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也因为每次见面,通常都隔了好几个星期,所以每次见面,原起都能明显地察觉出黎嘉茉身上的变化——
她的生命力在一点一点地回来。
譬如从前的黎嘉茉也像现在这样注视过他。
可却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坦率,曾经的黎嘉茉总是要包裹着多虑的外衣才敢流露情绪。
也因此,那段时间的分开,虽然见黎嘉茉的时间少了很多,但原起是甘愿的。
而从明天开始,他就可以和黎嘉茉一起上学了。
那有意义但有些许难捱的分离,也终于不再是必要。
“你下午是不是伤心了一下。”
近在身边的声音把原起有些分神的心拉回。
车内又静了几秒。
片刻后,他有些别扭但诚实地“嗯”了声。闻言,黎嘉茉在心里暗笑,终于不再逗原起:“我故意骗你的啦。”
原点头:“我知道。”
说罢,原起又补了句:“在现场看到你的时候,有点惊喜。”
原起总是这样坦诚。
哪怕经历过无数次,可黎嘉茉的面颊还是会因为他真诚的心里话而发热。
原起终于发动引擎。
问黎嘉茉:“想去哪?”
“我明天上午有点事情,今晚要早点睡。”黎嘉茉说,“就随便在学校逛逛吧。”
原起下意识问:“什么事?”
就见黎嘉茉故意抬起下巴,装成机器人的模样,动作机械地咧了下嘴,然后故作深沉地道出两个字:“秘密。”
…
最后,原起找了最近的停车位停好车,两个才坐上车没多久的人又下了车。
每个大学的校内都会有一片湖,澄安大学也不例外。大学生活中的鸡零狗碎飞斥而来时,去湖边走走,或者是坐在湖畔长椅上,静静倾听湖水的心跳,是很多大学生的情感寄托。
“我大一的时候,经常来这边读英语。”
眺望着那片在月色下发光的湖面,黎嘉茉触景生情,过往的回忆纷至沓来,涌入她的脑海。
黎嘉茉:“那时候还总是能碰见一个姐姐,她也来这里背书。”
原起想了想,开口,硬是扯了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和这片湖也有点渊源:“我晨训的时候也经常经过这里。”
“真的假的?”黎嘉茉被短暂打断,乜他,“那我怎么没看见过你们。”
“我们在南边那片。”
黎嘉茉:“我原本也想在南边那片,但是北边热闹一点。”
因为湖水的北边离生活区要更近一些。
大清晨来湖边背书已经够折磨人了,很少有人愿意再绕到另外一面去。
闻言,原起在心里默默说,如果他们当初是在北面晨跑就好了。
黎嘉茉最开始到湖的北边练习英语发音的时候,是夏末秋初之际,早晨的湖边气候舒适,当时来湖边背书的人还是很多的。
可随着渐入凉秋,清晨的温度一天比一天低,天亮得也一日比一日迟,来湖边背书的人也一次比一次少。
到最后,只剩下了黎嘉茉和那位学姐。
偶尔背英语累了的时候,黎嘉茉也会偷偷发呆,去猜想那个学姐背的是什么。
可是从某天开始,那位学姐也不见了。
在黎嘉茉也以为她是和别人一样放弃了、再也不会出现的半个月后,她又再次碰见了那位学姐。
那天是个冬日。
黎嘉茉坐在长椅背书,不时被冷得哆嗦,把手搓热捂捂耳朵。
忽地,有人轻轻拍了她的背。
她回过头,发现是消失了很久的学姐。
“她给我递了一个饭团和热豆浆。”黎嘉茉边回忆边说,语速缓慢,“原来她之前也是来这里背英语,不过她考完了雅思,要准备出国了,所以之后不会再来了。”
只是那天的那个饭团和热豆浆,给了黎嘉茉撑过那个冬季的温度。
曾经的她是个很容易悲伤,但也很容易感动的人。就那么一个饭团,一杯豆浆,一句来自学姐的“来背书的人就剩下我们俩了,我上岸了,你继续加油哦”,让黎嘉茉在那天背书时,反复热了眼眶。
那平平无奇的生活,就是被这样细碎的光芒照亮,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泛起波澜,给以被生活磨难千万次、仍坚定走下去的力量。
“我那时候就觉得,高中时好好念书,最后如愿来到这里念大学,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说着,黎嘉茉呼了口气,不让语气显得沉重,“不然,如果是遵循前半辈子的生活轨迹,我可能永远遇不到这样好的人。”
最后一个字才出口,黎嘉茉便反应过来不妥,伸出两根食指往外画半弧,朝原起比了个笑脸:“除了你。”
其实原起都没想到这一层。
但见黎嘉茉朝他比了个空气笑脸,他的心被她手指的弧度轻易牵起。
原起配合地嗯了声。
湖边种着几株柳树。
垂长的枝叶随着荡漾的水面一起吹拂,黎嘉茉的五官也在这样的美好夜景中显得格外温和。
原起垂眸,看月色给黎嘉茉的面庞镀上流动的皎光,他的语气也不自觉放柔:“这不是幸运,是你应该得到的。”
“前面十几年,算不上你的前半辈子。”
“如果活到一百岁,你的前半辈子应该是五十岁之前。所以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