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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帆,我们到酒店啦!”高英杰显然是边走边打电话,听上去欢快昂扬的声音托在一团嘈杂之上。

“这么快?可是你那边有点吵哦。”

“你等我一下,还没进客房。”高英杰的声音远开一些,背景杂音闹哄哄的,他与人群互道晚安的对话顺着听筒传入乔一帆的耳朵。很快喧闹被门锁咬合的咔哒声隔断开,电波那头终于静下来。高英杰把背包放在桌子上立好,随手拉过椅子,“你在干什么呢?”

“看挑战赛呢。”乔一帆的眼睛片刻不离电脑屏幕,他看这场已战到团队赛,为首的战斗法师身遭环绕着好几个炫纹,借着队友重火力掩护在战团中杀进杀出,打得对手团团乱转,视野里甚至追不上他的衣角。此时开局还不到两分钟,占下风那队就已失去三人,剩下几人血量也岌岌可危。两队实力差距巨大,实质上胜负已分。他从qq好友列表里找到离线状态的战斗格式,简单敲了一句恭喜的话发送过去。每周赛后反馈和讨论已成为他俩的新习惯了。

一句“现在就关注挑战赛太早了点吧”冲到嘴边打了个转儿又被高英杰吞回肚子里,他想起一年前他也曾每个周五都蹲守在电脑前,为一场又一场胜负毫无悬念的比赛惴惴不安。

“哦?看哪个队呢?”

“嘉世。刚打完,赢了。”

也就是嘉世了。兴欣和嘉世渊源颇深,一帆会关注他们也寻常,如果嘉世在线上阶段就遇到诛仙或玄奇之类强队,更值得一看。只是他并没提到嘉世对手到底是谁,想来对手是名不见经传的玩家队可能性更大一点。那句“赢了”松弛带笑,一帆弯弯的眉眼仿佛就在面前。高英杰心里影影绰绰的,落座的动作停顿了。

“一帆对手下败将也这么关注啊?”

“……英杰,别轻敌啊。”英杰怎会突然说这么托大的话的,乔一帆突然被米饭里的砂子硌了一下牙的感觉,非给挑出去才能舒服了。

“哎,跟你开玩笑都不行吗,一言不合就凶我。”哪有轻敌的意思,又不是和别人聊天,有必要这么认真吗,高英杰好委屈,一个强烈的感觉,自从一帆离开微草,他俩便再不复当年亲密无间了。明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始终有一股力量将一帆从自己身边推开,像相斥的同极磁铁似的一进一退,维持在将将够不到的距离。

听着小奶狗叫一样嗷嗷的抗议,乔一帆才哭笑不得,“好啦,坐飞机累了吧,你们明天早上还有合练吧,早点休息。”

“我不累,现在就睡也太早了,再聊两句吧。明天打完我们在哪见面?”

“明晚的事现在还说不好…开完记者会等我联系,没再出其他事就带你去逛逛夜市。”

“你担心唐柔的事儿?”撞上一挑三之约最终期限,的确不太巧,兴欣这队邪性得很,真个不走寻常路,从叶修上次退役开始,大家都已逐渐习惯叶修周围隔三差五闹个新闻的节奏。不论唐柔最终能不能成功,难保不会又突然闹出一些事先根本意料不到的幺蛾子。高英杰以一个外人的视角来看,兴欣众人各有各的不靠谱,一帆却是个再靠谱不过的,他准是预备着应付突发状况,才不肯把话说满。

出道不到半年的新人在五轮内完成一挑三,对手还都是豪门,怎么想都像天方夜谭。可唐柔本人除了训练得更疯狂之外并没过多表示,队中前辈们也都稳如老狗,该吃吃该喝喝,态度上丝毫不露端倪。乔一帆对队友一万个信任,但他信不过那群善于给别人挖坑的记者。

“明天说不准,那,今晚呢……?”高英杰听起来小心翼翼的。

“我看过定位,这酒店离你们很近,一帆你来找我好吗?”客场作战订酒店多订在场馆附近,微草也不例外,又要兼顾酒店规格,备选项就那几个,乔一帆闭着眼睛也能猜出来。果然,高英杰报了一个地址,从上林苑步行过去不用10分钟。

“我过去算怎么回事,回头再被他们看见了,不给你惹事儿么。”

“赛前串门不是挺正常的?队长从来也没管过这些私下交际往来的啊。”

比赛训练之外的统统是小事,王杰希确实没兴趣管,乔一帆介意的本也不是王杰希的看法。串门儿向来是客队的人去主队坐,哪有主队的人往客队酒店钻的,乔一帆暗暗嘀咕,也许是自己心里有鬼,总觉得瓜田李下各种不合适,“要不你来我们网吧?”

“可是,我想和你独处。”

音调压低下去,一只指腹贴着头皮穿过发丝的手。酥痒的感觉如红疹扩散,乔一帆半边身子一霎那麻木了。

“我怕我一看到你就会忍不住想拥抱你,一抱着你就会想亲吻你,可是在网吧我只能看着你。一帆,这么久了,你都不想吗?我真的好想你。”

那嗓音又轻又黏,蛛丝一样,记忆结成一张网。一帆的耳朵记得英杰的唇如何诉着情话抿过自己鼻尖,鼻子记得自己皮肤如何承接了汗水而沾惹了英杰的味道。十来岁的身体一点就着,乔一帆腾的弹到窗边,啪的推开窗户,试图往滚沸的血液中注入十一月浸凉的空气。无风多云的夜,茫茫天幕丝毫不见月光星光。上空漂浮的云团黑黢黢的,乔一帆依稀从中看见父母阴郁的脸色。

要快点和英杰说清楚,不该再这么糊弄下去了。乔一帆嘴都张开了,可喉咙紧巴巴的,最后仍闭上。英杰不止是弟弟,也是对手,比赛前夜扰乱他,好像存了歹心故意在赛场外的地方下功夫似的,太令人不齿了,还是等本赛季尘埃落定再说吧。他松了一口气。

“我过去了你会放我回来?兴欣再没约束也不好比赛日前夜不归宿呀。”他无奈地索性挑明了,用熟稔的“我还不知道你吗”的语气。被久违了的亲昵烫烫地熨了一下,期待感吹胀了高英杰的胸腔。这么说就表示一帆松动了,他便再接再厉什么央求的话都说。乔一帆被高英杰的软磨硬泡弄得晕头转向,几乎就要屈服。谁知一个不速之客突然跑出来坏高英杰的事,微草经理带着任务敲上门来。

微草最大的赞助商搞的直播活动被原定嘉宾放了鸽子,临时求来微草经理这里,看能不能请到职业选手连个麦江湖救急。经理也知道比赛前夕为这种事打扰选手非常不合适,被王杰希知道了妥妥一口回绝还会被赏脸子看,那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但多年合作愉快的赞助商那边也不方便推脱,遂偷摸着来性子软和的高英杰这儿碰碰运气。高英杰被经理一番求爷爷告奶奶赌咒发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遛得毫无招架之力,磨不开面子点了头。那边叫得急,甚至向乔一帆求顺毛安慰的时间都没有,只得草草交待几句,不情不愿地挂断电话了。

意外得救了,乔一帆立刻跨上运动腰包,冲出去夜跑。他的身体被高英杰几句话挑起不愿直面的躁动,放着不管的话又该半夜爬起来洗内裤了。进入新赛季,比赛的压力巨大,仍填不满内心的饥荒,邱非不再出现在现实中,而是神出鬼没地一再光临各种如真似幻的缠绵梦境。即便没有集体生活的诸多不便,他也不会选择想着邱非抚慰自己,事实上他在洗澡的时候偷偷放肆过一次,白色的体液流过白色的地砖汇入白色沐浴乳泡沫,被冲走的竟还有支持乔一帆直视邱非双眼的底气。他发现一个人的快乐带来的满足太有限,还更容易激起近乎自怜自伤的虚无情绪。更不必说内心隐藏着幽秘的恐惧,放任思念疯长只会让他在再见邱非的时候为克制失态花费更多气力。他只好频繁地做运动以消耗多余的体力,让汗水在皮肤上下一场雨,全身都湿透,就不会显得哪里特别泥泞不堪。

乔一帆没花多久就越过几条街道,过马路上天桥,离开车水马龙的大街跑进人群稀落的小巷,专心致志地疯跑,肺喘不过气的时候乔一帆的脑子终于能呼吸了。他被曲折的小径引导着穿行于两排民房间细长昏暗的夹缝,此地离上林苑挺远,他从没来过,前后左右一个人也无,心中不由得毛毛的。抬眼可见远处闪着簇簇光斑,那定是出口,于是他加快速度奔过去。

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一条算不上多宽阔的街,霓虹灯灯火辉煌,桌椅摆到路边的小酒馆和喝得满面红光的人群,挂着彩虹旗帜从外边看不出卖什么的店铺热火朝天地做生意。到处装饰着黄黄蓝蓝的彩灯,一闪一闪亮晶晶,像街上成群结伙的年轻人毫无困意的眼睛。

乔一帆对挂彩虹旗的店铺好奇得很,站在路中间张望,一个不留神有路人撞到他的肩膀,乔一帆扭头看过去,是一个画着夸张眼线的男人。那男人随口轻声道了句歉,从彩虹旗店铺门口经过,停在隔壁建筑物的墙壁边,眨眼的功夫人竟然消失不见了。乔一帆吓了一跳过去查看,原来墙壁上嵌着一道窄木门,那一块区域什么灯光都没有,因而显得格外黑乎乎的,隐约听得见门后传来节奏鲜明的电音。门旁挂着一块看板,上面刻了排字母。

“cbgg”

突然两个男人亲亲热热勾着手出来。木门打开的一瞬间音乐重音轰地炸开,空间波动变形。乔一帆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胸骨的声音,脸颊也散发着热气,他知道这热度并不来自于跑步。他听懂了音乐的召唤,也懂了自己身在何处,尽管cbgg这名字对一个电竞男来说有点不吉利,可这会儿谁会介意?

宝箱盖子还未完全掀开,耀目的光芒已从缝隙四射出来,只那么一丁点儿,仿佛一个预兆,传说中的世界在乔一帆面前露出一个角儿来。

就进去看一眼,要不了多久的,要是有人拿酒给我喝,我不喝就是了。乔一帆被无法抵抗的重力场吸入那扇神秘木门时如是想。

门后当然不是黑洞,但也是个密度巨大的地方。乔一帆从没亲眼见过如此多和自己,和英杰同属一路的年轻男人如同被捅掉蜂窝的野蜂熙熙攘攘。他们不是青春蓬勃就是人比花娇,不是穿得很潮,就是穿得很少。反观自己冲锋衣压缩裤齐全,一身冬天夜跑标配包裹严实,偶尔被光柱扫到,衣服上的反光条还亮得不得了。乔一帆双手攥紧一片衣角不住揉搓,不自觉地将脸缩进高领,像个混进樱桃堆里的小番茄,生怕被人发现这里有个西贝货似的,双眼仍骨碌碌地四下瞄着。

仿佛盘丝洞般令人目眩神驰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着醇类辛甜而暧昧的气息,灯光晦暗,烟迷雾绕,性感妖精坦胸露乳,随波逐流的海带一样翩翩起舞。视野被抖动的光刃切割成一格一格的,一支跳帧的影片。乔一帆的一双瞳仁幽深明澈,如黑水晶打磨而成的球面镜,忠实映射出舞台上几具被灯光染成红色和蓝色,披着细碎薄汗,几乎没有布料遮挡的精壮肉体。

看也看过了,差不多该回去了。乔一帆自言自语地小声念叨着,神智却被那赤裸肌肤上热辣辣粘糊糊的汗水缚住,脚底也像生了根似的扒住原地。

被音乐的重锤照着脑袋抡来抡去,乔一帆早都觉得头晕目眩了,起初误入异世界的那丁点违和感与尴尬别扭逐渐蒸散在易燃易爆的氛围里。这是一个即使全身只有一根布条,遮不住股沟也可以得到欢呼的地方,不过就是土一点罢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

既格格不入,又水乳交融,明明窒息地无可救药,却怎么都抑制不住想要接近融入的渴望,这种感受早已体会得太久了,就和回家时的心情一模一样。如果明天赛后没再出什么事,倒是可以带英杰一起来呢。

“就这么站着不闷吗,你一个人来的?”

有人过来搭话,乔一帆心里“叮”的一声,身遭的气绷紧了。

乔一帆本打算进来转转就走人的,一进店挑了个方便观察四周的角落站定后就再没挪窝,这一小片地方虽也不乏人来人往,但他们都很快投身舞池卡座的热闹,除了乔一帆少有人独自寂寞得像根盐柱。这个男人举手投足分明昭显着一个夜世界常客的轻松自如,可偏偏衣着打扮日常,气质温和清爽,在一群开屏孔雀中实算不上打眼,更像一位亲切的邻家哥哥,浑身散发着人畜无害的气息。来人向乔一帆搭过话,便不再盯着他瞧,只斜撑住栏杆,探身眺望舞台的方向。

“啊,我这就打算回去了。”乔一帆换了个站姿,抹杀掉清嗓子的冲动,尽力让自己显得老道一点。

“哦。”男人无可无不可地耸肩,比出大拇指冲吧台晃晃,“头一次来玩?那你大概不知道,因为这里不收入场费,大家都至少会点杯饮料。”

乔一帆的脸砰地红胀起来,头顶都要冒烟,看上去竟真和小番茄如出一辙。还以为人家是来搭讪的,原来只是提醒自己不要白蹭场子的吗,亏自己想那么多,反应过度好丢人啊。乔一帆忙不迭朝吧台迈开步子,那个男人跟在后边,一起来到吧台。

木架上洋文标签的酒瓶一排排高低错落,大片晶亮的酒杯悬挂在头顶,光点星屑零落在乔一帆脸上身上,恍若置身乳白的银河。手写酒水单的小黑板上缀着很艺术的花体字,乔一帆一眼扫过去,猜想这些不明觉厉的文字大概都是鸡尾酒的名字。职业选手不应多喝酒精饮料,他肯定不会点这些,便不仔细往下看,寻思随便点杯软饮料,也算合格了吧……

“请给我一杯……一杯可乐吧。”乔一帆点单的语气将他内心的不确定暴露无遗。一脸漠然缺乏干劲的酒保眼皮抬也懒得抬,只鼻翼明显抖动了一下,很难说是单纯鼻子痒痒,还是对乔一帆孩子气的选择轻蔑不已。他取出一只玻璃杯,懒洋洋地夹了几个冰块,操作台上摆放着一个足有5升的玻璃饮料桶,不断冒泡的黑色的液体中飘浮着一些冰块和柠檬切片,酒保打开玻璃桶下方的龙头,接了一杯黑色的液体推到乔一帆面前。

乔一帆感叹,不愧是大人的世界,连杯可乐都泡柠檬这么讲究。近乎虔诚地捧稳了,毫不犹豫仰脖一口气灌了大半杯下肚。口中甜腻冰凉的液体咽尽,辛涩的余味从喉管深处顺着舌根反上鼻腔。这味道分明是可乐无疑,却又好像和印象中的可乐不完全一样,难道是柠檬皮的涩味溶进可乐里,所以味道有些变了吗?乔一帆狐疑,又抿了一小口,液体在舌面上滚动一圈,刺激的感觉不明显,却分明存在,“……这可乐里掺酒了吧!”

面对乔一帆震惊的样子酒保理直气壮地说,“我们不卖软饮料,没有可乐,只有可乐桶。”

方才搭完话就一直跟着乔一帆的男人见状过来打圆场,“可乐桶而已,没多少酒精的。”

酒保离谱的态度弄得乔一帆哑然,可喝都喝下去了,还能怎么办?乔一帆的酒量寒酸,比一杯倒的叶修稍好一点但也有限,挑战赛庆功宴上他只喝了几口果味气泡酒,那一整晚的记忆便旋转得堪比脚踏陀螺。一晃神功夫身体的芯自发地热起来,毛孔都张开了,层叠的衣服间盈满热烘烘的蒸汽。乔一帆心想这可乐桶究竟是个什么酒兑的,劲儿可真不小,忙掏腰包摸手机想叫车,一掏竟没拿住掉在地上,原来手心已聚了汗,沾了油似的滑腻。

男人帮他捡起手机,递还时藤蔓绕柱,趁势反手抓住他的衣袖,这展开超乎他的意料,乔一帆脸皮僵住,思绪电火花乱窜,一时收拢不出此般情况下如何才能不着痕迹挣脱的方案。而他喝下去的酒精已凝固成一团,热热的梗住咽喉,舌根肿胀,声音堵在气门。

“光看别人跳舞有什么意思,走,活动活动去,出点汗发散一下酒劲儿褪得快。”男人边说边拽着乔一帆扎进人堆里。

无数舞动的躯体中混进了一个乔一帆,来自同类的体温近在咫尺,更促使血液急涌似湍流。光效高频跳动着,闪电般犀利,视觉闪闪烁烁,留下绿蒙蒙的重重残影。意识愈来愈松弛,愈来愈舒适,他似乎感到自己在扩大,在膨胀,就要还原成快乐稀释到无垠宇宙中去。身体被无可名状的喜悦托举,不由自主轻轻摇荡起来了。他抬头看过去,握着他手腕的男人对他露出鼓励的微笑,四面八方每一个人都对他露出鼓励的微笑。

肩膀忽然有了加持,自己那可笑的秘密,不值一提的渴望,压在心头重逾千斤的东西不知怎么忽的轻如鸿毛,甚至还不如身上土气的衣服沉甸甸地保有分量。硬壳裂了条口子,昂扬的战栗感渗出,烧烫每一根神经末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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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非打完比赛,刚走出训练室就接到他母亲打来的电话。邱母没什么要紧事,她拉拉杂杂地对儿子描述她刚刚结束的j国之旅,邱非偶尔嗯一声表示他正在听。

邱母听说j国秋天红叶烂漫,怀揣着对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的火红热烈燃烧至天际的想象,欣然前往,却只在景区山头上赏到大片枯黄的叶子,其中不乏不变色的常青植物,夹杂了连不成片而显得七零八落的红叶树,不免大感受骗上当。细问下才得知原来j国人的习惯就是把秋天变了色的树叶统称为红叶,所以黄叶也是红叶,可不是故意骗人云云。邱非也不禁失笑出声。

母子俩笑过一回,邱母提起她给邱非买了一大提袋j国点心当作手信,嘉世队员人人有份。邱非的姐姐前来接机,她就干脆把点心都塞给女儿,指挥邱非去姐姐家拿。赏味期限不长,今晚就去,现在就去。邱非对母亲难得如此强硬的指示微觉诧异,现在可不比夏天,那时姐姐邱文还是单身,无论清晨深夜,即便不主动报备,拿着钥匙随便出入她家也毫无压力。

邱家姐弟感情甚笃,邱文作为叶粉,在说服父母同意邱非参加嘉世训练营上曾出过不少力。可姐弟俩再亲,这么晚前去打扰也多有不便。再说从嘉世新址过去一趟实在太花时间,只为了拿点心这时间成本太不划算了,让邱文帮忙寄个同城快递岂不省事?

“让你去你就去,我已经和阿文说了你今晚过去,要是时间太晚就别回俱乐部了直接睡她家,不打扰的,你姐夫今天又出差了。”邱母顿了顿,声音从听筒中漫出一丝担忧,“白天见她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我问也问不出什么,你去看看是不是我多心了。”孩子有自己的生活,不愿意事事说出来给父母添堵,却不一定连兄弟姐妹也一并瞒得死紧,让儿子打探一下最适合不过。

邱非应了声,好我知道了。去一趟就去一趟,没什么的,他实际上并不真觉得前两天还在张罗着买票,打算去看唐柔一挑三现场的姐姐会突然出什么事。

邱文结婚不久,最是沉浸于二人世界浓情蜜意的时候。她的丈夫按世俗标准来看,说条件一般都算抬举,但胜在为人斯文儒雅,充满知性的亲和力。邱家父母更看重人品才学,不介意女婿经济上一时落魄,对他拎包入住女儿的房子并不曾多说什么。按说婚后多少生活重心都会转移一些,可丈夫受上司器重经常被外派出差,她得以延续婚前的自由,继续将业余精力投注在打荣耀网游和看比赛上。

邱非只觉得姐姐婚后更热衷向自己提起有伴儿的生活多称心如意,时时被她关心感情生活,各种旁敲侧击。想来邱文奇异的举动多半因为她自己觉得幸福,就恨不得周围的人全都和自己一样幸福,源于新婚的荷尔蒙变化,由好意驱动下对单身狗的碾压,一种不受理智控制的放闪。

邱非虽自负自己已经对闪光弹免疫,终究不是有点事就恨不得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的性格,何况他本就打算在明年战队夺回席位,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面对姐姐的好奇心理所当然守口如瓶。但有时邱非真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想要套自己的话,前几周休息日相聚时她有意无意地问,没有喜欢的女孩子那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还诡异地笑着威逼利诱,说发了年终奖就给自己买个大屏幕的新苹果手机。

邱母还在瞎猜,该不会是和你姐夫吵架了吧。邱非笑了,妈您还不知道姐姐?说她和人吵架谁信啊。邱母说,说她偷拿同学东西也没人敢信,她还不是拿过,别看你姐跟个面瓜似的,犯起混来鬼迷心窍……

邱非怔了几秒,忽然觉得点心都不想要了。孩子品行不端是父母的耻辱,那件事一直是母亲心中一根刺,邱非再清楚不过的,可是……没有可是,他答应过不对任何人说出真相,语调下沉,“妈,不是说好了再不提了吗?”

邱母被儿子点了一下,也暗悔自己又翻旧账,咕哝着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快点去拿点心,挂断电话。

点心还是要拿的,毕竟还有队友们的那份。临出门前点开qq,看见乔一帆五分钟前的留言,嘉世小队长厉如刀削的眉目一霎圆融和缓,冰凌浇上热糖浆。指尖轻轻碰了碰已灰掉的头像一下,宛似描画着记忆中那线条柔顺的鼻梁。

邱非到达邱文居住的小区时,正巧遇到邱文似乎正准备出门。一盏盏路灯各自染黄一方夜色,延绵不绝,小区内明晃晃亮堂堂,有小童笑闹人声喧嚣。邱文一袭深色毛呢风衣将她整个人与周遭的烟火气隔开,帽檐低低压着,使旁人看不清她的面容。这身打扮不是她日常的风格,即便邱非看惯姐姐身姿,也差一点就忽略了,擦身而过几秒,才猛然觉得熟悉,转身三步并两步追上。邱文垂头专注于行走,直到邱非拍了她肩头才犹疑地抬起脸,原来方才她也没注意到邱非迎面走来。

“你怎么在这里?”邱文问,像一个梦游的人。

邱非蹙眉,把母亲支使他来拿点心的事复述一遍,邱文好像游戏卡顿了,硬盘咯噔噔转了大半晌才回应到,她并不记得母亲对她提起过让邱非亲自跑一趟的事,那些点心傍晚就已叫了快递寄往嘉世俱乐部了。

好吧。不管姐姐和母亲谁记错了,总之不用自己拎一大堆东西回嘉世也算解决了一件事情。邱非又问大晚上的出门是准备去哪里,邱文一对黑眼睛滞涩地转动,帽檐的阴影遮蔽掉眼中全部的光,“没有…谁说我要出门了,我是……我只是去附近超市买点东西,买完就回家了。”

“那正好,我去帮你拎东西。”

“……你不快些回俱乐部吗?别耽搁太久,影响你调整状态就不好了。”

邱非意外,“你不收留我吗?”

邱文转着手指将耳畔一缕乖顺的发丝理了又理,吃吃笑着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当电灯泡的?”

她的笑声初时轻尾音重,听起来一股子用力过猛的欲盖弥彰,不像发自内心开玩笑打趣人,倒憋着几分不耐烦似的。邱非更疑惑了,她什么时候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过?

正如邱母所说,邱文性格极好拿捏,跟个面瓜似的一按一个坑,绝不反弹,与其弟大不相同。比起邱非从小就像个小大人儿,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邱文却决做不到没有朋友也泰然处之,她愿意上贡玩具零食,只为在其他闪闪发光的孩子身边当个小跟班。一颗向往温暖的小行星,孤零零旋转在最遥远的轨道上,拼命捕捉恒星的光明。

然而比起姐姐稀罕的态度,邱非更在意邱文与母亲传达的信息有太多对不上的细节。

“姐夫不是出差不在吗?”

邱文的狼狈表情只闪了一下,快得邱非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呃…他发消息又说事情提前办完了,今天晚点时候会回来。”邱文掏出手机飞快地点了几下,给邱非发了个红包,才愉快地说,“所以你别碍着我们二人世界啦,姐姐给你报销车钱,别等公交了,打车回去吧。”

邱非深深地看了邱文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收下红包叫了车,走到路边等车。邱文的样子的确反常,怪不得他母亲多心。邱非目送邱文走向不远处超市的身影,不安如蒸烧水银,密密麻麻侵蚀他的内心。

车来得很快,邱非迅捷地钻到后座,指示司机掉头,拐到马路斜对面的一条小路里靠边停车,痛快地扫了司机微信,把邱文给他的路费全转过去,司机立即心领神会,表示一切听他指挥。这个位置不远不近,透过车后窗玻璃刚好可以将超市入口的人来人往尽收眼底。过不多时,邱文从超市出来,手上只多了一瓶矿泉水。

只为了这一小瓶矿泉水专程出门跑一趟超市?那果然只是临时编出来敷衍自己的借口吧。

他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想要联系姐夫的想法,但很快否定了这个主意。他虽然不知道这次邱文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但她既然连自己都瞒得死紧,那么也许她本就想对所有亲人都守口如瓶。

不愿提的陈年往事又浮起来。记忆里的邱文枯黄干瘪,嘴巴抿成一字,执拗的近乎疯狂。那神情一下子把邱非逼到万丈深渊一线钢丝上,使他天人交战,进退维谷。直觉告诉邱非,如果现在他什么也不做,任由邱文消失在夜色里,说不定又会发生一些无法挽回的事,到那时,自己也一定会非常后悔此刻轻率的决定。邱非自嘲着,多少伤害假爱之名?却再没多犹豫,他已打定主意。

邱非看见邱文也坐进了一辆计程车,连忙指给司机看,嘱咐他不要跟丢了。邱非的司机是个小年轻,头一次遇到这么像警匪片的情况,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莫名,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果真他有自己吹得那般驾驶技术出色,也是晚上路况不错,幸运地没被挡住视线,得以灵巧调头追上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行驶了几分钟,邱文乘坐的计程车逐渐偏离主路,往相对僻静的街区开去。邱非透过车窗看到前后车流越来越稀落,不由心里打鼓,缺少其他车辆自然掩护,还紧紧地尾随着,这种情形太容易被发现了。正想着,前方计程车突然减速靠边停下了。此时他们已开到一条连行人都稀少的小路,这时紧跟着停车的话,一定会立刻被察觉的,不,说不定已经被察觉了。骑虎难下,司机只好装成路过的样子,硬着头皮继续开下去,还好很快就有岔路,司机忙拐进去,迅速停靠路边,放邱非下车。邱非回头,看到邱文已在路口候着他了。

邱非除了上前别无选择,叫了一声“姐”后便没了言语,只将她定定瞅着。邱文仰头回视早已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弟弟,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真拿你没办法,为什么一定要跟过来,你就装成什么都没察觉不好吗?”

邱非梗着脖子不吭声。

“随你吧。”邱文轻叹着揉了揉眉心,“我只有一个请求。”

“等一下不论看到什么,你千万不要冲动,一切都听我的,好吗?”她重复着,喃喃的,“就只有这一个请求。”

那也要看是什么事,邱非还想反驳,终忍住了,姿势别扭地动了动脖子。

“到底出什么事了?”邱非问。

邱文拇指按住手机屏幕最下方右滑,立即调出这一天里她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的页面。她把屏幕送到邱非眼睛下边,“昨天,我收到了这个匿名邮件…”

发信人栏显示一行数字,邮件标题只有简短的“快跑!”两字,正文贴了一张照片,一行网址,送信时间在一年前。这个邮箱经久不用,邱文也是偶然需要验证其他服务的身份信息才登陆上去,顺手清理堆积如山的垃圾邮件时发现的。

网址点开,跳转到一个面向男同志的本地自媒体做的gaybar探店视频,说明栏标注了店名地址和营业时间等信息。滑回邮箱页面,再下拉去看照片,画面整体呈现出黯淡光线下拍摄时常见的颗粒感,粗糙得像靴底摩擦过。看陈设也像夜店卡座,几个男人喝酒玩骰子high翻天,火热的气氛被拍摄时抖动带出的残影定格在画面上。照片靠左的位置,一个男人勾住另一个的脖子,两根湿舌头缠成麻花。邱非把照片又放大些,看了又看,皱紧眉头。其中一人长得实在很像他姐夫,除了气质表情不像,哪儿哪儿都像。虽然照片糊成这样,那人还只有半张侧脸入镜,可像到这个程度,除非是双胞胎兄弟,他姐夫没有兄弟。

“其实多看几眼也并不是很像吧?”

这么问就代表邱文心中已认定的那个答案使她宁可欺骗自己也不愿面对,此行的目的也不难猜了,邱非问到,“现在是要去这个gaybar吗?你怀疑他打着出差的幌子,实际上去……去玩去了?”

邱文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发消息问他可不可以视频,他说他在应酬不方便,晚些时候还要赶ppt让我先睡不要等…他工作确实很忙,总是加班到深夜,我都知道的,这些都算不上证据,而且他每次出差都给我带当地买的小礼物回来了……”

“就算没出差,也不一定就是去泡吧,可是他出差也太频繁了……我自己在家心实在慌,我一个人待不下去,这照片越看越像他,我放不下手机……”她变得激动且语无伦次,邱非见状忙按住她不由自主拉扯头发的手。

“…所以我想,我去那个店看一圈,只要他不在,照片上的人就不是他,我就不用再瞎想了,就能安心回家睡觉了……”

真的可以安心吗?邱文的话毫无逻辑。今晚不在并不代表以后也不在,不在这家gaybar也可能在其他gaybar。明晃晃的道理,哪有人真不懂的?

要不是赶巧被我撞见跟过来,她该不会又是想……邱非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再看眼前的邱文心乱如麻,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邱非的头脑反倒前所未有地冷静明晰。没关系,他想,和上次不一样,今天有我在,她什么事都不会有。

定位将他们指引到这几年很有名,一条号称传统情调与时尚生命力时光交错的不夜街。这里原先只是老城区里一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便民商店街,因那一带旧式民房云集,永不缺逐文化而至的深度人文游客,便有咖啡馆酒吧零零星星开起来,逐渐火起来,白天收割文青,晚上收割夜行动物。

gaybar“cbgg”避开街巷最繁华的一段儿,开在街尾一幢年头已久,墙皮都有点剥落了的大楼,选址低调却不难找。细窄木门并楼梯间连通地下,如一根曲里拐弯的肠子,尽头通向闷热的异次元。空气湿热饱和,充斥着腋汗、酒精和香水的辛辣气味儿,一踏足进去,不可避免结结实实灌了一大口。

场内气氛烫得着火,dj手持烟枪冲着舞池一通扫射,舞池顿时像一口蒸汽滚沸的地狱大锅,只见无数黑压压人头翻滚其间,个别面目模糊难辨。可邱非他们还是一眼就认出那张熟悉的面孔,姐夫并没深入舞池,而是在外圈一带摇头晃脑,打扮与他日常一贯的风格一般无异,对带着目的寻找的眼睛来说好认得很。

自开启那封邮件后一直坐立不安的邱文,此时再不复慌张,反倒露出,虽说刚才记者会上叶修魏琛方锐一通插科打诨赶走了严肃的空气,但万一兴欣内部气氛不对就不要再继续打扰下去。

却不想这一绕远路害他们俩扑了个空,主队休息室已然关灯锁门人去楼空,看样子兴欣开完记者会就直接离开场馆了。无奈何他二人从选手通道出场,邱非四下查看,并没有乔一帆的身影,他没有等他。再看手机,两人消息往来的对话框中,最后一条消息仍是邱非自己发出的那条。

他还不想见自己吗,抑或是单纯没看到消息呢?不论是什么原因,解决方法都只有找到乔一帆把话说明白一途。也不知他在不在网吧……邱非决定去马路对面的兴欣网吧碰碰运气。

邱非没在网吧找到乔一帆,事实上除了安文逸靠在休息室沙发上抱着ipad打愤怒的小鸟,网吧二楼其他人一个也没有。门敞着,邱非礼节性地停下脚步,“咚咚”叩了两声。安文逸把最后一只小鸟角度刁钻地弹射出去,石块木条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接一个倒下,最终竟形成稳固的三角形结构,活得好好的猪发出嘲笑一样的哼哼唧唧。他啧了一声,把ipad扔到一边,招呼邱非和闻理进来坐。

运气没有差到家,这一行倒不算徒劳无功,安文逸告诉邱非,开完记者会后,唐柔本人波澜不惊,一众选手也算情绪稳定,老板却百感交集得快哭出声了。唐柔贴心安慰果果,提议大家一起去游戏中心散散心,就在不远的一家新落成的购物广场。于是安文逸就自己从比赛场馆回来了。自来熟的闻理很体谅地拍拍安文逸肩膀,安文逸眼镜闪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于是邱非他们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位于购物广场的游戏中心。事不过三,情报正确无误,再不能扑空了吧。邱非二人搭乘扶梯,人未至乐先闻,游戏中心坐落的楼层近在咫尺。因扶梯缓缓上行,邱非眼前一幕竟似从天而降。再加上响彻商场的电子音乐和着节奏鲜明的鼓点,一切都仿佛好戏开锣。

乔一帆有客人,今晚是不可能拉走乔一帆单独行动了。撤回前言,自己的运气真的差到不能再差了。

游戏音乐是元气满满的球体,反弹上天自由落地,被砸一脸也必须没脾气。正对扶梯口的是一台太鼓达人,跟前站着奋战中的乔一帆和高英杰两人。

单脚向前迈定,侧身弓步扎稳,握槌虚虚端架势,敲鼓的乔一帆肉体凡胎飙出视频快送五倍速效果,向四面八方投掷鼓点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响不停。双腕残影直追野蜂振翅,躯干摇得也很合韵致,终盘几下如雪纹劈空,当真好生利落,全良fullbo的成绩金光闪闪。旁边的高英杰虽也不是吃素的,音游的领域到底手速不代表一切,打错了几次拍子。

面朝屏幕的二人鼓槌交击,干脆的啪的一下,击掌一般清脆的声响。随即扭头对视,相视一笑,同步得几乎互为镜像。

闻理目瞪口呆,“我操,李涛乔一帆玩阵鬼和玩太鼓达人哪个更像开挂?”

邱非不接闻理的话,双眼直直盯过去。

高英杰眯着眼说了句什么,乔一帆肩膀吃吃地抖动着乐开了颜。高英杰更凑近些,夹好鼓槌,空出的另一只手掌心向上伸到乔一帆面前,乔一帆眼角弯弯瞧着他,将两枚游戏币按进他的掌心。

高英杰是乔一帆在微草时唯一好友,邱非是知道的。男生关系越好越爱勾肩搭背袭胸掏裆,何况他俩之间可还隔了一个身位格的距离,实在没什么可挑刺的。哪儿不对?说不上来,就是本能地觉得古怪。直觉是一种玄学,但有时候由不得人不信,高、乔的互动中隐匿了难以言喻的亲昵,仿佛人来人往的游戏中心以太鼓达人为原点分化出一块私密的小世界。

想多了吧……

这时候肩膀被拍了一下,邱非回头,见是叶修、苏沐橙和兴欣一干人等,叶修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叶修乐道:“小邱小闻这么凑巧?”含着烟说话还能吐字清晰乃是叶修的绝技。

闻理来精神了,小跑着上前两步给诸位前辈请安,嘿嘿摸着后脑勺和唐柔自我介绍起来,邱非也上去问好。唐柔指了指楼上说:“我们正好要去吃宵夜,一起?”包子自告奋勇:“我去叫小高和小乔!”便跑过去招呼他俩。正好他们刚又打完一曲,游戏机传出很元气的“fullbo”音效。包子眼睛睁圆了,大呼小叫道:“魔王难度的弓可可fullbo牛b啊小乔!!!你还有这一手?!”

“以前还在训练营的时候,我们经常从后门溜出去打太鼓。”高英杰顺手把自己的鼓槌递给乔一帆,语气自豪得像在晒猫,“只要是一帆听过的曲子都是上手就fullbo打底的。从来也不让让我。”

乔一帆很自然地接过高英杰递来的鼓槌,帮他放回原位,自己的那副也挂回去放好,接茬道,“那下一场比赛英杰也让让我呗?”

高英杰出拳捶他肩膀:“才不呢,一帆现在这么厉害哪里需要我让啊。”

乔一帆下一句话就噙在嘴角,一扭头兀然发现邱非竟杵在人群中,面无表情盯着自己,冷不防踩空了似的心脏虚晃了一晃。兴欣大部队正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向美食广场进发,众人陆陆续续搭乘扶梯中。视线既然都对上了,邱非也不来虚的,他把正在对唐柔献殷勤的闻理抛在一边,径自走向乔一帆,与他并肩,“怎么不回消息。”

邱非和乔一帆是朋友,找朋友说话直来直去天经地义,没一个兴欣人觉得邱非态度有丝毫问题。只有高英杰诧异于邱非毫无铺垫的说话风格,不自觉闭上嘴巴竖起耳朵,在乔一帆另一侧边走边睨着他们。

乔一帆被问怔了,他本以为再也不会收到来自邱非的消息了。邱非态度之理所当然,仿佛他们之间的不愉快并未真实发生过,所有事情都是乔一帆自己的臆想,乔一帆一个不慎被这态度带了节奏,反射性脱口而出,“没看到,我还没来得及开机。”

乔一帆日常消息往来的对象除了邱非、队友就是高英杰。今天是比赛日,队友们都在一起,连高英杰都真人驾临,赛后列队握手的时候就说过会直接去主队休息室找他,他还开什么机?两颗脑袋凑在一起一聊起来什么都忘干净了。

手上行动先于大脑作出反应,乔一帆下意识地慌忙摸兜、掏手机、长按电源,未读消息砰地弹了他的眼睛,他才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匆忙开机的行为好像急于向邱非解释什么似的。不免在唾骂自己没出息之余暗自庆幸,还好今晚没开机,不用在离开场馆前看到这条消息。

即使他尚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得体地单独面对邱非,他的的确确做不到看见邱非的消息却故意装没看见,做不到故意不回应。爱来时毫无预兆,消亡与否更不受理智控制。失魂落魄地爱了邱非几个月,悲哀地收获一份对自己本性的清醒认知。

他们站在扶梯上,离头上楼层渐进,已能看到店家的招牌。邱非正要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乔一帆叫了一声:“英杰快看有越南河粉!”拉了高英杰先人一步,三两下冲上楼跑了。

一众人抵达美食广场,晚饭时间早已过去,空座位虽不少,架不住兴欣人多,闹哄哄分头找了一通,才终于找到一大片足以容纳所有人的,连在一起的空位子。邱非来晚一步,乔一帆高英杰已和包子方锐凑了一桌,紧挨着乔一帆的邻桌赫然坐着三个咯咯直笑的美女和口沫横飞的闻理,邱非没去理会,想了想,拣方锐旁边那桌,叶修对面的位置坐下了。

各自点单取餐一通忙活不提,顺利吃起来。刚结束了一场高强度对决,年轻的身体十分需要一些简单粗暴的油脂和碳水补充消耗的精力。叶修嚼着炸串随口找话,“小邱今天休息啦?这商场离你们那儿可不算近。”

邱非点点头,“我们来看比赛。”

叶修哟了一声,竖起大拇指,“自掏腰包给我们贡献票房啊?干得漂亮!”

于是自然聊起今晚的比赛。“一力降十会!绝对力量的碾压!在柔姐姐面前耍小聪明的都是渣渣!”闻理手舞足蹈地描述看到唐柔两场胜利时难以抑制的澎湃心情。单纯的少年还不懂得赞助商广告主的脸色变幻莫测,对唐柔拒不低头的行为一把子支持。

最后闻理总结:“反正低头了他们只会更来劲,绝对不会停止bb的放心好了!”

叶修见邱非一直侧着脸盯看某个方向,顺他视线望过去,想到今晚虽输了,可高光时刻一点不少。“小乔那场也很炸裂,”叶修先夸赞了一句,对着邱非解释说明道,“他那招可是自己想出来的,哥都事先不知道,真厉害。”

老大说的对。包子抢着接话说:“可不是?!小乔厉害的,小高都对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高英杰老实,只当被包子一语道破心事,一下子傻掉了。乔一帆也一个恍惚,下意识偷眼瞟邱非,不曾想邱非也在冷冷看他,视线正好撞到一起,乔一帆哆嗦一下,赶紧收回自己的眼睛。

包子说话没头没脑惯了,其他人都没多想,倒是方锐来精神了,怎能放过这个说骚话的机会啊。先长长地yooooo了一声,挤眉弄眼地对高英杰说:“我说怎么小高那么黏糊,像个殷勤的小女婿,上赶着的往我们兴欣休息室跑,原来……咳咳!”

方锐继续,竖起手背挡着嘴,装作悄悄地,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对乔一帆说:“这么大一块墙角还不挖回来小乔你在等什么?!千万别和王杰希客气,今晚不管你用什么姿势,不把人搞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高英杰像炭烤鱿鱼似的整个人发红蜷曲起来,他太不会处理这种玩笑话了,偏偏方锐还恰好说到他心坎上,虽有心反驳,张着嘴啊啊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终闭了嘴,摸着后脑勺嘿嘿讪笑着,偷偷拿余光确认乔一帆的反应。

邱非不免心浮气躁。高英杰这什么奇怪的反应?怎么你很想被人打趣吗?这就有点露骨了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深吸一口气,暂且按捺住,提醒自己高英杰的问题不要算在乔一帆头上,这事未必和他有关,有事一件一件解决,不要被突发状况模糊了重点。

乔一帆看邱非眼睛始终在自己和高英杰身上打转,神色也越来越耐人寻味。乔一帆想,说不定邱非也具备某些直男的这种习性:一般不会去想自己身边谁是基佬,可是一旦知道认识的人中有个基佬,他立刻看谁都像基佬。乔一帆不想把高英杰也是gay的事情暴露给邱非知道。不否认方锐的话难保邱非多想,但急吼吼地矢口否认不更像做贼心虚吗?真是难办,乔一帆扶额抗议:“方锐前辈,您说您对吗?”

方锐嘴一咧,还想放大招,陈果不耐烦了,“包子,你想说的不会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吧?”包子嚷嚷道,“这不都一样?有啥区别吗?”

邱非不想再让包子和方锐继续这个话题,他扬声说道,“一帆前辈确实厉害,不声不响好大一个惊喜。”

这句话本意是想强行接住刚才叶修夸乔一帆厉害那句话,试图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回比赛上。奈何中间隔了一出闹剧,邱非又在克制脾气,故意压平的语气听起来干巴巴的实在没什么惊喜的感觉,钻进乔一帆耳朵里只觉得阴阳怪气,以为邱非借着比赛暗示他昨晚的事,是在损他呢,掩饰地垂下眼帘,“都是凑巧的,周前辈对新打法没防备而已。那招泛用性不高,没什么厉害的。”

说这种话,明显是把自己当成外人敷衍,邱非心里憋着股气,硬梆梆地摇头,“怎么不厉害,不止今天,一帆前辈最近团队赛打得都很精彩。”

乔一帆淡淡道,“阵鬼在团队里显得好是应该的,我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对自己评价过低的毛病又来了,邱非很不喜欢他看轻自己,便正色反驳道,“太谦虚了,联盟里能接得住包前辈思路的阵鬼还有谁呢?一帆前辈在兴欣是不可替代的。”包子听到邱非提及自己很是开心,忙不迭帮腔说,“没错没错,小乔是不可替代的!”

昨晚邱非吼他那句“联盟要禁赛你让兴欣怎么办”再一次回荡在乔一帆耳畔。他脸上的血色褪去了,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把场面端住。乔一帆的心皱成一团,酸楚得不知如何是好。从看到邱非那刻起,他便隐隐约约对此邱非行目的有些猜测,只是不愿强迫自己多想,而今猜测逐渐成形,不留情面地对他露出狰狞嘴脸——邱非专程跑来,果然是为了提醒我安分守己来了。

不远处有堆客人吃完饭,闹哄哄地散了。空桌子被其他眼尖的发现了,叽喳着飞过来,随后又赶过来一批,扑腾腾站起坐下。

乔一帆勉力挤了个谢谢出来,好在嘈杂的环境帮大忙,除了当事人没人发现他音调听起来不正常。他掩饰着端起碗灌了一大口汤,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抽条纸巾按住口,头扭到一边去咳。刚才不该选这碗加足辣椒和青柠汁的越南河粉的,雪上加霜。

高英杰见他咳得神色越来越不对,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偏黄的照明下也惨白如纸,急忙又拍后背又喂水,好一通手忙脚乱,自然而然递给乔一帆的是自己喝过的水杯。他没顾得上注意,坐在对面的邱非眉头皱了皱。

乔一帆喝了两口冰水止住咳嗽,用纸巾抹干净眼睛鼻子,起身对一旁关切的陈果抱歉地微笑,说要去一下洗手间。

乔一帆的笑容太体面了。高英杰心里影影绰绰的,想跟过去看看,恰好被别人叫到自己名字,回头看去,是那个外形酷似黑社会的蓝雨前队长正提到今晚单人赛中君莫笑假装被木恩浮空的那一段,借机大骂叶修不要脸,叶修皮笑肉不笑,有一搭没一搭地抬杠着。话题忽然扯到自己身上,高英杰到底没好意思直接走人,于是只好继续坐下来陪笑脸。

魏琛和叶修你嘲我讽不亦乐乎,包子方锐也不甘寂寞地加入,又是一场群口相声。邱非在一旁冷眼旁观,注视了尴尬微笑的高英杰一会儿,默默站起,往洗手间去了。

空气里飘着含氯消毒水的气味,并排设置的三个洗手池上方,顶灯,镜面和地板上未干的消毒水让那一片区域显得比用餐区还亮堂。

自来水很凉,乔一帆掬了水拍在自己发红发烫的脸上。

想来与邱非真正相识也才不过半年,热得不像话的初夏,散发好闻味道的少年,心情不虞时倾斜的眉角和轻抿的唇线,每个细节都清晰如在昨天。当时两人几乎就是陌生人,并肩作战已默契得像相知已久的亲友。现如今拥有数不清的共同回忆与羁绊,一点一滴积累的真实情谊却在乔一帆被硬拖出柜门的那一刻剥落了无坚不摧的伪装。

真实的自己不值得邱非信赖,他甚至认为有必要专程前来,拿那些意有所指的话抽自己的脸,否则无法安心的地步。当我是定时炸弹,还是潜伏期的病原体呢?乔一帆黯然地想。

凉水镇静过的皮肤很舒服,这才想起没东西擦脸,他从旁随手扯了一段卫生纸,结果擦了自己一脸碎屑。邱非的身影反射在镜子中的时候,乔一帆正对着镜子择自己脸上的卫生纸屑。

邱非一进来就站住了,定定不出声,沉沉目光压向乔一帆,既无视身后的小便池,也不往里边隔间走,显然目的不是解手。通过镜子,他们四目相接,一时相顾无言。

总得有个人主动打破僵局,邱非先开口了:“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还不肯善罢甘休么。一阵疲劳的波浪袭来,淹没乔一帆的全身,邱非执着的性格头一次让他如此吃不消。纵使他有一肚子爱恨想诉说,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荒唐话,够滑稽可笑了,不说也罢。只不过他唯一有件放心不下的事,一直梗在心里难受得很,他问道:“你姐姐还好吗?”

邱非有点意外,转念又觉此问在预料之中,眉毛线条略软下来,轻轻地叹道:“她会没事的。”

他接着说:“咱们谈谈吧。”

“在这儿?”乔一帆打量四周,购物广场是新盖好的,洗手间也还没来得及变脏,可是厕所总不是说话的地方吧,何况等一下他还要送高英杰回旅馆,确实没空档:“下次吧,我今晚还有别的事儿。”

邱非诚心来解决问题,却被拖着回避了一整晚,再傻也不会看不出来乔一帆实际上不想谈这件事,也渐渐没那么心平气和:“拖着也没好处,有问题尽快解决的好,明天你们放假吧,网吧后门不远那家咖啡厅怎么样。”

解决得了的才叫问题,解决不了的叫分歧,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观念上的分歧,这又哪是简单交谈几句就能解决得了的。

“我不觉有什么问题。”乔一帆出生就是gay,这又改变不了。

又是这种敷衍的态度。然而比起态度,这回答更让邱非冒火,现在是你t偷偷约炮被我抓到,你居然好意思说没问题?邱非只想要一句抱歉,一个以后再也不犯的承诺,他随即想起,当初约定的交往时机是一年后,更准确地说是在嘉世杀回联盟以后,因此严格意义上他们现在还不是恋人,最多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类似为了前途忍着爱意相约考同一个大学的蛋疼青春伤痛关系,最多有个薛定谔的约束力。

“你该不会想说因为你理论上还是单身,所以约约炮没问题?”

“什么叫理论上还是单身,我本来就是单身。”乔一帆觉得莫名其妙,心道邱非这话从何说起啊?怎么就跳转到单身不单身的话题了?至于约炮什么的,根本不想接这个茬……刚才方锐前辈拿自己和英杰寻开心,邱非的视线就一直徘徊在我们之间打转,他不会是……真的察觉到什么了吧?!

一旦想到英杰这层,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眼神开始游移闪烁,这反应落在邱非眼里,更觉得他就是在死鸭子嘴硬。冷笑道:“嗯,所以你想干什么都没问题。你对高英杰也说你是单身对吧。……今晚还有事儿,要和他办事儿?”

乔一帆简直无话可说。邱非果然怀疑英杰了,但他没证据,咬死不认就行,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大声说:“方锐前辈他们闹着玩瞎说的,你生我的气只说我就算了,和英杰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把他扯进来。”

你敷衍我一晚上,一提到高英杰你倒是急了,这态度说你们没点什么谁信啊?联想到乔一帆关机不回自己消息,却有办法和高英杰暗地里联系上,而高英杰面对乔一帆尾巴都摇起来,就差直接扑上去舔的态度,事情似乎一股脑儿奔向更坏的境地了。邱非心像掉进冰窟窿似的发冷,身体却滚烫得好似有火苗穿梭。他几分钟前还提醒过自己要一件一件解决事情,别被突发事件模糊重点,当时的心情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你这一晚光顾着和他眉来眼去了,你们俩没事儿他会用那种伤风败俗的眼神看你?”

“英杰是我弟弟!一个户口本的那种!”乔一帆也急了,脱口而出。

弟弟?这话太令人意外了!谁能设想姓氏不同的两个人竟是兄弟?怎么以前没听他提过,圈子里也没一点风声。邱非满腹狐疑,乔一帆总不致于为了过关就信口扯谎吧。但如果不是骗人呢?兄弟不同姓可大可小,多半关系到父母辈的秘辛,打探别人家私隐未必合适,因此询问并没贸然出口。

乔一帆见邱非沉吟不语,若有所思,也不知信了自己的话没有。他不后悔主动暴露他和高英杰的兄弟关系,那到底不是大众眼中的真正瑕疵,暴光后最大的麻烦无非是应付周围无聊的好奇心,和被迫出柜的后果不可同日而语。何况那是邱非,无论如何,乔一帆始终相信,邱非不会到处乱嚼舌根,邱非永远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光风霁月的人。但也正因为是邱非,他更不能把高英杰也是gay这一点做实了。

“我跟我妈的姓,他跟爸爸的姓。到处解释太麻烦了,所以我们从来不主动说。”这不是全部实情,但也不算说谎。乔一帆头垂得低低的,巧妙地隐去了两人没有血缘的细节。只要打消邱非对两人关系的猜测,高英杰是gay这个推论就站不住脚,目的达到就好,节外生枝的话一个字都不应多说。

乔一帆身体微微抖着,浮在脸上的苦涩笑容中诉不尽的神伤,仿佛疲惫已极。话到这里,似乎已进入死胡同,邱非大步跨上去,紧紧握住他没有温度的手。

邱非已然信了,乔一帆只要解释就足够他恍然大悟。与此同时也冷静下来,想起刚刚冲口而出的那么多酸话,本来是来解决问题的,一不留神倒拱起火来,弄得有理都变没理,好没意思。

而高英杰这事是邱非多心冤枉了他们,但约炮那事可是板上钉钉的,还没讨论出结果。乔一帆拒绝交流,消极回避的态度十分可气,和邱非期待的开诚布公,平心静气,摆事实讲道理,积极解决问题差得太远了。

他和我以为的不一样,可我还是喜欢他,毫无疑问,邱非想。

这个荣耀世界里似乎没有什么是绝对稳固的东西,建立过不败神话的王朝也不过说散就散,亲密无间的搭档退役后都可能再不来往,连账号卡都可能被出售拆分装备后雪藏。亲历过大厦倾颓的邱非生受过这样那样的无可奈何,比谁都了解不是努力就有结果,仍稚气地拒绝被泥沙俱下的潮流冲向放弃挣扎的不归路。

因为邱非喜欢乔一帆,即便他也灰心疲倦,却仍想努把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乔一帆从此变成桥归桥路归路,碰面点个头,不碰面就再也想不起来的那种关系。

因为邱非喜欢乔一帆,即便他也灰心疲倦,却仍想努把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乔一帆从此变成桥归桥路归路,碰面点个头,不碰面就再也想不起来的那种关系。

至少要把自己的心里话都告诉他。

“我很惭愧。”

“我依然认为类似昨晚那种事有可能酿出恶果。但我不是不明白,即使假设成真,那也不是你的错。”

乔一帆茫然而惶惑,抬起头紧望着他:“……你在道歉吗?”

邱非沉默片刻,点头道:“用假设指责你不公道。”

体温通过攥住手腕的力道稳稳渡过来,乔一帆不受控制地小声叹息,被认命的绝望感扼住,竟生出奇异的欢喜。只有邱非才能这样凌迟他,让他生便生让他死便死,爱欲悲欢全部身不由己。几分钟前还濒死似的难受,邱非不过服了服软,就像被吹了口仙气,多少伤心委屈都像从来不存在似的,转瞬恢复生机。

继续说下去之前,邱非也缓了缓语句,做了个深呼吸:“我理解你有自己的解压方式,但约炮不行,我绝对接受不了。”

乔一帆喃喃复述:“我约炮……你接受不了?”

邱非嗯了声,乔一帆下一个反应可能就是宣判,他的掌心发潮打滑,下意识加大捉拿手腕的力道。

乔一帆紧张得发麻,整个人都水肿了似的,邱非今晚的言行实在太奇怪,全然不似以往风格,不仅越界的话一句接一句,甚至没真凭实据的事都敢拿出来找茬儿,现在回过头想想他提到高英杰时的语气和反应……可不像足了在吃醋么?这想法太疯狂,心脏高频剧烈撞击乔一帆的胸口,他小心翼翼地挑拣措辞:“为什么接受不了?你是不是,不可能……”

他的声音途中断绝,甩开手腕退开半步堪堪拉开社交距离。与此同时,闻理哐当当冲进男厕所,风一样杀向小便池,二话不说掏出来就尿。

哗啦哗啦,嘘嘘嘘,再打打哆嗦。完事了抖抖小鸡儿上的水,塞回去关好,好舒畅。

邱非和乔一帆一个失去言语一个望天。闻理完全没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怪异,一把勾住邱非脖子,“你们俩在这里搞什么鬼?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没叫上我?”

邱非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你他妈快滚去洗手去。”

闻理大乐,作势伸手摸邱非的脸,一边追打一边嗷嗷叫:“这么好兴致在厕所说事情,据我所知,只有基佬才在厕所说事♂?情。”说着还比划不雅动作。

邱非不躲了,撸起袖子迎上去。

闻理没想到邱非毛得这么快,暗叫一声不妙,弹跳进隔间拴上门,吱哇乱叫从隔间门后头喷出来:“我治不了你还怕没人治得了你?看我打电话叫你心上人来!”他掐着嗓子假装打电话:“颜祖宗救我!非二爷要杀我呢!”小颜是嘉世的气功师。

邱非怒踹隔间门:“瞎造什么谣!”

闻理在隔间里阴阳怪气地大声喊:“对对对我造谣,邱非和小颜一点关系都没有!”

乔一帆旁边好笑得笑出声了。邱非喜欢他们队里的玩气功师的女选手,这事可不正是他亲口告诉自己的嘛,当时他拿要不要立刻追求人家的事征求过自己的意见,自己则口是心非,暗搓搓劝邱非当心周遭阻力。居然忘得一干二净,甚至竟幻想邱非喜欢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然而那份开心又何尝不是发自内心,纵然多少有掩饰自作多情的尬笑成分在,实在微小不值一提。乔一帆根本无暇心情低落,邱非是来找他道歉的,这事实使他心口前所未见地充盈,整个人浸泡在甘酒中一样暖融融醺醺然。毫无疑问,邱非心中有些他坚持扞卫的、根深蒂固的东西。那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促使邱非反常,言行再三突破边界,让乔一帆觉得不舒服。

但那又怎么样呢?邱非不愿与乔一帆的情谊就此结束,情愿放弃更容易的选择,让本不相容的东西共存于人心这种狭窄的角落。这教乔一帆如何能不感激,如何能不报之以琼琚。

邱非还在隔着一道门和闻理较劲,乔一帆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回去吧,你走了小闻就自己出来了。”

邱非拧眉啧了一声,这个闻理关键时刻冒出来打岔,怎能轻易放过他。隔墙有闻理的耳朵,这里已经不是说话之地,可他还没得到确切答复呢。乔一帆当着邱非的面掏出手机捣鼓了两下,眨眨眼示意邱非检查消息,又垂下头,不好意思似的挠挠自己的脸。

一寸灰:“你放心。”

从卫生间出来,途经夹娃娃机,兴欣的三个美女和高英杰正在夹娃娃玩儿。见到乔一帆,高英杰迎上去关切道:“一帆没事吧,你去了好久。”

乔一帆说:“没有太久吧,就洗了洗脸,和邱非聊两句的功夫。”又反问他:“其他人呢?

“还在吃东西,……”高英杰似乎还有想说的话,他看了看旁边的邱非,欲言又止。

苏沐橙提溜了个巴掌大的夜雨声烦布娃娃过来,塞给高英杰,她本来想夹那个君莫笑,夹子落偏了夹到夜雨声烦,不太想要,就让高英杰带回去送给王杰希。

提到回程,确实时间不早了,差不多该散了。他们回到用餐区先与大部队合流。邱非叫上闻理,他们回嘉世与兴欣众人方向不同,先一步告辞,兴欣众人也分批打车离开。为免其他人麻烦,高英杰也姑且先跟着先坐车去上林苑,而后由乔一帆送他走回酒店。微草的酒店离上林苑不远,正好散步消食。

十一月的夜晚有风,体感温度相当冷,二人许久不见,高英杰累了一天兴致倒不见少,难得独处时光,你一句我一句边走边聊,并不觉天冷难熬。高英杰有些害羞地告诉乔一帆,他去洗手间之后,魏琛他们发现高英杰的反应有趣儿,于是动不动逗他玩儿。苏沐橙看他实在顶不住,好心搭救他,拉他一起去夹娃娃。

“苏前辈人真好。兴欣气氛好融洽。”尽管被打趣时有些困惑,高英杰没有一丁点儿不开心的样子,“你一开始说要去兴欣的时候,我好怕h市那么远,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想使劲儿都使不上。”

“今天亲眼看见你适应得这么好,我再没什么不放心了。一帆真的很有眼光。”高英杰看着天感慨地说着。身边乔一帆迟迟没有回应,高英杰转身看,不知不觉乔一帆没和他并排了,而是落在他身后几步的位置,正站着查看手机。

乔一帆在看的消息是邱非发来的,引用回复了他发过去的上一条。

战斗格式:[点赞]

没过两秒又来一条。

战斗格式:“信你。”

太邱非了。乔一帆费了好大劲儿才憋住不笑出声。

抬眼撞见高英杰抛来疑问的眼神,乔一帆按灭手机,塞回裤兜里,嘻嘻笑着:“英杰说得对,我真的很有眼光!”

高英杰没有言语,确有什么不一样了。今天赛后刚和乔一帆重逢时,一帆也开心说笑,可不知怎的他总觉着那好心情仿佛浮在外头,倒给他蒙了一团雾似的,让人看不清。可他去了趟洗手间,不过片刻功夫,一帆竟像被丹青妙手点过睛,一整个活起来了。和邱非有关系么?

高英杰突然说:“你们和嘉世倒挺和睦。”

乔一帆几步走回到高英杰旁边,不动声色地接道:“同城嘛,何况有叶修前辈这层关系在。”

是么?微草和皇风义战也是同城,除了比赛没什么来往,至于叶修前辈这层关系,兴欣嘉世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么?又忆起邱非曾拒绝微草递出的橄榄枝,心想,这邱非倒是个猜不透的。

他偷眼觑着乔一帆,眸色深下去。

再转个弯就是酒店,趁着还在拐角灯火阑珊处,高英杰展臂环住乔一帆腰间,脸颊贴住颈侧,声音嗡嗡的:“一帆今晚别走了吧。”

乔一帆的双手穿过高英杰的腋下来到肩胛骨位置,安慰似的拍拍他:“我现在不是微草的了,留宿不合适。”

“又不是宿舍有门禁,有什么不合适的?真撞见谁也没关系吧,咱们以前就同寝室啊。”

“你不愿意的话,无论什么事我都决不勉强。”高英杰把那层布挑开,低低的嗓音使人心软,“可是,我真的好想和你再多待一会儿。”

咔嚓。高乔二人拥抱的一张。

咔嚓。高乔携手走进酒店的一张。

两张照片定格在某个人的手机相册中,他们俩无从发觉。

是周烨柏。赛后他和肖云散心去了,用烟草、牢骚和互倒苦水疗愈失败的疼痛。肖云拐去便利店买东西,周烨柏先回到酒店附近,远远瞧见他们俩,反射性的拍了再说。乔一帆还在微草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俩人腻歪得够可以,俩二椅子,怪恶心的。高英杰也一样,不知道王杰希怎么想的偏爱抬举他,说他天才,也不瞧瞧那缩头缩脚的德行哪是当队长的料子?

乔一帆,念这个名字时周烨柏很是磨了磨牙,实力不行狗屎运倒好,我怎么没那么好命混个大神手把手教呢。他在心里唾骂了几句,又点开相册,对着两张照片盘算着,又觉得没啥搞头,逐渐泄气。

一是乔一帆目前没啥商业价值,今后也未必有。二是这照片缺乏决定性证据,非得想个办法发酵发酵,不然他们大可一口咬定是直男,前队友串门儿没啥难理解的,连个水花都不一定有,最多恶心恶心人,锤死他更不用想了。最重要的一点,另一个主角是高英杰,就算想到办法能锤死乔一帆,把微草也扯进漩涡里就太不明智了,毕竟自己还在这条船上呢。周烨柏越想越觉得没劲。干脆删了算了。

“以前没有谁会去在意的人,现在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可怕吗?”1

忽而,王杰希平淡缺乏感情色彩的评论划过他的脑海,他从中生生硬品出一丝鄙薄来,如平平无奇的锋利纸边,不期然割破他的自尊心。拇指终于没按下去,从删除图标上方挪开了。

1引自原文

第十赛季的全明星周末由霸图举办,活动的前一天,兴欣众人飞到q市,入住霸图统一安排在会场附近的酒店。

“沐沐和我住315,包子和罗辑住大床房行吗?比标间还宽敞些,317。吸烟房在7楼,老魏叶修,703。”陈果根据房型把房卡分发出去,麻利得很。她将手上最后一张房卡递给乔一帆:“一帆住320吧,这间把角,安静。”

罗辑立刻表态说:“我想和一帆住一间。”包子嚷嚷开了:“你对大哥我有什么不满,我还打算晚点教你一套必杀连击,让你后天上场抱佛脚用呢!”罗辑叫道:“我学流氓的连击干什么?!”陈果赶紧拍手制止他们吱哇乱叫,解释道:“一帆这间是双号,单人房。他后天要当干事,给联盟的追加环节帮忙,比较辛苦,所以单人间给他,让他好好休息。”

罗辑假装擦眼泪,嘟囔着不想和睡着后磨牙放屁说梦话的人睡一张床。包子一拍胸脯,表示不拘小节才是男儿本色。这时有人拉着一只小号行李箱从电梯出来,罗辑转头望过去,不由大乐,他跑到那人面前打招呼道:“邱非好巧啊!你也刚到?也住3楼?他们给你标间吗?”

邱非看了看房卡上的印字,告诉他:“我318,双号好像都是单人间。”罗辑瞬即塌下肩膀,动作夸张。陈果扶额道:“算了算了,咱们换房间吧,我和沐沐睡一张床没问题……”

接收到乔一帆对着自己偷偷眨眼的讯号,邱非不易察觉地笑了笑。而后众人暂别,各自回屋安顿。这家酒店电梯间居中,单号客房都在电梯间西侧走廊,双号客房则在东侧走廊排开。乔一帆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与消防通道门打斜对面,邱非的房间就在乔一帆隔壁。

这间端头的客房朝东朝南都安装了窗户,虽已近日落时分,屋内不用开灯也很明亮。乔一帆打开行李哼起歌,把衣物和洗漱用品拿出来归置好,不由自主地开心,嘴角上翘。他早已得知邱非接到联盟邀约,会来参加这次全明星周末,也想过他们他们八成都会服从安排住同一家酒店,但没想到居然就住隔壁这么凑巧。

门被咚咚叩响,乔一帆跳过去打开,邱非开门见山道:“前一阵子微信,你不是说这次没报名活动,不来的吗?

乔一帆拉过把椅子给邱非,自己也在床角坐下,说道:“临时决定的。”

几天前陈果突然找到这次没有事先报名参加活动的队员们,询问有谁愿意在活动的第二天出力帮忙当一天干事。安文逸狐疑道:“霸图主办全明星为什么要别的战队出干事?”

陈果解释说,其实是联盟总部有人来提的。这次全明星活动第二天有个宣传挑战赛的追加环节,是联盟负责的不归霸图管。因联盟也人手不足,便想到兴欣也许愿意念着通过挑战赛晋级职业联赛的香火情,出点人手帮个小忙。接洽人原话,说是一个拓宽年轻选手眼界的机会,为将来兴欣主办全明星积攒经验,并许诺一些未来的便利云云。陈果并没将口头承诺当真,却不能不重视。

安文逸如陈果预料,对联盟这个说法并不买账。方锐转型没进全明星已够郁闷,再沦落到要去打杂情何以堪,陈果压根儿就没去问他。唐柔有叶修给的特训任务,时间表排得满满的。莫凡当干事?还是算了吧。

“不过小事一桩,我就来了。”乔一帆笑眯眯地看着邱非说道。

邱非对俗事没兴趣,可他不傻,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况且他正是应这个追加环节的邀约来的。

联盟野心勃勃,早有扩大挑战赛的规模的计划。去年因叶修和嘉世你死我活的天然噱头,挑战赛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大量关注。今年曾创造过三冠王朝的嘉世仍在挑战赛沉浮,令人无比揪心。联盟便想乘此东风大举扩大挑战赛影响,在全明星活动中安插宣传环节也是手段之一。

可是按照惯例,全明星周末全权交给各战队主办,联盟只在流程定下来后走个过场审核一下,一般不对具体内容环节插嘴。霸图老牌豪门,宣传挑战赛对他们并无好处。再者联盟本就要从活动盈利中抽成,定例占比不小。不让利,还想占用活动时间,多少有点不讲究。邱非接到邀约的时候,夏仲天就曾意味深长地叹道,连霸图也点头同意了,相当给联盟面子。

这个追加环节最终不需要霸图安排人手也是多方协调的结果之一吧。

邱非说:“我认为文逸哥是对的,兴欣用不着这么体贴。”

“嗯,我同意。”乔一帆笑意不改,他起身走到窗边,眺望窗外城市的车水马龙,“但正确的选择却不是最省力气的选择。至少这个赛季,陈姐和我都不想节外生枝。“

再过不久便是日落时分,西南方向的天空中燃烧着一团盛大的不服输的太阳,壮丽的橘金色晖光穿过窗玻璃泼洒进来,窗边的乔一帆被染成均匀的暖色调,美得可敬可怜。乔一帆转而看向邱非,淡然的微笑如晴朗海面上柔软的浪花,冲刷着岸边礁石,一波涌起一波退去,无心的撩拨。邱非对于联盟的思考停滞下来了,他动情地凝视着乔一帆侧脸上因反光而看起来白绒绒的汗毛,一股抑制不住,欲吻的冲动。

他不禁靠近过去……这时乔一帆手机来电嗡嗡震动起来。

“邱非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喂,英杰,对我们到了……嗯,嗯,没关系,别担心我,你玩开心一点……”

邱非和乔一帆比了一个我先回避的手势,转身离开乔一帆的房间,带上门,让乔一帆和弟弟慢慢聊。

微草的福利在各大战队中数一数二的好,这次也没住统一安排的住宿,而是在离会场车程十几分钟的繁华地段单独预订了五星级酒店,今晚还在顶层buffet办晚餐会,观夜景赏烟花,基本相当于度假团建。高英杰永远过不了缺席队内活动内心建设那一关,也只好歇了安顿下来后立刻找乔一帆汇合的心。这还不算完,活动第一天结束后联盟也要摆宴,只邀请榜上有名的24位全明星选手,高英杰更加拒绝不了。

这么一来他们头两天都不能单独相处,只有在会场见缝插针地见上一会儿了。电话里高英杰粘粘地控诉着集体活动多不自由,不如生场小病,就有借口名正言顺地缺席,还可以让一帆来探病。乔一帆缓声宽慰着,笑话他还像个小孩子。高英杰说到话题尽了也舍不得挂断,开着视频一边各自处理事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彷佛他们真的同处于一个屋檐下似的,直掐着晚餐会集合的时间点,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

翌日,第十赛季全明星周末在万众瞩目中开幕了。高英杰随队进入会场,他伸长脖子看啊看,很快从人群中捕捉到包子醒目的飘逸金发,继而找到兴欣的专属席位在哪里。其他人都在,唯独不见乔一帆身影。距活动正式开始仍有空余时间,高英杰猫腰摸到兴欣坐席附近,向陈果他们乖巧地问好。在席位上当然找不到人,乔一帆一大早被干事群消息轰炸叫走,现正在后台进进出出每个游戏隔音间,一台一台点检其中设备,以确保活动中所有耳机键鼠主机显示器都运行正常。

高英杰只好无奈地回到队友身边,惆怅地参加完活动,晚上跟着王杰希赴宴时仍显得惘然若失。

与此同时,乔一帆回到酒店客房,埋在云朵一样的泡泡里仰望着浴室天花板发懵,薄薄一道浴室门根本挡不住外间手游如火如荼的战斗音效,不断提醒着邱非就在外边等待他洗完澡。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他脑内复盘着事情经过。早上他参与了搬桌子搬椅子搬箱子接插线板等力气活,直到活动调度人让他去游戏间点检电子设备,总算才略坐了一会儿。活动开始后也闲不下来,被活动调度指使得团团转,脚不沾地了一整天。好奇怪啊,之前说的是活动第二天联盟的追加环节缺人手需要帮忙,这可还是第一天,难道不该是霸图的业务范围吗?吐槽归吐槽,他来q市这趟可不是发牢骚来了,既来之则安之,交到他手上不论大事小事,乔一帆都处理得面面俱到,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认真负责一整天的结果,乔一帆累得怀疑人生。

晚饭是一桌挺不错的海鲜,却不适宜疲劳的胃口,乔一帆草草对付了一些就回房瘫倒在床上。邱非带了鸡汤馄饨来看他,乔一帆热腾腾地喝下去,惨绿的脸终于恢复一些气色,胃和心一起春暖花开了似的。

见乔一帆吃得香甜,邱非也不与他说话,径自走去浴室,挤了十几泵酒店提供的沐浴乳进浴缸,又打开龙头,不一会儿清洁类产品清新的香气便扩散至鼻腔。乔一帆被这一套行云流水的作派惊到了,把自己脑袋从塑料汤碗上移开,惶惶问道:“邱非,你,你这是?”

“帮你放洗澡水。”你不是都看到了。

“呃……这些杂事我自己来吧,其实我随便冲个澡就行。”乔一帆有点受宠若惊,“邱非你明天要上台吧,早点儿回去休息?”

“但是泡澡以后效果比较好。”邱非试了试水温,云淡风轻地随口应道,“所以你快点去泡,我给你按一按就回去了。”

…………………

谁?邱非?按什么?

乔一帆有一秒云里雾里似的搞不清状况,可不消一瞬就电击般悟了。

邱非要给自己按摩?!

他的声带像被安了马达似的震荡起来,哎?哎?了两声,霎那间吐出一沓子话,宛如黄少天上身:“怎么好这么麻烦邱非你其实不用客气我今天也没干什么就是跟着打打下手搬搬东西好歹也是壮劳力一个并不累的而且分配给我的工作真的很轻松很轻松我只是不爱吃海鲜有点挑食不是累过头没胃口的…………”

“那算了?”邱非挑眉,打断延延不断的话头。

“…………”乔一帆沉默,抓起毛巾,走入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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