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周七伤不由自主的看向立于身旁的套中人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好孤单、好可怜,但见他笔直的站着,两腿不停的颤抖,带动上身一并发颤,衣角依然止不住的滴落血液,每一滴血液落下,周七伤仿佛都能在那血珠子上看到这一个画面:
套中人身穿外套,戴着他的连体帽子,黑布蒙头蒙脸,立于甲板之上,身旁站着个女子,一袭红衣,身段娇美如出水芙蓉,上身微微侧向套中人,两人就这么静静的靠在一起,任凭海风轻拂面庞,那红衣女子的模样,与月出古楼的秦月人,一模一样……
周七伤的心一阵发紧,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一般的在脑海过了一遍,这才想起套中人闯岛劫牢的目的,以及掳走自己的目的,他发现,套中人现下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救那个躺于东君府地宫的棺材中的女子。
那个女子,周七伤一度认为就是秦月人,想到这一节,他又想起秦月人对自己的好,心道:“秦姑娘明明还活着,哪里还用得着救?他这是要干什么?莫非他还不知道秦姑娘还活着?”
周七伤想,一定是不知道,套中人一定还以为棺中女子依然沉睡者。
接着周七伤又想到套中人对那棺中女子如此有情有义,问世间有多少个人可以做到这般地步?为了一个女人,可以苦二十余年,只为寻找令人起死回生之法,只为再见她一面。一个男人,一个顶儿尖儿的人物,为了他的女人,毅然决然的选择闯岛劫牢,义无反顾,着实令人可敬可佩。
这时周七伤已经不觉得套中人有多可怕了,反而觉得套中人的形象,越发高尚起来。
相比之下,那个一直在利用自己的,甚至把自己打死了,又救活了,又差点再次打死的牛鼻子大耳贼许真仙,周七伤又开始觉得这老头好生令人讨厌。
他开始感到迷茫,所谓的好人,竟叫我觉得讨厌;所谓的坏人,却叫我觉得喜欢,这是怎么回事?
“咳……”
套中人又是狂吐鲜血,一阵风儿自前方吹来,风儿拂过周七伤面庞,夹杂着套中人的鲜血,存着浓重的血腥味,周七伤心中一紧,颤声道:“你……你还好吧?”
套中人不吭声,背影依然孤傲清冷,忽的双膝一弯,身体便向周七伤压将过来……
周七伤啊哟一声,将他抱住,伸手触摸他的外套,竟然全是血,没一处是干的,看向他的眼睛,一度阴冷黑暗的眼珠子,现下已经闭上了……
周七伤急道:“喂……契诃夫!你怎么了?”伸指隔着黑布探他口鼻,一经碰触,脑袋嗡的一声,心下骇然:“啊!没气了,他死了!?”
又冲着许真仙的真身、分身吼道:“他死了!没气了!”
听闻套中人已死,许真仙的分身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身对着分身击出一掌,掌心蓦地里现出一个两仪图:
“收!”
分身纵身一跃,身形扭曲,钻入真身掌心,消失无影,看样子已经和真身合体,回归本真了。
许真仙疾奔过来,伸出右手食中两指,探套中人口鼻,无声无息,好似枯木死石,又听他胸口,心脏静如死水,如无波古井,接着单手触摸他的脑门,从根本上确认他死没死透。
周逢甲及众伙计欢呼着围了上来,个个兴高采烈,蠢蠢欲动,抄着家伙,似乎要给套中人鞭尸,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许真仙当即喝道:“逢甲!带着你的人离开北途岛……鱼走车马上要出来了!”
周逢甲道:“是,老爷子。”抱起周七伤,便招呼伙计离开。
周七伤下意识挣脱周逢甲,双眼茫然道:“父亲,他……他就这么死了么?”
“他死了才是好事,七伤,你这是干什么?”
周七伤更加茫然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心下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似乎有点淡淡的忧伤,有点苦闷:“他……他死了,秦姑娘怎么办?”
周七伤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忧伤了:套中人为了秦月人,连命都不要,现下被许真仙打死,留下秦月人孤孤单单的,谁来照顾她?
“邪魔外道,灭之绝之,这是天授地予的使命!小娃娃,你有这般良善心肠,值得赞赏,不过他既已死了,就让逝者安息吧。你快跟随你父亲走吧,逢甲,拖他走!”
许真仙一手依然搭在套中人脑门,还在感知套中人死没死透,这是强敌,好容易打死,决不能给他留下半点生机,否则就是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周逢甲拖着周七伤,携同众伙计离开,回首对许真仙道:“老爷子,当心些。”
许真仙低低应了一声,继续感知。
待得周逢甲众人到了岛中央外围,周七伤依然在想这个问题:“若是秦姑娘发现套中人死了,一定会很伤心的……这可如何是好?”