的晋军都是新军,缺乏战场经验。就是卫朔自以为麾下是不输于胡人的强兵,也在此次战斗中损失了近五百人。

长矛兵由于承担了正面狙击胡族骑兵的重担,因此在五个新兵营中是损失最大的一方。但祖逖、卫朔等人依旧十分高兴,这一仗可以说彻底打消了新兵对胡人的恐惧感,振奋了徐州上下的军心、民心。

“祖将军,恭喜了,在将军的指挥下,徐州取得了一场巨大胜利,想必接下来我们会轻松许多。”

留县大捷如一阵春风一般迅速传遍整个徐州,本来起伏不定的徐州士民之心,在听到大捷的消息后迅速稳定下来。

就是之前刮起的士子南下风潮也有所减弱,甚至有的人还乐观起来,觉得有祖逖在徐州安危彻底无忧了。

当祖逖、卫朔领着胜利的大军抵达彭城时,全城百姓一片欢腾,仿佛压在胸口的巨石一下子被搬走了。很多人私下认为,胡人也没什么可怕的,虽然还有近两万胡人主力没被消灭,但众人已不再像之前那么恐惧。

打了胜仗,所有人都高兴,祖逖、卫朔也不例外。只是作为大军统帅,二人在高兴之余还保持着冷静。这场胜利虽然给徐州上下打了一针强心剂,但敌我双方之间的强弱之势并没有丝毫改变。

胡人依旧强大,而且赵固、王桑不傻,日后行军必定会更加小心谨慎,徐州不太可能再次像留县之战那样轻松愉快的偷袭、埋伏胡人。

“此战虽伤亡有些大,但看到全城百姓士气高涨,这一战打得也值!”卫朔听着耳边百姓的欢呼声,不由得感慨道。

祖逖闻言点点头,他也有此同感,此战之后,整个徐州上下的气氛已截然不同,起码众人不再畏敌如虎,这对日后坚守作战有很大帮助。

“此战之后,胡人必然心生警惕,以赵固、王桑这么多年的从军经历,恐怕不会再轻敌深入了。胡人主力尚在,若他们集中主力直趋彭城,那逼得我们就只能在彭城与胡人决战了。”

“嗯,祖将军言之有理,胡人不是傻子,他们必然不会再像上次那么轻易上当。反正我们的目的已达到,既然胡人想直取彭城,那我们就跟他们打一场守城战。我们的士兵虽然野战不如胡人,但要说起守城,胡人拍马也赶不上我们。”

这倒不是卫朔说大话,历来农耕文明对草原文明最大的优势就是筑城、守城,而草原文明则因为深受天时影响,时常会追逐水草而居,变得居无定所。

“其实本将军并不担心城外的胡人,拒城而守问题不大,可祖某唯一担心的是彭城内……”说到这儿,祖逖忧虑地看了卫朔一眼接着道:“司马奥执掌徐州大权多年,必然有不少心腹躲在暗处,如今司马奥带着大军回来了,难免有人会产生其他想法。”

卫朔闻言也不禁感到头疼,这司马奥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他揉了揉脑仁建议道:“敌人躲在暗处,在下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内紧外松加强戒备,只要一有发现立即动手拿人,将隐患扼杀在摇篮中。”

“其实对司马奥什么的,在下还不太担心,唯怕此战胜利的消息传出之后,会引起其他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眼下卫朔最担心的反而是以裴盾为首的徐州世家大族的反应,之前裴盾担心胡人势大,将彭城全权托付给祖逖后跑到了下邳观望。眼下祖逖一出手就给了胡人一个下马威,万一让裴盾突然觉得胡人不过如此,又跑回来抢权争功怎么办?

以祖逖的智商,自然知道卫朔话中隐含的意思,不过他却毫不在意,他笑着对卫朔道:“我祖逖愿意留在彭城抵御胡人,并不是为了某些人,而是为了让徐州百姓免遭胡人掳掠。如果裴大人愿意回来,那祖某愿退位让贤协助刺史大人。”

卫朔暗自摇摇头,没想到祖逖如此天真,他可没祖逖那样高尚。如果裴盾敢回来抢权,他立马就会选择退走自保。他可以放心的把麾下人马交给祖逖使用,但绝不愿裴盾调动一兵一卒。

事实说明卫朔并不是杞人忧天,当留县大捷的消息传到下邳之后,裴盾是真的是真的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徐州军如此有战斗力,他说啥也不会早早跑到下邳来。如今可好,徐州军在祖逖的领导下打了胜仗,可跟他这个刺史却没啥关系。

如果将来有幸保住了徐州,朝廷事后酬功,祖逖必然是首功,再加上祖家乃北地大族,将来朝廷上下说不定会顺势推舟将其扶上徐州刺史之位。

而他裴盾虽然沾了祖逖的光,再加上裴家的作用,不用承担失地之责,但日后恐怕也不会再得到朝廷重用,未来说不定只能得个闲职养老。

人真是个复杂的动物,有时候受到一点刺激,就会性格大变,甚至有时候前后变得像两个人似得。裴盾就是这样一个人,以前他不是很看重手中的权力,但自发生了司马奥那样的事之后,裴盾忽然性格大变,非常在意手中的权力。

司马奥的擅权和欺骗,让裴盾意识到了权力的巨大作用。他再也不愿将手中的权力被他人窃取,不管是失信于卫朔,将徐州兵权一分为五,还是如今猜忌祖逖,都说明裴盾此人对自身权力的得失,已有些敏感了。

且不提裴盾在下邳国患得患失,单说王桑、赵固得知前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后,顿时暴跳如雷,他们一边大骂赵丹无能,一边急急忙忙让人去把司马奥请来。

司马奥早就得了前军战败的消息,得知赵固有请,嘴角隐隐露出一丝不屑,他不慌不忙的跟着来人,到了中军大帐,却没料到他刚一进来,就遭到赵固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司马先生,你不是说徐州士兵羸弱不堪吗?为什么他们却能轻而易举歼灭我三千精锐骑兵?”

此时赵固像头豹子一样紧盯着司马奥,好像要把他生撕了一样。而王桑则只顾喝着酒,根本没有一丝起身替司马奥解围的意思。

好在司马奥乃心思深沉之辈,为了报仇和实现自己的野心,他都能屈身投靠匈奴人,被人骂一顿又能如何?只见他抖了抖下摆,一脸诚恳地跪在赵固面前,言辞恳切道:“将军于我有大恩,小的就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绝不敢有任何欺骗将军之处。”

“此次留县之战,前锋大军被全歼,赵丹将军不幸身亡,在下也感到十分震惊!”

“那就是说,你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大军前锋失利的原因喽?”赵固并没有被司马奥的可怜相所迷惑,依旧对其冷嘲热讽。三千精锐骑兵,已经占到赵、王二人全部兵力的十分之一,这样的损失让他感到心疼。

“不,在下已查到了导致前军失利的真正原因,此次赵丹将军之所以阵亡,主要是在下没料到祖逖竟然出现在徐州。从我在徐州的一些眼线传来的消息看,此次留县之战完全是祖逖一手策划的,他先是派出小股兵力诱我军深入,然后集中万余兵马再加上地利之便才打败了赵丹将军。”

“祖逖?”果然,赵固一听到祖逖的名字顿时愣住了,就是王桑也停下了喝酒,两人一眨不眨的盯着司马奥。

“嗯,就是祖逖!听说裴盾临走之前将彭城的防务完全交给了祖逖,虽然徐州兵羸弱,但祖逖可不是一般人,他跟并州刺史刘琨乃是天下齐名大名士。当初刘琨能凭借数千残兵败旅打败了我匈奴汉国数万大军,如今祖逖的能力恐怕也不会比刘琨弱多少。”

咕咚!赵固咽了一口吐沫,顿时泄气了!如果留县之战是祖逖指挥的,那就不足为奇了。别说赵丹,就是他自己也没信心正面打败祖逖。

看着赵固傻眼的样子,司马奥暗自感到非常解气,若非走投无路他才不会选择赵固、王桑两人,不过如今司马奥心里已经有了新的计划。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啊!祖逖突然在出现在徐州,完全打乱了赵固、王桑二人的原定计划,急切之下只得暂缓进军徐州的打算,等拿出应对措施之后,再确定下一步行动。

“诶,司马先生,你不是在彭城内有不少心腹吗?有什么好建议没?”王桑斜着眼问道。

司马奥不怎么害怕脾气暴躁的赵固,唯独对心思难测的王桑心怀警惕,故一听王桑相问,忙站起来一作揖道:“将军,其实祖逖不可虑,留县之败是多种因素造成的。在下相信,只要接下来我们小心谨慎,不给敌人以可乘之机,像留县那样的失败必然不会再发生。”

“而且徐州兵力不足,解决赵丹将军麾下的三千骑兵怕是已让祖逖愁白了头,如果在下所料不错的话,此时祖逖一定在收缩兵力,死守彭城。彭城城高池深,内有良将精兵,外有强援在侧。将军若要强攻夺取,必然事倍功半!”

“所以要想拿下彭城,则必须智取才行!”

“嘁!”赵固嗤笑了一声,嘲讽道:“智取?你说说倒是该怎么个智取法?”

司马奥也不在意,他继续蛊惑道:“二位将军,在彭城内我还有几条眼线,关键时刻趁敌人不备,在夜间悄悄帮大军打开城门,只要大军进了城,就算祖逖本事再大,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妙啊!此计甚妙!哎,王桑你觉得他这个建议如何?”赵固一听双眼放光,觉得司马奥这个建议非常靠谱,不禁连连赞叹。

王桑可没赵固那么好忽悠了,他轻笑一声道:“司马先生的建议不错,不过本将军有几个问题,需要司马先生解惑一二。”

“请将军明言,在下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司马先生爽快!第一个问题:如今我们还有不到两万兵马,虽然不算多,但也不少了,司马先生有何建议可以让大军避开祖逖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的抵达彭城呢?”

“第二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司马先生如何保证你的人会成功打开彭城的城门?万一失败了呢?两万大军困顿坚城之下,进又进不得,退又没有退路,到时必然会军心大乱,城内祖逖一旦乘机发动反攻,我军岂不会有全军覆没之虞?”

赵固闻言脸色大变,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一脚将司马奥踹翻在地,然后转身从地上拾起宝剑,指着司马奥破口大骂,“d,司马奥,你行啊!竟然敢耍老子!老子当年做土匪的时候,不知道杀了多少花花肠子的人!”

“你是不是觉得当初能把裴盾耍得团团转,如今也能耍得了老子?”

“将军,冤枉啊!我冤枉啊!小的承蒙将军收留,正无以为报,怎敢欺瞒将军?”司马奥上前一把抱住赵固的小腿,苦苦哀求。

“老三,把剑放下!司马先生,你也起来。”王桑看到司马奥也算受到警告了,忙站起来拉住赵固。

“二哥,你干嘛拦着我,这小子没安好心,干脆一剑杀了他得了!”

当初赵固、王桑跟着王弥造反的时候,曾经跟曹嶷结拜为兄弟,只是因发生一些龌龊事,使得他们两个跟老大曹嶷越走越远,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却越来越近,赵固一向唯王桑马首是瞻,故王桑一发话,他就不敢再闹下去。

王桑让人重新整了一桌酒席,又请司马奥坐下,三人开始郑重的合计起来。其中主要是王桑与司马奥两人商量解决的办法,而脑袋一根筋的赵固根本插不上嘴。

……

且不提外界蠢蠢欲动的胡人大军,就说徐州内部也开始变得暗潮涌动,一些司马奥的心腹,得知主子带了大军回来,顿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为了配合主子拿下彭城,最近他们可是没少活动。再加上最近裴盾也有些不安分,一时间彭城内竟然变得有些乌烟瘴气。

nnb“兄长,那几营军官今日有事不来了。”

祖约一脸不爽的闯了进来,忍不住对祖逖抱怨道:“兄长,你说最近怎么啦?前几日还对我们热脸相迎的徐州官员,如今却像躲瘟疫似的,躲着咱们。”

祖逖像是什么没听见似的,只顾看手中的书。等了半天不见兄长有任何反应,祖约不由得上前一步,继续打着小报告,“兄长,你别光顾着看书,快想想办法啊,要不然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得被下面人给架空了。”

这时祖逖才抬起头,看了自家兄弟一眼,苦笑了一声,无可奈何道:“我有什么办法啊!我们不过是暂掌徐州军事大权,下面人不认真对待,这不很正常?我又没权撤了他们的职,人之常情嘛!”

“那,那这事就这么算了?要不我去下邳找找裴刺史?”

“别,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裴刺史。”祖逖严肃的警告自己兄弟祖约,他可没祖约那么好糊弄,要说这事背后没有裴盾的影子,打死他都不信,谁不知徐州世家跟裴盾好的就跟穿一条裤子似得,而整个徐州官场又跟徐州本地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事真要捅到裴盾那里,说不得对方还真敢厚颜无耻的借机跑回来,祖逖可是听说前些日子刺史裴盾对外表示后悔离开得早了,裴盾真要来了,他祖逖该如何自处?

倒不是祖逖舍不得放弃手中的权力,实在是对裴盾信心不足,如今好不容易才扳回一局,万一裴盾胡来,导致整个战局崩溃,最后受苦的还不是徐州百姓?

“兄长,卫兵曹来了!”正在此时,祖纳进来禀告道。

“卫大人来了?快请,哦不,我亲自去迎接他。”祖逖一听卫朔来了,赶忙起身相迎。

祖逖刚走出大厅,就看到对面卫朔带着张二郎、曹宏二人施施然走了过来。不知怎么回事,每次看到卫朔,祖逖就觉得心情会莫名的变好,卫朔身上有一股让人不由自主感到亲切的气质,总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亲近他。

“祖将军,在下没来晚吧?”卫朔朝祖逖拱拱手笑道。

“来什么晚啊!除了卫大人根本就没人来!”祖逖还没来得及客气,身后的祖约却忍不住了。

“咦?”卫朔诧异道:“祖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

祖逖瞪了祖约一眼,怪他多嘴,然后笑着给卫朔解释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下面人办事不精心,惹得祖约不高兴而已。”

见祖逖不愿多说,卫朔也不好细问,只笑笑不以为然道:“下面人不精心,罚了他就是,值得为他们生气吗?”

祖约一脸不服气,还要说什么,但迫于祖逖的淫威,只好气鼓鼓的站在一边。卫朔对此也见怪不怪了,别看祖家几个兄弟个个心高气傲,谁也不服谁,但好像都挺服祖逖的,只要祖逖发话了,其他人根本不会有异议。

其实就算祖逖不说什么,卫朔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无非最近彭城内有些人见祖逖轻而易举打败了胡人,有些按耐不住想要抢班夺权。卫朔忍不住暗自冷笑,也就是祖逖是世家子弟,不好跟那些世家废物翻脸,如果换做卫朔他自己,恐怕早就撂挑子跑路了。

不过,今天他正好有些话要跟祖逖说,如果换作往常,他还不好开口,可中间插了这么一杠子,卫朔却觉得这是天赐良机啊。

所以他眼珠子一转道:“祖将军,如今敌我双方已进入僵局之态,短时间内局势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今彭城内有良将强兵把守,基本上算是固若金汤了。卫某麾下的长矛兵守城时帮助不大,不如按照事先的约定,我带着他们出城吧?”

“现在就出城?是不是有点早?”祖逖有些不舍,虽然跟卫朔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对卫朔的感观很好,觉得此人不但彬彬有礼,而且很有本事,如今见他要离去,竟然一时有些不舍。

“凡事不都要早作打算,再说这事关系日后徐州抗胡的关键,怎能不提前准备?”

不知怎地,虽然这事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但祖逖总感觉今日卫朔说话怪怪的,不过他也没多想,就点点头同意了卫朔的要求。

说话间祖逖、卫朔二人来到了大厅上,看到空无一人的大厅,卫朔故作不解道:“哎?不是说要开会吗?怎么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来?其他人呢?祖约,你没通知其他人吗?”

这下祖约可算是逮着机会了,像倒苦水一般把连日来受到的憋屈全都告诉了卫朔,完了还一脸不爽道:“如今其他军官忙着看世家脸色,哪里还顾得上我家兄长?哼!若不是我兄长运筹帷幕,决胜千里,怎会有留县大捷?”

“好了,别再抱怨了,祖约,不是做兄长要教训你,实在是你的胸襟太狭隘了!做人、做事不能只盯着眼前的事斤斤计较,要多多想一些长远利益。”祖逖见自家兄弟叨叨个没完,不由得开口教训道。

“祖将军,你这是干嘛?祖兄弟其实也没说错,有些人的确做得太过分了,也就是将军大度不会与人计较,换个人必然不会忍耐下去。”

“就是嘛,兄长,小弟就是觉得你脾气太好了!”

“好啦,你先出去吧,我有要事跟卫兵曹商议。”

将祖约颇有懊恼的走了出去,大厅内只剩下祖逖、卫朔等几人。

“将军有话直说吧,正好我有事也想跟将军商议一下。”

祖逖闻言错愕道:“卫兵曹你有何事?要不你先说?”

“不不不,我的事不着急,还是祖将军的事要紧。”卫朔连连摆手,示意祖逖先讲。

祖逖长叹一声满脸忧虑之色道:“本将以为打了一场胜仗,必将激起徐州上下同仇敌忾之心,以期共同抗敌!然祖某没料到,士心、民心虽易被鼓动,但人的欲望却难满足。大战来临之际,彭城内暗潮涌动,竟有分崩离析之兆!”

“本将虽有心杀敌,却苦于无实权、心腹在手。今卫兵曹又欲带精兵外出,在下深感势单力孤。故在本将有一事相求,为加强守军实力,不知卫兵曹可不可以将军中所用的纸甲拨付一部分给祖某?”

卫朔没料到祖逖竟然看中了纸甲,其实不难理解,只要是个有心人自然不会忽略纸甲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当日留县之战,三千新兵担任正面狙击胡人的重担,若非有纸甲防护,战后其伤亡必然要超过千人。

可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纸甲,硬是将士兵的伤亡降低了一半以上,可见纸甲应付胡人的骑射杀伤很有效果。祖逖正是亲眼见证了纸甲在战场上的表现,今日才忍不住开口向卫朔求援。

“这个,这……”

看到卫朔欲言又止,祖逖心下一沉,脸上露出一丝难堪之色道:“若是此事让卫兵曹为难,那就算了,就当祖某从来没提过。”

“哎,将军误会了!卫某不是这个意思。”卫朔微微摇摇头解释道:“其实祖将军并不知其中内情,纸甲虽然看似防护性能很好,但它有个致命弱点,那就是损耗率极高,一副铠甲甚至在一场大战之后就只能丢弃不堪再用。”

“这点与铁甲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我军中将士之所以装备的起纸甲,是因为辎重营内有作坊可量产,完全可弥补战场上的损耗。但将军手中并没有这样的作坊,如今就算我给将军留下一千副纸甲,也顶多只够千人士兵一场战事的消耗。”

“一旦将军手中的纸甲消耗完,今后将士们再来找将军讨要的话?将军该如何应对?那时卫某说不定已不在彭城了,如果将军不能满足军中将士的要求,会不会引发其他问题?这才是卫某犹豫的原因!”

非是卫朔舍不得那点纸甲,实在是担心日后祖逖手中没了纸甲没了纸甲来源,反而被某些胃口养叼的军官、士兵借机生事,不但没帮上忙,反而给他带来隐患就不好了。

“那你不能将纸甲的制作方法也留……唉,算了,你还是给我留下一千副纸甲吧!”祖逖说了一半打住了,无论从哪个角度说,卫朔都不可能将纸甲的制作方法告诉其他人。

卫朔自然知道祖逖的话里未尽之意,可他绝不会告诉外人有关纸甲的详细内容,纸甲已是崂山上跟青盐制造、炒茶工艺齐名的三大秘技之一,未来必然会为崂山带来巨额的财富。

“祖将军,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卫某并不看好彭城的未来,别看城内有近万兵力,还有数万青壮,但各营之间勾心斗角不能合力对敌,就算城外有在下的牵制,恐对大局于事无补,彭城早晚会落入胡人手中。”

“所以卫某希望祖将军还是早作打算比较好,抗击胡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功,我们必须做好长期对抗的准备。此战之后,卫某将会撤往徐州东部沿海地区,依托祝其县为根基之地做长远打算。”

“祖将军,如今这彭城内除了卫某怕是没人愿真心帮将军,可卫某日后要领兵在外,城内只剩将军一人,祖约、祖纳二人虽然精明强干,但毕竟年轻经验不足,恐怕也帮不了将军多少。”

祖逖闻言心中一动,怪不得今日他一直感觉卫朔有些不对劲,原来卫朔是在为日后打算了。他忙焦急道:“卫大人何出此言?我们之前不是约定好了要共击胡人吗?难道卫大人要失约而临阵脱逃?”

“祖将军误会卫某了,卫某既已答应了将军,定会言而有信。只是在下不看好以后的战局罢了。”卫朔眉头紧皱道:“在下可从没想着要替彭城内的世家大族卖命,必须为手下兄弟们考虑。”

“唉,卫某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祖将军为将来考虑一下。”

“嗯,卫兵曹好意,祖某心领了!”祖逖默然不语。

……

刚一离开刺史府,曹宏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大人,今后你真的要离开彭城吗?可咱们离开了彭城去哪儿啊?”

“嘻嘻,怎么?曹参军还不舍得彭城内繁华的生活吗?”张二郎开口调笑道。

“二郎,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怎么不知道劝劝大人呢?”

卫朔站住认真地看了一眼曹宏道:“济夫,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也不瞒你了,想必之前你也听说过,在下是青州盐田使,执掌崂山煮盐业。”

“略有耳闻!”

“可你却不知道崂山真正的虚实,如今崂山四周已聚集了数万流民,光是青壮就不下万人。每年光是出产的精盐就不下数万石,崂山已是在下背后最坚固的后盾。我们撤到祝其县后,借助徐州沿海地区的港口,可以打通与崂山的海上道路。”

“日后背靠崂山,立足祝其县,积蓄实力,等日后时机成熟,则东出大军横扫胡人,收复徐州。”

曹宏闻言脸上有些不太好看,在他看来,卫朔提出的这条发展策略,明显是要抛开世家大族单干。曹宏毕竟出身世家,尽管他心中对当世世家某些处事行为看不惯,但真要让其抛弃世家的一切追随卫朔,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决定的。

卫朔拍了拍曹宏肩膀安慰道:“我知道这事让济夫有些为难,但其实你换个角度考虑,未必不是为了曹家好。你想呀,如今你曹家的主要力量已转移到江东,将来必有子弟在琅琊王府出仕。”

“你们世家不能喜欢分散投资,降低风险嘛?卫某这个小人物或许没放在你们曹家眼里,但我相信济夫你绝不会如此短视。你跟着我,虽然暂时与曹家切断了联系,可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万一在下侥幸立下齐桓晋文那样的霸业,到那时济夫说不得就成了曹家的大功臣!”

嘶!也对!曹宏听了卫朔的安慰,不由得往深处一想,虽然卫朔说得有些夸张,但在他看来这事还真有可能发生。别人不知道卫朔的本事,他多少还是了解一二的。如果这次真让卫朔占据了徐州东部沿海,然后背靠渔盐之利,未来的事还真不好说。

反正他如今已上了卫朔的贼船,现在就是想下也下不了了。军营中不少机密,卫朔都不曾瞒着他,如果他敢中途离去,且不说卫朔会不会杀人灭口,但只要有丝毫不利于卫朔的风言风语出现,他将来必会受到对方无穷报复。

刚一离开彭城回到城外军营内,卫朔先从辎重营内调出一千副纸甲送给祖逖,然后他就开始吩咐下面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其实很多重要的人和物早在之前就被他转移走了,他跟祝其县县令梁丘还算有点儿交情,从徐州发往崂山的船只都是在祝其县登启程出发的。

每次给梁丘的好处可不少,现在梁丘跟崂山的关系非常好。尤其在卫朔接任了徐州兵曹从事之后,梁丘对来往崂山的商旅就更加照顾了。这一次,卫朔暗中将自己在彭城的基业全都转移到了祝其县。

“快点,快点,大家动作麻利点,把这些都搬上马车。”

卫朔出来查看的时候,正看到张二郎吆五喝六的指挥众人往马车上搬东西。其实军营内也没剩多少东西,大多数东西早就被他送到祝其县了。

“二郎,东西都装上马车没?”

“卫大哥,你放心吧,所有东西都打好包裹了,只等着装上马车运往祝其县。梁县令已在祝其县为咱们划出一大块地方,专门用作咱们的新军营。”

“嗯,不错,那你就在这儿看着点吧!我到其他地方看看。”

只是卫朔没想到,他刚离开就有一个军官打着刺史府的招牌进了军营,此人一看张二郎正把大批军械物资往马车上装,不由大声呵斥道:“住手,住手!这些东西刺史府征用了!快放下,快放下,都别装了!”

见来人张牙舞爪的,张二郎理都不理对方,只顾指挥手下们忙活。来人一看张二郎罔顾刺史大人的命令,不由得勃然大怒,只见他拔出佩剑,叫嚣道:“哪儿来的野小子,胆敢不听刺史大人的命令?!”

“来人,给本官将他拿下!”

“诺!”

个跟着军官一同前来的士兵拔出环首刀上来就要拿张二郎,张二郎是谁,那是有名的爆炭脾气,什么时候吃过亏?只见他一声冷笑,大手一挥,上来十几个刀盾兵就把来人的兵器给缴了。

那个军官一看自己手下都被抓了,立马就慌了,他骑在马上色内厉荏道:“你……你,你们要造反么?”

“嘁!”张二郎不屑地瞥了对方一眼道:“造反?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造反了?”说着他面色一整大声喝道:“军曹何在?”

“卑下在!”军曹挺身而出。

“敢问军曹,擅闯军营,大声喧哗,意图抢夺友军物资者该当何罪?”

“杖三十,幽闭三日。”军曹目无表情回道。

自卫朔执掌军营之后,他就大大削减了对士兵肉体上的体罚,反而引入了幽闭也就是禁闭这样的惩罚。刚开始众人还都没体会到幽闭的可怕,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士兵犯了军规后,宁愿选择多挨几下军棍,也不愿在幽闭室中多待一刻。

“来人,将他们拉下去执行军法!”

张二郎一声令下,众人上来就将那个军官从马上拽了下来,连同那些个随从些个随从一起押到刑场上。军曹司的人已做好了行刑准备,三下五除二扒下了他们的衣服,然后不顾对方的反对强行按倒在地,顿时校场内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惨嚎声。

“啊,啊,你……你,你们给,给本,本大人啊,啊,等着,刺史啊……大人,一定啊……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个军官一边惨嚎一边还不忘威胁张二郎他们,只是很可惜,张二郎他们眼中只有兵曹卫朔,根本就不会把什么刺史大人的将令放在眼里。正当众人吵闹不休时,卫朔终于出现了。

“二郎,这,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卫朔指着那个被行刑的人问道。

谁知张二郎还未答话,那个军官却开口叫嚣道:“卫大人,这这就是你的手下吗?啊,轻点啊!竟……竟然敢藐视刺史大人的军令!你……你是要造反吗?”

卫朔根本不屑回答对方的指责,他只是看着张二郎,等着二郎给他一个合适的解释。卫朔不屑地态度,彻底激怒了那个军官,开始破口大骂。可惜他的辱骂,只能让行刑人下手更重。

唉!真是个笨蛋,连好汉不吃眼前亏都不懂!张二郎暗自摇摇头,不过面对卫朔的质问他可不敢隐瞒,随即三言两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至此卫朔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有人盯上咱们的军械了!”卫朔若有所思道。

恐怕连卫朔自己都没想到,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送给祖逖的一千副纸甲引起的。原来祖逖收到纸甲后,除了给自己的部曲装备上后,还将剩余的纸甲送给了当初参加留县之战的几个新兵营。虽然每营只分了一百副纸甲,但仍然引起了其他军官的主意。

随即神通广大的世家得知纸甲出自卫朔之手,顿时就起了觊觎之心。可能他们也知道卫朔不太好惹,几个世家军官经过商议打算以刺史府的名义,将卫朔手中的兵器军械全都征用过来。

这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卫朔竟然敢堂而皇之的置刺史府的将令而不顾。

其实如果真是裴盾开口讨要,卫朔说不定会看在裴颖儿的面上,拨给他一些。可要让他将手中的军械无偿送给其他世家军官使用,不好意思,他还没那么大方。世家大族家里那么有钱,也没见有人愿意接济其他人啊?

“原来有人想要打劫啊!哼!”卫朔冷哼一声道:“也不看看自己牙口是否好,万一崩坏了牙齿就不好了!既然是这样,那就继续执行吧!本官就不继续瞻仰诸位的尊容了。”

卫朔转身离去,只留下一溜儿光着屁股的大汉躺在地上惨嚎,那个军官再也不敢开口叫骂了,这会儿他算是明白了。卫朔麾下都是一群虎狼之辈,根本就没将他以及他背后的力量放在眼里。

别看那军官挺惨,其实并没有受多大的伤,张二郎再怎么胡闹他也知道分寸。反正他占着理,眼前这些人他可以随意处置,但绝不能闹出人命。张二郎自知卫大哥虽不怕彭城内的世家们,但却不能不顾忌对方暗地里下黑手。

所以他打完了对方军棍之后,又大义凛然地对那个军官道:“好了,本官今日就不关你们幽闭了,等回去之后让你们的上司执行吧!”

然后不由分说就把几个人丢到了军营外面,那个军官临走之前恨恨看了一眼军营,然后在随从们的扶持下,一瘸一拐的离去了。

这场风波并没有因为军官的离去而消逝,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卫朔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即将离去之际,竟然发了如此波折。不过他态度很坚定,绝不会轻易交出手中的军械物资,那是营中工匠们耗费无数心血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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